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女孩被侵犯:“扯烂衣服,被迫舔鞋,踢下体”

  我从小不是一个幸运的姑娘。

  天生长着个恐怖的龅牙,皮肤黑,背也驼。从小学开始就成了校园暴力的对象。

  兴许是憋得久了,抑郁症找上我的时候,我也不那么意外。

  那时候我状态不好,整个人都很恍惚,没力气讲话。

  母亲不懂,偏要拉着我讲来讲去,我态度不好地回了几句,她跟着火也上来,一来一往吵了两句,随后两人同时闭嘴,我是觉得更累,她是因为我闭嘴而闭嘴,于是各自沉默下来。

  事最后也没办成。

  回家后我就偷偷哭。

  在日记本上瞎写:“她果然一点都不爱我。

  几分钟之前我跟她吵架,语气不善地几个来回,双方都各自闭嘴,又沉默地走路。

  过一会儿她开口,问我家里还有紫薯要不要吃。

  风好大,把她的话吹得轻飘飘的,台风大概还没过去,天上压着大片虎视眈眈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又要下雨。

  我说好。

  然后她就背过身去,留下一个背影。

  又不搭理我了。”

  这是我和我妈相处模式的一个浓重的缩影。

  可能也是很多像我一样的孩子和父母的沟通方式。这是一种背影式的沉默沟通。

  背影像一个安全的情感闸门,让身后的人得以安全地把难以言说的感情以无声的方式说出口。

  她从不懂我,我也不懂她,曾经我们之间问得最多的问题是,“早饭/午饭/晚饭吃什么?”我说一个名称,她就二话不说跑出去买食材,回家择洗切烧,一会儿功夫变出一桌丰盛。

  她擅长做饭,这么多年在吃食方面我从未被亏待过。

  但也到此为止。

  几年前,还在读高中。我又发病了。抑郁症来的时候总是很难顶,吃了药也不怎么见好。

  有一回我独自在家,趴在床上写数学练习册,具体是什么内容已经忘了,只记得写不出,越是用力地想,越是头脑一片空白,像电视没信号时候屏幕上的雪花。很绝望的心情。

  一直记得这事,是因为写着写着,忍不住对着空了大半本的题册大哭了一场。

  我很少大哭,是嚎啕大哭的大哭,我的眼泪很大部分是无声的。其实也不应该这样说,成年人的崩溃都是沉默的。

  况且对写不出数学题这件事也实在不是很在意,上了高中以后对着数学题两眼一黑的情形常常遇见,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数学水平是几位数加几位数都能算错的水平,要是每次都哭,恐怕是哭不过来的。

  但那个瞬间,那道无论如何做不出的题,是游戏里被抽走的一根不合时宜的木头,头顶那些一直摇摇欲坠的支撑物塌下了,我也跟着塌下去。

  一直哭到她回家。打开房门看见她养了十几年的那么个玩意儿,对着作业哭得一抽一抽,几乎背过气去。

  这情况少见,把她吓一跳,大概是心情好,她问:“你怎么了?”

  我不肯说,事实上也不可能说。

  她又问:“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还是没说话。

  我只觉得烦她喋喋不休的提问,她越问,我越一言不发。

  我不说话,她问了两次,便马上耐心耗尽,盖了个我真是“神经病”了的章,转身走了。

  这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她是不能和我分享心事的。

  她能跟我讲的,只有谁家的孩子成绩好,上了什么牛逼的大学,我怎么这么差,她喜欢讲这些,然后顺便数落我。

  我以前语文经常考第一,我妈不怎么管,好像忘了,她和别人介绍孩子的时候总是说:“我家孩子和你家的比不了,她成绩很差,脑子有问题,笨。专科的成绩。也就知道看点没用的课外书。”其实我只是偏科罢了。

  “喜欢看书有什么不对了?”

  “那你说说你看书学会了啥?在大家面前好好说一说。”

  我瞬间就沉默了,我懒得和她说。

  然后她就会又给我盖上一个神经病的章子。

  每次在亲戚面前,都要来这么一遭,我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漫长的互不理解的路上,一场她甚至已经不记得的,莫名其妙的哭泣,以一个不甚在意的“神经病”结尾的故事,只是某个不值一提的路牌,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关于我妈和我的家庭,印象中她从不流泪。

  即使是在面对我爸出轨,面对她在带27岁的小情人住在自己屋里,以夫妻名字吃住一两年的丈夫,在我苦着一张脸的爷爷奶奶面前,她也几乎是骂着说,“我对这个家付出多少,他又付出多少,他凭什么!”

  我那时正从外头回家,隔着门听见这么激烈的一句,门一推,看见她转过来的还带着愤恨的脸。

  我爸是个屁事不会的人,爱好就是赌博和打人,我做错事就很好被打,当然我妈也是。

  我小时候数学考差了,就会经常被揪着头发撞墙壁,撞到淤青了就会跪在祖宗的灵牌面前认错。他指望着娶的女人给他照顾家庭,赡养上一辈又抚养下一代,他根本觉得自己没有错,责怪我作为女儿不能理解他的想法。然后就跟我说些封建时代的古话:"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我妈哽咽地给我讲他多坏多坏,一遍又一遍,一定要我和她一起报复他。我几乎以为她又要落泪,却终究没有。

  她要我恨他,却不根本承受不起这种恨,我是遇到事情只想逃跑的人,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足够我把想死的念头放进嘴里反复咀嚼好久。

  而她是必须去解决问题的人,从不肯吃亏,牛一样的脾气,半夜三更跑到小三家打架,不带手机,我一个人住,熄灯以后接到我表姐的电话:你妈晚上出门,到现在没回来。

  不知道有没有打赢,后来我爸就报警,亲手把她送进了警察局。留了案底被拘留了15天。

  我爸妈都有案底。所以我有时候我就觉得这种家庭的小孩的我,是不是也有错,就该死。

  然而到那年底也没能离成。我爸还是经常打她,有时候她也拿东西砸他。

  每个夜晚都能听到盛大的交响乐栏目,然后学会沉默地避开第二天地板上的玻璃碎片。

  有一次还是不小心踩到了,是一整块大玻璃。拔玻璃要钱,我和我爸说我踩到玻璃了。一听要钱了,又或者他赶着带后妈泡温泉,留了30块人民币给我,然后关门走人。

  后来我自己涂酒精,自己拔出来玻璃。有点痛,我痛得晕了。

  凑合着过了一年又一年,他仍是她法律上的丈夫。

  此后几年,有过相安无事的时光,但更多的是互不理睬,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比陌生人还陌生,一整个月一句话都不说。

  后来有空观察四周,才知道原来孩子是可以和父母无话不说,很亲近的。原来父母和孩子多数都可以有一个三人的微信群。

  说不羡慕一定是不诚实的,我连听到他们在寝室和父母打电话都要羡慕一会儿,我没这样的运气,只好自顾自地长成了个脾气古怪的大人,搞得我近年来总是忍无可忍被忍无可忍的质问,“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听起来不像一个问题,倒像是一个控诉。

  实际我心里也有控诉,还不少,但想想又觉得没意思,觉得是在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因为没能走到目的地而责怪自己的来处,太懦夫了,我不好意思落下这样的口实。

  但终归有一些东西是要归功于她的,母亲在把我从子宫里推挤出来的时候,也把一些东西永远留在了她那里,一些我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因为从未得到,也不好讲失去,但我仍然固执地觉得是她剥夺了这些东西,哪怕她是无意的。

  就像她碰巧成了我的母亲,我碰巧成了她的孩子,也是无意的,是不可责怪的一个事实。

  没讲的那部分是,我有时候觉得好爱她,又好恨。

  恨她以养畜牲的方式养孩子,只管吃喝不问心事,或是她想起来问的时候已经晚了,已经不可能是那种能够彼此坦诚的母女关系了,什么也不能跟她说。

  我后来长大一点,身体里少了些凭空而来熊熊燃烧的愤怒,我开始想或许大部分母亲都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强行拖了去,怀里塞进一个哇哇大哭的襁褓,里头包着一个无毛猴子似的婴孩,几个小时前狠狠折磨了她一夜,也许都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她该如何以自己的方式养大他?她要以怎样的面目与他相处?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可能性被不由分说地扔进她的怀里,这个可能性会长成怎样的人中龙凤或歪瓜裂枣,没有人知道,反过来说,这个可能性本身也不知道自己落入谁手,有怎样的父母,将被如何对待?

  她也是第一次做母亲。

  我对她的谅解来得很迟,在青春期的末尾。

  记得那是我高三时候的一个中午。

  因为不小心打翻了后桌刚买的保温杯,又再次触怒了我们班的霸凌小组长。

  放学的时候那几个女生又将我团团围住。

  “喂——龅牙妹,你想怎么样?

  “对不起。我会回去和家长说,然后照价赔偿。””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想要尽快平息这一场纠纷,忍气吞声对我来说一直是最快捷的解决方法。

  “赔偿有用,还要什么警察啊?”旁边站着的几个女生咯咯地笑出了声,她用了流星花园的台词。

  “这样吧,你舔一舔我的鞋子,赔个两三倍钱,我就放过你了。”

  我低下头盯着她那双印着“nike”图标的黑鞋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不想……”我弱弱地反抗。

  突然,那几个女生就围了上来,把我的手臂死死抓住,我努力地挣脱,无奈双臂难敌众人,我根本就动弹不得。

  霸凌小组长是个高头大马的女生,下手向来很重,她上前就给了我狠狠一个耳光,我只感觉鼻子里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烫烫的。

  然后另外一个女生又上前发了我一拳,镜片被打得裂开。

  到后来渐渐已经分不清是谁动的手了,我的眼睛根本没有办法睁开,衣服被扯烂!

  全身都痛得难受,就当我觉得我快要断气的那一瞬间,一个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放开她!给我放开她!”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了我模糊的视野里,竟然是我的母亲。

  她扬着包疯狂地殴打着那些打过我的女孩,揪头发,用指甲抓脸,比泼妇还要泼妇。

  我看着她疯狂的样子,隐隐生出几分感动。

  “他妈的这女的是疯子!一家人都是疯子!操!”为首的几个女的匆匆逃跑,其他人也跟着散了。

  世界终于回归到了寂静。

  她一边慢慢慢慢地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一点一点地给我擦干了脸上各种黏糊糊的血迹。

  我的眼睛还没完全睁清楚的时候,我听见她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流泪,甚至连婚姻的背叛都没让她掉下一滴眼泪。

  她说:“对不起。”很小声,像是说给风听。

  我还没有问她为什么那天出现在学校,她也没问我为什么出现这种事情,我们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过了几天,我意外收到了霸凌小组的道歉短信。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只有一个简洁的对不起,看不出来有多大的诚意,但是好歹,她们居然真的再也不找我的麻烦了。

  我知道,是母亲做的。

  是那个忽视我,又带给了我一个破碎的家庭的母亲,又是那个替我打架的母亲。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孩子和母亲之间都有一场战争,有的人短些,只打一个青春期,有的人却要耗费一整个人生,迟迟不肯和解。

  也不知道家人之间是否都这样相互依靠又相互憎恶。

  笼统的爱和恨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重的是剩下那些说不出口的,是那些大家比比划划,却没人能讲清的。

  那年过年我和我妈去超市,买了箱牛奶,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牛奶我提不动,她自动接过去,我提着一袋没什么重量的小玩意儿跟在她后边,看着她把一箱牛奶从这只手换到另一只,走几步又换到另一边。

  我看她在前头走,身子向一边歪斜,像一棵不堪重负的树。

  她还是很瘦,习惯穿大红大紫的衣服,头发染了又染,却还是没能拦住一根一根长起来的白头发。

  我盯着她脖子后面的衣领里露出半个拔火罐留下的黑紫印子,想着,现在的她好像都已经再也不能做以前替我打架的那个母亲了。

  那些爱爱恨恨的日子好像都一点一滴随着岁月逝去,不变的部分是,她仍然是我的母亲,这辈子唯一一个的母亲。

  血脉的羁绊是割不断的,这一切太复杂,在我们的语言体系里找不到对应的词语或句子,只能蘸着时间,一个人慢慢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