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成年人的孤独和自省

  

  “我跟身边的所有人都上过床”,

  “但不包括我”。

  在吉他手前男友留下的破旧出租屋里,翻看着从前玩乐队时留下的各种剪报照片的珍妮淡淡地和从前的贝斯手有了这段对话。彼时还叫做诺尔玛的她跟所有人都有着良好的关系,大家都爱她,那时他们是名噪一时的“水母乐队(Jellyfish)”,三个人的身上都有着水母的文身,诺尔玛的文身从胸口延伸到肚脐,贝斯手身上的水母覆盖在整只手臂上,他们的身上都有着彼此的痕迹,但是从没有更往前一步。

  珍妮整理了所有的旧物拿回了家,包括许多的照片,剪报,还有一件旧的大衣。几天后,一群旧友聚集在海边的城楼旁,排着队看贝斯手把骨灰撒进大海。只有珍妮一直背着身,紧紧裹在棕色的大衣里,阳光洒在马赛的大海上,海风很大,应该也很冷吧。

  

  女儿佐伊在珍妮的钱包里发现了吉他手跟怀孕的妈妈的合照,她想当然地以为这是自己的父亲,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了亲生父亲的线索,这让她异常兴奋。母亲告诉她,这不是她的父亲,她以前是搞乐队的,她有很多事情还没跟她说。

  佐伊非常生气。她和朋友一起找来母亲年轻时候演出的影像,那上面的母亲跟现在判若两人,穿着前卫大胆,动作妩媚轻佻,朋友一直夸母亲太酷,而佐伊只看到一个不良少女在跳舞。

  这个叫诺尔玛的少女抽烟酗酒滥交,有大片的文身,画浓烈的妆容,拥趸无数,她后来跟佐伊说,她的父亲是一位德国来的歌迷,他把情诗录成碟送给她,然后就有了佐伊的故事。

  诺尔玛某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她选择了逃避。她成了一名护士,一名助产士,一位女孩的母亲,她成了珍妮。

  

  她依然喜欢水母这种最古老的生物,会对着镜子看自己身上水母的样子,会在车里挂水母的挂件,会带佐伊去水族馆看巨大的水母慢慢地游啊游,也会让佐伊去学习潜水,自由自在就像一只无忧无虑的水母。而佐伊也遗传到了她这一点, 对水有着天生的亲切感。

  人生啊,要是一直像水母一样不断地接纳,不断地缓慢向前,该有多好啊。

  珍妮在无休无止的轮班加班中过着艰难的日子,干得多赚得少,并且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卖掉自己的车,只留下那只水母挂件。她每天周旋在一堆吵闹的新生儿和他们或焦虑或欢快的爸妈当中,始终面带笑容。她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倾注在这些新的生命当中,乐此不疲。

  她和同事在急诊室因为“疏忽”导致一对双胞胎丢了一个,即将面临处罚。双胞胎的母亲因为自责不愿醒来,一直在昏睡当中。珍妮去找母亲谈话,同事也去找母亲谈话,在安静的无人知晓的病房里,她们进行着漫长又孤独的自我剖析。两个成年人像是呓语般,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以及身为成年人的痛苦和挣扎。

  

  她早已褪去了乐队主唱的光环,褪去了“海王”的气质,她成了那种「每天辛苦工作,到头来赚不到钱,升不了职,也没有特别好的名声」的那类平凡的普通人。她也接受了自己作为普通人的特质,她喜欢亲手迎接一个个新生命的到来,她喜欢女儿开电瓶车来接她下班的时光,她喜欢分享女儿生活中的趣闻和成就,她想要一直陪在她身边。

  影片的最后,贝斯手带着儿子来跟她见面,人到中年说出情啊爱啊之类的话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他们也非常识相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着拥抱在一起。从没有上过床,但他们的友谊一直都在。

  女儿佐伊踏上了去德国的火车,她要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珍妮和她在火车站告别,阳光恰到好处地打到了她身上,她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不知是在怀念过去,还是在展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