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溺 by 九月买的饼干 (全文、首发ao3)
“小勉?”
母亲站在院中的葡萄架下,微笑着冲夏勉招手。
“是不是觉得很陌生?你已经有八年没来了。”
初夏时节,圆滚滚的葡萄挂了满架。夏勉错开眼,从怔仲中回过神来,顺着母亲许莘的话轻笑道:“是有八年了。”
许莘见他笑,也跟着笑了:“当初你走的时候,我没想到会要八年。我有不少同事的儿女出了国门就不愿回来,你不在其中,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夏勉走上前,亲密地揽住母亲的肩,与她一起走入室内:“我总要回来的。”
夏勉小学时父母离异,他被法院判给父亲,此后十年都没有再和母亲碰过面。
高考结束后他主动联系上母亲,希望能和她多多相处。此后的三个暑假,夏勉都会到母亲安置在郊外的别墅留宿。
后来,他取得公费留学的资格,去往国外进修,进而留在当地工作,一走就是八年。
夏勉常常会在工作和学习之余,不自控地忆起他在母亲身边度过的夏天。
他记得别墅爬满了藤蔓的窗户、洒满阳光的图书室、清凉但招虫的葡萄架,还有繁星闪烁的露台。
阔别八年,重返故地,夏勉只能记起这些细碎的东西,仿佛他的夏天是有标签的,是某种固定的触觉、听觉,还有能在人记忆中留存最久的嗅觉。
进入室内后,许莘让家政阿姨去休息,自己亲自为夏勉沏茶,一边忙碌一边闲聊道:“我这里到了暑假就有学生过来,这点一直没变。你回来得正好,今年来的不仅有本科生,还有个你以前见过的毕业生,这都八年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你们当年玩得很好。”
许莘在美术大学任教,也许是Beta的天性使然,她性格平和,热爱教学工作,深受学生喜爱。
每年暑假,她都会请几位关系好的学生来别墅小住,带着他们去外面写生,或是在坐室内磨练技法,气氛十分融洽,环境又安全舒适,从没出过事故,所以每年来别墅的学生都没有断过。
最初来的只有三四个人,有时连续几年都是同一拨人。久而久之,许莘的做法在学校和业界都有了名声,慕名而来的学生越来越多,以至于许莘必须多请两个家政阿姨,收拾出足够的房间和床位来招待他们,同时缩短学生停留的时间。
许莘并不健谈,和多年分离的儿子没什么话聊,见面时谈论最多的就是她的事业、她的学生。
“今年的已经来了?”夏勉问。
“来了,但今天天气好,大早上的就到外面写生去了。”许莘摇摇头,将刚沏好的热茶递到夏勉手里,“你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玩?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来个人接你。”
都三十岁的人了,落到母亲嘴里,还像是找不到人一起玩的小孩子。
夏勉接过热茶,用两手贴着茶杯,却一点也不觉得烫。
他眼神沉静,没有急着开口,像是在琢磨如何措辞。等三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他才慢腾腾地,像是不经意般地问:“您说的毕业生,他叫什么名字?”
夏勉在这里停留过三个夏天,来来往往见过不少人,能称得上和他“玩得很好”的,只有一个人。
许莘想了想,说:“他叫李笠。”
夏勉的手指动了动,轻敲茶杯,像是在回忆“李笠”是谁。
果然是他。
夏勉之所以会对夏天拥有深刻印象,全是因为这个人。
他会记得房子里爬满藤蔓的窗户、洒满阳光的图书室、清凉但招虫的葡萄架、繁星闪烁的屋顶露台……也全是因为这个人。
在别墅停留的三个夏天,夏勉都浸泡在李笠苦涩而回甘的气息中,寻遍每一处隐蔽无人的角落,和他纠缠在一起做爱。
他们会选择昏暗的地方,一边嗅着对方的信息素,一边迫不及待地将性器磨蹭在一起。
Alpha和Omega之间的性吸引力强得可怕,往往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触碰,李笠的腿间就会濡湿一片,像只发情的母猫一样,无意识地晃着腰求欢。
最初,李笠什么都不懂,夏勉就一点点教他。久而久之,李笠学会了取悦夏勉,学会忍着情欲,耐心地吻他的唇、脖子、前胸和腰,费尽力气让Alpha情动,再蹲下去含硬他的阴茎。
夏勉硬了以后,李笠就会趴在他面前,翘起臀部,露出湿乎乎的穴口,请他从后面进入他。
Alpha挺进去,李笠就全身发软,只剩仰着脸轻轻哼叫的力气,随着夏勉的撞击一前一后地摇晃。
夏勉每往里顶一下,李笠就颤一下,缩紧后穴,分泌出大量湿滑的爱液,裹在夏勉深红色的性器上,随着他的每一下抽插流出穴口,带出咕啾咕啾的水声。
这时候,李笠会别过脸来,用发红的眼睛望着夏勉,眼里欲色浓重,仿佛在催他重重捣进去,可嘴上开开合合,哆嗦半天,却是一句求饶:“轻点,求您轻点……”
“小勉?”
许莘担忧道,“是不是路上太累了,我看你一直发呆,就不要勉强在这陪我说话了,先去房里休息一会吧。”
夏勉第二次被母亲叫回神,就算他表现得面色如常,许莘也不免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夏勉身体前倾,将热茶放置在桌上,对母亲道:“我是有些累了,我先上楼休息,一会到了饭点再下来陪您吃饭——我的房间还是以前那个吧?”
“当然是。”许莘说,“到了饭点我的学生就该回来了,我傍晚要出去一趟,怕是会错过晚饭。他们在餐厅吃饭,你要是方便,就和他们一起聊聊,要是不方便,就让阿姨把饭端去楼上。”
夏勉点头说:“没什么不方便。我先上去了。”
许莘抚了抚他的背,应道:“好,去吧。”
夏勉站起身,在母亲温柔的注视下走上楼梯。
他扶着楼梯的木扶手,不可避免地想起他和李笠曾在楼梯下那个只有一平米大、一米五高的杂物间里做过很多次。
空间狭隘,李笠只能缩在他怀里,手脚收紧,又不敢吭声,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后穴中火热的内壁,像个会自己发热的性爱娃娃。
夏勉把勃起的阴茎插进去,李笠就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了。特别是射精的时候,Alpha的结堵在穴口,李笠被一股接着一股的精液涨得小腹鼓起,呜呜哭叫,蹬着脚想要逃离,却抵在杂物间的墙壁上不得后退。他只能将手放进嘴里咬着,一边无声地哭,一边用后穴紧紧吸绞着Alpha射精的阴茎。
“我会吃药的……”
每一次内射,李笠都会趴在夏勉肩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说,“我会吃药的,我不会怀孕……”
怀孕。
后来每次看到、听到这个词,夏勉想起的都是那些夏天里,缩在他怀里快要哭出来的李笠。
夏勉回到当年居住的房间,简单冲凉后,就躺倒在家政阿姨铺好的床上,一觉睡到黄昏。
醒来时,他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望向窗外,看到天边红霞如血,估摸着外出写生的那一行人已经回来了。
他换好衣服,离开房间走下一楼。
“……你们知道霍桑效应吗?”
一楼餐厅有人在讨论什么,这道声音十分熟悉。
“我听过我听过!”一个女学生回应他,“是心理学的一个理论,我听社团的学长说过,不过具体的我弄不清楚……”
“你不清楚你抢答什么?”另一个男学生笑着调侃她。
“哎呀,这不重要,起码我知道是心理学的理论,你知道什么呀?”
众人一阵笑闹后,那人接话道:“说是理论其实还算不上,但是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随便听听吧——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被旁人观察时,开始有了改变自己行为的倾向,这就是霍桑效应,应该很好理解。”
“哦……好像懂了!”
“我在中学当美术老师,上课的时候如果遇上了格外讨人厌的学生,一般不会苦口婆心地教育他,而是让他当课代表或小组长,并且经常在全班面前强调这件事。”
那人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当身边人都开始关注他、期待他时,他就算不愿意,也会不自觉地开始改变,扮演好我给他安排的身份了……”
他说到这,正巧有人看到走下楼的夏勉,惊呼着打断他的话。
“你看!那是许老师的儿子吗?”
“好像是,天哪,气场好强!”
“这也太帅了,我怎么称呼他,我能叫学长吗?”
“听说是IT行业的,本科和研究生学的都是软件工程,跟我们学校完全不搭边,这怎么好意思叫学长?”
夏勉隔了一段距离,只依稀听到几个关键字,听不清他们具体谈论了什么。
学生们围着长餐桌,大概有五六人。刚刚说着“霍桑效应”的那个人被学生们遮挡住,夏勉起初并没有看到他。
夏勉远远朝这群年轻而有活力的学生点头示意,便转过身,打算去厨房倒杯茶,再返回楼上休息。
“夏先生——”
身后传来椅子推动的声音,有人叫住他,“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曾经来过这里,我叫李笠。如果您不忙的话,能否赏脸和我们一起吃顿饭?这些学生都十分仰慕您。”
夏勉回头,看到身后的青年微微笑着,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皮肤白皙匀净,右侧的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上身穿黑色的高领针织衫,下身是灰色的休闲裤。手搭着座椅靠背,腕上戴着一只银色的机械表。
斯文、儒雅,彬彬有礼。
夏勉注视着他,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熟悉之感。
当年的李笠,分明是穿着一身不合适的旧衣服过来的——上身的格子衬衣松松垮垮,下身裤子也大了一号,在脚踝处堆了几圈褶子。脚上是一双洗得发黄的廉价帆布鞋,左右脚的袜子露出了边,一只是黑色,一只是深褐色,不知道是硬凑成一双的,还是出门前匆忙穿错了。
他无论是站与坐,都微微佝偻着背,不敢与人直视。说话隐约带着江南乡音,平翘舌分不清楚,引得旁人哄笑。被人指出这点后,他讲话越来越慢,往往说到一半就开始支吾,将剩下半句吞回肚子里。
这样的人,从头到脚都写满了“老土”和“贫穷”,只有当他衣衫半解,用苦涩却回甘的信息素勾引男人和他做爱时,满身缺点才会被荷尔蒙修饰成一种难言的性魅力。
仔细咂摸“老土”与“贫穷”,似乎能美化成“朴素”与“干净”,再一路美化成“纯洁”,进而让人联想到“玷污纯洁”。
八年过去,夏勉没想到李笠会改头换面,成为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他穿着体面,站姿笔挺,吐字清晰有力,是标准的普通话。不仅能在人前对着学弟学妹谈笑自如,看到阔别八年的夏勉,也能落落大方,神情坦荡。
夏勉记忆里那苦而回甘的气息、凑在耳边带着喘息的求饶、湿漉漉的汗水和体液、黏糊糊的粘膜与内腔,都和现在的李笠不搭边。
很快,夏勉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他抬步走向餐厅,对李笠说:“你好。”接着看向学生们,“各位叫我一声学长就行了。”
学生们乖乖叫着“夏学长”,知道他是李笠叫过来的,就懂事地将李笠身边的位置让出来,示意他坐过去。
夏勉顺势坐下,没有刻意回避。
相邻而坐,夏勉才发现阔别八年的Omega还有些地方没变。他和五年前一样瘦,头发细软,唇色雾雾的带着一层灰白色,大概是因为运动不足,营养不够,身体也不够健康。
一转念,那些飘渺的夏日回忆又开始回闪。夏勉想起李笠当年跪在他身前吞吐他的样子。
李笠总是很卖力,主动扶着夏勉的阴茎往最深处含去。粗硬的肉茎磨蹭着湿滑的嘴唇的口腔,将龟头顶到了喉部。
反复的吞吐中,李笠的嘴唇充血涨红,泛上一层淫靡的水红色。他的眼里蓄着泪,从下往上仰望夏勉,有臣服,也有痴缠的爱意。
“您吸烟吗?”
一道声音将夏勉拉了回来。
李笠问。
“不用,谢谢。”夏勉拒绝道。
这里是餐厅,又当着一众年轻学生的面,并不方便吸烟。他是在十八岁那年跟着父亲那边的堂哥学会的,全是为了应付堂哥,自己烟瘾不大,没过两年就戒掉了。
这件事李笠也知道。他在李笠面前吸过一次烟,故意渡给他一口,把他呛得死去活来。
李笠轻笑一声,眉眼微弯,手里握着一只金属烟盒。烟盒是卡扣式的,他用拇指打开盖子,复又合上,如此不停地把玩:“夏先生,您以前是吸烟的,不知道您现在还有没有这个习惯。那时候……是万宝路成品烟,我学着您买了不少,始终不习惯,就换了手卷烟。自己挑选烟嘴和卷烟纸,在吸烟之前手卷一根,这个过程我觉得十分有趣,就慢慢喜欢上了。这次来之前,我想到有可能会遇到您,不知道备什么礼物好,就卷了几根烟带过来。还有些别的礼物,我让阿姨放在卧室里了,一会吃完饭再拿给您,希望您不要嫌弃。”
说完,他把烟盒递给夏勉。
他一口一个地叫着“您”,语气熟络,却小心地把握距离,像是在酒桌上与客户闲聊。
李笠以前也叫“您”,许莘听不惯,总是严肃地纠正他。但只要和夏勉单独在一起,他还是会固执喊“您”。那时的“您”带着鼻音,尾音拖长,像是一声甜腻的呻吟,和现在疏远又客气的“您”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夏勉沉默片刻,没有深想,伸手收下烟盒。因为夏装上衣没有口袋,就随意搁置在桌上:“谢谢。”
据夏勉所知,手卷烟吸烟时现卷会比较好,事先卷好放置一段时间,会大大影响口感。
李笠摇头说不谢,起身为夏勉倒了茶,便默默收声,留出空间让学生们和夏勉搭话。
“夏学长,你们公司招不招美术生啊?”
“每年的招聘计划都不相同,但往年都招,只是人数较少。”
“那我毕业可以来学长公司应聘吗?”
“IT行业和你们想象得不一样,可能会十分枯燥。我们每年在各大高校都有招聘会,如果你感兴趣,可以留意我们的官网,也可以留意校方给出的消息。”
“那女朋友呢,学长你有没有女朋友?”
“……”
“你喜欢Omega还是Alpha?Beta肯定不可能,像学长你这么有能力的Alpha,肯定希望找一个同样有能力的Alpha或Omega吧,感觉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学长!”
面对这个问题,夏勉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没有回应。
学生们又不死心地追问好久,夏勉依然不松口,虽然没说话,脸色却不太好看了。为了不惹夏勉厌烦,学生们及时转换话题,继续聊起夏勉的事业。
李笠始终安静坐着,只有在学生们死皮赖脸询问夏勉的感情经历时,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将眉眼藏在袅袅的雾气中。
他太安静,太从容。
所以太陌生,太遥远。
Alpha与Omega相邻而坐,夏勉却闻不到李笠的信息素。
此时此刻是夏天,虽然郊外气温比较低,但仍有近三十摄氏度的热意。李笠穿着春秋季才会穿的高领针织衫,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
夏勉记得,在李笠的后颈腺体上,他曾留下过一个标记的齿印。Omega的腺体都很敏感,用手指轻轻一刮,李笠就会缩起脖子,面色涨红,不自控地释放出大量信息素,带着要将Alpha吞没其中的气势,一尺一寸地侵占夏勉。
因为这个,夏勉曾带着恶意地说李笠“有股骚味”。
现在,夏勉一丁点味道都闻不到,这并不符合常理。
李笠怎么了?
他是注射了特殊药剂,还是身体出了问题?
夏勉一边在脑中盘旋着这件事,一边面色如常地和学生们交谈。
他还记得李笠,也记得那些身体交合的瞬间,但他已经三十岁了。三十岁的年纪让他做了很多称得上“成功”的事,其中一件就是放下年轻时的懵懂情爱,放下李笠。
他不好奇。
他告诉自己,他对现在的李笠并不好奇。
饭后,学生们还在缠着夏勉说话,李笠提前离席,手中捏着烟盒和打火机,似乎是去找地方吸烟。
夏勉侧头,看到李笠一边垂头打开烟盒,一边向着露台走去,那个背影单薄得不像正值壮年的男性。
不是说要在饭后给他礼物吗,怎么提前走了?
夏勉转回头,突然觉得面前围了一圈年轻学生的餐桌有些索然无趣。
“你们慢聊。”他说着,从桌前站起身。
学生们赶忙劝说:“不要走啊,学长再跟我们聊会吧!”
“是啊是啊,我们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呢,反正许老师还没有回来,大家闲着也是闲着。”
夏勉拿起李笠给他的烟盒,直截了当地拒绝道:“我还有工作。”
他的语气冷淡,神色也不温和,一群没出过象牙塔的学生面面相觑,不敢出言留他,只能不舍地说“拜拜”。
夏勉走上三楼,进入自己的房间,站在落地窗前看向露台。果不其然,李笠正靠着露台的栏杆吸烟。露台的灯光昏黄,李笠背着夏勉,所以夏勉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还有指尖香烟燃烧的橙色火光。
半分钟后,火光熄灭,李笠离开了。
他一直垂着头,慢腾腾地往室内走。也许是郊区的夜晚风凉,纵使穿着高领针织衫,他还是微微弓起背,伸手拥住了双臂。
他缩成小小一个,埋头盯着脚尖。——
这副模样让夏勉尘封的回忆又开始松动了。
他迅速拉上窗帘,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喉咙却开始发痒,像是犯了本不存在的烟瘾。
他抬起手,注视着李笠给他的烟盒。这是一只银灰色的烟盒,和李笠今天戴的表是一个颜色。他记得以前李笠问过他喜欢的颜色,他说是灰色。
烟盒打开,里面有三根手卷烟。李笠用了很薄的卷烟纸,隐约透出里头褐色的烟丝。滤嘴雪白,直径较小,拿在手里十分纤细,如同一根优雅的女士烟。
夏勉抽出一根烟,才发现烟盒内部还放着一张名片。
他将名片抽出来——
“怡心少儿艺术学校,美术老师,李笠。”
紧接着,是李笠的电话号码和微信,还有这间学校的地址。
刚才夏勉下楼时,听到李笠说自己在中学当美术老师,名片上的这份工作估计是他的兼职。
看着那行熟悉的地址,夏勉愣了一瞬。
如果名片没有作假的话,李笠兼职的公司与夏勉的公司仅有一街之隔,彼此的商业与交通互相交融,步行时间仅在十分钟之内。
夏勉皱了皱眉,喉咙越发痒得难耐。
他放下名片,拿烟点火,泄愤似的将李笠亲手卷的烟送到了嘴边。
烟气吸入,口感比成品烟干涩一些,却比成品烟更加浓郁醇厚,想必尼古丁含量和焦油量都不低。夏勉很少吸烟,但每次吸烟都会深深入肺,这支烟过喉时稍有刺喉感,入肺后顺滑很多,再用鼻腔吐烟,一丝明显的苦味充满了口腔,继而转变为后劲十足的甘甜。
夏勉恍然。
难怪李笠会送他烟。这支烟的味道很像李笠的信息素,苦而回甘,怎么尝也尝不腻。
夜里,三十岁的夏勉梦到了十九岁的李笠。
那年夏勉十八岁,刚考上大学,选了憧憬已久的计算机专业。假期漫长,他将自己的台式机拆成分散的配件,大包小包地带来了母亲的别墅。
在这里,夏勉只和许莘的丈夫与继子相处了几天,他们就出国旅游了,留下夏勉与许莘独处。许莘和他没什么话聊,又忙着招待学生,夏勉就把台式机翻出来,选了一个清凉有雨的午后,将东西散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组装主机,以此打发时间。
“小勉——”
刚装到一半,许莘跑上楼敲响他的房门,“你出来一下,我的学生来了,你跟他打个招呼。”
夏勉扭头对门外说:“就来,等我半分钟”,再匆匆将手上的零件安置好,出门给房门上了锁,才跟着许莘下楼。
“锁什么呀,我又不会偷偷进去。你这样阿姨不好打扫了。”许莘有些无奈。
“我自己会收拾,您放心。”夏勉说。
他对母亲的学生没有一点兴趣。别墅里来了客人,他只会担心他们到处乱跑,闯进他的房间翻乱他的东西。
下楼后,客厅站着一个略显局促的学生,他就是李笠。那年他大一升大二,又是今年来别墅暂住的学生中最先来的,以前没有经验,在别墅也没有学长学姐接应,难免有些不安。
“站着做什么,快坐下。”许莘亲切地招呼道。
李笠拘谨地喊了声“许老师好”,才在附近的沙发坐下。他好奇又胆怯地望了望夏勉,双眼瞪圆,竟盯住他看了好一会。
“哎呀,你进门没有换鞋啊?”许莘低头,看到了李笠那双洗得发黄的帆布鞋。
李笠瞬间涨红脸,缩了缩脚,无处遮掩这双鞋,只能磕巴地解释道:“我不知道哪里有可以换的拖鞋,但是我进来前擦过鞋底了……”
许莘安抚地笑了笑:“我不是怪你,你看,你裤脚都湿了,鞋子肯定也湿透了。我刚刚看你拖行李敲门的时候就想说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打出租车过来,这里离公交站点好远的,你还搭公交车,淋雨感冒了怎么办?”
夏勉低头看,李笠的裤脚果然湿了,想必那双帆布鞋也进了水。再看他走过的地方,确实没有脏污的脚印,只有几道浅浅的水迹。
夏勉知道母亲没有责怪李笠的意思,只是身为教师习惯性地唠叨罢了。但李笠却羞愧极了,脑袋深深低垂,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这样吧小勉,李笠刚来,对这里还不熟悉,你带他去卫生间教教他怎么用卫浴,让他洗个澡换身干衣服好吗?”许莘说。
夏勉暗叹一声,内心极不耐烦,却不想拒绝母亲:“好。”
他站起身,对李笠说:“走吧。”
李笠呆呆地抬头,傻看着他没动。
“跟他去吧。”许莘催促道,“先去拿换洗衣物,洗漱用品缺了什么就让小勉给你拿,不懂的就问他,没事的。”
李笠如梦初醒,低头收回目光,跟在夏勉身后去了卫生间。不知为何,那张因为窘迫而涨红的脸越发红得厉害了,不仅红透耳根,连脖子都泛上了粉色。
“……要用热水的话,先打开这个阀门。平时一楼卫生间没人用,都是用房里的,所以这个阀不常开。你要住一个假期的话,这次打开后就不需要关了。”夏勉带李笠进入卫生间,一边介绍着热水阀门,一边四处打量,看哪里还有不易察觉的细节要提醒李笠。
他也才来这里不久,没有用过一楼的浴室。
“你们这次一共多少人?”他问。
“……一共四个。”
“我妈有没有说你们住哪?”
“都住在那里。”李笠向右边指了指。
“那就是都住一楼。”夏勉说,“你们共用这个卫生间,洗漱用品怎么摆放你们自己商量。阿姨每天都会来打扫,要是你们担心她翻乱你们的东西,可以跟她直说。”
“嗯,嗯。”他边说,李笠边小幅度地点头,不时偷偷看他一眼,又在跟他视线接触之前慌张躲开。
“还有什么问题吗?”
夏勉冷漠地问。
他想回房间了。他明明不是这间别墅的主人,却要像个主人一般领着李笠熟悉环境,这让他觉得十分别扭。
“嗯……还有一个问题。”李笠细声细气地说,“我想问您记得我吗?我叫李笠,木子李,斗笠的笠,草字头那个。我是许老师资助的学生,从小学开始的资助的。许老师说,当时有很多人选,是您选中了我,所以她才资助了我。”
资助?
夏勉想了想,从记忆深处翻出了这桩旧事。
当年他的父母离婚后,母亲与同样投身于艺术,又热衷于慈善事业的人再婚。父亲放下狠话,说他不会再让许莘见到儿子。俩临别前许莘拿了一摞贫困生资料过来,让夏勉帮她选一个,这样就算见不到面,他们共同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就留有一道无形的联系。
面对这些资料,夏勉内心麻木,没有多看,只是仓促地抽了中间的一份。
“这样啊。恭喜你考上大学。”夏勉敷衍地说。
他内心没什么起伏。李笠是许莘资助的,和他关系不大。他不会因此生出优越感,也不会因此看低李笠。
从本质上来说,他和李笠是同一类人。
“谢谢您……”李笠一副高兴过头也紧张过头的样子,眼睛水亮,声音发紧,“我一直想考过来,从小就一直想考过来,我的专业不怎么好,但今年录的学生中我的文化分是最高的。”
“……”
夏勉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炫耀吗?
“能录上就说明你的专业也不错,继续加油。”夏勉用了一套含糊的说辞。
“嗯!”李笠用力点头,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夏勉觉得他有些夸张。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怎么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他这么激动?
而且他们年纪相仿,叫“您”也太奇怪了。
“你洗澡吧,我先出去了。”夏勉说。
“好的,那个……您住几楼呢?”李笠的眼神像藕丝,不舍地黏在夏勉身上,恨不得代替那双不敢伸出的手拽住他。
“我住三楼。”
说完,夏勉打开门出去了。
他一步步地上楼,想着要怎样继续组装他的台式机。可他没想多久,脑中就自顾自地划过一个念头:
李笠是Omega。
他的信息素有淡淡的清苦味,要人细品一会,才尝得出包裹在里面的甜味。所以他甜得一点也不齁人,如果能把这份嗅觉感受转换成味觉,哪怕不好甜食的人也一定会喜欢这种味道。
这时夏勉还不知道,这世上有诸多性激素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Alpha和Omega,有人一生不会相遇,也有人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彼此。
他和李笠正是其中一对。
这就意味着,只要他外放信息素,李笠就会为他情动。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随时让李笠发情。
李笠来别墅的第一个夏天,是被另外三个同学排挤的。
他从小被许莘资助的事在校内悄悄的流传,但他本人并不知情。他自觉是第一个来别墅的,便热情地接应后来的人,越发让人觉得他特殊,进而抱起团来将他排除在外——
“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旁人难免这样想。毕竟李笠的艺术素养只是普普通通。
夏勉起初并不知道这一点。他终日呆在房间里自学编程,学腻了就打打电脑游戏,或是去二楼的健身房运动。三餐都让阿姨端到楼上来吃,以此避开许莘和她的学生。
半个月来,他只偶然撞见过李笠两次。
第一次,他在晚饭后跑了将近一小时跑步机,热得嗓子冒烟,就下楼去餐厅的大冰柜里翻找碳酸汽水。
一楼黑乎乎的,只有客厅的电视机在发出幽冷的光。夏勉看了一眼,发现是许莘的四个学生在客厅看恐怖电影。他们的小团体分得十分明显,除李笠以外的三人紧紧地坐在一起,随着电影故弄玄虚的配乐尖叫,继而抱做一团大笑。李笠单独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三个同学说笑,半句话也插不进去。他只能貌似认真地看着电影,面色被液晶屏泛蓝的光线衬得苍白无力。
夏勉没理他们,径直走进餐厅,啪地打开电灯。
“啊……吓我一跳!是你啊,你要不要一起来看?”他们按了暂停键,热情地邀请夏勉,“今年新出的片子,特别带劲。”
夏勉不爱看恐怖电影,更不喜欢和别人一起观影。他平时很少去影院,一般都是等到电影下线后一个人在网上看。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可乐,正要拒绝,却发现李笠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夏勉曾在放学路上摸过一只流浪狗。那只狗在他腿上又蹭又爬,还翻肚皮求他摸。他觉得很有意思,却碍于父亲的暴脾气,不能将它带回去。他起身离开时,那只狗就是这样望着他的。
他顿了顿,又将冰箱门拉开,多拿了四罐可乐。
“给。”他走进客厅,把其中的三罐递给了李笠的同学。
“谢啦。”三人接了可乐,惊喜之余又有些得意。忙不迭空出座位,示意夏勉坐在他们中间。
夏勉摆了摆手,拎着剩下两罐可乐坐在了李笠旁边,单手打开一罐,递给李笠。
四个人都愣了。
“啊……”李笠惶恐地伸出双手,像接玻璃杯一样郑重地接过可乐:“谢谢……”
“不谢。”夏勉说。
三个学生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他们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笑着说:“哇,单手开罐,看来是练过的啊。”
夏勉没理他。
三人讪讪然,装作无事地拿起遥控器按播放键。
阴森的电影配乐又开始响起。夏勉和三个学生在看电影,李笠则一直在偷看夏勉。
第二次碰到李笠,是在某天午后。许莘有事要外出,就让四个学生约好一起去溪边写生,晚上回来给她交作业。除李笠外的三人便抓住这个机会,偷偷约好提前出门,只留了一张纸条告知李笠大概位置。
李笠以为是自己迟到了,背着画具和颜料狂奔到溪边,顶着毒阳一路寻找,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同学。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精疲力尽的李笠回到别墅,独自一人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擦汗。
他缩成小小一个,埋头盯着脚尖。
家政阿姨可怜他,又怕他中暑,就给他拿了藿香正气水,让他快点回屋里吹空调。
“我同学回来了吗?”他问阿姨,“他们有没有打电话找我?”
阿姨对别墅里发生的每件小事都了如指掌,自然知道李笠的同学是故意提早出门的,但她回答得委婉:“他们可能没带手机吧。”
李笠塌下肩膀,满眼都是失望。
夏勉正巧是和上次差不多的情况,被闷热的天气热狠了,就顶着一脑门汗在餐厅拿冰果汁。见李笠坐在外面不进来,就询问阿姨:“他怎么不进来?”
阿姨笑了笑,没有多说:“他说要在外面坐一会,可能他的同学会回来找他。”
夏勉继续问:“他们今天不是要去写生吗?”
“哦,是要去,但是不知道哪里搞错了,他没有一起出门。”阿姨怜悯地看了李笠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他太单纯了,这样不太好。”
夏勉没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才端着冰果汁走向门外。
玻璃门一打开,室外的热气就汹涌地扑进来。蝉鸣声骤然放大,聒噪且刺耳,像是他从接触不良的旧耳机里听到的杂音。
“你不能一个人去写生?”夏勉问。
李笠扭头,见是他,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背部挺得过于用力,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他露在衣服外头的脸、脖子和胳膊全都晒得通红,下巴还被蚊子叮起了一个小红包。他仰起脸看夏勉,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差点流进眼睛里。
他眨眨眼,用手去揉:“许老师说画里要画人物,我们要两两分组,互相做模特。”
夏勉说:“没有模特你也画得出来吧。”
他听说美术生都会默画静物和人物。
“嗯,可是可以……”李笠勉强应着,难掩眼底的失落。
夏勉不说话,眼睛落在李笠汗湿的背上。他穿着薄而透的便宜白T,浸了汗的布料紧贴在皮肉上,透出一层朦胧的肉粉色。
夏勉闻到了一股甜味,比之前见李笠时闻到的更甜。
可能是因为葡萄快要成熟了。
“阿姨,有太阳帽吗?”夏勉冲着室内问。
Omega的皮肤天生白皙,无论男女,都很容易晒伤。
“有,我给你拿。”阿姨小跑过来说。
“嗯,要两个。”夏勉点点头,对李笠说,“我正好没事,可以陪你去写生。”
李笠睁大眼,嘴唇微张,就这样呆住了。
阿姨很快拿来了太阳帽,一个给夏勉,一个给李笠。
夏勉接了太阳帽,三两下就戴好了。李笠却还愣愣地拿着帽子,用手指扣太阳帽的边须。等夏勉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后,才手忙脚乱地戴上帽子,蚊子叫似的说了声谢谢。
夏勉摆摆手,让他带路去溪边。
盛夏的阳光又毒又晃眼。李笠一手提画具,一手提颜料,扛着两个大布包走在前面,脚步稳扎稳打,身形却略有摇晃。
夏勉客气道:“我帮你提。”
“不用,不用。”李笠坚决不肯。
“你会中暑的。”
李笠摇头,笃定地说:“不会的。”
夏勉落后他半步,没有强求。
半小时后,李笠带着夏勉走到了一条浅溪边。这里是偏僻郊区,很少有别墅区以外的人造访,溪边的自然环境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溪水清澈,没有臭味,只有淡淡的河腥味。李笠早已踩好点,他将颜料和画具扔在一旁,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搬到有阴的树下。
他力气出奇地大,等夏勉意识到自己该出手帮忙时,李笠已经搬好了,从包里抽出一张洁白的画纸,平铺在石头上,问夏勉:“能麻烦您坐在这吗?”
夏勉说:“可以。”
他回答得果断,不像嫌弃这块石头凳的样子,这让李笠松了一口气。
李笠走到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坐在草丛里,熟练地夹好画纸,开始用铅笔打草稿。
夏勉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头上,除了看看一旁的风景,就是直视前方的李笠。
他们隔得不算远,也不算近。因为是写生,李笠每画几笔就要抬头观察夏勉,所以让他三番五次撞进夏勉的视线里,挪开一会,又再次撞进来。
夏勉觉得这没什么,李笠却突然僵硬地停了笔,死盯着画板,不敢再抬头看夏勉,好像画纸上有难解的数学题需要他解开一样。
李笠的眼型圆圆的,眼尾稍微向下垂,像是小狗的眼睛。但他经常低着脑袋往下看,双眼耷拉,一副没精打采又很好欺负的样子。当他望向比他高的人时,圆眼完全睁开,抬着脸向上看,还是很好欺负的可怜相,但是精神会好很多。
夏勉总被李笠这样看,他比李笠高一个头。
“我姿势不对吗?”夏勉问。
李笠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您可以随意一点,不看这边也没关系。”
“没关系?”夏勉顺着他的话问,“那我过来看你画画也没关系吗?”
李笠呆住,支吾了一会,没给出答复。
夏勉再问一次:“我可以过来看你画画吗?”
李笠这才说:“可以。”
他说可以,语气迟疑又犹豫,却暗含着某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期待。
于是夏勉向他走来,贴在他身边坐下,看了一眼他的画纸。
李笠的画上仅仅勾出了夏勉的大概轮廓,寥寥画了几笔背后的风景。他紧张地捏着铅笔,和被老师抓到开小差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你只画了个大概,要不要我坐回去?”
“不用,没事的……”李笠小幅度地摇头,双手收在胸前,佝偻着背,汗出个不停。
夏勉小学时就从生理课上学到,Omega就算不在发情期,也会天然释出少量信息素。这味道淡得很,如果不像狗一样贴在Omega的皮肤上嗅来嗅去,一般是闻不到的,更不可能影响到任何一个有理智的、清醒的Alpha。
但是,某些特殊情况会影响Omega颈部的腺体,促进信息素的释出。比如说出汗、发情期将近,或者遇上了一个钟意的Alpha……
空气中,李笠的味道越来越浓,那是一种闻不腻的甜味。
这类似发情的征兆,但信息素是缓缓释出的,不像发情一样汹涌猛烈。硬要说的话,可以用“动情”来形容。
有那么十几秒钟,夏勉和李笠都没有说话。李笠的汗越出越凶,甚至到了一滴滴往下坠的程度。他一直在太阳下跑来跑去,没有及时喝水,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脱水中暑。
“你没吃抑制剂吗?”夏勉问。
时代变好了,曾经昂贵的抑制剂现在由国家定时定量免费提供给Omega。过去那个还没成年就要匆匆让Omega找伴侣结婚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带了两个月的,每周都有按时吃……”李笠既羞耻又愧疚,紧紧抱住手臂,身体轻微地颤抖起来,“您,您先回去吧,我要是跟您隔远一点,就会好了……”
换言之,是因为夏勉的靠近,他才变成这样的。
所以夏勉没有走。
“你只是拿笔画我而已,为什么会起反应?”他问,“你喜欢我,一见钟情?”
李笠僵住,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音调,不成字句,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也像是被人准确地猜中了秘密。
夏勉说:“你抬头,不要含胸。”
“不行……”李笠羞愧难当地摇头,“我、我不太对劲……”
“让我看看。”夏勉坚持说。
李笠的脸红了白,白了红,不知道在挣扎什么,扭捏半天,终究是听从夏勉的话松开双臂,直起了上半身。薄薄的T恤贴在胸膛上,没有手臂的遮挡,让两粒充血挺立的乳粒显得格外明显。
再往下看,裆部鼓起了一个小包,李笠紧紧地夹着腿,却没能藏住。
夏勉问:“需要我帮你吗?”
李笠耷拉着眉眼,看口型是在说“不用”,却哑哑的没有发出声音。
夏勉不再多问,伸出手,隔着衣物触摸李笠的身体。
李笠的前胸平坦,胸部也没有明显的隆起,但乳头却软得像棉花,周围有一圈没有褶皱的、满是软肉的乳晕,拿指头一摁就陷下去,好像能挤出乳汁。
李笠压抑地低喘,想往后缩。
夏勉按住他的肩,手从衣摆处伸进他的T恤,顺着腹部往上抚摸:“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回答?”
李笠闭了闭眼,忍着羞耻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世上有太多事他都不知道,正如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从第一眼开始就受到夏勉强烈的吸引。
“我觉得你并不喜欢我。”夏勉说,”你只是受信息素的影响。很多Omega第一次的发情期都在成年那年的夏天,你的生理老师没教你要在这个时候吃更多的抑制剂吗?还是你觉得我家资助你读书,我是你的恩人,你想用这种方式报答我?”
他在“这种方式”上重重咬字。
李笠呼吸急促,努力地解释道:“不是,因为……因为医保卡能领的抑制剂只有那么多,我没有买多余的……”
夏勉没耐心听他说下去。
他一手环住李笠的腰,另一手伸进他的裤子里,摸到了那根半硬的东西。
又湿又烫,滑腻腻的淌着前液。
他大概只撸动了二十多下,那东西就跳动着射了出来。
男性Omega的肉茎小得可爱,和夏勉的完全没有可比性。夏勉撸它就像撸一根手指头,甚至可能还没手指头硬。
李笠射得又少又稀,但夏勉将手抽出来时,整个手掌都沾上了不少透明粘液。那是在阴茎之下,一个夏勉连碰都没碰过的小缝里流出来的。
李笠微张着嘴,面色潮红,一副失神的样子。夏勉放开他,走到溪边用溪水洗净了手。
“回去吧。”他说,“你交不上画的事我会帮你解释。”
李笠还沉浸在高潮余韵里,眼神失焦,半天没有回神。
夏勉不催他,俯身收好他铺在石头上的画纸,再帮他将画板和画具收进包里,对他说:“回去时用太阳帽遮着点,别被阿姨看出来了。”
听到“阿姨”二字,李笠终于恢复一线清明,打着抖问夏勉:“您……您为什么?”
夏勉反问他:“差点在户外发情的人是你吧?”
短短一个问句,让李笠嗫嚅着红了眼圈,回答不上来。
夏勉靠近他,摸了摸他贴在额角的碎发,觉得他像极了一只可怜的落水小狗。
“你在一楼把内裤洗了,就来三楼找我,我在左手边第二个房间。”
夏勉一度觉得,他在母亲别墅度过的假期会格外无聊。除了电脑,他没有别的娱乐。
小时候,夏勉对母亲家充满了美好的幻想。他以为母亲和父亲不一样,虽然只相处了几年,但父亲会因为事业和婚姻的双重失败就自暴自弃,沉迷烟酒,对儿子拳打脚踢,母亲却是善良且柔软的,她会以最大的爱包裹住他,化解他遍布全身的淤青,驱散纠缠他十余年的酒臭与烟臭。
他跟着堂哥学会了在网吧过夜,学会了在公共卫生间反锁门窗躲避找他回家的父亲。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结束,他迫不及待地来到母亲家,来到他以为的桃花源。
这时,他才发现十余年时间是一条跨越不了的鸿沟。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有了事业上坚定的目标……
他只是一件被母亲落下的行李,就像她衣柜里没能全部带走的衣服一样。
夏勉幻想中的母亲全部的关爱,还有缺席十余年的愧疚,都不存在于许莘身上。他得到一个“小勉”的昵称,却没有她的学生跟她亲。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生下他呢?
他要完整的、倾注全身心的爱,这份爱跨越十余年光阴也不允许褪色。他要能把他溺在里面沉沦不起的爱,他要体会被爱扼到窒息的感觉。为什么他不能拥有?
夏勉在酷夏的闷热中做梦,梦到他把当初放学路上见到的流浪狗抱回了家。他给它洗澡,喂食,抱着它睡觉,揉着它的毛发喊“乖乖”。大早醒来,他把他的狗狗抱起来,发现那是缩成一团仰望他的Omega,他叫李笠。
夏勉带着一种扭曲的心态,在软弱的李笠身上找到了乐趣。
他对李笠没有欲望,也管得住身为Alpha的本能与天性,却急需一个突破口去释放压力与怨怼,这个突破口可以是编程,可以是电脑游戏,甚至可以是性爱。
枯燥而漫长的暑假,夏勉找到新的“玩具”了。
“嗡——嗡——”
清晨,三十岁的夏勉被手机震动吵醒。
他的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了。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还蒙着一层充血的红色。
他伸手抓住手机,看也不看就接起来,听到了对面穿透听筒的吼叫:“夏勉,你在听吗?”
是他的堂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堂哥连珠炮似的问,“你什么时候决定要回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回来多久了,你现在在许老师家吗?你行李呢,你在国内找房子了没有?你……你简直要气死我,你这臭小子,八年不回国,好不容易回来了,居然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
夏勉将手机拿远一点,敷衍地答道:“刚回来,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房子找好了,行李也安顿好了,打算晚上再给你打电话,现在还在倒时差。先挂了。”
他的语气还算不错,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是谁走漏了他回国的消息?
他不想这么快就让堂哥知道他回来的消息,因为他还不想去面对父亲。
“不准挂!”堂哥凶狠地说,“不准挂,你听着,既然回国工作,就一定要多跟我走动。你是要不答应,我就去你公司里闹,我跟你说,我真的做得出来……”
夏勉的堂哥大他五岁,目前正在医院工作,有妻有女,每天忙得连轴转。
“别开玩笑。”夏勉沉下声,“你医院不忙吗?安心工作,别操心我的事。”
“放屁!”堂哥差点破音,脏话也憋不住了,“我怎么能不操心?你是我弟,不管亲的堂的,都是我弟弟!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多跟亲人联系?你一出国就是八年,八年,人生有几个八年……”
听到他念叨“八年”,夏勉的太阳穴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他果断挂断,关机,再用力摔开手机。
八年……他花八年才改变自己,为什么总有人要提醒他当初是个连家都不敢回的孩子?
又浅浅地睡了大约两三个小时,夏勉听到了“笃笃”的敲门声。他强逼自己转醒,按住疼到爆炸的太阳穴,摸到了满头冷汗。
来的是谁?
恍惚间,夏勉仿佛穿透房门看到了李笠。
长梦还没有醒。
那一年从溪边回来后,他在房间为李笠留了门。
他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听到李笠停停顿顿的上楼声。这一路他数次停下,还往回走了几步,好像夏勉要他攀的不是三楼,而是步步见血的刀山。
过了一会,他听见李笠笃笃地敲:“少、少爷……我能进来吗?”
“少爷”二字听得夏勉一阵不适。他皱了皱眉,对门外说:“进来,把门反锁。”
得到了许可,李笠推开门,低垂着脑袋走进来。他把汗湿的白T恤换成了一身黑T恤和卡其色的休闲中裤。但他太瘦了,气色又不好,并不适合穿卡其色。裤子的款式又松垮,看着比之前穿白T恤时更加土气了。
上身的黑T倒还好。但是胸口印着一个夏勉没见过的商品logo,估计是李笠兼职时发的工作服,或是参加促销活动时领的赠品。
“为什么叫我少爷?”
夏勉的口气并不温和。他是故意的,因为李笠上楼慢了,他有点不满。
李笠神情茫然,三分惊吓七分无辜,像罚站一样杵在原地。
很多年后夏勉才知道,李笠从小被姑姑拉扯大。有一年他姑姑在一家有钱人家里做家政,他被姑姑带过去蹭饭,看到姑姑一直弯腰对那家的小男孩喊“少爷”,对着男孩的父母喊“先生太太”,从此就认定住别墅的有钱人都爱听别人喊他先生、太太,还有少爷。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李笠问。
“叫名字,全名。”夏勉说。
“嗯……”李笠有些叫不出口。他深呼吸,低低地喊一遍,“夏勉。”
他叫得太乖了,略带鼻音,果真和认主的流浪狗没什么两样。
夏勉招手,他的狗狗就向他走过来。他仿照色情电影里演的那样,将李笠按倒在床上,抵着他的背将他脱了个精光,自己则只将裤子褪到膝盖处,从后面进入,和他做了第一次。
两人的第一次堪称忙乱。李笠全程绷得死紧,将脸埋在被子里,不肯抬头也不肯吭声。夏勉是靠着信息素才勉强硬起来的,李笠不给他反应,他做得就有些吃力。
可当性器完全进入李笠的体内后,他突然情欲高涨,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被人包容、被人接纳的快感。
漂泊十多年的他,一直在寻找可以让他扎根的地方。他很想很想,拥有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人。
“笃笃——”
“小勉,你在吗?”
夏勉神思恍惚,艰难地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冷汗从骨子里渗到表皮,带来一阵不属于夏天的寒冷。
“我在。”他沙哑地说。
门推开,来的人是许莘。
“小勉,刚刚你堂哥给我来了电话,他说下午给你打了十来个电话,你一直关机,他怕你出什么事,就让我来问问,你要是不忙的话,就给他回一个吧。”
夏勉拿母亲没脾气:“是您跟他说的?”
“是我说的。”许莘叹息道,“你要怪就怪我吧。你爸爸那边我很多年没联系了,也说不上他什么,我问你关于他的事,你也不愿意说。但你堂哥我了解,你不在国内的时候,他经常拎礼物来看我,让我劝你多跟你爸爸那边联系,他现在年纪也大了,好多事情也后悔了……”
夏勉皱眉,头疼的状况愈演愈烈,令全身都跟着难受起来。
许莘心疼他,赶忙住嘴不说了:“怎么搞成这样?我看你脸都发白了……唉,我不打扰你,你再多休息会,你堂哥那边我和他说。”
夏勉深呼吸,摇摇头:“没事。现在几点了?”
“还早,你睡。”许莘哄他,“再睡两个小时,刚好起来吃晚饭。”
“那你的学生呢?”夏勉问,“今晚又和他们一起吃饭?”
许莘以为他不高兴,就说:“都在,现在在葡萄架底下画画。我打发他们去市区里吃晚饭就行了。你要是嫌吵,我就给他们在那边订酒店,让他们在外边玩个一两天再回来。”
“不必要。”夏勉拐弯抹角地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知道那人还在,甚至就在一楼熟悉的葡萄架下,心中莫名安定不少。
“我们在楼上吃就好,我下厨。”他说。
“哪能啊?”许莘笑,“你好好躺着,先把时差倒回来再说。行了,我下去和他们商量。”
夏勉拦住她:“真的不用,家里人多也热闹。我跟您一块下去,躺久了身上不舒服。”
“好,好。”许莘看他精神慢慢恢复起来,高兴地应道,“我先下去让阿姨给你榨果汁。”
夏勉点头。
许莘开开心心地下楼,夏勉则在浴室洗漱、刮胡,穿戴好一身行头。
镜子中,他的眼底有久梦不醒的红血丝。
其实他很少做梦。
从他拿到留学资格开始,就很少做梦了。他整天忙于学习,忙于融入异国他乡的陌生环境。忙着和导师打交道,忙着和新朋友搞好关系……
他怎么有时间做梦?
毕业后,他成了IT新人,要忙的事就更多了。
他每晚沾枕就睡,迅速进入深度睡眠,好像做梦也会扣工资一样。八年时间看似长,其实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却少之又少。他拼了命地工作,拼了命地加班通宵,拼了命地往公司高层爬,就为了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两年前,他从技术转到管理,工作轻松不少,工资水平也足以傲视同龄人。上司对他说,他有机会回国了。
霎时间,有如山洪爆发一般,压抑八年的梦境席卷而上,日复一日地吞噬夏勉。
他反反复复地梦到葡萄架、露台、杂物间,梦到小溪、画架,还有颜料……
它们总是杂乱无章地回闪,没有固定的顺序,也没有按照时间脉络一个个地来。夏勉夜里平均惊醒三次,不到一个月就被这无穷无尽的梦魇折磨到神经衰弱。他去看了心理医生,也吃了安眠药和镇静类的药物,都没有起到太多作用。
最后,他的心理医生建议他回国。
“你该回家了。”心理医生说,“你整整八年都在逃避内心的需求。我不得不说,人是情感动物,情感上的需求不应该被忽视,而是应该被满足。每次诊疗你都说得很详细,但我总觉得少了最后一块拼图,这可能是某样物品,也可能是某件事、某个人,你不愿意透露,我就只能建议你回国了。”
这是夏勉最后一次看心理医生。很快,他向公司递交了调回国内工作的申请。
他瞒着堂哥和父亲,只通知了母亲一个人。
他将行李寄去了新买的公寓,拜托助理打理,自己则直接飞到了母亲位于郊外的别墅。
他想念这里吗?
夏勉扭开头,像是不承认镜子中倒映的是他自己。
初夏,市区阳光毒辣,郊外虽然清凉少许,但依旧热气蒸腾。夏勉走下一楼,发现室内没开空调,通往葡萄小院的玻璃门大开,传来学生们的笑声。
“学长,你这基本功也太扎实了!”
室外的光打进来,夏勉看到年轻学生都围着李笠的画夸赞他。
“不算基本功,只是熟能生巧。我以前画过上千张葡萄,现在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李笠回答道。
“同一个题材画上千遍!这怎么不是基本功了?”
正说着,夏勉走过玻璃门,脚步声惊扰了众人。
“夏学长!”学生们向他问好,“下午好啊,学长刚起来吗?”
夏勉嗓子干哑,不愿说话,就无言地冲他们点点头。
一位学生热情地把李笠的画指给夏勉看:“学长你看,这葡萄画得太好了,看得直我流口水。架子上的葡萄我们可以摘来吃吗?许老师说只是看着好看,吃起来酸得倒牙,李笠学长也说酸得要命,可我还是想尝尝……”
夏勉垂眼,没有看画,而是看向坐在画架前的李笠。
他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圆领,纯色,没有花里胡哨的商标或logo。外头围着一条绘画用的卡其色围裙,对夏勉微笑道:“夏先生,您休息得还好吧?”
现在的李笠,已经撑得起卡其色了。
夏装的短袖T恤遮不住脖子,李笠的颈部就暴露在空气中。夏勉望着他,目光在接触到某处后突然死死定住。
那是什么?
在李笠颈部右侧靠后的位置上,有一块狰狞的疤痕。这道疤有些年头了,色泽暗沉,长好的地方发白发皱,像是用刀划烂的,也像是被人用指甲扣坏的。
那是Omega腺体的位置,是体表信息素的主要来源。
也是夏勉标记过的,李笠曾属于他的证明。
夏勉的目光久久停驻在李笠的颈部,不说李笠本人,就连周围的学生都感到气氛不对劲了。
李笠倒显得坦然自若。他笑着站起身,把折叠椅和画架让给夏勉,邀请道:“夏先生,今天天气好,光影也好看,您要不要来画几笔?”
他不遮掩,不回避,更不出言解释。
夏勉合紧手掌,指甲扎进掌心,带来轻微的疼痛。
“不了。”他说,“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我们上楼喝杯咖啡。”
他前脚刚到院子里,还没和大家说半句话,就邀请李笠上楼喝咖啡,好像他下落是专程来找李笠的。
李笠微怔,不是惊讶,而是一种分辨不清幻觉和现实的错乱感。
他点头说“有空”,解下围裙,从画架旁的置物箱中拿了手机和烟盒。
两人从玻璃门走进室内,一前一后地登上楼梯。时隔八年,这是他们头一次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独处。
像是默契,也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比拼。在进入夏勉的房间之前,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咔嗒。”
进门后,落在后面的李笠反锁了门。
“啊……”他愣了愣,“抱歉,下意识就反锁了,您看要不要锁?我还是打开吧。”
说着,他扶上门把,想要把锁打开。
记忆是有惯性的。那三个夏天里,这声反锁的“咔嗒”对夏勉和李笠来说就像是性爱的开关。他们都知道将门反锁之后他们会做什么,就算他们把彼此都忘记了,身体也还记得这个开关。
“不用。”夏勉说。
李笠讪讪然,放下手,有些生硬地调转话题:“锁上也好,免得有人打扰。您有什么事要跟我聊吗?”
“是。”夏勉直截了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嗯……”李笠垂下眼,反问他,“我跟您是凑巧碰到的,您相信吗?”
“我认为不是。”
夏勉笃定地否认。
李笠笑了笑,抬起手中的烟盒,看了一眼,又将手垂下去:“您不必这么直接。有些话我跟您多相处一会,叙叙旧,谈谈近况,再说给您听会比较好。”
夏勉的太阳穴发疼,升腾起一股难忍的烦躁感。
他拿出之前李笠送他的烟盒,单指推开,问道:“你在烟盒里放名片,刻意让我知道你的兼职地点,难道不够直接?”
他缓缓呼吸,尽量让语气平稳,“我们八年没有联系,你却知道我回国的动向、公司的地址,背地里还查了多少我的隐私?恕我直言,你的做法让我反感。”
“反感”二字将李笠定在原地。他干笑一下,面色一点一点地白透了。
“我能吸烟吗?”他抱歉地抬起烟盒问,“一边吸烟,一边跟您说,这样可以吗?”
夏勉回忆起那支烟的口感,舌根微麻,仿佛还留有那苦而回甘的滋味。
“请便。”他说。
李笠道了声谢,从烟盒里拿烟点火,那是和送给夏勉的烟一模一样的手卷烟。
“我是巧合之下,通过一位学生家长碰上了您堂哥。他没怎么变,我就认出他了。我们吃了几顿饭,因为是通过您认识的,所以聊的大多是您的事。我这才知道您当年出国是去了哪里,毕业以后又在哪里工作。他说要把碰见我的事告诉您,我没让他说。毕竟那时候您还没有回国的打算,您要是不会回来,又何必跟您提起我呢?”
李笠说着,深深吸了一口烟,动作老练,比夏勉认识的不少老烟枪还要娴熟。
因为不会相见,所以不必提及。
在决定回国之前,夏勉确实没有想过要和李笠联系。他做了很多努力,让李笠成为他身上凭空挖走的一块,连骨带肉,所以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后来,跟您堂哥的联系淡了,我实在想知道您的近况,就托在国外有关系的朋友帮忙,问问您在公司里的情况,没想到刚好碰上您调回国内工作,这件事也不是秘密,我托人一问就打听到了。至于您回国的日子,还有您会不会来许老师家,我都不清楚,只是碰碰运气。”
他说的诚恳,可到此为止都像是普通熟人间会说的客气话。
夏勉看着他手中的烟,盯着那缓慢燃烧的火光,冷漠反问:“所以呢?”
李笠轻叹,烟夹在手指间没有再碰,只是空空任其燃烧:“我不知道您想听什么。如果您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转变话锋,“一定要有个‘为什么’吗?我以为……我跟您是可以保持联系的关系,就算不能做朋友,彼此留个联系方式,逢年过节互发个消息,不也挺好的吗。要是您愿意,还能时不时约出来,见个面……”
李笠越往下说,声音就越轻,最终停在“见面”二字上。似乎他觉得时不时见面这一点太过不切实际,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
他低下头,自然地摸了摸后颈的伤疤,就像很多人都有撇碎发的小习惯一样,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无端地,这个动作让夏勉的心脏出现针扎般的刺痛。
那里有疤,联系到李笠消失的信息素,他的腺体一定有问题。
为什么会有问题,这些年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还好吗,如果不好,又是因为什么?
伤疤处是如此私密的腺体,除了恋人以外还有谁会去碰?
难道他有过别人吗?
夏勉不说话,望着他的眼神近乎是冷酷的。
李笠夹在指间的烟快要燃尽,他的手颤了颤,烟灰扑簌落下,沾污了米白色的地毯。
“抱歉……”李笠马上说,“我去卫生间把烟灭掉,您稍等。”
“好好回答我,李笠。”没有经过思考,甚至在思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夏勉开口了,“如果只是为了叙旧,抱歉,我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社交。”
李笠拿着烟,脸色愈加苍白。他抬头看着夏勉,眼中是夏勉熟悉的无辜与无措。
他是不是快要哭了?
李笠的眼睛没有泛红,但夏勉有这种错觉。
李笠深呼吸,慢慢地说:“事实上,和您的堂哥接触到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要重新和您联系。知道在国外定居,我一度感到绝望,后来知道您要回国,我高兴得快疯了,一心想和您见面,脑子就不太清醒了。”
他焦虑地按着后颈的疤,反反复复,一下比一下重。“我知道我是痴心妄想,也不清楚您现在是否有交往对象,又是怎么看我的。但是……我找到您,是想回到过去,和您恢复以前的关系。”
他说:回到过去。
这四个字无异于深水炸弹。
一瞬间,夏勉感到巨大的荒唐。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李笠有着年过三十的岁数,捏着高档手卷烟,穿着得体服饰,却和八年前的穷学生一样,低微顺从,乞求着他指头缝里漏出的关爱。
他是开玩笑的吧?
“我们以前太年轻,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没什么好回去的。”
短暂的沉默后,夏勉开口回应,“如果你想要固定的性伴侣,大可以去找更年轻的Alpha,我年纪不小了,很可能会在近年内结婚,这时候没必要再招惹麻烦。”
“太年轻”、“不清不楚”、“麻烦”。
李笠无言地低下头,沉默了好半天,才缓慢地点点头。
起初,夏勉以为他不在意,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冷淡。可是仔细一看,他分明全身都在发抖。
“其实……短时间也没关系。哪怕一个月,半个月……”李笠埋着头说,“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可以发展一段由您随时叫停的关系。您也看到了,我脖子上的腺体有伤,所以信息素分泌和生育能力是有问题的。我的发情期不会影响到您,或者说,我没有发情期。就算您……一次又一次地内射,我也不会怀孕。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工具来使用,如果您不需要了,我保证,不会给您留下任何牵绊。”
夏勉第一次和李笠做的时候,是深深内射在他体内的。
信息素抑制剂天然有避孕的作用,只要李笠按时服用抑制剂,就不会有怀孕的危险。
身为Omega的李笠却不记得这回事。他吓得泪眼汪汪,别扭地趴跪在浴缸里,双腿微张,手从前边探进两腿之间,试图把夏勉的精液挖出来。可是手指头戳来戳去,半天都找不到地方。
夏勉完事后简单冲了个澡,就穿戴整齐,靠在门边看他——
他只是看,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在他的注视下,李笠的身体逐渐僵硬,手夹在两腿之间,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去。
他吸了吸鼻子,扶着浴缸边缘,不时地偷瞄夏勉。
“我帮你弄。”夏勉好心说。
“不……不用……”李笠往里缩了缩,眼里又慌又怕,话也结结巴巴的,“您先出去吧,我一个人……”
说完,他想到这里不是他的房间,就改口说:“我到一楼去弄。”
夏勉全当没听见。他坐到浴缸边上,拉着李笠的手臂,将他半带到怀里,劝道:“你靠着我,闭上眼,很快就结束了。”
李笠懵懂地望着他,疑问和怀疑只停留了一瞬,就化解开来,变成对他没由来的信任和依赖。
他轻轻靠上去,不敢贴太紧,只是将下巴搭在夏勉肩上。
夏勉拥着他,不嫌弃他身上湿漉漉,将下巴也靠在他的肩上,与他交颈相拥。
在溪边抱过李笠后,夏勉就发现自己喜欢这样的拥抱。
其实孤独的时候不一定要去寻求他人的怀抱,拥抱他人同样可以得到满足。更何况,施加“拥抱”这个动作的人是他自己,他不用担心对方什么时候会松手。只要他抱得足够紧,就不会失去。
夏勉分开李笠的双腿,顺着他打颤的大腿根摸到了刚刚内射过的肉穴。他插入两根手指,在精液的润滑下顺畅无比地进出,李笠闷闷地叫,夏勉没有手软,反而深深往里寻找,顶戳内壁上的软肉。
很快,他让李笠用他的手指达到了高潮。
黏糊的体液从肉穴深处喷出来,一半透明,一半混着精液的白色。李笠攀着夏勉的手臂,身体抖如筛糠,“啊啊”的叫个不停。
夏勉贴在他耳边让他小声,手上将李笠的双腿分得更开,让他看:“精液都被带出来了。”
李笠被迫睁眼,看着自己狼狈的下体,脸上泪痕淋漓,神情错乱,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世界。
从这天起,一直到假期结束,夏勉都和李笠维持着稳定的性关系。
不是每天都做,也不是每次都会插入或者内射,但他们每周至少会一起消失四次,藏进别墅黑暗的角落,将呻吟藏在纠缠的唇齿间。
夏勉很喜欢一种“玩法”,那就是利用信息素折磨李笠。
李笠十九岁,濒临第一次发情期到来的边缘,对Alpha信息素的敏感度远超平常。夏勉意识到这点后,会在与李笠独处时故意放出信息素,带起李笠的情欲,等他到达发情边缘时再将信息素收敛回去,揉弄他的性器让他浅浅发泄一次,就不再碰他,让他自己服食抑制剂。
李笠被欲望冲昏头脑,浑身发热泛红,使不上力气,满脑子想要Alpha用性器填满他,却又要用抑制剂强行让自己清醒。他的挣扎与痛苦被夏勉掌控在股掌之间,这给夏勉带来了极大的快感。
为此,夏勉打着买电脑配件的旗号去市中心走了一趟,为李笠买回了用不完的抑制剂。
发现楼梯下的隐蔽的小杂物间可以做爱,起因在于李笠。
他被另外三个同学联合排挤,所以和他同住一间房间的人时常会跑到另外两人的房间去玩,或者是带两人到和李笠共有的房间来,如果留到很晚,三人就会直接睡在这里。
四个人聚齐的场合,李笠会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是“多余”的,他的突兀与尴尬让他难捱,恨不得藏到地板以下,或者藏进衣柜里不出来。
一次偶然的机会,李笠注意到了楼梯下的杂物间。那里格外隐蔽,要弯腰下三阶台阶,转弯深入楼梯底部才可以进入,如果不是家政阿姨要拿特殊的清扫工具,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有人会去那里。
确定这点后,一旦三个同学聚在李笠的房间里,他就会自觉离开,躲到杂物间里待着。短则数个小时,长则直接睡一夜,赶在天亮前若无其事地出来洗漱就好。
做爱时,夏勉发现了李笠在杂物间里睡觉后被硬物工具压出的红痕,这才知道李笠偷偷在别墅找到了一个“避风港”。
他不允许李笠有单独的“避风港”,他要李笠单单依托他而生存。
入夜,他将李笠困在两臂之间,压着他一起挤入了杂物间,反手卡死了门。
此处无灯无光,夏勉看不到李笠的神情,但能感受他急促的呼吸扑打在脸上。
他用手垫着李笠的后脑,低头吻他,含吮着他的舌尖,吸得他舌根发麻了,再去啃咬他的上下唇。李笠呼吸困难,抱着他的背难耐地扭动,抬胯挺腰,用腿间的小鼓包磨夏勉的小腹,不过十分钟就自己射了一次。
“啊……啊……”
他的叫声鼻音重,到底是男性,不像猫叫得那么娇,像是狗,还不是小狗,而是彻底被征服后袒露肚皮的大狗,表现出弱气不是因为年幼和稚嫩,而是身心的臣服。
空间太小,李笠整个人都贴在夏勉身上。夏勉想将手伸到李笠后穴去扩张,还得先让李笠抬起屁股。
“抬起来,你这样我没办法用手指插你。”
李笠浑身虚软,无力地撑着夏勉的肩,迟迟动不起来。
“……直接做也可以。”李笠用气音说,“有很多水……而且、而且生殖腔打开了。”
做得多了,李笠就知道要提前吃两份抑制剂再来和夏勉见面。可他太容易被夏勉挑动,就算不会发情,生殖腔也多半会打开。
夏勉并不喜欢李笠的生殖腔。因为那里太过温热紧致,太过契合他的阴茎,促使藏在基因里的生育本能作祟,他需要极强的克制力才能忍住不在李笠的生殖腔内成结内射。而克制力总是不可靠,他不止一次地在李笠的生殖腔内成结,当灭顶的欢愉到来时,这种不受自我控制的感觉让夏勉厌恶。
“那就直接做。”夏勉说。
李笠双腿大开,双脚勉强勾在夏勉腰上,将后穴毫无保留地、以奉献的姿态送到夏勉跟前。
夏勉在穴口磨了一会,终究是直接插进了生殖腔。
“啊——”
夏勉送一下腰,李笠就短促地叫一声,啪嗒啪嗒地甩下汗滴。湿热的内壁像是吸盘一样紧紧吸着夏勉的阴茎,空间小,夏勉每次只能抽出小半,就又重重送了回去。
扎扎实实抽插了数十下后,李笠仰头抽泣,用生殖腔达到雌性高潮,同时前端痉挛着射精了。
“呜……呜呜……”
李笠一边哭,一边持续的高潮,穴中的肉吸得更紧,差点让夏勉直接成结。他停住不动,忍过最激烈的一阵,将阴茎从穴中抽离出来。
“我没操几下你就高潮了。”夏勉说,“还没发情就这么不耐操,发情了会不会爽晕过去?”
夏勉自幼父母离异,母亲缺失,父亲失职,好在母亲走之前给他留下了优雅得体的女教师形象,他自我约束,教养不错,自打出生来就没说过脏话,在社交场合中也惯会体谅旁人的情绪,控制交谈时的气氛,不让人感到尴尬。他太知道一个得体的“好孩子”要怎么做,所以也太清楚“坏孩子”有多么恶劣。
在欺负李笠上,他无师自通。还因为得到李笠的纵容,没有底线地变本加厉。
一场做完,杂物间里满地狼藉。新的场地和空间尺度让夏勉第一次做得这么狠,双丸缩紧,射了个爽快。上下半身的衣服全都湿透,有李笠的爱液,也有后半途他水龙头似的关不住的眼泪。
隔天,还没从激烈性事中恢复过来的李笠和同学一起被许莘带到葡萄架下画葡萄。
夏勉站在露台看,发现李笠比刚来时瘦了一圈,空荡荡的套在廉价T恤里,好像能被一阵风吹倒。太阳炽烈,光色泛橙,他的脸色却比调色盘里的白色还要苍白。
“你和夏勉关系很好啊,最近老是去他房间,还被他叫到楼上跟他一起吃饭,你是真的和许老师有‘关系’吧?”李笠的同学一边画,一边小声地讽刺他。
为了让李笠合理地进入夏勉的房间,夏勉对许莘编了个理由,说李笠对编程感兴趣,他要教李笠学编程。
许莘很高兴,不仅没有怀疑,还感慨夏勉终于交到了朋友。
李笠脑子浑浑噩噩,没听出同学话中有话,先是点头,后使劲摇头:“我们关系不好的,他教我编程,但是我……我很笨,总是学不好。”
三个同学对视一眼,嗤笑出声:“装什么啊,你们要是关系不好,你就别跟他混在一起,跟我们一起行动啊。”
李笠面露难色:“不是的。是我单方面想要和他搞好关系,但是我很笨,他有点嫌弃我。”
同学翻了个白眼,觉得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看他格外不顺眼,就连面子上都不想再跟他装了:“那你以后就贴着夏勉吧,不好意思,我们也很嫌弃你。”
李笠站着不动,风轻轻刮起来,他摇晃着,随风一起震荡。
同学的直接恶意让李笠的心情持续低落,直到这年夏天结束都没有彻底消散。
夏勉在露台上只能看到葡萄架下发生的事,听不到他们的对话,所以他不知道李笠和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直观感受到的是李笠做爱时脆弱了许多,稍一激烈就掉眼泪,高潮过一次就不停发虚汗,一副被折腾坏了的模样。
李笠的变化不在夏勉的掌控中,甚至连理由都不清不楚。
这份失控感让夏勉烦躁。
他选择暂时拉开和李笠的距离。
整整三天,夏勉都没有靠近李笠,眼神没有交流,就算迎面碰上也会马上掉头走开。
李笠不知所措,拼命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夏勉不示意他靠近,他就认定自己不能靠近,即使他极其想要触碰夏勉,更想要被夏勉触碰。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到了第三天晚上,李笠依旧被夏勉单方面拒绝,他的低落表现在脸上,晚饭简单扒拉几下就搁下筷子,惹来许莘关切的问候:“脸色这么差,身体还好吧,是太累了还是生病了?”
李笠摇摇头:“应该是天气太热了,所以胃口不好。老师,我身体挺好的。”
事实上餐厅开着空调,大功率,体感十分清凉。
许莘想了想,提议道:“老是让你们憋在宅子里画画,也挺郁闷的,年轻人放假怎么能不出去走走,我给你们放假,你们到市中心玩两天吧,我也去和朋友走动走动。”
三个同学积极响应:“太好了,我们想去!”
“谢谢许老师!”
许莘温柔地笑着,招呼大家多吃点。
第二天,许莘亲自叫车,请司机全程陪同,安排好住宿的酒店,领着四个学生去市中心玩个两天一夜。
李笠跟在最后面,随波逐流地上了车,贴着车窗频频回头望向别墅的三楼,像是一具游魂。
许莘让夏勉一起去,他拒绝了,站在窗前看着李笠离开。房间安装的是单向玻璃,夏勉看得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车子驶离后,夏勉拉上窗帘,坐在电脑前打了一整天电游。
他先玩单机格斗游戏,因为反复玩过很多次,两个多小时就在最高难度上通关,刷新了自我记录。接着他玩枪战游戏,也很快通关,手指关节有些疲劳了,就换到围棋游戏,和电脑一盘盘地对着下。
下棋要思考,每一盘都不一样,时间流逝得比玩动作游戏要快,一转眼天就黑透了。
夏勉放开鼠标,回头一看,发现阿姨送到房间的午饭和晚饭他都忘了吃。
饭已凉透,油脂凝固,看着没有胃口。夏勉用筷子将饭捣散,尽数冲进马桶,端着空盘下楼。
学生们出去放风,许莘也给家政阿姨放假,自己带着作品去朋友家喝茶,所以诺大的别墅只剩夏勉一个人。
一楼没有开灯,通向院子的玻璃门没有拉帘子,莹莹月光透进来,短暂适应后就能正常视物。
夏勉将空盘放进在厨房水池,洗净后收在消毒碗柜里,从冰箱中拿了全麦面包和牛奶,站在料理台边切片、夹上生菜和西红柿,做成简易三明治,就着牛奶补吃晚餐。
夏勉在家中时就经常站在厨房吃饭。父亲生意垮台后换了仅有六十平米的房子,勉强分出两个房间和一个书房,牺牲了餐厅、客厅和厨房的面积。
厨房被料理台占去大半,剩下只够一人通过的走道。吃饭时,父亲在外面喝酒下饭,歪斜桌椅看电视里的球赛,声音放得震天响。
夏勉站在厨房吃饭,把门一关,酒味和电视机的声音就闻不到也听不到了。
而父亲酒足饭饱后,没在眼前看到他,也不会对他发泄怨气。
“叮咚——”
玄关处的大门突然传来门铃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
夏勉端起乘着三明治的盘子,途经餐厅去往玄关,顺手将餐盘搁在餐桌上。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夏勉点开可视门铃,对面是一张他意料之外的脸。
夏勉打开门,看到李笠拘谨地站在门口,频频抬起手背擦汗。
“我一个人先回来了。”他像犯了错的孩子,语气带着忏悔。
夏勉侧身:“进来说。”
李笠弯下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他穿着白色T恤,料子很差,后背全部汗湿,紧贴在皮肤上,显出他细瘦的腰线。
“我本来想搭公交车回来,但是公车七点最后一班就开走了,我就搭出租车回来。”李笠看了眼房间所在的方向,尴尬地说,“直接从市里开过来,费用有点贵……我钱不够,要去房里拿,司机还在外面等我付钱,先、先别关门好吗?”
他匆匆解释,小跑着进房间拿钱。夏勉将屋门完全打开,看到了远远等在机动车道旁的出租车。
他走出去,为李笠付了钱。
三百多,对比公交车换乘三趟还不足五块钱的费用,确实称得上贵。
出租车开走,夏勉返回别墅,看到李笠捏着一把用细碎零钱拼凑出的三百来块,呆站在玄关望着他。
李笠拿钱拿得急,一块五块十块的都有,最大的面额是五十,只有一张,乱起八糟地被他攥成一团。
他想将这些钱还给夏勉,但是皱皱巴巴拿不出手,就低头将他们摊开,心里着急,掉了两张还毫无察觉。
夏勉俯身捡起地上掉的,塞进他手里,便将大门关上,走向餐厅继续吃他的自制三明治。
李笠抓着钱追上他,慌慌张张地说:“这个还您,谢谢您帮我救急。”
夏勉吃着三明治:“不是要整理吗,整理完还我。”
李笠带着鼻音说“嗯”,坐在和夏勉对面的椅子上,像小学生做作业一样仔细将钱平整摊开,小额放里面,大额放外面,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
夏勉没开一楼的空调,也没开窗,厨房稍显闷热。
李笠发出清晰的呼吸声,一小下一小下的,伴有吸鼻子的声音。
夏勉看向他,发现他眼睛微微泛红,但是没有哭。
“为什么一个人提前回来。”夏勉问。
李笠也看向夏勉,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水亮的光:“因为我的同学都不喜欢我。”
他揉了一把眼睛。
“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我不想和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提前回来了。”
他不想和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所以他回到夏勉身边。
这简直就像在说:他喜欢夏勉,不喜欢别人,只想和夏勉待在一起。
夏勉放下三明治,觉得自己吃饱了。
他含了一口牛奶,越过餐桌按住李笠的后脑,将牛奶渡给他。
这个吻很突然,李笠不知道夏勉渡进他口里的是什么,但只要是夏勉给他的,他就全数接受。
带着奶味的吻结束,夏勉舔去李笠唇边漏出的一滴牛奶,低声说:“你看起来很渴。”
李笠沉溺在夏勉的触碰中,不管事先渴不渴,现在都因为情欲而饥渴起来。
这夜,夏勉和李笠做了这个夏天中最放肆大胆的事。
他先让李笠靠着通向院子的玻璃门蹲下,为他口交。
这是李笠第一次口交,他笨拙地含着夏勉粗大的阴茎,被强烈的雄息灌满口鼻。夏勉教他怎样包住牙齿,怎样含进喉咙深处,再怎样缓缓吐出。
李笠做得很卖力,但他是第一次,免不了不停干呕。夏勉摸了摸他的脸,一手都是冰凉的泪。
在李笠口中硬得不能再硬之后,夏勉将李笠面向院子压在玻璃门上,从后面进入他。
院中的葡萄架被夜色覆盖,泛出紫红的颜色,深深刻印在李笠眼底。
两人第一次尝试站立后入的姿势,李笠站不住,夏勉几乎是用双手将李笠托起来的。他的重量将生殖腔死死套在夏勉的阴茎上,角度刚好,每一下都顶到内壁的敏感点。
李笠高潮个不停,发着抖问夏勉“万一许老师回来怎么办,万一同学们回来怎么办”。
夏勉对此置之不理。他心中有一股狂念,甚至还想,就算被母亲或者李笠的同学发现也没关系。
这个Omega被他操成一滩水,发不发情任由他掌控,是依附他生存的植株,是他一手喂活的忠犬。
最好有人撞见,借着月色看清李笠是他的所有物,看清他卡在李笠脖颈动脉上的森白獠牙。
“明年暑假,记得按时过来。”
第一年夏天结束时,原本决定不再来母亲家叨扰的夏勉改变主意,对李笠如是说道。
大城市的节奏快得让人无法喘息,稍一停顿就有脱轨的风险。
应李笠的“邀请”,夏勉和他开始了一段由夏勉随时叫停的关系。
两人都有工作,夏勉更是刚刚调回国内,需要尽快去公司交接工作。他只在母亲别墅呆了三天,也就是和李笠聊完后的隔天早上,就去了公司所在的城市。
接下来,与李笠的联系全靠短信。
“我什么时候可以和您见面?”
李笠几乎每天都会问。
最后,见面的日期定在夏勉正式上手工作后的头一个周五晚上。酒店夏勉挑,李笠则订好房间,提前在那边等待。
夏勉告诉李笠会在傍晚六点左右到,可是他还没下班就被新上司带去应酬,只能匆匆发一条“我来不了”的消息,就将手机静音,专心应付上司。
这一应付,就到了夜里十点才结束。
他驱车回家,在等红灯的间隙里查看手机,发现李笠在四个小时前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您有急事吗?没关系,我可以等您。”
夏勉定定地看着这行字,直到后面的车开始疯狂按喇叭了,才放开手机,调转方向开往和李笠约好的酒店。
他给李笠发短信:“你还在酒店?”
李笠秒回:“我在。”
接着又回:“您忙完了吗?要是有事就先忙,我等您。要是您实在没空,可以下次再见面。”
夏勉回他:“我马上到。”
李笠订的房号是16021,在十六层。夏勉到达酒店后,搭观光电梯上楼,透过玻璃看到城市的万家灯火,是比满天星河还要璀璨的景色。
他想到在他身处的这栋高楼里,也有一盏灯在等他,等了四个多小时也没有离开。
很快,十六层到了。
他站在16021前敲响房门,等了近五分钟才有人打开。
李笠没戴眼镜,圆眼完全露出来,没有上次见面时那么儒雅成熟。身上穿着整套的居家睡衣,杏色的绵柔材质,衬得他的肤色奶白。他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按着头发上的吸水毛巾,气息潮湿而温热。
“抱歉……我刚刚在洗澡。”李笠退后两步,让出空间让夏勉走进来,“之前五点多的时候洗过了,您现在过来,我就重新洗了一次。”
夏勉没有询问他为什么迟迟才来开门,他主动解释自己“洗了两次澡”,像是在强调他足够“干净”。
夏勉将搭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递给他:“我去洗漱。”
他夏天不爱穿西装上班,这一身正装是为了应酬临时换上的,一场饭局下来里面的衬衫已经汗湿后背。
李笠将毛巾搭在颈上,双手接过外套,说:“我带了一套L码的睡衣,还有内裤,我没用过,只拆掉标签洗过一次。酒店浴袍不干净,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用那套睡衣。”
李笠穿M码,L是夏勉的尺码。他考虑得这么周全,不知提前多久就开始准备了。
“嗯。”夏勉走进卫生间,“你一会送进来。”
李笠说:“好。”
卫生间干湿分离,外间是磨砂玻璃,隐约看得到人影,淋浴间则是全透明。夏勉关上门,脱下身上剩余的衣物放进脏衣篓里,发现洗漱台上除了酒店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外,还有李笠准备好的新牙刷、新牙膏,电动剃须刀和剃须泡沫。
进入淋浴间,架子上也有李笠放置的沐浴用品。
洗发液和沐浴露是同一系列,清爽薄荷味,等同于没有香味,和夏勉买在家里用的没有太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