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名无实”,一个“有实无名”,两个女人各自为他奉献一生

  

  鲁迅

  1968年3月2日,周恩来总理在得知许广平去世的噩耗赶到医院吊唁时,周海婴趁机将母亲的遗言交给了他。总理看后,脸色一沉,对身边的秘书说:“查戚本禹,追回手稿。”

  1968年3月8日,在中南海钓鱼台,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傅崇碧亲自带队,带着副司令员刘光甫、副政委周树青和秘书冯正午,当着江青的面,打开了4个大箱子。

  箱子里,装的是之前离奇“失踪”的全部鲁迅手稿。经查,这4箱手稿是江青私自让戚本禹从文化部调取过来的。

  4箱手稿找到了,傅崇碧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在5天前,因发现鲁迅手稿失踪,心急如焚,连夜写信给周总理,要求彻查真相的许广平,却在信还没来得及送出,就因心脏病突发而去世,享年70岁。

  许广平于1998年2月12日出生在广州的一个士大夫家庭里。其祖父许应骙被慈禧太后认作干儿子,官至浙江巡抚。及至许广平父亲一辈,虽家道中落,但广州许家依旧是名门望族,家里英才辈出。

  

  许广平

  积极向上、豁达开明的家风,极大影响了许广平。在那个时代,许广平居然被允许像男孩子一样读书、上学,甚至可以不缠足。

  1918年,许广平考入天津“直隶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本科。一年后又积极投身“五四运动”,任天津女界爱国同志会会刊《醒世周刊》编辑,发表了许多关于妇女问题的意见。

  1922年,在短期担任小学教师之后,许广平考入了国立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国文系,在那里,她遇见在该校兼任国文系讲师、讲授中国小说史的鲁迅。

  许广平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鲁迅时的情景:突然,一个黑影子投进教室来了,首先惹人注意的便是他那大约有两寸长的头发,粗而且硬,笔挺的竖立著,真当得“怒发冲冠”的一个“冲”字……许广平和鲁迅成了师生关系,但这种关系仅仅维持了一年多。

  1925年3月11日,女子师范大学发起了反对校长杨荫榆的学潮,作为学生自治会总干事的许广平,正是学潮中的骨干。

  为了寻求理解和支持,探讨中国女子教育的前途,许广平主动给鲁迅写了第一封信。这封信,连同后来的134封两人之间的来信,被编为《两地书》。

  1925年10月20日晚,在鲁迅寓所的工作室里,鲁迅坐在靠书桌的藤椅上,许广平坐在鲁迅的床头,许广平握住了鲁迅的手,鲁迅同时也向许广平报以轻柔而缓缓的紧握。

  鲁迅对许广平说:“你战胜了!”许广平羞涩一笑。27岁的许广平和44岁的鲁迅终于走到了一起。

  1927年10月8日,鲁迅和许广平来到了上海,住进了景云里23号。但是,两个人没有住在一起。

  在景云里,鲁迅住二楼,许广平住三楼。而且,鲁迅二楼的住处,放的是一张单人床。对外,鲁迅一直说许广平是帮助自己校对文稿的助手。但是,鲁迅的一些学生,已经开始称许广平为“师母”了。

  

  鲁迅与许广平(剧照)

  鲁迅与许广平这样做,多少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此时的鲁迅,仿佛干枯的心田里注入了久违的甘露,但他内心或多或少还许感到有些不妥。因为在他的老家还有另外一位女性——朱安。

  朱安也出生在一个官宦家庭,父亲做过县令一类的官,但没有许广平那样幸运。

  朱安的家庭非常守旧。据朱安自己回忆:小时候缠足,她疼得大哭,但母亲告诉她:“好人家的女儿都是要缠足的!”等到要读书的年纪,父亲又告诉她:“女子无才便是德,好好的女孩子,读什么书。”

  朱安没有上过一天学,识字也不多,她所需要做的,就是乖乖地学些女红、烹饪等持家的活计,做大家眼里的“好人家的女子”。

  朱安很快就到了适婚年纪。朱安的和顺恭谨是出了名的。于是周家老太太就将她定为自家的儿媳。

  周家虽然家道中落,但在当时也算是体面人家,所以朱家也是同意的。

  在整个定亲过程中,两家人征询了不少人的意见,但唯独没有问过未来的新郎和新娘的意见——他们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1906年6月,当时在日本仙台留学的鲁迅,忽然接到母亲病重的来信,让他火速返回。一进门却发现家里张灯结彩,是在为他安排娶亲。新娘子就是朱安。

  

  朱安

  举行婚礼时,鲁迅没有半点反抗,在新台门的神堂上,与朱安双双拜了堂,然后任由人扶着,去了新房。

  新婚之夜,鲁迅通宵达旦地看书。第二天,就搬到母亲的房里睡了。再过数天,就回日本继续求学去了。

  鲁迅曾对好友许寿裳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在许广平进入鲁迅的生活之前,鲁迅就和朱安做了20年“名存实亡”的夫妻。鲁迅一直在外,朱安就一如传统的绍兴太太般地做着家务,奉养着母亲。

  许广平的出现,不可能不引起朱安的内心波动。鲁迅和许广平在上海定居后,朱安租住房的房东,曾这样问过朱安:

  “大先生和许广平姐姐结婚,我倒想不到。”

  朱安却回答:“我是早想到了的。”

  “为什么?”

  朱安回答:“你看他们两人一起出去……”

  “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朱安说:“我想好好地服侍他,想着总有一天会好的。我就像是是一只蜗牛,总想着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现在我没有办法了,也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

  让朱安彻底绝望的事接着还是发生了:许广平怀孕了。

  周海婴出生后,鲁迅的母亲自然很高兴,但朱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于是婆婆狠狠地批评了她:“有个孩子有什么不好?”

  于是,朱安也不敢不高兴了,她慢慢认了命高兴起来。她开始把周海婴当作自己的儿子,自我安慰的想:死后好歹有个子嗣祭奠她,不至于让她做孤魂野鬼。

  朱安对周海婴的想念,是通过他人代笔写信向许广平表达的。等到周海婴十五六岁时,朱安就开始直接给他写信。

  有一次还问他是否有同母亲的相片,给她寄来一张。但直到朱安去世,她也没有见过周海婴。

  

  鲁迅一家

  1936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许广平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整理鲁迅作品的事业中。

  她将鲁迅1934-1936年的杂文13篇编成《夜记》出版。又以“三闲书屋”的名义自费出版了《鲁迅书简》的影印本及《且介亭杂文末编》。1938年4月,她又编成了《集外集拾遗》等书。

  上海沦陷后,为了保护鲁迅的全部遗稿及其他遗物,许广平留在上海。1941年12月7日,日本向美国宣战。次日,日军开进上海租界。

  12月14日凌晨5时,许广平在寓所被捕,先被关押在北四川路日本宪兵司令部,然后又被转送到汪伪的特务机关“76号魔窟”。

  因为许广平是鲁迅的伴侣,了解熟悉活跃在上海文化界的左翼名人,所以日本人希望从她身上打开缺口,将进步的上海文化名人一网打尽。

  在狱中,面对打骂、断食、拷打甚至电刑等各种折磨,许广平始终没有屈服,一字不吐。在关押了76天后,无奈的日本人最终让内山书店把许广平保释了。

  独守空房侍奉婆婆的朱安,晚年也陷入了穷苦困境。在别有用心人的挑唆下,她甚至准备卖掉鲁迅的遗稿,这一行为引来了各方的反对。

  温顺的朱安第一次激动地为自己辩护:“你们总说要保护鲁迅先生的遗产,难道我不是鲁迅先生的遗产吗!”

  这个时候,是许广平写给她一封封信和一笔笔汇款帮她救了急。尽管许广平自己当时也不宽裕。

  鲁迅去世后,朱安一直拒绝别人的接济,却一直乐于接受许广平汇寄的生活费。朱安曾对人说:“许小姐待我好,她懂得我的想法,她的确是个好人。”

  1947年6月29日,69岁的朱安孤独去世,临走前身边没有一人。许广平当时无法赴京,汇钱托朋友为朱安办了丧事。但是,朱安生前希望葬在鲁迅身旁的愿望,没有达成。

  

  鲁迅

  鲁迅去世后3个月,上海文化界同仁拟印一本鲁迅纪念集,大家认为书中应有一份“鲁迅年谱”。

  负责文稿汇总的许寿裳并不打算回避鲁迅的婚姻和爱情生活的史实。出于礼貌,他给许广平写了一封信:“年谱上与朱女士结婚一层,不可不提,希谅察。”

  许广平收到年谱初稿后,马上将自己写的一份初稿,寄给当时在北平的许寿裳,并附了一封信,不同意许寿裳好心在初稿里写下的“以爱情相结合,成为伴侣”这样的说法。

  新中国成立后,许广平担任人大常委会委员。此外还担任全国妇联副主席、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常委、妇委会主任、中国民主促进会副主席等职。

  许广平把鲁迅著作的出版权上交给当时的国家出版总署,还将鲁迅的全部书籍、手稿及其他遗物捐赠给国家有关部门。

  

  鲁迅与许广平(雕塑)

  在许广平自己的笔下,也没有回避朱安。在朱安去世一年之后,许广平写了一篇散文,里面写道:“鲁迅原先有一位夫人朱氏,她名‘安’,她的母家长辈叫她‘安姑’。”

  曾智中的《三人行——鲁迅与许广平、朱安》一书中曾这样评价许广平写下的这句话:“世事茫茫,人间沧桑,第一个在作品中为朱安留下姓名的,是许广平。”

  朱安“有名无实”,活了69岁,其中40多年是独守空房,一直尽心侍奉鲁迅家中的老人,从没有说过鲁迅乃至许广平的半句坏话。

  许广平“有实无名”,在鲁迅生命最后的十年,对其生活精心照料,精神上全力支持。在对待朱安的做法上,堪称大智慧。

  在鲁迅去世后,许广平花费了巨大的心血整理他的作品,还曾身陷魔窟,遭受刑罚。最终,也是因为鲁迅的作品而意外逝世。

  鲁迅先生铮铮傲骨,妙手文章,洞人心,启民智,俯首甘为孺子牛,鞭策和激励了一代代人。从感情方面讲,他确实也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在他身后的两位女性,为他各自奉献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