离情别恨,多少事欲说还休
离别难,相思苦。
世上多少痴男怨女受此熬剪,却又无法可想。
包括大名鼎鼎的李清照,别离当头,她一样束手无策。
《凤凰台上忆吹箫》中,她如此细腻地描绘自己因为与丈夫别离而有的幽怨: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明朝,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念武陵春晚,云锁秦楼。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

对于古代女子而言,女为悦己者容是极为正统的观念,面对它很难生出别的念头。
正话反说,从另一个角度看过去,若是一个女子懒于装扮自己,常常意味着感情状态出现问题。
《凤凰台上忆吹箫》的起句,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假设: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
女主人公无心收拾闺房,更无心梳洗打扮,她很可能就是起来,然后在那里双目失神,枯坐发呆。
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
不愿意打扮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比如家贫无力置办闺房之物。
词作显然是想排除这种可能,特别提到宝奁。
宝奁是珍贵的首饰盒,或是女性盛放化妆用品及其他体己物件的小箱子,宝奁闲掩一是说明女主人公的身份,二也有暗指意味。
这个宝奁应该是女主人公珍爱之物,以往的日子可能伴着她一次又一次修饰自己的容颜。
或许这个精致的小箱子出自心爱之人赠送,又或者有着其他特别的意义。
然而现在宝奁被冷落了,一如被冷落的胭脂粉盒,一如被冷落的女主人公。
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
女主人公当然心事重重,可叹的是她无人诉说,也可能是心结千转,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是否能够说得出来,说得清楚。
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有意思的是词作在这里再一次使用排除手法,告知读者女主人公心事的性质。
除去女主人公提及的这几样,读者不难猜出她确实有心病。
这心病,和感情状态有关,和心爱的那个人有关。

如果说词作上半片还是遮遮掩掩,欲说还休,那么下半片便是直抒胸臆:
明朝,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
原来,女主人公幽怨频生的根本原因在于意中人不在身边,她不得不独守闺房。
念武陵春晚,云锁秦楼。
武陵是《幽明录》中刘晨、阮肇遇见两位美貌仙女的地方,秦楼是秦穆公之女弄玉的居所,两个典故都涉及浓烈的爱情,以及,缠绵悲苦的情思。
李清照想必是借用这个典故表达她和丈夫赵明诚之间的美好爱情。
而“念”和“锁”,更成为女主公此时感情状态极为贴切传神的描述。
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楼前绿水中的楼前,非常自然地接续前文的秦楼,又从秦楼主人公弄玉过渡到词作中女主人公的身上。
这里不说女主人公如何如何,而是从楼前绿水的眼光看过来,说绿水看见女主公整日愁眉不展,角度非常新颖。
不仅如此,女主人公终日对水哀伤的画面也因此栩栩如生,倒映在读者的脑海中。
记取二字,不仅有叮嘱楼前绿水记取的意思,想必也暗含对意中人的期盼,但愿自己的一片真心不会被辜负,也但愿自己的意中人能够勿忘自己的浓情厚意。
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
结尾这句真的让人心里莫名被触动,它关注的是对未来岁月的展望,或者更进一步说是男女主人公分分合合状态的展望。
要经过多少新愁,才能熬过这段艰难时光,或是要经过多少泪水,才能迎来和意中人的再次相逢?
女主人公心里没有答案,她只能悲观地乐观着,相逢可期,或是悲愁可期,谁也不知道。

《凤凰台上忆吹箫》,题名为忆,是看向过去。
上片中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是现在,而下片“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指向的是未来。
李清照在小小的词作中编织时间轴线,将“愁”字贯穿始终,让人感觉如绵绵丝线,引而难断,理而难清,述而无语。
心病还需心药医,寻常的安慰,或是普通人的只言片语,又如何能真正帮助主人公,让她从满腔幽怨中走出来呢。
离情别恨,多少事欲说还休。
爱得越深,念得越切,也就陷得越紧,越是难熬。
抽刀断水水更流,所谓快刀斩乱麻的魄力与手法,很多时候不是做不出来,而是当事人情真意切,到底无法狠下心来割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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