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瓷】未成年人禁止购买**

  ▍论如何解决父子间的矛盾

  无人区爱情故事

  藏北无人区腹地,可可西里以南、冈底斯山脉以北人迹罕至的土地。净蓝的天空下,鱼鳞状的云层压得极低,灰绿色的山脉与狭长的公路一同朝着远方的地平线蜿蜒,无人的秘境,比天堂更安静。

  下午三点,一辆铁灰色的房车驶过铺满沙砾的公路,车轮扬起一片烟尘。房车顶部装有可伸缩的太阳能板,车尾连着一条七八米长的拖车绳,一辆小卡车拖行在房车背后,车上放着备用燃油桶、帐篷、防潮垫、大功率锂电池、炊具等物品,还有几箱用防水布仔细包裹的摄影器械。

  苏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他穿着一身深棕色的登山服,袖口露出的铜色皮肤上印着些伤痕与晒痕。他含着烟,灰蓝色眼睛看了一眼正蹲在车里忙活的俄,从半开窗户外刮进的风,吹乱他浅色的头发。

  苏:“你能不能修好?不能我来。”

  地上堆了一堆螺丝刀扳手之类的工具,俄蹲在房车的洗手池前,正灰头土脸地修理着一截故障的过滤管。他的额头坠着汗珠,用力用起子拧上一颗螺丝,不耐烦地回答:“可以!”

  苏不再说话,俄说不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就不会帮忙,从小就这样。他是个传统的俄国男人,有些大男子主义与父权心理,认为男人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到,做不到就是可耻的。

  他们的职业是独立摄影师,在莫斯科有一家摄影工作室,工作室知名度很高,国际顶级的自然地理期刊内设有他们的专栏。他们的日程安排通常是在各国飞来飞去,下个季度的专栏主题是探访世界各地的无人区,首站便是中国,因此,两人才准备了这场深入中国藏地无人区的旅行。

  俄这阵子到了瓶颈期,之前给杂志编辑传的照片被砍了将近一半,自己再看也觉得拿不出手,心情极糟。再加上不得不和自己的父亲一起进行长途旅行,他的心情就更糟了。

  工作室里所有人都怕苏,一身锋利的气场总让人侧目,一般人无法妥善相处。俄自己也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父子俩凑在一起,动不动火药味十足。

  苏在行业内声名远扬,他追求极为精湛的摄影技巧和近乎极端的美学瞬间,他的风格一度在摄影界形成了独属于他的流派,在东欧举办了许多次摄影展,拥有一大批堪称狂热的受众。

  俄虽然在摄影界也有一席之地,但他当初成名的契机多少沾了些苏的光,他毕竟是苏的儿子,入门的那些摄影技巧也都是苏教给他的。

  俄不想自己的作品总被苏的影子所束缚,成年以后,他故意以匿名或与苏风格完全不同的摄影作品参加比赛,最后也慢慢积累起了名声。

  父子俩自此在风格上泾渭分明,苏常常将俄的摄影技法贬得一无是处,俄也毫不留情地说苏是个迟早会被淘汰的老古董。作为最亲密的血浓于水的家人,除了摄影,他们之间反而无话可说,大部分时候都是冷战。

  这次无人区的专栏俄很重视,一是为了突破自己的瓶颈,二是他这半年都在着手准备自己的摄影展,必须要有令人耳目一新的好作品。

  因此,就算和父亲待在一起让他暴躁,他也还是会认认真真在这次旅途中寻找灵感,用镜头去捕捉。

  以他们目前的速度,离下一个有本地居民生活的城镇还有大概七天的行程。

  苏和俄不是第一次来中国,他们拍过很多中国的照片,但他们是第一次来藏北。他们从前为了完成摄影,也深入过许多危险的自然地带,对野外生活有一些经验。两人都会一些中文,苏的中文比俄好一些,可以进行基本交流。

  因此,他们拒绝了助理和翻译等人的陪同建议,毕竟无人区驾驶具有一定危险性,只是父子二人出行。

  他们从中俄边境线驾车一路穿越中国的内蒙古与青海进入藏区,前后已经在中国境内待了一个月,每天除了花在开车和吃睡上的时间,其余时间几乎都在拍摄。一个月下来,两人都晒黑了一圈,相机的存储卡也已经满了好多张。

  过滤管终于修好了,俄丢下手里的扳手,脱下被汗湿的上衣扔到一边,用冷水冲了冲后脑勺毛茸茸的短发,满身铜亮的肌肉泛着水光,一具年轻蓬勃的身体。

  他在书桌边坐下,打开自己的单反看先前拍下的一组照片,他习惯使用手持稳定器,用的相机个头都很大,随身还要背上好几个替换镜头,没点肌肉是不行的。

  俄越看,眉头却皱得越紧。这一路过来,风景的确很美,但他却没有拍出几张令他满意的作品,光线、构图和角度都很完美,但却总是差了些惊艳。这些照片拿去投稿杂志完全绰绰有余,但是参加个人摄影展却根本不够格,绝大部分都要被他删掉。

  开车的苏将烟头在挡位前的烟灰缸摁灭,开阔的视野中,远处的公路尽头隐隐出现了一队色彩杂乱的影子,在被灰、绿、黄充斥的高原中无比显眼。

  苏:“前面有车队。”

  在无人区碰见其他车辆的概率相当低,俄诧异地走到驾驶室,撑着椅子弯腰看去,还真有一排越野车队停在几百米外的公路旁,隐约还能看见三五成群的人影。

  俄:“中国的背包客?”

  能碰上也算巧合,两人不介意和其他中国的背包客交流一下,他们毕竟是俄罗斯人,对中国境内无人区的了解肯定远比不上这些本国驴友,正好也可以打听一些人文习俗,对拍摄也有帮助。

  苏慢慢将房车停在了距离中国车队几十米外的公路旁,对方车队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十几名戴着防风镜、穿着方便户外运动的登山服和登山靴的人聚在一起,似乎也对无人区的偶遇感到惊讶。

  苏和俄二人走下车,一股微凉的风忽然从公路与天际相连的方向吹来,温柔、干燥,带着无人区特有的静谧与辽阔高原的空旷。光是这阵风,似乎就足以诉说一个故事。

  看见他们,那队中国人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中文的语调抑扬顿挫,听得苏和俄很是费劲,似乎大意是在藏北无人区碰见同路的背包客已经很罕见了,竟然还是两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

  俄不太习惯被用这样热烈的目光打量,有些局促地看了苏一眼,苏上前和他们交谈。听见苏有些奇怪的中文语调,几个中国人都很惊奇,主动攀谈起来。

  只可惜,苏的中文也仅限日常交流,太复杂和带口音的中文他也听不明白。其中一个中国人转过身,朝队伍中谁说了一句话,苏听懂了句子里“俄罗斯人”“翻译”等词汇。

  一个男人正弯腰站在一辆打开引擎盖的车前,防风镜戴在头顶,听到有人叫他,他转过头,走了过来。

  男人很年轻,容貌带着东方人特有的清秀昳丽,高原紫外线太强,他白净的脸颊也被晒得有些发红。他打量着他们,黑眸比无人区的天空更加澄净。

  男人开口:“俄罗斯人?”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说着一口俄语,发音和语调都很舒服。他的声音非常特别,无暇的珠翠般清冷,又让人感到莫名的亲近。

  苏和俄相互看了看,也没想到会遇到一个会说俄语的中国人,俄来了兴趣,上前用母语问:“你会说俄语?”

  “我是俄语专业毕业的。”男人笑了笑,“你们好,欢迎来到中国。”

  俄莫名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好感,也许是他弯弯的眉眼和带笑的眼眸很特别,作为一名摄影师,他是擅长捕捉美好的人。

  中国人的视线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不太确定道:“你们是亲兄弟吗?”

  一听这话,俄的脸立马有些不悦地板起,一旁的苏没说什么,神色很放松,薄薄的唇角似带有淡而隐匿的笑意。

  俄干巴巴地回答:“……他是我爸。”

  中国人吃了一惊,察觉自己话语里的冒犯,抱歉地笑道:“真不好意思,主要是你们长得太像了,而且这位父亲先生看上去挺年轻的。”

  俄倒也没真的生气,可能不同人种的人相互看对方都辨认不出年龄,他也一样,永远猜不对东方人的真实年龄。要不是眼前的中国人说他已经从学校毕业了,俄会毫不犹豫地以为他还在念书。

  中国人:“你们是游客吗?这种地方外国游客很罕见呢。”

  “我们是摄影师。”这一次回答他的人是苏,他的声音比俄低沉许多,的确是经历更长的岁月与阅历才能沉淀下的韵味。

  交谈之后,二人得知男人的名字叫瓷,这个车队里都是有丰富自驾游经验的背包客。瓷的职业是作家,偶尔会写游记,他刚完成一本书,这是他第二次进行藏区自驾游了,这场穿越无人区之行是为了休假,也是为了寻找下一本书的灵感。

  有了瓷的翻译,一群人交谈起来方便得多,父子俩得知,瓷所在的车队和他们是从同一个县城出发的,只不过出发得更早些,一路走走停停,看看野生动物。

  瓷说,刚刚他的车子突然抛锚了,好像是发动机出了问题,所以才停下来检查。大家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究竟是哪里出了故障,要是车子修不好,就只能用拖车绳了。

  看着瓷略带苦恼的神色,苏道:“我可以帮你看看。”

  那双澄澈的黑眸被点亮,看上去对他主动提供的帮助很惊喜。苏跟着瓷去看他的车,俄望着二人的背影,抿起嘴唇,无聊地待在原地,用登山靴碾着公路上的碎石,他其实也可以帮忙修的。

  苏来到瓷的车边,弯腰检查发动机,手臂肌肉随着动作舒展,鼓成饱满有力的形状。苏看上去很有经验,仔细查看了发动机各个零件后,他对瓷道:“是曲轴连杆磨损了,你们有备用的吗?”

  瓷回头问队里的其他人,很快就找来了修理工具和新的替换零件,苏帮忙换上,前后不到十分钟便大功告成,瓷回驾驶座试了试发动机,车子可以发动了。

  队伍中的人都喜出望外,瓷笑着对苏说了声谢谢。

  瓷的朋友们又说了什么,神情带着感慨,苏听不太明白,向瓷投去疑惑的目光,瓷回答:“他们说你们不愧是俄罗斯人。”

  瓷探头望向两人身后的房车,他走过去,好奇地绕着房车走了一圈,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八轮驱动的大型太阳能房车呢,现在市面上已经可以买到了吗?”

  “这是我们改装的,也有燃油箱。”苏回答,“大驱动的房车还是要带备用油和电池。”

  “你们改装的?”瓷神采奕奕地看着他们,似乎总在两个斯拉夫人身上发现出乎意料的惊喜,“抱歉,我可能有些唐突了,但我一直对房车很感兴趣,介意让我参观一下吗?”

  苏看了俄一眼,回答:“不介意。”

  俄心里咯噔一声,略显局促地轻轻拉了瓷一把,道:“你稍等两分钟。”

  说完,俄便大步跑回房车,他随手从门后的储物袋中抽出一个塑料袋,一股脑将苏留在驾驶室的烟头、书桌上杂乱无章的废纸,和先前修过滤管撕下来的几截防水胶带全扔进塑料袋中。房车尾部是二人的床,上下铺式的,上层是俄、下层是苏,俄扯过堆在自己床尾的被子,将几件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盖住。

  做完这些,俄再大致收拾了一下厨卫区域和驾驶室,才打开房车门,说可以了。

  瓷走进房车,环视了一圈,车内的空间很宽敞,格局设计得十分巧妙,紧凑而不显拥挤,两个人在旅途中生活绰绰有余。

  房车一面墙上用图钉挂着一张藏区地图,上面好几处地点都用笔做了标记。书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两部单反,一些瓷叫不出名字的摄影用具被整齐地放在书桌上的顶柜中,的确像是专业的摄影师会有的东西。

  俄:“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瓷抬头看到二层床铺墙面上的风景挂画,和角落里几张色彩鲜艳的俄罗斯套娃贴纸,笑着回答,“我很喜欢。”

  苏没立马跟着俄一块儿进来,晚了两分钟才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只一个巴掌高的花纹繁复的木制套娃,似乎是专门从后面卡车里拿过来的。

  苏把套娃递给瓷,瓷微微惊讶地抬头:“这是送给我的吗?”

  苏点点头:“我们会带一些这样的小礼物在路上,偶尔和本地人交流,或者征得同意拍人像的话会送一些表达感谢。”

  小小的套娃很有俄罗斯的民族风情,瓷伸出手,苏将套娃放进他手心,他看到苏手背和腕间的青色血管、和手心里一些常年举摄影器材留下的茧。

  瓷:“谢谢,很漂亮。”

  手中的套娃色彩图案精致细腻,显然不是那种随便一个商店里就能买到的纪念品。艺术家们手工制的正宗俄罗斯套娃的价格是很昂贵的,刚认识不到半小时就收了这么有心的礼物,瓷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瓷提议道:“今晚我们车队打算在公路边烧烤,你们要一起来吗?”

  两人答应了瓷的邀请,并从车上拿了两瓶酒去。

  俄罗斯人喜欢喝酒,对酒精的喜好是地理位置与气候带来的生活习惯,苏和俄自然也是喜爱酒的人,尤其是在无人区旅途中,能随时让身体保持干劲。

  藏区的黑夜姗姗来迟,中国的背包客们已经在公路边搭好了便携式的火炉与烧烤架,牛羊肉都用刀切好,放在烧红炭块上的铁架上翻烤,鲜美的焦香扑鼻。中国人对美食的要求传承着这个民族独树一帜的文化,各种各样苏俄二人没见过的调味料,总能给食物增添一分美味。

  苏俄二人坐在火炉边,听着喝了酒之后兴致高涨的中国人们谈天说地,瓷询问了他们的口味,为他们两人专门烤了许多串做法不同的肉,让二人都有些意外。

  在两个传统的俄罗斯男人眼里看来,这么细心地照顾他们的饮食胃口,应该是一个家庭的母亲或妻子该做的事。

  苏给了瓷一杯酒,问他要不要加生鸡蛋,房车的冰箱里放了一些,这是他们那边常见的喝法。瓷忍俊不禁地摇头,说他不太适合这么野性的喝法。

  瓷仰头喝了一口酒,火辣的俄罗斯高度数酒精滑入喉咙,让他的脸一下抹上几缕被酒精辣出来的酡红。他咽下去,呼出一口气,忍不住问:“这是多少度的酒?”

  “60度,不算高。”

  “60度还不高?”瓷失笑,他已经取下了白天戴的防风镜,脸颊裹在一圈厚厚的衣领中,金红的火光跳动在他的眸中,柔和的光圈让他因喝酒而发红的面颊很是灵动,“在中国,50度以上就是高度酒了。”

  他转身从纸箱里拿出一瓶酒,道:“你们要试试本地的特产青稞酒吗?青稞是藏区的主要作物,这瓶只有42度,也很暖身子。”

  黑发黑眸的中国人带着笑的声音仿佛有某种莫名的魔力,苏和俄都尝了尝青稞酒,很独特的味道。这个度数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在异域高原的天空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的注视里,父子俩竟然也感到些许微醺。

  俄回房车取来了相机,拍摄了一些众人簇拥在篝火旁的照片,这种时候,他拍照片并不全是为了工作、为了展出,仅仅是想简单留个纪念。

  瓷好奇地问俄能不能给他看看他们以前拍的照片,俄便把相机里的原始照片一张一张翻给瓷看,都是他们入境后一路拍下的自然风光、城市风景和人文习俗。

  专业摄影师拍下的作品和普通人随手拍出来的东西着实有着云泥之别,瓷虽然是个摄影的门外汉,但也能感觉到照片的惊艳。

  俄:“这些照片怎么样?”

  瓷:“都很美,每一张都可以做杂志封面。”

  外行人的典型评价,看什么都觉得美,俄虽然早已听惯了这样的评价,但赞美的话从瓷嘴里说出来,就莫名带给他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感受。

  俄有意无意地瞟了苏一眼,苏也静静地望着他,父子俩眼神交锋,俄多少有几分悠扬的愉悦。苏虽然经常批评他的作品,但那又怎么样?瓷很喜欢,还会有很多人喜欢。

  为了看照片,瓷离他很近,两人的手臂紧紧相贴,低头便能看到瓷专注欣赏照片时微垂的眼,这让俄的身体有些紧绷。他继而将相机放进瓷的手中:“你拿着看吧,这个键是上下翻。”

  瓷半开玩笑道:“不用了,你拿着就好,你们摄影师的相机我可不敢随便乱碰,应该特别贵吧?”

  瓷说的也是实话,专业摄影师的器材大多都价格不菲,尤其是相机镜头之类的东西,真正顶级的设备,价格都令人咋舌。没有摄影师不介意其他人尤其是外行人随便碰自己的设备,苏和俄自然也是,俄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因为调皮随便碰父亲的相机被揍过多少次。

  俄一摸鼻子:“没关系,你拿着吧。”

  瓷接过相机,一边翻看,一边听俄说起他和苏自驾游路上发生的一些趣事。他们为了尽可能拍摄到独一无二的风景,选择的进藏路线横贯横断山脉,地势落差很大,刚进入高原地段时非常不习惯,毕竟他们常年生活在平原地区广袤的俄罗斯,两人都不得不在当地供氧的酒店里住了两晚,之后才慢慢习惯。

  苏也偶尔会说上两句话,说俄在乡间开车的时候,为躲避一只小狗,差点把车开到路边的田坎里压坏本地人的庄稼。

  瓷听得忍俊不禁,俄却很不满苏在这个时候说一些他的窘迫事,忍不住恼怒地瞪过去,只可惜苏并不领他的情,看懂了他的暗示也平静地装作没看到。

  夜晚渐深,众人都吃饱喝足,炉子和折叠椅被收了起来,车队的人一般都睡在车里,路段好的话,会在公路旁用帐篷扎营。

  瓷喝得有些多了,站起来时身体稍微趔趄了一下,俄立马抬手扶住他:“小心点。”

  瓷:“抱歉抱歉,给,你的相机。”

  瓷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俄的相机,立马带着歉意的笑还给了俄。俄接过相机,轻轻一抿嘴唇,他其实不是让瓷小心相机来着。

  苏点燃了一根烟,烟头的红光成为渐熄的黑夜中一颗星粒,他问道:“你要回车队那边了吗?”

  “嗯。”瓷打了个哈欠,“既然你们目的地和我们一样,你们不着急的话,接下来可以和我们一起。”

  苏盯着瓷的双眸,一时也分不清无人区的夜空和瓷的瞳仁哪个更宁静深邃。他答应了一声,同俄一起收拾地上的空酒瓶,和瓷说了晚安。

  两人回到房车里,简单洗漱后便躺上床,隔着上下铺,父子俩各自休息。

  俄还开着上铺墙上暖黄的小夜灯,墙上的画报是他自己很满意的一个作品,旁边的小套娃贴纸则是他第一次参加摄影展时主办方送的小礼物,贴在这辆车上有一些年头了。

  俄盯着套娃贴纸,忽然嘀咕道:“你把最贵的那个套娃送给瓷了。”

  “嗯,所以呢?”苏闭着眼眸,低沉的声音慵懒地回答儿子的话,但他又似乎并不期待俄对他接着抛出的这个问题的回答,接着道,“睡觉。”

  俄沉默着,最后也蒙过被子,关上了灯。

  接下来的两天,苏俄都跟着瓷所在的车队一同前行,他们时不时会和中国人们分享自己的酒和食物,这群背包客也对父子俩当摄影师的所见所闻非常感兴趣,他们当中也有不少摄影爱好者,交流下来收获颇多。

  第三天的傍晚,车队驶过一段附近山峦形状很独特的路段,山峰形成了天然的画框,很适合拍摄日出。

  苏与俄打算在这里暂时停下,等到明天早晨拍完了日出再继续前进。为了捕捉最完美的镜头而付出的等待是必需的,两人没有理由让车队因为他们临时的安排耽误行程,于是俄便找到瓷,说他们明天要拍日出,不用等他们了。

  其实那个时候,俄没有说出口,他其实很希望瓷可以等他们。

  “拍日出?”瓷眨了眨眼睛,似乎对这个活动很感兴趣,“我也想参加,可以吗?”

  俄诧异地一顿,神色被点亮,声音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雀跃:“你想一起来吗?当然可以!那明天早晨我会提前叫你的,你的朋友们那边没关系吗?”

  瓷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车队,道:“没关系,他们不用等我,我先去把车子油加满。”

  苏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道:“你那边有人能帮你开车吗?有的话你就让他们开走就行,你可以睡在我们的房车里,带点必需品就好。”

  俄猛地回头看着苏,随后又扭头回来,望着瓷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隐隐的期待。

  瓷:“有是有,可你们的房车里不是只有两张床吗?”

  “车里的沙发是折叠床改的,可以睡人。”俄略显急切地回答,似乎生怕瓷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你可以睡我们的床,我和我爸轮流睡沙发。”

  瓷笑道:“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睡沙发?我睡沙发就可以了。”

  听瓷的意思,他同意和父子二人一起住房车了,俄立马陪着他去收拾东西。瓷简单收了几件衣服和一些必需品,又特意装了几瓶调料、几大包挂面和一袋子蔬菜,接着便把车钥匙交给了同行的队友。

  房车空间足够大,住三人也不显得拥挤,有瓷在,比只有父子两人时热闹许多。

  晚饭之后,瓷询问二人能不能借用他们的浴室洗个澡,无人区旅途用水是个麻烦事,房车方便得多。

  俄:“嗯,当然可以。”

  瓷道了声谢,浴室空间不大,带着一堆衣服进去怪占地方的,瓷便将外衣脱在了外面。

  瓷的身体并不羸弱,他毕竟有丰富的户外旅行经验,恰到好处的柔韧线条,优雅又富有爆发力。但中国人的体型普遍比他们的北方邻居小一些,瓷在两个壮硕的斯拉夫人中间还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看上去很美、很珍贵,父子俩虽然在美学造诣上很高,但在文学造诣上略显匮乏,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瓷带给他们的感觉,大概就像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中展出的那些华美珠宝?

  瓷很快便洗完澡出来了,换上了一身米白色的棉质居家服,整个人热腾腾的。

  他见父子俩都在整理器材,问:“你们现在就开始准备了吗?”

  俄盯着他的模样愣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摸着脖子回答:“不是,我们还打算今晚顺便用延时摄影拍摄星轨,要拍好几个小时,怕周围有野生动物出没,我们得一直盯着,你累了的话就先休息吧。”

  明天一早就要起床拍日出,晚上他们却还有拍摄活动,瓷多少有些佩服两个斯拉夫人的精力。

  实际上,熬夜和早起对于自然摄影师来说是常事。

  苏和俄调好相机参数,将各自的三脚架放在空地上,寻找合适的拍摄角度。瓷也没有待在房车里,而是坐在一边的折叠椅上好奇地看着他们工作。

  藏区的夜空澄净无云,繁星清晰可见,在这样宁静的夜空下,瓷渐渐地有些困了。苏坐在他的身旁,正用笔记本电脑处理着照片后期,偶然扭头一看,才发现瓷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苏将电脑扣上,随手放进一旁俄的怀里,俄正一边吃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的熏肠,一边专心地筛选照片,苏突然把电脑塞过来,吓了他一跳。

  苏将瓷从椅子上抱起,转身回了房车,看着这一幕,俄心中一紧,视线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苏将瓷放在自己的下铺上,脱掉瓷的鞋子,扯过被子给他盖上,瓷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望着苏,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只是轻轻喊了一声苏的名字。

  苏:“睡吧。”

  苏低沉的声音让微凉的夜晚变得沉寂,瓷轻轻阖上眼眸,很快便沉入梦境。苏安静地注视了瓷一阵,抬起手指,缓缓地在瓷的脸颊上抚过,最后起身,走出了房车。

  俄独自坐在公路边,拔着椅子旁的野草,一小片野草都快被他拔光了。看到苏出来,他才稍微缓和了神色,一脸沉闷地把电脑扔到父亲的手里。

  那天夜里,两人轮流休息了各三个小时,但实际上父子俩谁也没有睡着,瓷清浅的呼吸声在夜里被无限放大,如此分明。

  第二天清晨,俄进来叫瓷起床时瓷还睡得很熟,俄在床边站了一阵,竟然有些不忍心打破眼前的景象。最后,他还是轻轻地一拍瓷的肩膀,毕竟他答应了瓷要带他一起拍日出,他不想食言。

  瓷慢慢醒来,他看着弯腰站在床边的俄,轻轻打个哈欠,半睡半醒地问:“到时间了吗?”

  瓷晨起的声音是沙哑微涩的,俄看着他,喉咙紧绷,回答:“差不多了。”

  “嗯,那我马上起来。”瓷说着,却还是笑着在暖和的被窝里蹭了蹭,“你们这里睡得好舒服,是我进藏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了,以后我也要买一辆房车。”

  瓷睡的是苏的床,枕的是苏的枕头,这个事实让俄心中感到莫名的不快,他看到瓷坐起身准备换衣服,便打算离开,临出门前,又回头道:“……瓷,今晚你睡我的上铺吧?”

  “我都可以啊。”

  瓷心想,虽然说好了睡沙发,但昨晚不小心在椅子上睡着后,苏还是把他抱到了床上。

  准备完毕后,三人开车前往西面一座山丘的山脚,苏和俄已经提前踩过点了,那座山丘是不错的拍摄地点,距离这里也不远,就是爬上去可能得耗费一些时间。

  此时天还未亮,晚风依然在山野间不住地呼啸,苏将车停在山脚,带好摄影器材,三人朝着半山腰去。山坡有些陡,俄背着自己的相机包,时不时扭头去看瓷,提防着他不小心踩空,瓷走得很轻巧,看来不需要他太过担心。

  三人在半山腰一片坡度稍缓的地方停下,此时,远方的天际已透出日出前丝丝缕缕的熹微晨光,瓷深深呼吸一口清晨时分草木清新的气味,也拿出带来的手机,专心等待日出。

  十几分钟后,新的白昼来临。

  暗色的远山逐渐被金色的光芒层层浸染,没有城市、没有多余的人迹,自然造物下的一切,真正壮丽、伟大、纯粹的美景,不染一丝人间的尘埃。

  苏和俄早已拿起了相机开始拍摄,当面对这样的景色时,人总是会感到自身的渺小与万物的宏大,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视角去记录这一刻。

  太阳完全升起后,温热的风和阳光开始让周身浮起暖意。俄转动镜头,将瓷框进自己的镜头中,瓷偶然转过头,隔着镜头,朝着俄露出笑容。

  俄按下快门的手轻颤了一瞬,照片里瓷的轮廓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看到他朝气面容上的笑。

  俄看着模糊的照片,心中有些怔愣,他已经很久没有犯这种外行人才会犯的因为手不稳将照片拍糊的失误了。

  这时,瓷拿着手机走过来,问俄道:“看看我拍得怎么样?”

  俄抬眸一看,瓷的手机里是一张随处可见的游客式风景照,要放在平时,是他们这些专业摄影师看都不屑于看一眼的照片。

  俄:“还可以吧。”

  瓷却一下笑了,忍俊不禁:“你觉得不好看可以直说的,没关系。”

  俄不好意思地飘了一下眼神,举起手里的相机:“我帮你拍吧。”

  瓷眨了眨眼睛:“要收费吗?”

  “当然不……”

  俄拍人像其实拍得不多,他的作品大部分是城市建筑和自然地理摄影,苏在人文方面拍得更多一些,但两人旅行全球各地,几乎都不拍这种纯粹为了发社交网络的游客照,觉得游客照都是外行拍着玩的东西。

  但瓷是个例外,仅仅对他,俄想好好拍下瓷的照片。

  俄刚拍了没几张,身旁便传来连续快门的声音,俄一扭头,发现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也正举着相机对着瓷,甚至重新换了一个适合人像的镜头。

  苏淡淡扫了他一眼,似乎准备给他在人像摄影上好好上一课。

  瓷凝视着光线尚且还温柔的日轮,而他们凝视着他。

  俄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渐渐发现,也许有的人和事,是照片永远完整记录的。曾经的他始终坚信,只要是他亲眼所见,他就可以捕捉下一切华美、喧嚣与落魄。但是,直到今日,他才发觉,他无法彻底地记录这一切。

  与所谓的瓶颈、浮躁无关,只因为他的心比任何镜头都更悸动。

  他把眼前的美景尽收眼底,辽阔、静谧、苍茫又夹杂生机,他愿意相信,今天的朝阳是因瓷而升起的,温柔的风都在呵护他,只有成为流淌于瓷双眼中的倒影,才是这片渐亮的天空唯一存在的意义。

  太阳渐渐升上高空,阳光开始刺眼起来,三人下山回到房车中,将房车开上公路,继续沿着公路前行。

  临近傍晚,他们找了一片背阴的路段准备搭锅做晚饭,远处山脚下有一小片野生的黑牦牛,无人区的动物们自在悠闲,看见车辆也一点不畏惧。

  瓷兴致勃勃地准备煮一锅挂面,为了照顾父子俩的口味,他特意加了许多酸甜辣的调味料。

  苏下车拍了会儿拍照,回到车里时,看见俄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发呆。

  俄开着相机,屏幕上是那张不小心拍糊了的照片,他出神地望着照片里瓷仿佛隔了一层薄纱般朦胧的笑,连苏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

  “拍照手抖,”苏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像个外行。”

  俄下意识把相机盖了下来,他回头看了苏一眼,见他从驾驶室储物箱里拿出一根烟,在唇间点燃。

  接着,俄听见苏用自己常常听到的那种平静又夹杂着批评的语气对他说:“你喜欢他的话就像个男人一样直接说出来,我没有教你怎样成为一个懦夫。”

  俄的面容蓦地沉下来,他冷峻下来时,和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教我?你从小除了摄影还教过我什么?就算是摄影,最贬低我的人不也是你吗?我获奖你不屑一顾,我第一次参展你也不来,我从来没有拍出过一张你满意的照片。”俄冷冷地说,“我是懦夫,你不也一样吗?我有眼睛,我看得出来你对瓷是什么感觉,父亲。”

  苏吐出一口烟,难得没有因为俄不尊重长辈的话而生气:“看来你需要一个‘母亲’来管教你。”

  俄顿时怒火中烧,他一下从椅子上站起,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却突兀打断了房车内紧绷的气氛。

  瓷打开门,站在台阶下望着两人,面条酸甜浓郁的香味已经从不远处的铁锅里飘出,他的视线在父子俩之间逡巡片刻,笑道:“晚饭好咯,快来趁热吃。”

  看着瓷的笑容,俄一下泄了气,隐隐有些担心瓷会听到刚才他和苏的对话,但看瓷面色如常,大概没有什么异样,他答应了瓷一声,披上衣服就大步走了出去。

  等到俄走远,瓷才回头望着苏,他嗅到房车中的烟味,微微叹了口气。

  瓷:“俄说你对他那么严厉是真的吗?”

  苏吸了一口烟,沉默地将烟蒂在烟灰缸中熄灭。

  “严厉的教育也是需要赞赏的,你们要多沟通嘛。”瓷扭头望着俄坐在公路边的背影,“至于他之后说的那些话……”

  苏:“你听见了。”

  “嗯。”瓷承认得很爽快,他靠在门边,神情淡然柔和,但苏却仍然从他的双眸中读出几分笑意,“其实就算你们不说,我也能看出来,毕竟我是个作家,还是挺细腻的。”

  他好像若即若离、自由自在,只是这片无人天地间的过客,并不在意萍水相逢之人对他那热烈的感情,又或者只是把这份感情当做旅途的一部分。

  苏走到瓷的身后,瓷感觉到苏冷硬的气息将他包裹起来,他转过身,望着眼前这个来自与他截然不同的民族的男人。苏的手托起他的下巴,俯身吻了他。

  仿佛亲吻大地的凛冽风雪般的吻,瓷轻轻抬头回应着这个吻,手攀上苏的臂膀,摸到他的肩肌和后脑勺上被剃短的茸发。

  远处传来一声匆忙踢翻椅子的声音,一道人影径直朝着这边大步跑来。俄怒气腾腾地踏进房车中,一把将瓷从苏怀中拉开,灰蓝的眸子燃着不甘的火焰。

  俄这才知道,瓷肯定早已明白了他们二人的心思,中国人总是很细腻敏锐,不像他们斯拉夫人总是鲁莽得过了头。

  苏是他的父亲,他虽然和苏关系不佳,但他一直很尊重他,摄影也好、名利也罢,俄可以在任何方面输给自己的父亲,唯独瓷,他想赢过苏,至少不能落败。

  俄紧紧握着瓷的双肩,他的双眸已经将他的话尽数诉说,他像他的父亲一样用力地亲吻瓷。他们的吻完全不同,俄的吻仿佛消融冰雪的炽烈暖阳,没有苏那么游刃有余,急躁又赤诚。

  瓷被俄撞得后退了一步,后背又跌入另一个胸膛中。苏从身后环着他,两个斯拉夫人是如此高大,几乎将瓷彻底围困在他们的身影中。苏俯身亲吻瓷的脖颈,头发蹭着瓷的脸颊,俄还在前面和瓷的嘴唇较劲,活像两只不安分的大型食肉动物。

  最后,瓷一前一后将两人推开,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似乎对他们的行径略有几分无奈和不满:“你们父子俩还真是像呢。”

  他走到门边,微微偏头道:“先吃饭吧,再不吃面就坨咯。”

  苏和俄的视线暗暗彼此交织一眼,而后都追寻着瓷的身影去。他们谁也没有说出那几个字,瓷也没有说出那个答案,他像风一样徜徉在他们周围,默许着这片深情。

  按照瓷的说法,饭后不宜剧烈运动,但苏和俄却说,他们家没有这个规矩,俄小时候天天吃了晚饭就跑到屋后的林子里去玩。

  炊具被放在户外的草地上,一整晚也没人来收拾。

  第二天早晨,瓷缓缓睁眼,他正睡在苏的床上,和俄一起。房车的床比较窄,基本只能堪堪睡下一个成年男人,更何况,还是俄或者苏这样的体型。

  不得已,瓷几乎已经将大半个身体都睡在俄的身上,俄赤裸的臂膀搂着他的腰,竟也不在意这么大个成年人的重量压着自己,睡得很沉。

  瓷被俄抱得有些热,他微微抬起上身,半遮的窗户洒出淡淡的晨光,光线在他的皮肤上投下几块光斑,仿佛他肩颈上那些吻痕是阳光留下的。

  苏没有睡上铺,而是睡了沙发,此时也正熟睡着,浅浅吐着呼吸。

  瓷又睡了回去,他注视着父子俩的睡容,在心里感叹斯拉夫人骨相容貌的优越。他趴在俄的胸口上,用手指轻轻描画着俄手臂上凸起的青色血管。

  躺了一会儿,瓷便觉得渴了,而且肚子不太舒服,果然是饭后剧烈运动坏了事。他昨晚流了太多汗,父子俩却只知道埋头苦干,没空给他喝水,现在只觉得嗓子又干又哑,必须得沾点水了。

  瓷从床上坐起,三人的衣服在地上扔作一团,茶几上都铺着两件,是他们昨晚怕他硌着,临时垫上去的。

  瓷懒得去找哪件是他的,见床尾还堆了一件皱巴巴的白体恤,便随手拿过来穿上,衣服很大,应该是父子俩中的谁的。

  瓷翻身下床,倒了杯水喝,打开房车门,坐在台阶边呼吸晨间的新鲜空气。苏俄二人很快醒了过来,各自起床穿衣服,瓷头也不回地对他们说早上好。

  父子俩罕见默契地没谈昨晚的事,昨晚睡得太晚,俄记得自己睡前就抱着瓷不撒手,还以为苏睡他的上铺去了,没想到苏从沙发上起来。

  俄:“你怎么不睡上铺?”

  苏:“你上铺太乱了。”

  台阶边的瓷忍不住笑了一声,苏也难得会说些像一个普通的批评孩子不爱收拾的父亲那样的话了。不过,说到收拾,他也得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你们帮忙把炊具收拾了吧?”瓷回头笑望着他们,明明是温柔说出的话,却莫名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晾在外面一晚上,油汤估计都凝了,可难洗了,不如你们也顺便一块儿洗了吧。”

  父子二人这回都没说话,一前一后出了房车去收拾炊具,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在瓷光裸的双腿和了宽大的领口边流转片刻。

  三人便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将旅程的速度放慢了许多。路过视野开阔的山丘时,他们会停下来爬上去看看;途径平整优美的草原,他们也会在户外搭上帐篷,夜里坐着看星空,困了就在帐篷里过夜。

  瓷其实不太喜欢在户外过夜,因为这让苏和俄有了新的乐趣。幕天席地,在除他们之外无人的星夜里放纵而浪漫地拥抱,瓷因此差点感冒,第二天就裹上了厚厚的衣服。

  这天傍晚,瓷在帐篷外的炉子旁准备做晚饭,苏从房车中走出,来到瓷的身后,搂着他淡淡地问:“晚饭吃什么?”

  “面条。”

  “又吃面条?”

  “面条不好吃吗?”瓷道,“烤架就在那边,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就烤呗。”

  苏也没有动,只是看着瓷处理食材,仿佛一个怠懒家务的丈夫。瓷问俄在做什么,苏回答他正忙着处理照片。俄这几天尽围着瓷打转,正经工作一点没做,得开始赶工了。

  瓷听后失笑:“你也不帮帮他?”

  苏:“他的处理风格和我不一样。”

  “既然你都可以向我好好解释,那你为什么不向俄好好解释呢?”瓷切着姜丝和蒜苗,在食材上抹上配好的酸辣酱,“他会觉得你不关心他的。”

  苏没有回话,瓷回头望着他,好奇地问:“我认识的那些当父亲的人,都会拍很多孩子的照片,你也会吗?”

  苏沉默了一阵,回答:“他还小的时候会,之后他就自己会拍照了。”

  瓷笑了,抬手喂给了苏一片裹了酱汁的香肠。

  晚饭时,苏还是切了些冷冻肉片来烤,瓷的厨艺很好,但他目前还没完全掌握两个斯拉夫人的食量。俄终于处理完了一批照片,从房车里走出来,看见瓷正在准备餐具,又忍不住过来亲了他一下。

  苏抬头看了他一眼,用铁夹子夹起烤熟的肉片,用竹签串起,俄本以为苏是串来自己吃的,也正想坐下动手烤,没想到,苏将签子径直递给了他。

  俄吃惊地顿了顿,苏向来是觉得他自己的事就该自己做,自从他上初中后,就基本上再不会帮他做这些小事了。瓷看着父子俩,脸上带着笑意。

  最后,俄略显迟疑地慢慢接过了竹签子,吃完了还在心里纳闷。

  三人吃着晚饭,苏悠悠丢下一句:“饭后把你这几天拍的照片都给我看看。”

  听了这话,俄险些噎住,苏已经很久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了,蓦然让他一下回忆起自己七八岁刚系统学习摄影那阵子,苏让他每周至少拍二十张照片交给他。他那时害怕极了父亲的批评,一到交功课的时候就吓得背着手缩着头站在墙边。

  俄最终还是把照片都给苏过了目,苏在电脑上一张一张看他的照片,有处理之后的,也有待处理的。苏浏览照片时神情很淡,几乎面无表情,翻照片的频率也丝毫未变,只偶尔会在一些照片上停下,做下标记。

  全部看了一遍后,苏直白地评价道:“只有我标记出来的那些是可以参展的,其他都不够格,问题在这些地方……”

  这还是苏在俄成年以后第一次给出明确的摄影指导,俄的摄影风格虽然和苏大不相同,偶尔气急了也会骂苏是个老古董,但俄心底里其实明白,他和苏差得不仅仅是摄影技巧,更是这么多年的沉淀和经验,经历过不同年岁的人,眼中所看到的风景是不同的。

  俄认真地听了苏的评价,也认真地记在了心里,就像他小时候听苏亲自为他讲课,手里拿的单反相机是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你的人像摄影还是毫无特色。”自然,这些批评的话少不了,苏看着屏幕上瓷的照片,“如果不是瓷,这些照片不会有让人想看下去的欲望。”

  俄没法反驳父亲的话,有时候,一张照片出不出彩甚至和摄影师无关,而是因为聚焦的风景和人本身就是美好的代名词。

  他对瓷有着深深的眷恋与欲望,他的父亲也是。

  孩子应该尊重父亲,而父亲又该给予孩子他想要的,那么谁应该放手呢?不过好在,他们脚下这片神圣的、宁静的土地,再深的叹息与再浓烈的感情似乎都永远不会被外人察觉,那些喧嚣的矛盾,在此时此刻,也悄然淡去。

  明天,他们就要到下一个小镇了,空旷原野的公路边已经渐渐有了人迹涉足的痕迹,这片天地不再只被他们三人仰望,他们只能让旅程变慢,却无法让它永恒地停止。

  他们没有人向瓷寻求过那个答案,那个也许在世俗中永远不该说出口的答案。瓷就像旅程中徐徐而来的一缕暖风,不曾停留,眷顾所有旅人,陪伴孤独的旅者日升月落,将冰冷的心烫出热泪。

  这样的惊心动魄,让渴望这一切的迷途之人开始变得自私,开始想贪婪而狂妄地将风独占,即使他们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当他们离开这片土地后,他们依然还会感受到许多的风,只是,他们或许再也找不到真正眷恋的那一缕。

  他们望向房车窗外,瓷坐在椅子上,正安静地眺望远处的山峦。这幅景象很美,远胜他们所见的一切极致的风景。

  苏拿起桌上的相机,打开镜头,拍摄他的缪斯,不需要任何特别的技巧,眷恋的双眸中倒映的身影,永远独一无二。

  快门声落下,一片风景如画。

  End.

  【彩蛋是后面的一点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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