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聊斋志异》中书生的伦理世界

　　摘 要：蒲松龄描写的《聊斋志异》是最富创造性的志怪传奇文言小说，文中的人物主要是以读书人及狐仙鬼神为主，但内容却深深地扎根于现实生活的土壤之中，尤其是《聊斋志异》中的书生形象所承载的文化内涵十分丰富复杂。本文旨在通过对《聊斋志异》中所展现的书生伦理世界进行深入研究，探究其所表现出来的文化内涵，以期对《聊斋志异》研究进行一点有益的开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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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词：伦理；书生；孝悌

　　伦理观念是一个民族心理文化的核心， 汉语中“伦理”一词，顾名思义，系指“人伦之理”。伦，由树木的年轮而来，引申为辈、次序。理，原指树木的纹理、条理，引申为规律、法则。伦理二字合在一起，便是指人际关系中所应当遵守的规则。此处所说的人际关系，并非泛泛而言的人际关系，而是具有尊卑、长幼、上下、远近次序的人际关系。在中国家国一体的社会结构中，尊卑、长幼、德性成为确定人的地位、建立秩序的三个基本要求。三者之中，前两者是外在的既定的，唯有“德性”方能主观能动地实现自己，彰显情操。古人认为：百善孝为先。孝是儒家伦理思想的核心，也是千百年来中国社会维系家庭关系的道德准则。《聊斋》里的书生们大多信奉着儒家传统道德，把儒家“五常”作为自身最基本的道德规范。因此《聊斋》对于书生们的伦理品质也进行了深入的写照。儒家伦理的核心内容是五伦，即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之间的关系，尤其把“孝悌”作为伦理的根本。本文下面重点论述聊斋书生们的“孝”和“悌”。

　　一、书生们的孝行

　　聊斋书生们虽然在科举道路上充满坎坷，生活境况很窘迫，但是他们对父母充满了敬爱和亲情，在他们的孝行很让人敬佩，具有很强的人格魅力。

　　科举考试对于书生们是无比的重要，他们为此付出了很多的艰辛，科考事关他们的前途、事业。但当科考与“孝”产生冲突时，书生们大多会先选择奉养双亲。“一部大文章，以此开宗明义，见宇宙间惟‘仁孝’两字生死难渝”。[2]《陈云栖》中书生真毓生参加了几次科举考试，都落榜了，其母曰：“吾家虽不丰，簿田三百亩，幸得云眠纪理，日益温饱。儿但在膝下，率两妇与老身共乐，不愿汝求富贵也。”后来，真毓生答应了母亲不再参加科举考试。

　　对每个人而言，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因为生命只有一次。而聊斋书生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父母不顾及自己的生命。《水莽草》中祝生因为吃了水莽草而死了，他死后留下一个刚满生日的孩子和妻子。“妻不能守柏舟节，半年改醮去。母留孤自哺，劬瘁不堪，朝夕悲啼。”一天，祝生的母亲抱着孙子在屋里哭泣，忽然看见儿子轻轻地走进门来，使她吃了一惊。其母“挥涕问之，答云：‘儿地下闻母哭，甚怆于怀，故来奉晨昏耳。’”祝生后来虽然得有再生的机会，但他却拱手让给了别人。“母曰：‘汝何不取他人以自代？’曰：‘儿深恨此等辈，方将尽驱除之，何屑此为？且儿事母最乐，不愿生也’”。从中体现出祝生对母亲的孝顺，也折射出他高尚的品德。《乐仲》中乐仲的母亲平日不吃酒肉，但当他的母亲病危时特别想吃肉，“仲急无所得肉，刲左股献之。病稍瘥，悔破戒，不食而死。”乐仲更加悲痛地悼念母亲，“以利刃益刲右股见骨”。家人一起来抢救他，敷好药，用布缠上，过了一阵子就好了。“心念母苦节，又励母愚，遂焚所供佛像，立主祀母。”

　　《聊斋志异》中描写了许多书生遇到仙人的故事，一些书生巧遇仙人，从而能够处在仙境，享受荣华富贵，长生不老。但是，他们为了奉养自己的父母，坦然地放弃了这一切，回到凡尘中，侍奉自己的父母。《青娥》中“母已衰迈，每每抱子思母，如摧肺肝，由是遘病，遂惫不起。逆害饮食，但思鱼羹，而近地则无，百里外始可购致。时厮骑皆被差遣；生性纯孝，急不可待，怀资独往，昼夜无停趾。返至山中，日已沉冥，两足跛踦，步不能咫。”《罗刹海市》中书生马骥在龙宫中的生活非常的富足、享乐，“珊瑚之床饰以八宝，帐外流苏缀明珠如斗大，衾褥皆香软。天方曙，雏女妖鬟，奔入满侧。生起，趋出朝谢。拜为驸马都尉。以其赋驰传诸海。诸海龙君，皆专员来贺，争折简招驸马饮。生衣绣裳，坐青虬，呵殿而出。武士数十骑，背雕弧，荷白棓，晃耀填拥。马上弹筝，车中奏玉。三日间，遍历诸海。”但他时时刻刻都在思念自己的父母，“因谓女曰：“亡出三年，恩慈间阻，每一念及，涕膺汗背。卿能从我归乎？”生拜别出宫，女乘白羊车。送诸海涘。生上岸下马，女致声珍重，回车便去，少顷便远，海水复合，不可复见。生乃归。”马骥最终选择放弃龙宫中的富贵生活，回到家中孝敬父母。

　　虽然聊斋书生们的行孝是值得肯定的，是令人感动和敬佩的，但书生们由于长期受到儒家思想“三纲五常”影响，他们的孝行有的显得很愚昧。他们对父母的命令绝对服从，不敢违抗。《陈云栖》中真毓生对陈云栖生爱慕之心，但遭母亲训斥，“夫人既归，向生言及。生长跪曰：“实告母：所谓潘生即儿也。”大人既知其故，怒曰：“不肖儿！宣淫寺观，以道士为妇，何颜见亲宾乎！”生垂头，不敢出词。”因此，“心事不敢使知”。当妻子与自己的父母发生矛盾时，书生们很多都不分青红皂白，极力地训斥自己的妻子，顺应自己的父母。《珊瑚》中安大成的母亲与妻子发生冲突时，“生素孝，鞭妇，母少解。自此益憎妇。妇虽奉事惟谨，终不与一语。生知母怒，亦寄宿他所，示与妇绝。久之母终不快，触物类而骂之，意总在珊瑚。生曰：‘娶妻以奉姑嫜，今若此，何以妻为！’遂出珊瑚，使老妪送归母家。”

　　二、书生们的悌行

　　所谓“悌”，指尊敬兄长，弟兄相亲。儒家孝道思想体系中，在重视“孝”的同时，也很重视“悌”，两者常常被人们并提，要求人们“入则孝，出则弟。”在“悌”这方面，聊斋书生们做得也非常不错，很值得别人学习。

　　“悌”的具体内容是“兄友弟恭”，聊斋书生在这方面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当兄弟中，某一方遇到困难时，另外一方则会挺身而出，伸出援助之手，尽全力地去帮助其解决困难。《曾友于》中曾友于为妾所生，“孝以悌等出身贱，鄙不齿，因连结忠、信为党。即与客饮，悌等过堂下，亦傲不为礼。仁、义皆忿，与友于谋欲相仇。友于百词宽譬，不从所谋；而仁、义年最少，因兄言亦遂止。”后来曾孝闯了祸，“官怒，拘孝等囚系之，将行申黜。友于惧，见宰自投。友于品行，素为宰重，诸兄弟以是得无苦。友于乃诣周所负荆，周亦器重友于，讼遂止。”《张诚》中张讷和张诚两兄弟是同父异母，张诚的母亲牛氏很蛮横，把张讷当成奴仆豢养，“使樵，日责柴一肩，无则挞楚诟诅”；暗地里留着好吃的给张诚，并让他去私塾念书。“诚渐长，性孝友，不忍兄劬，阴劝母；母弗听。”于是，张诚在暗中帮助自己的哥哥。“一日讷入山樵，未终，值大风雨，避身岩下，雨止而日已暮。腹中大馁，遂负薪归。母验之少，怒不与食。饥火烧心，入室僵卧。诚自塾中来，见兄嗒然，问：‘病乎？’曰：‘饿耳。’问其故，以情告。诚愀然便去，移时怀饼来饵兄。”第二天早饭后，张诚偷偷地上了山，来到哥哥打柴的地方，“兄见之，惊问：‘将何作？’答曰：‘将助樵采。’问：‘谁之遣？’曰：‘我自来耳。’兄曰：‘无论弟不能樵，纵或能之，且犹不可。’于是速之归。”张诚不听，用手扳脚踏来帮助哥哥打柴，还打算明天拿着斧子来。哥哥到跟前制止他，“见其指已破，履已穿，悲曰：‘汝不速归，我即以斧自刭死！’诚乃归。”“至性至情，难兄难弟，读者至此，已涕不可忍”[2]兄弟之情之深，让人很感动。

　　《聊斋志异》中有少数书生面对利益的诱惑，会显得很无情，毫无兄弟之情。如《胡四相公》中“莱芜张虚一者，学使张道一之仲兄也。性豪放自纵。后道一先生为西川学使，张清贫犹昔。因往视弟，愿望颇奢。月余而归，甚违初意，咨嗟马上，嗒丧若偶。忽一少年骑青驹，蹑其后。张回顾，见裘马甚丽，意甚骚雅，遂与语间。少年察张不豫，诘之。张因欷歔而告以故。少年亦为慰藉。同行里许，至歧路中，少年乃拱手别曰：‘前途有一人，寄君故人一物，乞笑纳也。’复欲询之，驰马径去。张莫解所由。又二三里许，见一苍头，持小簏子，献于马前，曰：‘胡四相公敬致先生。’张豁然顿悟。”在《聊斋志异》中这样的书生所占比例很小，只是极少数而已，大多数书生在“悌”方面做得都很好。

　　注释：

　　[1]但明伦评《考城隍》.任笃行辑校.全校会注集评聊斋志异[Z].济南：齐鲁书社.2000.第 4 页

　　[2]但明伦评《张诚》.任笃行辑校.全校会注集评聊斋志异[Z].济南：齐鲁书社.2000.第 362 页

　　参考文献：

　　[1]王平.《聊斋创作心理研究》，山东文艺出版社，1991年

　　[2]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

　　[3]马瑞芳：《幽冥人生—蒲松龄和<聊斋志异>》，北京三联书店，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