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痰”染十八岁(2):失之交臂的高考
“那我高考怎么办!”他有些急了,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朝我们吼叫了起来,感觉下一秒就会扑上来,狠狠抓着师姐的衣领,破口大骂。
“只能下一年了。”师姐无力地说出了这句话,我能感受到这位少年在听到这句判决性的话时,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下去。
我知道高考对每一位即将考试的孩子意味着什么,那些满腔热血埋头苦读的时光,又得拖长一年,而原本,还差35天他就能完成自己的高考,步入下一个人生阶段。
我还能瞥见他床头放着的高考模拟试卷,在这般嘈杂的医院,依旧不忘学习,成绩该很不错。只是没办法,有些事情改变不了,参加不了就是参加不了。
跟随师姐出病房的时候,我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想着那位遗落人间的少年,“你多留意一下7床的这位病人,他家属很少来,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不知道高考这件事对他打击有多大,你多多留意他的情况,我们感染科有很多病人不止是有传染病,还有一些我们看不到的病,不能放松警惕。”
我知道师姐说的是什么,有的传染病能治愈,但很难被人理解,人们总是谈“传染”色变,似乎得了传染病就是干了什么不干净的事,或者更迷信的就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得这病,甚至会成为正常人的谈资,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而患者大多都会变得敏感自卑,内向自闭,甚至不愿意走出房门,和人交谈。久而久之,就容易患上抑郁症,做出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情。
肺结核在过去古老的年代,被定义为肺痨,是不治之症,但现在医学发达了,肺结核已经可以治愈,只要全程规律联合使用抗结核药物,不私自停药,都能治愈,只是它的传染性极高,通过呼吸道飞沫传播,并且很有可能通过咳嗽、打喷嚏等传染给身边亲近的人,这才有些棘手。
第二天查房的时候,我看到了小飞的父亲,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约摸50岁,戴着蓝框眼镜,头发虽有些稀疏,但却没有拉低他的颜值,哪怕是光头的样子,也是稳重的帅大叔一枚。他整个站在那里,安安静静不说话,可看得出来,小飞显得有些局促,坐在病床上反复搓被单一角,低着头不言语,连师姐给他听诊时也是心不在焉的,随诊问题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
"医生,我想具体问一下小飞的情况,昨天听他说他不能参加高考了,这是真的吗?"小飞爸爸趁我们出房门的时候,拉着我们在廊道里问道。
我顿住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居然是小飞的高考而不是小飞的病情,我有些看不懂他。
“你若是想了解详细情况,去三楼医生办公室等我,查完房我会过去,小飞的检查结果电脑上都有,正好和你说说。”
师姐头也没回,从他身边走过,我赶紧跟上去,听得出来,师姐有些生气。
“将孩子丢在医院这么些天了,都没怎么露脸,竟是听说孩子不能参高考才舍得出现,早干嘛去了!”师姐气鼓鼓地在我耳边低语,我也觉得难过,虽然我才与小飞接触两天,但依旧能感受到他眼里的落寞与不甘。
办公室里,师姐指着电脑的一系列检查结果,挨个给小飞爸爸说明,“听懂了没,所以小飞目前的情况是没有办法参加高考的,他要先休学好好养病才行。”
“可是,为了这次高考,我们付出了很多,怎么能说不参加就不参加了呢?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任何办法,现在没有特效药能短时间内将结核控制住的,若有也是拿命去博,所以别想了。”
“那我和他走得近是不是也有被传染的可能?”
“有可能!”
小飞爸爸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我叹了一声,继续埋头干手里的活。
晚些时候去给小飞送CT报告时,已经看不到他父亲的身影,病房里依旧只有小飞一个人,他将床头摇高,半个身子倚靠在枕头上面,戴着耳机,眼睛一刻也没有从手中的手机上移开过。而他床边放着的模拟试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放在了什么地方,我想着若是手机里的画面能让他放下目前对高考的执念,倒也算好事。将报告结果放在他床边,我就退了出来,有些时候,病人也不喜欢被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