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汤浅政明的动画电影中,如何实现常规认识下的自由反叛?

  

  汤浅政明的动画电影多为充满幻想的超现实世界,充满着无视物理规则的形变运动和现实世界无法实现的奇幻故事。

  因为在创作中,汤浅政明常常将人的意识直接作用于客体世界,从而使客体空间呈现出梦幻般的视觉效果和空间体验。

  

  在这如幻境般的空间当中,虽然往往脱离现实的叙事逻辑,但并不是完全剥离于现实而独立存在,反而是一种对于现实世界感受的延伸。这背后映射的正是汤浅政明对于个体内心精神需求的探查。

  01狂欢歌舞中对常规认识的自由反叛

  

  汤浅政明动画世界里不断地会出现一些的开放自由、无拘无束的歌舞场所。这些狂欢歌舞的空间有时虽然是在某个客观实在的物质空间内部,但是期间人物的行为、逻辑却往往都是不遵循事实常规的。

  因此这些人物狂欢歌舞的场所,表达的重心并不是其所处的地域或地点,而是活动期间人物们压抑灵魂的释放、真实内心的跃动。

  

  正是在这个被人物情感和直觉支配的空间中,体现着人物在现实束缚下压抑的真实内心和对现实的反抗。

  在《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中女主人公穿梭在“春夏秋冬”四季凝聚成的狂欢一夜中。故事用昼夜区分了现实与梦幻,在那一个奇妙疯狂的夜晚,少女所穿梭的酒吧、宴会、舞台就是一个个开放、自由、狂欢的歌舞场。

  

  故事中少女为了喝酒进入了即将去往英国的高板学长的送别宴会之中,在宴会上被直子小姐拒绝心碎的高板学长提出了“和喜欢的男人结婚还是和不喜欢的男人结婚,哪一种选择才是正确的”诡辩议题。

  面对着问题,众人开始了“诡辩之舞”,过分前屈的身体、张开的双臂、扭曲夸张的舞姿下是众人面对离别伤感与失恋等负面情绪的释放。

  

  随后,女主又去了先斗町的酒馆,为从未谋面的爷爷庆祝六十岁的生日。

  在这个老年人的聚会中,充斥着对时间转瞬即逝,生命即将终结的恐惧。众人聚在一起讨论着“人生”、“人活着”、“生命终结”等沉重词汇的意义。

  

  最终,这一切的思考和人面对死亡不可避免恐惧,都在少女带着众人跳起“诡辩之舞”的狂欢中被有意地消解。

  在对狂欢节的感受基础上,总结出了四个基本特点:一是“随便且亲昵的接触”,人们不会因为传统观念而受到制约,自由地交友娱乐;二是“插科打诨”,人们在狂欢节做出一些平时不会做的、滑稽的动作和言语;

  

  三是“俯就”,在狂欢节中人们会忘却身份地位,甚至高位者会变成低位者的身份;四是“粗鄙”,人们不再在意语言和行为的规范,甚至变得低俗。

  汤浅政明歌舞空间的塑造就彰显着巴赫金狂欢化理论世界中一系列带有狂欢色彩的意象。

  

  在《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中,女主人公不断随性肆意地闯入京都街道酒吧、宴席、学园祭典等歌舞场所,与陌生的人们迅速建立起联系;

  诡异奇特的“诡辩之舞”不仅是一种新奇的视觉冲击,在故事中还是前辈们传统的延续,引起了故事中人物的争相模仿。

  

  在舞蹈中无论是被心爱人抛弃的伤感,生与死的沉重探讨、外界的秩序规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等生活中客观存在的消极情绪或行为约束都不复存在。

  同样在《宣告黎明的露之歌》中,女主人公露是一条会唱电子音乐的人鱼,只要听到音乐就会变出双脚,而听到人鱼歌声的众人也会无法抑制地跳舞。第一次出现在男主人公为了偷偷练歌,与同伴们坐船去了一座在海中被石堆所包围的废弃的游乐场。

  

  这个“废弃的游乐场”是一个众人刻意寻觅出的与正常社会所隔绝的场所,也为成为一个“狂欢化的歌舞空间”奠定了基础。

  随着乐队的排练,音乐声吸引了人鱼露的加入,露的歌声带动了一直以来因为父母离婚而沉默的男主人公海的跳动。

  

  伴随着音乐声不自主地跳动和滑稽的动作展现,正是男主人公短暂的内心解脱的展现。之后乐队被邀请在灯笼祭上演出,露的加入导致了所有来祭典上参加的居民都不可抑制地开始跳舞。

  滑稽戏谑的舞姿为这个传统、守旧、落后的小镇带来了生机,开放的海边沙滩成了欢闹的歌舞场。

  

  无论男女老少的居民和不同种族的人鱼露都共舞其中,体现了故事中女主人公露一直以来的期盼——“大家和谐相处”。

  这也凸显了巴赫金狂欢式的本质即让人与人可以摆脱束缚变得亲近,从而让人与世界达成更好地交流。

  

  动画电影《心灵游戏》中,男主人公西偶遇初恋弥,被弥邀请去自己开的酒馆喝酒,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西杀死了来弥店里闹事的黑社会人员,因而被人追杀。

  西带着弥和弥的姐姐开车逃出酒馆,逃命中汽车被鲸鱼吞食。众人在鲸鱼肚子里遇到了几十年前一样被吞进鲸鱼肚子里的老爷爷。

  面对着鲸鱼肚内日复一日的生活,可能永远无法逃离的恐惧,众人只能通过狂欢的歌舞来抵御对现状的无能为力。

  

  在这个没有外界介入的空间,众人抛下了现实中失败的人生、被追杀的现状,穿起了奇装异服,不受任何约束地跳舞。

  这个鲸鱼的内部成了他们狂欢的歌舞场所,他们狂欢嬉闹,而外部则是残酷的现实世界。在这个歌舞场,他们短暂地抽离了现实的压迫、对于未来的迷茫,得到了精神的释放。

  

  这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共舞、无视社会规则秩序、等级权力的歌舞场所,就是人的主体性的彰显,是人对生存焦虑、恐惧的反抗也是对内心欲望情感的宣泄。

  这个自由狂欢的物质空间成了人们短暂抽离于现实的精神栖息地。在这特殊的场合中,不受束缚的狂欢和现实中人们生活在条条框框的拘束无形之中形成了反差,构成了极具张力的情感空间。

  

  虽然个体生活和现实困境往往会产生不可协调的矛盾,但是汤浅政明却在自己的动画世界中创造了一个无视常规的歌舞空间,展现出对现实的反叛。

  02诡谲梦境中对生存欲望的肯定接受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一种有意义的精神现象,是一种愿望的达成。“它可以算作是一种清醒状态精神活动的延续。

  

  它是由高度错综复杂的智慧活动所产生的。”

  梦都是本能愿望的满足,但是由于大脑机制原理,这种本能愿望并不会直截了当地表达,而需要通过一系列工作机制才得以实现。

  首先是移置,即一个人或一件事由另一个与之相关的人或事去代替;其次是凝缩,即一系列人、事、意义在梦中结合在一起,由一个形象所代表;再其次是象征,把抽象内容转化为具体形象;

  

  最后是润饰,即按照某种逻辑把本无法联系的形象强行编成一个可以理解的故事。

  通过梦的工作机制对《猫汤》的故事进行分析,我们可以发现——《猫汤》的整个故事其实就是猫弟弟濒死状态下产生的一个梦境。

  首先是故事的开头,猫弟在浴缸旁玩耍,结果一不小心跌进浴缸。房间里的猫姐病重在床,视线变得扭曲。

  

  就在这意识模糊之际,猫姐姐看到死神朝自己走来。浴室里的猫弟弟突然察觉到了不对,他赶紧爬起来从死神手中救回了姐姐。

  这一段其实就是梦境的移置——当时溺水的猫弟弟和姐姐一样处在濒危状态,由此他把自己投射到了姐姐身上。

  猫姐姐的视线扭曲采用了鱼眼镜头,亦如人在透过水中观察外界。这里借姐姐的状态代指猫弟弟,说明猫弟弟溺水以后,意识正在慢慢模糊,现实和梦境在交融。

  

  猫弟弟对姐姐的拯救也是对自己的拯救,是猫弟弟求生欲望的表现。

  之后,为了寻找猫姐姐被死神带走的一半灵魂,猫弟弟和姐姐闯入了大鲸鱼马戏团之中。表演中一只体内布满白色云雾、如同气球一般透明的大鸟走上舞台。每当人们用绳索勒紧,气球鸟便可以吐出五颜六色的画面。

  

  随着人们越勒越紧,气球鸟破裂,从中冒出洪水倾泻而下,冲坏了整个马戏团。其中,气球鸟的存在则是一种溺水后人窒息的感觉象征。

  气球鸟中布满的云雾正隐喻着猫弟弟的肺部逐渐被水充盈,而人们不断勒紧绳子则象征猫弟弟此时无法呼吸的痛苦。

  同时,这个透明的气球鸟也是猫姐姐重病在床上时,放在身边的图书封面。这也说明了故事中猫弟弟看到的一切,正是他日常生活中所见之物的投射。

  

  由此说明《猫汤》的故事其实都是由猫弟弟的精神空间建构而成,猫弟弟的潜意识中希望有人能来救自己,所以故事中猫弟弟救了姐姐;

  他希望自己能活着,所以猫爸爸将他从浴缸里抱出,这也是他求生本能在梦中被扭曲满足的结果。

  借由扭曲的画面和充满象征意义的形象组合,汤浅政明完成了对猫弟弟的精神空间刻画,传达了人物内心被的求生之欲。不仅仅是《猫汤》,在汤浅政明的动画电影中“死亡”与“重生”是一个不断被提起的议题。

  

  不同于常规人们内心对“死亡”这种必然面临恐惧的回避,以及对“死亡”的悲观态度。汤浅政明对于“死亡”及人类由此而产生的求生欲望,有着更加趣味性的展现。

  比如《心灵游戏》中,男主人公西被杀手从屁股开枪而死,原本悲壮的死亡被增添了更多的喜剧意味。

  而死亡后的西来到了一个超现实的世界,在电子屏中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还遇见了会跟随自己想象不断变换形貌的“上帝”。

  

  在这死后如梦的幻境中不甘心的西,违背着上帝的要求,朝着前方狂奔,最终得以重生。

  《若与你共乘海浪之上》男主的死亡给女主带来了无尽痛苦,但女主发现自己唱歌之时,男主会在水中再次现身,并且陪伴着女主逐渐从无助走向坚强。

  男主的“死”也带来了女主的“重生”,死亡的恐惧意味被消解,得到新的诠释。

  

  在充满奇幻元素的动画世界中,死亡不再是恒定的悲剧,而一次次的“重生”正是汤浅政明对于“死亡”的逆反,面临死亡产生的生存之欲被直观正视,肯定和接纳。

  03内心想象中对真实自我的接纳和解

  汤浅政明的影像世界中常常将内心活动画面直接投射到现实中来直观地建构出人物的心理空间,以此来体察人物最真实的内心想法展现。

  

  比如《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中,少女与李白对酒之时,女主人公终于喝到一直寻找的传说中的鸡尾酒“伪电气白兰”。

  女主人公一口下去,身体变成了粉红色,从胃里开出了黄色的小花,小花又幻化成小鸟,从少女的身体里飞出。少女所处的空间变为一片黄色的背景,背景中是随着品酒的雀跃心情而不断盛放的鲜花。

  

  此时,女主人公从与李白喝酒的酒桌上进入了心理空间,通过画面颜色的多彩和“花朵”本身带来的芳香与愉悦的知觉印象,观众虽无法同女主人公一样品尝到“伪电气白兰”,却能体会到女主人公此刻品尝时的美味与喜悦的感受。

  故事最后,女主人公要去探望生病的男主人公。此时面对少女的即将到来,男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变成了一个诡辩者的议会。

  

  会议室内的屏幕里投放着主人公幻想中少女的样子,里面的小人正在展开“是否要主动去探测少女的心意”还是“为了保持尊严,继续逃避下去”的激烈辩论,这正是男主人公挣扎与矛盾内心的真实写照。

  会议中出现的黑色小人象征着男主的理智一面,但很快彩色的木偶小人不断敲着会议室的门,企图闯入会议室,这生动地展现了男主感性正在逐渐侵蚀理性的内心变化。

  

  最终,代表内心本能欲望的彩色木偶小人,撞开了男主人公层层紧闭的“心门”。

  但故事中并没有让来探病的少女就此直接走进男主人公的家中,而是设计让少女走进了男主人的内心世界。

  画面中充满了紧张害怕、四处逃窜的灰色小人,还有扭曲的阶梯,少女一边奔跑一边用带来的梅干、泡面、药水治愈黑色小人,亦是象征着少女在探病期间用行动感化了男主人公封闭的内心。

  

  直到最后,少女走到了男主人公内心世界的最深处,就要被大风吹走之际,男主人公出现义无反顾地上前抓住了少女,亦意味着男主人公内心最后对少女的接纳。

  通过内心活动具象化的象征与隐喻,汤浅政明一方面生动形象地刻画出了人物内心复杂的思想变化,另一方面这也是一次对人物真实内心的层层剖析。

  

  学长的脑内剧场中辩论的理性,最终被情感的感情所替代,这正是人物对内心真实想法的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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