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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嫡姐入宫为妃的时候,爹爹让我做她的洗脚婢。

  后来嫡姐怀了皇嗣,他们又让我去服侍皇上,为嫡姐固宠。

  可他们不知,我多年卑躬屈膝,等的就是这一天!

  1.

  当年我爹仕途正盛,意气风发,可是没想到一次意外和我娘有了夫妻之实。

  我娘是青楼花魁,人人都说我娘为了攀附权贵手段下贱,定然是给我爹下了药才会得逞。

  我爹的政敌盯着这件事,我爹不得不咬牙纳了我娘为妾,过门当晚我娘就被大夫人打得遍体鳞伤赶进柴房,当夜我娘就发了高烧,大夫人却不许人找大夫。

  那一次高烧一连烧了三日,我爹终究怕闹出人命坏了他名声,让人请了大夫,最后我娘保住了命却烧成哑巴,整个人也有些痴傻。

  一个月后我娘被诊断出怀了我,大夫人可能觉得我娘痴傻没有威胁她的能力了,才把她放出来安胎。

  我和嫡姐秦依依的生辰只隔了三个月,但是地位却是天差地别,她是高高在上的嫡女,而我是卑微的妾生女。

  我爹视我为耻辱,从不正眼看我,下人都是揣度主子心意的人,为了讨好大夫人和我爹,他们一直折磨我和我娘。

  我和我娘住柴房,吃泔水,身上的衣服都是捡三等丫鬟不要的。

  记得有一次秦依依生辰,府中准备了很多山珍海味,饿了三日的我偷偷捡了秦依依吃剩下的半个寿包,被秦依依发现,她直接掀翻了桌子。

  大夫人觉得晦气,准备动家法,所谓家法就是用小孩手臂粗细的荆棘条狠狠地责打三十下。

  荆棘条上都是尖刺,一棒下去,几十上百尖刺刺入皮肉,痛彻心扉。

  这种家法我和我娘亲都受过多次,每次都会遍体鳞伤,足足要养伤一年半载。

  我爹冷冷地看着我说道:「下贱的人生的孩子果然也下贱,受完家法后,再打断她的手,让她知道不是她的东西别动心思觊觎!」

  2.

  八岁的我因为秦依依不要的半个寿包被打得遍体鳞伤,还断了一只手,我那痴傻的娘为了我的断手跪在我爹书房门口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才换来大夫给我包扎。

  躺在柴房里面一年我才养好伤,那一次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自此我知道我在我爹的眼里和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区别,只要不如他的意,随时都可能被打死。

  我开始学会察言观色,努力拍秦依依的马屁,成为她的出气筒和洗脚婢。

  我毫无尊严地伺候着秦依依,只因为讨得她欢心我和我娘才能时不时吃上一顿饱饭。

  我努力地熬着,只因为我知道女子及笄后就可以嫁人,哪怕我爹不把我当人,他为了脸面也会帮我找个能说得过去的人家嫁了。

  只要嫁人了,我就脱离了苦海,为了这个目标我一直忍受着。

  一直等到秦依依及笄,宫里来了一道圣旨,让秦依依入宫伴驾,而我要作为丫鬟陪秦依依入宫。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只感觉天旋地转,我娘拉着我跪在我爹的书房门口,希望我爹能念在父女之情,让我找个普通人家嫁了,但是毫无作用,反被一阵毒打。

  我爹冷冷地看着我说道:「在宫里好好辅助依依,你跟你娘还能有好日子过……」

  说完拂袖而去。

  我此时才知道,这么多年我和我娘还能在府里好好活着,不是因为我卑躬屈膝,而是因为我这张脸。

  只因为我遗传了我娘这个花魁的绝美容颜,而我娘是他们钳制我的筹码,我和我娘一直是他们手中的玩意。

  3.

  最终我还是跟着秦依依一起进了宫,秦依依入宫就成了秦婕妤,我依然是她身边的洗脚婢。

  我爹对我不喜,对秦依依却是真心疼爱,琴棋书画都找最好的老师来教导,秦依依的才名也是满京城都称赞的。

  当今皇上喜欢才女,所以对秦依依也是宠爱,一连侍寝了三日,宫里人都知道秦婕妤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第四日听说皇后头风犯了,皇上才去了皇后宫里,这才断了秦依依多日的侍寝记录。

  我端着洗脚水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秦依依铁青着脸坐在软榻上,我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就怕动作太大发出声音,让秦依依借机发难。

  秦依依在外人面前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是只有我知道,她从小就恶毒。

  「婕妤,今天是太医院特意配的木瓜汤,用来沐足,可活血暖膝……」

  我刚小心地把足盆放下,却被秦依依一脚踢翻,滚烫的汤水洒了我一身,我烫得全身哆嗦,却不敢发出声音,连忙跪在地上。

  「你是嘲笑今日皇上不来我宫里,我一个人会脚冷膝凉……」

  秦依依冷冷地看着我,眼中仿佛淬了毒。

  「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我立马认错求饶,对于秦依依的蛮不讲理,我已经习以为常,认错是最好的办法,否则等待我的必然是更多的折磨。

  秦依依发作了一番,怒气也散了一些,她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之上,还用力蹍了几下:「记住你的身份!」

  我忍着剧痛:「奴婢知道。」

  看我如此乖顺,秦依依这才松开脚,我重新打水服侍她洗脚,伺候她入寝,在她的香炉中重新添加熏香。

  这熏香的味道皇上很喜欢,所以秦依依要求我们不管白日还是晚上,熏香不能断,我谨遵这个命令,不为秦依依,只因为这款熏香是我翻身的希望。

  4.

  不知道皇后和皇上说了什么,之后皇上虽然也经常召秦依依侍寝,但是却没出现连续三日的情况。

  为此秦依依在宫里发了很大的脾气,但是她也不敢对皇后怎么样,只能折磨我来出气。

  我始终忍着,因为我在等待,既然我爹和大夫人让秦依依带我入宫,那绝不可能只是让我给秦依依洗脚。

  此后三个月,秦依依终于怀了皇嗣,皇上大喜赏赐了院子所有人,连我也得了一串珠花。

  我来宫里三个月从未看见过皇上,因为秦依依不许,只要皇上过来,我都会被秦依依赶到后院。

  在秦依依被诊出怀孕的第三日,府里大夫人递了牌子入宫。

  大夫人和秦依依在房间聊了一个时辰才离开,我也着手准备午膳,一切准备好后,就要准备去后院,因为皇上中午要来用我们院子用午膳。

  不过这一次秦依依却拦住了我:「秦瑶,你知道父亲让你跟我进宫是为了什么吗?」

  我知道我等的机会来了,连忙跪下,面上还摆出惶恐的神情:「奴婢不知道!」

  秦依依见我全身发抖,还一脸惶恐,只感觉我烂泥扶不上墙,眼中也都是轻蔑。

  「你蠢笨胆小,出身卑微,上不得台面,唯一的优点是你的脸实在是好看……」

  秦依依说到这里,语气中有一丝丝嫉妒。

  「我如今怀了皇嗣,头三个月不能行房事,所以你替我好好伺候皇上,千万不能让皇上被其他贱人勾搭过去……

  「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也要记住你那痴傻娘亲还在府里,如果不想她死,就要安分守己,你只是我的替代品,要是有不该有的心思,我定然让你还有你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5.

  午膳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当今皇上,剑眉星目,英武不凡,一身龙袍尽显无尽帝王之气。

  我站在秦依依和皇上身边给他们布膳,我今日特意打扮过,不得不说我确实遗传了我娘花魁的容貌。

  所以皇上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甚至还出现一闪而过的惊艳。

  我看到秦依依眼中闪过狠戾,但是脸上还不得不带着笑意,我心中畅快,同时也清晰地知道,能对付秦家这些人的,也只有当今皇上了。

  皇上那双凤眼在秦依依和我身上扫过几次,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必然已经洞察到了秦依依的想法。

  果然晚上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就来我们院子传话了,说午膳用的糕点不错,让我们宫里送点过去。

  说得很含蓄,但是秦依依和我都明白,送点心的重点不是点心,而是送点心的人。

  我在秦依依狠戾的目光下拎着糕点和小太监离开。

  我知道我翻身的机会来了,而这个机会只有一次,我必须抓住。

  6.

  来到御书房,小太监笑着接过我的糕点,然后直接领着我进入寝殿,那边已经有嬷嬷在等候,她们伺候我梳洗,教导我侍寝要注意的地方,等一切准备好后,我光着身子被抬进寝室的床榻。

  皇上正倚靠着床榻在看书,我探出头,他就轻咦了一声:「你身上这香味和秦婕妤的香薰很像啊。」

  我装作惶恐状连忙跪下:「皇上恕罪,奴婢罪该万死……」

  皇上放下手中的书,笑道:「何罪之有?」

  「奴婢在秦婕妤的香薰中加入了一些奴婢自己用的竹香,所以皇上才会觉得相似……」

  「为何要在秦婕妤的熏香中加入竹香?」

  皇上淡淡地问道,语气中没有生气的意思,我稍微放心一点,这几个月的筹谋就等这一刻,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秦婕妤喜欢熏香,但是熏香味道过重会影响身体,这竹香是我用十种竹子的竹叶炮制的竹香,能清热养神,调养身体。」

  「奴婢担心秦婕妤身体,所以私自加了一些在熏香中,秦婕妤一直不知道,奴婢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当今皇上喜爱诗文,自诩文人,文人爱竹,当今皇上也不例外,所以我在入宫后就开始调制这竹香,然后加在秦依依的熏香之中,果然皇上很是喜爱,而今日擦竹香就是要引起皇上注意。

  皇上闻言笑道:「这是你一片忠心,朕恕你无罪,你也爱竹?」

  我微微抬头,眼中适时地透出一抹惊喜,然后还摆出怯生生的模样,好似受惊的鸟儿。

  我长得美,加上如此表情,我不信有男人能抵挡这个诱惑。

  果然皇上直接伸手拉我起身坐到他身边。

  我微低着头装作害羞的模样:「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子虽不粗壮,但却正直,坚韧挺拔;不惧严寒酷暑,万古长青,所以奴婢很喜欢。」

  皇上眼中露出惊喜的模样:「好一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秦家果然是清流人家,连庶女也饱读诗书……」

  对于皇上知道我是秦城庶女的事我毫不吃惊,不过皇上现在如此说也正合我意,我要给我那亲爱的爹爹在皇上这边上上眼药了。

  7.

  「皇上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爹我偷偷读书?」

  我装作一脸害怕。

  皇上好奇问道:「为何?」

  「爹爹说嫡庶有别,姐姐身为嫡女需要才华傍身,我只是小小庶女,只要乖乖听话就好,是我偷偷看姐姐上课偷学了一些,已经犯了爹爹忌讳,如果爹爹知道,肯定会生气。」

  我小声地解释,重点强调「嫡庶有别」和「偷偷」两个词。

  当今皇上也是庶子,当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被身为嫡子的太子压迫,更是嘲笑他庶子的身份,可惜太子早夭,皇上反而成为天子。

  所以皇上格外忌讳「嫡庶有别」的字眼,我现在如此说,虽然不会对我那爹爹造成什么伤害,但是会让皇上对他的印象要差上很多。

  以后皇上在朝堂上对我那爹爹的态度必然也会差上不少,天子的态度很多时候决定一个官员的官途,皇上不喜一个人,那这个人想升迁就很困难了,而这就是枕头风的厉害。

  果然皇上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一些,不过瞬息就隐藏住了,他没有说什么,反而安慰我道:「以后你可以光明正大读书,朕喜欢你读书……」

  我露出惊喜之色:「谢谢皇上,皇上你真好。」

  说完我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皇上,男人这种生物,不管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他们都是喜欢被女人崇拜的。

  果然皇上伸出手拉我入怀,我配合地软在他的怀里,眼波流转,羞涩地看着皇上。

  之后就是一夜无眠……

  侍寝之后除了皇后娘娘,其他妃嫔都要送回自己的院子,我还没有院子,只能送回秦依依的院子。

  回到院子,我看见院子灯火通明,秦依依坐在院子当中,她旁边站着一个嬷嬷,嬷嬷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东西。

  我一眼就看清楚上面的东西,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和一封信。

  秦依依看到我,面色还是不善:「把补药喝了,昨日母亲入宫还带了你娘写的家书,你也顺便看看……」

  所谓的补药不用说我都知道是避子汤,秦依依是不会允许我怀了龙裔来当筹码的,此时还拿出我娘的信,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8.

  我现在没有反抗的资本,所以我没有废话,直接走到那嬷嬷身边,端起托盘上的避子汤一饮而尽。

  随后我放下碗,把那封信揣入袖中。

  看我如此乖顺,秦依依的面色缓和了一些,随后起身回到自己房间,那些宫人也瞬间散了。

  我揣着信回到我的房间,四下查看后,等确定确实没有人,我连忙开始伸手抠喉咙。

  汤药直接涌了出来,呛得我一阵咳嗽,等把汤药吐得差不多,我整个人虚脱地躺在床榻上。

  我死死地捏着信,我要忍,再忍忍,只要怀上皇嗣,我才有资格和秦依依斗一斗我和我娘才有保命的本钱。

  一个时辰后,小太监拿着圣旨来了院子,赐封我为美人,赏了几个服侍我的人,不过我依然要和秦依依住在一个院子。

  我知道必然是秦依依使了手脚,她是婕妤不是一宫主位,我按理说是要迁出她的院子的,没想到现在发生了变故,显然她是要把我放在她眼皮底下,让我固宠顺便看着我。

  我心中冷笑,那就等等看,到时候是谁比较膈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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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我娘貌美,我爹为了升官,把我娘送上别人的床。两个月后有了我,我爹不敢得罪那人,只能让我出生,而我成了我爹一辈子的耻辱。

  1.

  我爹出身穷苦,读书却好,我外祖是当地县城首富,相中我爹想让他入赘,我爹欣然同意。

  有了我外祖的资助,我爹读书没了后顾之忧,一心扑在学问上。

  在科举上我爹一路顺畅,从秀才到举人,最后考中进士,也算是年少得意。

  可惜进士排名不高,无法留京任职,我爹想让外祖花一笔银子打点一下,谋一个好一些的外放官。

  可惜外祖当时生意被骗,铺子和货物,还有家中银钱全部抵了债,外祖经此打击,更是一病不起。

  我爹眼看跟他同科的进士一个个都谋了好差事,他就动了心思,托关系把我娘送给了一个大人物。

  我娘本是打死不愿,但是我爹用外祖性命做要挟,如果不愿意,就断了外祖的汤药,我娘无奈,只能同意。

  只是一夜,我娘就被大人物折磨的遍体鳞伤的送了回来,没过三日我爹的外放调令就下来了,我爹喜笑颜开。

  外祖无意间得知此事,气得病情加重,没过几天就撒手人寰了,我娘连续两次打击也病了。

  我爹怕夜长梦多,草草的安葬了我外祖,就不顾我娘身体,要立马离京上任。

  离京路上颠簸,我娘病情加重,但是我爹完全不顾她死活,一点停下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我娘咬牙坚持,差点命丧黄泉,等到了目的地,已经过去两个月。

  我娘才想起来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她心中害怕,不敢找大夫,但是纸包不住火,最终我爹还是发现了,找了大夫来把脉,就发现是喜脉。

  2.

  我爹只感觉羞耻,找大夫开了打胎药,大夫说我娘身体虚弱无比,如果打胎有生命危险,但是我爹不管不顾,逼我娘打胎。

  我娘因为外祖过世,世上没有亲人而心中难受,如今肚中的我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牵挂,所以她不忍心打掉我,坚决不喝打胎药。

  她为我言语威胁我爹,如果他敢强逼我娘喝打胎药,她就入京找那大人物告状。

  我爹气半死,却也不敢冒险得罪那个大人物,只能留下我,但是条件是我娘让出正妻之位,由妻变妾。

  一个月后我爹为了在当地站稳脚跟,娶了当地一个员外的女儿,她成了大夫人,我娘成了姨娘,我娘要给她下跪敬茶。

  大夫人看我娘美貌,心中嫉妒,那滚烫的茶水直接就当面泼到我娘脸上,我娘痛得大叫,却被大夫人两个陪嫁的嬷嬷死死按在地上。

  大夫人冷声道:「我听老爷说了,你水性杨花偷人怀了孽种,本该直接打死,无奈老爷感恩你家年少资助的恩情,才留下你和肚中孽种的命。」

  「老爷是个心善的,可是我不是,今日就给你立立规矩,先废了你这张水性杨花的脸,让你长点教训。以后要架着尾巴做人,要是让我知道你还不安分,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就带着下人离开了。

  当天我娘想找大夫看看脸上被烫伤的地方,却被大夫人阻止,连烫伤的药都不许人给我娘,没有大夫也没有药,我娘的脸终是毁了容。

  自此我爹也不想见到我娘这张脸,我小时候我娘总跟我说:「女人一定要自己强大,否则长得好看也是灾难,毁容了也挺好,起码不用伺候那些恶心的玩意。」

  3.

  大夫人对我娘是身体上的苛待,但是补品和吃食却没有断过,所以我还在我娘肚中的时候营养是跟得上的。

  我娘一开始还奇怪大夫人怎么可能这么心善,后来她观察后发现了异样,那就是府里住了一个从京城来了一个老嬷嬷。

  那嬷嬷还特意来看过我娘的肚子,我爹看到这嬷嬷都点头哈腰一副讨好的模样。

  我娘猜测那嬷嬷就是那大人物家里的奴才,那大人物应该是从哪得了消息,那嬷嬷过来是为了我娘的肚子。

  在我娘临盆生下我那天,那嬷嬷也进了产房看我,我娘看到那嬷嬷在确定是我是女孩后就一脸失望,她还摇头叹息:「是个不中用的丫头。」

  之后那嬷嬷就在府里彻底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些补品和吃食,我娘月子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吃,每日只有一个馒头。

  所以后来连奶水差点都没有,每日我都被饿得哇哇哭。

  她还被大夫人指派干活,如果不干连馒头都没有,也是因为如此,我娘落下一身的月子病。

  4.

  这样的苦日子,我们一过就是十五年,这十五年里,京城那位好似已经忘记我和我娘,我爹从一开始忌惮,到后来开始慢慢放肆起来。

  只要在官场上受了气,就回来打我,每次都是用鞭子狠狠的抽打我,一边打一边他好似发泄一样的怒骂:「贱种,真是贱种,就算是那个人的女儿又怎么样,老子一样可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我娘只能抱着我,为我挡住大部分鞭子。

  我每次被打后,偷偷问我娘,我亲爹到底是谁,但是我娘总是一边给我抹药一边哭,次数多了我也不问了,免得她伤心。

  我知道我亲爹在京城,因为我娘瞒着我爹和大夫人偷偷给京城寄过好几次信,我知道那是给我亲爹的信件。

  我偷偷看过,信里都是央求我亲生父亲接我回京的话,对她自己却只字不提,但是每封信都好似石沉大海一般。

  我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突然有一天,我娘慌张的冲回院子,然后翻出她私藏了十几年的银子五两四钱,那都是她点灯熬油绣帕子偷偷卖了存下来的,她一股脑的全部塞给我。

  「景儿,你赶紧逃,往京城逃,去找你亲爹…」

  我大惊:「怎么了?」

  我娘眼泪吧嗒吧嗒的落:「我偷听到你爹和大夫人商量要把你嫁给陆通判的三儿子!」

  我只感觉天旋地转,陆通判是我爹的上官,按理说他家门楣是轮不到我这种人的,但是他那三儿子已经死了,还是在妓院马上风死的。

  通判夫人可怜自家儿子没有成亲,一直想找个姑娘结阴亲,通判夫人眼光高,不想委屈自己儿子,想找官宦人家的嫡亲女儿。

  一般好人家就算想巴结陆通判,也不会把自家女儿嫁过去,更何况还是官宦人家。

  结阴亲就已经丢人了,关键是对方还是在妓院马上风死掉的,如果真的把女儿嫁过去,那会被人吐沫星子淹死的。

  后来听说放低了要求,庶女也可以,但是依然要官宦人家的女儿。

  可是一直没有人答应,却没想到我爹能上杆子答应,他真的为了讨好上官,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

  5.

  半夜,我和我娘收拾好包裹,偷偷从后院的狗洞爬了出去,准备一起偷跑。

  没有路引我们肯定没办法走官道进城,不走官道就可能会碰上山贼或者山中野兽,或许会死我们在路上,但是如果不走,那比死了还折磨。

  我们想过了,大不了就找个人迹罕至的山里住下,我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也比现在好。

  我爹和大夫人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逃跑,院子外面有人守着,我跟我娘刚刚跑出去就被发现了。

  大夫人亲自带人抓住了我们,随后就我们被关进了柴房,临走前大夫人冷冷的看着我们:「母女一对贱种,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夫人一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着大夫人那冰冷的眼神,我心中发狠,哪怕死也要让大夫人和我爹不痛快。

  我娘抱住我:「别怕,你爹那个贱人如果真要把你嫁过去,为娘大不了一头撞死在你花轿前。」

  我吓了一跳,连忙拒绝:「娘,千万别干傻事!」

  我知道我娘的打算,大梁朝律法,父母双亲有一方过世,子女要守孝三年,不可婚嫁,就算通判能一手遮天,也不敢逼孝期女子嫁人,这明显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我娘不搭话,我心中害怕她真的想不开,所以紧紧抱住她,就算我死也不能让我娘死,她这辈子为了我吃了太多苦了。

  而且现在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我就嫁过去,入了通判府,在通判面前给我爹上上眼药,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6.

  我和我娘在柴房饿了三天,这三天只有人送了水,保证我们不被饿死。

  第四天柴房的门被打开,我还以为等待我们的是大夫人和我爹的鞭子,却没想到看到的是一脸热情的大夫人还有满脸笑容的我爹。

  我和我娘被送回院子,院子里早就准备好吃食和新衣服,我和娘犹如两个提线木偶在下人的服侍下被安排吃东西,沐浴,随后换上新衣服。

  瘦弱的我们根本支撑不起这些绫罗绸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也就在此时我爹才说道:「景儿,你是个有福气的,京城来人了,要接你回京享福!」

  大夫人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附和道:「是啊,景儿以后富贵了,可不能忘了你爹的养育之恩啊。」

  我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7.

  听到我爹和大夫人如此说我和我娘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我们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十几年一直没有消息,此刻却突然来了?

  等我和我娘随意吃了一些东西后,就被带到了京城来人的面前,我娘在我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是当年的崔嬷嬷…」

  我瞬间明白,就是看到我娘生了一个女儿后立马离开的那一位。

  我娘拉着我给那崔嬷嬷行了一礼,那崔嬷嬷端坐在客厅主做,通身气度比大夫人更像一个官家夫人,我爹和大夫人站在她身边,反而显得极为小家子气。

  崔嬷嬷微微抬眸扫了我一眼,眉头微皱,似乎对我的长相很不满意,略有些嫌弃的说道:「怎生得如此上不得台面?」

  此话一出,我爹和大夫人都面露尴尬,我娘面露凄然之色。

  不过我倒是无所谓,我自己的长相我自己清楚,我倒不是长得不好看,我长相随了我娘,我娘长得好看,我自然不会差,只是这么多年,一直吃不上什么东西,瘦骨嶙峋,自然不会好看。

  崔嬷嬷沉默半响再次开口:「好好收拾一下,明日跟老奴回京吧!」

  虽然她自称老奴,但是对我的语气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仿佛我才是她的奴才,可以随时安排。

  「敢问嬷嬷,为什么突然来接我去京城?」

  我开口询问。

  我用得是去京城,而不是回京城,很明显我并不认那边是我的家。

  我爹和我娘被我突然的发问吓得脸色都变了。

  8.

  我爹疯狂得给我使眼色,就怕我得罪眼前崔嬷嬷,我娘也着急的说道:「崔嬷嬷,景儿年纪小不懂事,您老别跟她一般见识。」

  崔嬷嬷轻咳一声,重新打量了我一眼,随即说道:「侯爷和夫人做主给你定了一门亲事,老奴是来接你回京成亲的。」

  「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得去,否则……」

  崔嬷嬷扫视了一周,随即哼了一声,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我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同时我也知道我亲生父亲的身份,居然是一个侯爷。

  我爹连忙说道:「愿意,愿意,这是景儿的福气…」

  说着还瞪了我一眼,示意我赶紧同意。

  我侧脸看到我娘一脸难受,她身体颤抖,死死咬着嘴唇,我知道她在自责,自责没办法保护我,让我被人随意安排。

  我伸出手握住我娘颤抖的手,随后对着崔嬷嬷说道:「我跟你去京城,但是我得带我娘一起!」

  我娘猛得看向我,我轻拍她的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崔嬷嬷皱眉:「不行!」

  我爹也着急:「这成何体统,你娘必须留下,哪有女儿带着生母出嫁的。」

  我知道我爹是担心我娘跟着我离开了,他就没办法借着我攀附侯爷这尊大佛了。

  我同样知道崔嬷嬷必然不会答应我娘跟着我一起去京城,因为那个侯爷夫人不会允许,不过就算她答应了,我也不敢带我娘过去,我怕我娘羊入虎口。

  我这么提出来是为了谈条件,所以我等崔嬷嬷拒绝后,再次开口:「我不带我娘也可以,但是我娘必须搬出去住,另外你要安排两个下人服侍我娘,否则我就算死也不去京城!」

  果然我退而求其次,崔嬷嬷没做半分考虑就直接点头:「可以。」典-知乎结局全文后续

  宣平侯府的六姑娘是个穿越女。

  她出口成章,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女。

  我的堂妹也是个穿越女。

  可同样都是穿越女,六姑娘混得风生水起。

  而我堂妹却沉溺于情情爱爱。

  整日悲伤春秋,最终将自己耗死。

  1

  从阁楼上摔下来后,我的堂妹温若若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她从初到王府的谨小慎微,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府里多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

  她口中也时不时地会冒出来一些过往从不曾提过的词汇。

  我知道,她和宣平侯府的六姑娘一样,芯子都变成了穿越女。

  2

  沈六娘乃妾室所出,打小便生得十分貌美。

  但她的生母早逝,宣平侯府的主母又是个泼辣的。

  所以沈六娘在宣平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两月前,在齐王妃办的赏花宴上,沈六娘被人推入湖中。

  春日的衣衫本就有些单薄,泡了水之后,衣料贴在身体上,曲线过于惹眼。

  我便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了沈六娘的身上。

  不过举手之劳,她却牢记于心,将我视作恩人。

  一次醉酒后,她袒露了自己是穿越女的身份。

  从此之后,与我更是无话不谈。

  所以在看到温若若的变化后,我便知晓,她也穿越了。

  3

  「姐姐,今日的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去踏青如何?」温若若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我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不由笑了笑,道:「现在才开始准备,有些晚了,不如明日再去。」

  沈六娘曾说过,穿越一事,并非她自愿。

  她不过是一觉醒来,便成了沈六娘。

  所以即便自己的妹妹被这个陌生人取代,我也并未迁怒她。

  沈六娘口中的世界太过美好。

  在那个世界生活过的人,谁又愿意来这个「封建」的时代呢。

  闻言,温若若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古代出门就是麻烦,马车跟蜗牛似的,慢死了。」

  我佯装不曾听见她的低语。

  小声嘀咕完,温若若突然抬起头,往屋内张望了几眼。

  她有些好奇地问:「怎么不见姐夫?」

  我还没回答,她又雀跃道:「姐姐,明日咱们去踏青,叫上姐夫一起呗,人多热闹,到时候我给你们露一手。」

  我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温若若。

  我真正的堂妹,以往每次见了王爷,都不敢唤他姐夫,总是以王爷相称。

  倒是这个穿越女,并不畏惧他的身份,张口闭口都是姐夫。

  「晚些我同王爷说说,若是他明日得空,便一起去。」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王爷虽然性子温和,但公务繁忙,未必有空。

  温若若闻言越发欢喜:「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准备准备,明日一定叫你们长长见识。」

  说罢,便一蹦一跳地离去。

  我看着她欢喜雀跃的模样,唇边也不由染上一丝笑意。

  4

  翌日的天气依旧如昨日那般。

  到了河边,温若若便指挥着家仆将她准备的东西都一一搬了出来。

  我瞧着那些以往没见过的东西,心里明白,这些东西来自她的家乡。

  温若若指着其中一个架子,同我道:「姐姐,这是烧烤架,我昨日让人连夜打造的。」

  「这是做什么用的?」王爷饶有兴致地开口。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温若若来王府已经有一阵了,但王爷一直对她都很客气疏离。

  像这般主动搭话,倒还真是头一回。

  温若若面露微笑,骄傲地道:「烧烤架,当然是用来做烧烤的。」

  「烧烤?」王爷微微一笑,「倒是未曾听闻过。」

  温若若微抬起下巴:「姐夫没听过很正常,这东西……」

  她欲言又止,转身吩咐家仆将木炭放进烧烤架内。

  「待会儿我就让你们都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踏青必备的美食。」

  5

  温若若说完,便开始与侍女们一同忙碌起来。

  她似乎并不在意身份这种东西。

  尊贵如王爷,在她眼里,和府里的家仆侍女似乎并无差别。

  王爷的目光落在忙碌的温若若身上,若有所思道:「你这妹妹的性子,似乎与初来府上时有些不同。」

  我心头一跳,连忙为温若若遮掩:「许是初来乍到,她并不敢放肆,如今跟府里的人都熟悉了,便露出本性了。」

  我与温若若虽是堂姐妹,但我们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我出身将门,从小便生长在边关。

  后来我父亲回京述职,我被指给王爷后,才留在了京城。

  而温若若的父亲是文官,之前一直在外头做官。

  前阵子,圣上才将他调来京城。

  温若若等不及他与继任的官员做交接,便提前在护卫的护送下,先一步回京。

  对于我的回答,王爷不置可否。

  恰巧温若若端着她刚做好的吃食过来,谈话便就此中断。

  「姐姐、姐夫,你们快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烧烤。」

  温若若满脸期待地将吃食往我们跟前一放,「得趁热吃,凉了味道便会大打折扣。」

  闻言,王爷率先拿起一串,他轻咬了一口,便赞叹道:「若若好手艺。」

  温若若又开始骄傲起来:「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王爷愣了愣,随即拿起一串递到我手里:「王妃也尝尝。」

  「多谢王爷。」我道了声谢,也轻咬了一口。

  味道与我们平日里的吃食相比,确实有所不同。

  莫非她穿越之前曾是个厨子?

  6

  这次踏青过后,温若若往外跑的次数倒是减少了不少。

  她几乎每日都会来我院里坐上一会儿。

  每一次来,都会带上一些我以往不曾见过的吃食或是小玩意儿。

  这天温若若来时,恰巧沈六娘来访。

  温若若见状,主动道:「既然姐姐有客人来访,那若若便不打扰姐姐了。」

  说完便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姐姐,这蛋挞得趁热吃,放凉了口感会变差的。」

  沈六娘挑了挑眉,看温若若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待温若若走后,她才压低声音道:「思言姐姐,你这妹妹也被人穿了?」

  我微微颔首,轻声道:「前些时日,她不慎从阁楼上摔了下来,醒来之后,便同你一般了。」

  沈六娘顿时苦着张脸:「她跟我估计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这下完蛋了,我在这里当文抄公的事情,怕是要瞒不住了。」

  7

  沈六娘的话把我给逗笑了。

  许是因为在侯府不受待见的缘故,原来的沈六娘时常受人欺辱。

  但如今的沈六娘并不是那种会任人欺负的类型。

  在一次宴会上,有贵女想给沈六娘难堪。

  明知她读书少,却故意刁难她,让她当场作诗。

  沈六娘出口成章,随便一诵便是千古名句。

  经此一战,沈六娘的才名在京中传开,但也有人不信她是真的能当场作诗。

  结果就是沈六娘的佳作越来越多,名声也越传越远。

  就连原本不重视她的宣平侯也破天荒地关心起她来。

  也是那次醉酒后,沈六娘同我吐露了那些诗词都是她抄来的。

  「我们那个时代跟现在差别比较大,几乎没有人会写诗作对了,那些千古名句,都是古代的文学大家写的,我就是运气好,背得出来几篇而已。」

  后来沈六娘也曾解释过那些诗词并非自己所作。

  可她才名远播,她这般解释,倒是让人以为,她是被人刁难了,所以才会如此。

  一来二去的,沈六娘便不再参加任何宴会,免得又要被迫背诗。

  不过她的担心有些多余。

  温若若对诗词这些并不感兴趣。

  「她平日里喜欢吃喝玩乐,对于你的事情,她并不知晓,而且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即便知晓,想必也不会揭穿你。」

  沈六娘叹了口气,自嘲道:「看来亏心事真的做不得。」

  她垂眼看了看桌子上的蛋挞,突然道:「思言姐姐,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些事情想同你说……」

  8

  沈六娘走后,我一人独自在院里坐了许久。

  侍女往我的身上披了件披风,关切道:「王妃,外头风大,您要不还是先回屋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

  我看了眼院门口的方向,问道:「王爷还没回来吗?」

  侍女沉默了片刻,才道:「王爷在书房。」

  我当即起身,道:「我自己一个人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说罢,我便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白日里,沈六娘同我说了一件我做梦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她说:「昨日我在金玉楼遇到晋王了,当时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子,那人正是你那妹妹温若若。」

  沈六娘欲言又止:「她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饰,但与晋王举止似乎有些过于亲密,晋王还为她买了首饰……」

  「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只是没想到那人会是你的妹妹。」

  9

  那次去踏青过后,温若若与我和王爷的关系确实比以往变得更加亲近。

  只是我从来都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单独与王爷出府,去逛首饰铺子。

  书房外并无人看守。

  我走到门口,便听里头传来温若若的声音——

  「姐夫,这酒酿圆子味道怎么样?」

  未等王爷回答,她便又用娇俏的语气道:「这可是若若亲手做的,除了好吃,若若不接受第二种答案。」

  王爷的轻笑声随即在书房内响起:「好吃,若若费心了。」

  温若若笑道:「就当是答谢姐夫昨日的送我的金步摇了,姐夫若是喜欢,若若以后每晚都给你做。」

  我下意识拔下头上的玉簪子。

  这是昨日温若若送给我的。

  说是去逛首饰铺子时,觉得这支玉簪子很衬我。

  但是对于昨日王爷陪她去金玉楼一事,她却只字未提。

  10

  一夜未眠。

  翌日温若若像往常一般,又来给我送小点心。

  我屏退了众人,开门见山地问道:「若若,你是否心悦王爷?」

  温若若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她慌忙摇了摇头:「姐姐,我是你妹妹,又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姐夫。」

  见我不说话,她又焦急道:「姐姐若是不信,若若今日便可以搬走,此生不再踏入晋王府半步。」

  我缓缓合上眼。

  温若若的这种反应,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爷是个好人,你心悦他,也是人之常情,只是……」

  我顿了顿,抬眼看着温若若:「王爷可以娶任何一个女子做妾,但唯独不能是你。」

  堂姐妹共事一夫,这种事情于男子而言,或许是段佳话。

  可于女子娘家而言,却是丑闻一桩。

  没有哪个好人家,会把姐妹俩同时嫁给一个男子。

  我可以接受自己的夫君娶任何一家的女子做妾,却绝不能接受他娶自己的堂妹。

  哪怕今日站在这里的,是真正的温若若,我亦会如此。

  11

  温若若的父亲还未到京城,我自然也没有让她搬离晋王府。

  许是她将我的话听了进去,那日之后,倒是再也不曾主动去找过王爷。

  端午前夕,温若若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二叔一家终于赶到京城。

  二婶一到京城,便亲自来晋王府,想要将温若若接回去。

  我正要答应,王爷的声音却突然从门外响起——

  「温大人一家刚到京城,想必还未安顿好,不如就让若若先在王府住着,等温大人安顿好后,再将若若接回去也不迟。」

  二婶呼吸一滞,随即婉拒道:「王爷的好意臣妇心领了,只是小女离家已久,家中长辈甚是想念,所以才让臣妇过来,将她接回去。」

  听二婶这么说,王爷也不好勉强,只道:「今日天色已晚,二夫人不如也在王府歇下,明日一早,本王便派人送你与若若回温家。」

  方才二婶已经拒绝了他一次,如今自然不好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待王爷走后,二婶便满脸慌乱地问我:「思言,王爷他是不是……」

  12

  温若若离开后,王爷连着好些天都宿在书房里。

  侍女为我感到不平:「王爷这般打王妃的脸,难道就……」

  「住口。」我及时呵止侍女的话,「王爷岂是你能编排的?」

  正想训斥她几句,却听门口响起了王爷的笑声——

  「王妃的丫鬟如何编排本王了?」

  王爷抬脚迈了进来。

  未等我开口,他便又道:「后日是本王的生辰,正好王妃与若若也有些时日不曾见面了,不如也给她下个帖子,有她在,想必本王那几个兄弟也能开开眼。」

  我愣了愣,勉强笑笑:「是。」

  为了见温若若,王爷甚至连这样的借口都找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其实想问一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瞧见王爷那藏都藏不住的期待,我却又说不出口了。

  情之一字,非人力所能控制。

  我能挡得住一时,可我能挡得住一辈子吗?

  13

  王爷生辰这日,温若若来得比谁都早。

  她依旧和侍女们打成一片,陪着她们一起布置。

  「若若还是头一次为姐夫庆生,定要让姐夫过一个难忘的生辰。」温若若信誓旦旦地道。

  侍女一脸忧愁,几度欲言又止。

  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道:「由她吧。」

  宴席设在晚上。

  温若若指挥着侍女们将王府布置得十分喜庆。

  其他皇子王爷看到后,都十分惊叹。

  十皇子口无遮拦道:「六哥生辰,怎的反倒是六嫂的妹妹如此尽心?莫不是问温二姑娘对六哥……」

  他并未将话说完,只是笑得意味深长。

  「十弟。」永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慎言。」

  十皇子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收敛了些。

  温若若并不知晓这段小插曲。

  她指挥着侍女将准备好的菜品端上来,又大大方方地向众人行了礼。

  可我注意到,她的视线在永王身上停留得要比其他人都久一些。

  酒过三巡,温若若突然拍了拍手:「今日若若还为姐夫准备了另一个惊喜。」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侍女端着个我从未见过的东西进来。

  温若若起身,将上头的罩子取下,露出这个「惊喜」的真容。

  「这是生辰蛋糕,是若若亲手为姐夫做的。」

  14

  正如王爷说的那般,有了温若若的加入,今日前来的王爷皇子们都十分尽兴。

  只是温若若不知为何,待永王似乎有些不同。

  并非男女之间那种,而是隐隐带了些许讨好的意味。

  永王离开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低垂着头,佯装不曾发觉。

  「今日天色已晚,若若便在府中歇下吧,你先前住的院子,侍女们已经打扫干净了。」王爷语调温和地道。

  温若若「嗯」了一声,眉眼带笑:「今日为姐夫准备的惊喜,姐夫可还满意?」

  「十分满意。」王爷并未掩饰自己的欢喜。

  我轻咳了一声,道:「时辰不早了,王爷还是让若若去歇着吧。」

  王爷仿佛这才意识到我还在。

  他有些尴尬地道:「本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王妃先歇着吧。」

  说罢,便与温若若一道离去。

  我目送他们离去,身上的血液似乎一点点变凉。

  明明已经是夏日,可我却感觉到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我下意识往温若若居住的院子走去。

  正如我预想的那般,原本说要去处理公务的晋王殿下,眼下却出现在了温若若的院子里。

  温若若一身红衣,美得不可方物。

  王爷一手揽着温若若的纤腰,一手扣在她的后脑勺上。

  月光下,两人正吻得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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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过生辰。

  我送了一幅美人出浴图给他。

  题字“好看,爱看。”

  他很生气,骂我没心肝,骂我根本不爱他。

  我坐在地上,哭了——

  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1

  我跟悦妃说这事儿的时候,悦妃一边嗑瓜子一边爆笑,差点没噎着。

  “就他?还想得到女人的爱?别把我笑死!”

  我倒了杯碧螺春推给她,听着她用“忘恩负义”“猪狗不如”“薄情寡义”“无情帝王家”等等一系列形容词把皇帝骂了个遍,一边在恰当的时机点头表赞同,比上课听讲还认真。

  “暖暖你知道吗,宋侍郎家要把一对表姐妹送进宫来,两棵水灵灵的大白菜又要被猪给拱了!”悦妃气得快要把桌布上的穗子薅秃了。

  我摸摸她的脑袋懒洋洋地劝:“你这样想,天下男人多数都是猪,起码刘濯他是只帝王猪,也不算太亏。”

  悦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暖暖,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刘濯吧?”

  我摊开双手耸耸肩:“我喜欢啊,我喜欢他每个月给我发的皇后俸禄,我喜欢他送我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摇钱树谁不喜欢。”

  悦妃拍拍胸脯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临走前朝我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能混进管理层的社畜,思想觉悟杠杠的。”

  我前脚刚跟她拜拜,刘濯后脚就来了。

  他从后面拥住我,同我一起看着瑶池里的锦鲤,咬我耳朵:“暖暖,你有没有生朕的气?”

  我觉得有点好笑,差点没笑出声。

  每每选秀前后或是有人往后宫塞人,他就会像小狗一样凑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问我有没有生气。

  就好像他只是不小心弄坏了我的什么东西,摇着尾巴哀求我原宥,只需我说一句没关系,就一切安好一样。

  当然,我还是会给出他想要的回答:“皇上行事,自有皇上的道理。”

  他在我肩头松了口气,抱我抱得更紧,声线柔和温情:“朕就知道,朕的暖暖是最懂朕的。”

  笑死,我自十五岁嫁给他做侧妃,当了三年的贵妃和四年的皇后,如果还不懂他,早就因为吃醋发疯投胎转世了。

  “暖暖,唱曲给朕听。”

  远处有蜻蜓在荷叶尖角上轻点,又飞远。

  我启唇,唱那一首《西洲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他没等我唱完,将我打横抱起,在一众太监宫女羞怯暧昧的眼神里进了我的宫。

  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唱的就是这首曲子。

  彼时我十五岁,因为放走了一个总被人欺负的婢女,被我爹罚举一个时辰的水盆。

  我举到手臂酸得发抖,为了转移注意力减轻痛苦,就颤抖着嗓子大声唱歌。

  正唱得撕心裂肺,肩头突然被人一拍,吓得我手一软,水盆直接碎了个四分五裂。

  我气极回头,对上一张俊俏的脸,刚想出口的一句“淦你娘”就给憋了回去。

  十七岁的刘濯对着一身臭汗憋红了脸的我扬起一个和煦的笑,轻声问道:“你唱的可是西洲曲?很好听。”

  那时候我本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长得跟我爹一个孬样,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少年,一时之间春心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我的脑袋发蒙,嗓音干涩,但直球打得凶猛:“你叫什么名儿,我要嫁给你。”

  他怔住了,下一秒红透了耳根,指着我说了半天“你你你我我”,然后落荒而逃。

  三日后,他拎来一只脖子上系着红绸的大雁,在我爹面前撩袍跪下,揖手而拜。

  他说他对我一见倾心,寤寐思服,以雁盟誓,唯愿求娶。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我爹问我乐不乐意,他说咱家是书香门第,说白了就是死读书的,做学问行,政斗搞不了。

  我说我不管政不政斗,我好不容易见着个帅哥,我不能浪费资源。

  于是次年,我如愿以偿嫁给了刘濯。

  下了花轿才知道,和我一起嫁过去的,还有白将军家的嫡女白静舒。

  她是正妃,我是侧妃。

  新婚夜,刘濯违背规矩跑到了我房里。

  一双红烛下,他抱着我一声一声地哄。

  “我对她并无半分感情,我心里只有暖暖。”

  “暖暖,今夜是我此生最欢欣的时光。”

  “往后有你与我共度余生,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纵使我再生气,也被这糖衣炮弹轰了个甜甜蜜蜜。

  我想着男人三妻四妾也正常,我爹也有几房妻妾,更何况是皇子呢。

  只要他心中有我,我便不觉得被辜负。

  后来我见到了白静舒,她虽然相貌平平淡淡,但性格却很好,柔顺得不像个将门之女。

  虽然她是正妃,但并不和我端架子。刘濯明里暗里偏爱我,她也不恼不嫉妒,还时常招呼我品尝她新做的菜。

  我这人没什么追求,就好吃。松鼠鳜鱼、海参汇猪筋、江米酿鸭子…吃得我心满意足地感慨,我要是个男人我也要娶她。

  我十六岁生辰前一个月,她总找托辞不见我,我还以为她不想跟我好了,委屈地站在她殿门前哭,妆都哭花了。

  结果殿门一开,她笑吟吟地出来,展开一件翠鸟戏合欢花大氅,说天冷了,知道我畏寒,偷偷绣了这件大氅送给我。

  她笑着擦擦我的眼泪,说怎么会不同我好呢,在这府邸里,除了我她还能同谁好呀。

  后来先帝崩殂刘濯继位,静舒被封皇后,我被封贵妃。

  后宫又多了几个姐妹,刘濯陪我的时间变少了,但静舒还是同我好。

  快入冬的时候,她总会给我备好新的暖手袋,绣的花样年年不重样。

  我抱着暖手袋向刘濯炫耀,说舒舒对我真好。

  刘濯将它从我手里抽走搁到一边,环住我的腰身咬我的耳垂。

  低低呢喃着,暖暖,朕想你了。

  刘濯是不爱听我提起静舒的,他也不常去看静舒。

  我知道他娶她是为了得到她父兄的扶持,但他总不至于厌弃她到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直到她父兄在楚门一役中双双战死的消息传来,我才知道他为什么对她避而不见。

  因为那是他早已设计好的手笔,他愧疚,愧疚得不敢面对她。

  静舒没哭没闹,安安静静地病倒了。

  后宫一切事宜交到了我手里,我都推到一边,天天跑去凤仪宫看静舒。

  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没了活着的心气,会消瘦枯萎得那样快。

  她缩在一层层厚厚的棉被下,瘦得只剩骨架子,呼吸细得像幼猫。

  多数时候睡着,醒来见到我还是会撑出一个笑容。

  立冬那天,我让宫人烧着最好的银炭,把整个宫殿烘得像火炉,可静舒的身子还是冰凉的。

  她从被褥里摸出一块绣布,上头是没绣完的梅花。

  她看着我,温柔如往昔。她说实在没力气绣了,今年的生辰礼就先欠着了。

  我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说等她好了,要给我那件狐狸毛的大氅绣上祥云,再给我做水晶虾球吃。

  我想笑来着,但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结果把静舒给逗笑了,她笑了又咳,咳得喘不上气,眼泪花从眼尾滑下去。

  她用尽所有力气攥着我的手,轻轻地说:“暖暖,我真羡慕你…暖暖,你别像我一样…”

  她的眼神逐渐涣散了,我用力地反握她的手,可怎么也抓不紧她。

  朝阳的第一缕光照进凤仪宫的那刻,她的双眼望着虚空,忽地哑声喊道:“爹爹!哥哥!孩儿不嫁了,孩儿不嫁了!”

  随后一切归于平寂。

  原来有些人的离开可以那么安静,安静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我终于瘫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那是我第一次彻底读懂刘濯。

  他是个聪明人,更是个聪明的帝王。

  他知道巧借东风,也知道过河拆桥。

  至于他拆了桥之后会不会压死人,他管不着,也管不了。

  我被封继后是没有悬念的。

  我父兄都是死读书的,没什么大威胁,但说出去还算好听。

  封后大典,他握着我的手,凑到我耳边说“暖暖,朕终于把本该属于你的还给你了。”

  他满眼都是柔情笑意,看着挺像当年那个十七岁的腼腆少年,又不那么像。

  我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一个叫白氏静舒的姑娘,因为你郁郁而终了。

  但我怂啊,我没问出口,我只是笑着,说“谢主隆恩。”

  2

  刘濯清早就上朝去了。

  我没得睡懒觉,因为要起来接受后妃的请安。

  宋侍郎家的那对表姐妹正当妙龄,果然如悦妃所说,像极了一对大白菜。

  两人长相相似,性格也相似,都是不肯吃亏的主,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对方从小到大干过的蠢事抖落了遍。

  什么姐姐曾经偷鸟蛋赖妹妹头上啊,妹妹曾经扯烂了姐姐的新袄子啊……

  说着说着急眼了,差点没打起来,把在场所有人唬得心惊肉跳。

  刘濯给姐姐赐封安嫔,给妹妹赐封乐嫔,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安乐二字实在跟她俩沾不上边,干脆就叫吵吵和闹闹得了。

  我好不容易把她俩劝好,日头已经快升到天顶了,鸾贵妃姗姗来迟。

  她顶着新制的鸡冠花头花枝招展地进来,敷衍地向我请了安,屁股一撅坐到我下首。

  看她那张能挂油壶的朝天嘴,就知道她在因为昨晚刘濯没去她那儿而生气。

  敷的白粉都遮不住黑眼圈,可见昨晚气得没睡好。

  我当即颁布重要方针:“想不通乳腺增生,气不过软巢囊肿”,万事都没有身体重要,建议全体复诵。

  大家深以为然,取出小本本认真摘抄皇后语录。

  鸾贵妃的朝天嘴松了一点劲,我再接再厉,送了她一匹西域进贡的花绸缎,附赠一支玛瑙头花,她才笑了,谢恩的时候压抑不住地得意。

  每当我取悦她的时候,她就开心,因为她觉着连皇后都拿她没办法,可见她在后宫中的地位。

  其实我是觉得,能用钱摆平的事都不是事,再说那些大红大绿的东西也不符合我的审美,她喜欢就给她嘛。

  但宫里新来的姐妹不太了解我俩,每次我送鸾贵妃东西,都用暧昧的眼神看我俩,甚至还有人才给我俩写书,书名叫《温柔皇后宠溺作精贵妃之皇帝是同夫》。

  我偷摸看了,看得津津有味,不过要是让鸾贵妃看到,她可能会气得给作者下毒。

  因为我跟她的积怨可比吵吵和闹闹的深多了。

  鸾贵妃是在静舒走了一年后入宫的。

  她名叫陈月满,母亲是承德侯之妹,父亲是左相,出生就是天之骄女,一入宫就被刘濯封了妃,七日七夜专房之宠。

  那时我跟刘濯正在冷战。

  他生气的原因是我因为要给静舒烧纸,拒绝了他的游船邀约。

  他把我细心叠好的纸船踩瘪,问我是不是故意刺他,打他的脸。

  我把纸船拾起来,重新叠好,我说我昨晚梦见静舒了,我怕她钱不够花。

  她生前过得那么不开心,我想要她在生后过得阔绰自在些。

  刘濯掐住我的脖颈猩红着眼,质问我:“你觉得是朕害苦了她,是朕杀了她,是不是?”

  我想说是啊,怎么不算呢。

  可我说不出话也喘不上气,像脱水的鱼,在他手里脆弱又可怜。

  快晕厥的前一秒,他如梦初醒地松了手,把我抱进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暖暖对不起,你别怨朕,你别怨朕……”

  恍惚之中,我想起好多年前,一个少年在我爹面前撩袍跪下,揖手而拜。

  他说他对我一见倾心,寤寐思服,唯愿求娶。

  看起来那么真诚,那么好。

  好到让我觉得,我们是能够美满幸福一辈子的。

  我抬手擦擦他的眼泪,他哭得喘不上气,抱得我也快喘不上气。

  他说暖暖你还爱朕吧?你还爱朕吧?

  他说暖暖,朕没有办法。

  我拍拍他的背,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闲扯,告诉他我已经安排好宫殿和宫女,可以让陈家女儿进宫了。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冷下脸拂袖而去。

  我一个人把纸船投入火盆,我对静舒说,别太怨刘濯,他也是没有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

  不知道是在劝她,还是劝自己。

  说着说着眼泪流到嘴巴里,又咸又苦。

  刘濯专宠陈月满七天,恩准她这段日子不必向我请安,给她赐号“鸾”,鸾凤和鸣的鸾。

  宫女们日常传八卦,说皇上喜欢让鸾妃穿着绿粉色裙子唱《西洲曲》,他喜欢从后面抱着鸾妃,咬她的耳朵喊她“鸾鸾”。

  听着像鸾鸾,又有点像暖暖。

  后来我见到了鸾妃,她穿一身桃红色的衣裙,珠钗满髻,开怀大笑的样子让我想起十五岁的庄暖暖。

  只是现在的庄暖暖,好久没有笑得那么开怀过了。

  我待她温柔,她对我也是恭敬喜欢的,还说过等她宫里的狸猫产了崽,就送一只最漂亮的给皇后娘娘。

  直到有一天雨夜,她不管不顾地冲进我的宫殿,把一件被绞烂的绿粉色裙子甩在我面前。

  刘濯第一次见我那天,我就穿了一件绿粉色的裙子。

  鸾妃一向都是精致美艳的样子,那夜却披头散发、浑身雨水,红着眼睛哑声说:“庄暖暖,你笑一下给我看。”

  我遣退了护在我身前的宫人,想安慰,但实在觉得任何安慰的话太轻巧。

  她扑上我的膝头,扯着我的裙角,央求我:“你笑一下,就一下。”

  我扯了扯嘴角。

  她一下哭了出来:“不像啊,一点都不像。我要拔了他们的舌头,谁让他们那么说的!皇上爱的是我,他爱的是我啊!”

  这事我不让他们告诉刘濯,我也不确定刘濯知不知道。

  只记得刘濯连着六天宠幸了不同的人,第七天的时候,他们说鸾妃新做了一件绿粉色的裙子,在瑶池边唱歌,偶遇了刘濯。

  他们和好如初,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开始觉得胸闷气短,找个理由逃出宫去清心寺住几天。

  我知道我是不可能真正逃出去的,我只是想透口气。

  消息传到刘濯耳朵里,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我要落发出家。

  他推掉一切事务快马赶来,将我困在梨花树下,胡须几天没剃,潦倒又狼狈:“暖暖你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你别离开我……我谁也不要了,我只要你,你别生气,我只要你……”

  威严的帝王在我面前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哀求主人宽宥回头。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刘濯苦苦留恋的。

  我既没有能为他提供帮助的家世,也不会纳鞋制衣。我想了又想,可能仅仅是因为我们遇见彼此的时候,是最纯粹的年华吧。

  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温厚有礼的皇子,我只是一个肆意烂漫的疯丫头。

  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

  说喜欢就是喜欢,不高兴就生气。

  不像后来的我,就算心中难过到极致,脸上都能笑意盈盈。

  厉害得像个木偶。

  我还是没能在清心寺住上几天,因为鸾妃怀孕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嫔妃怀孕过,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福薄,孩子都没了。

  刘濯一听到消息,就带着我马不停蹄地回宫。

  鸾妃被晋为鸾贵妃,赏赐像流水一样天天往她宫里淌,刘濯每日一下朝就去看她。

  看完她之后,刘濯来我宫里看我。

  他吻我的额头,慨叹着说,要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是暖暖给朕生的就好了。

  他说到动情处,埋在我的颈窝,说要再努努力。

  我搂住他的腰接纳他,看着头顶栩栩如生的龙凤和鸣,强忍着浅浅的反胃感。

  确实有种想孕吐的错觉。

  整个后宫的人都看着鸾贵妃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

  我一得到红红绿绿的锦缎就让人送做成孩子的衣裳,送去她宫里。

  等到她的孩子出世,要找哪个乳娘带,找哪个先生教我都想好了。

  谁也没想到鸾贵妃怀胎九月的时候,她养的狸猫会突然发病惨死,令她心悸早产。

  她迟迟生不下来,嘶喊了一夜。

  刘濯守到半夜走了,我守到最后,听见了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和产娘太医惊慌失措地惊呼。

  孩子是个畸形儿。

  我沉吟片刻,让人把孩子抱走处置。

  他的存在会有损天家威严,他不能存在。

  我守在鸾贵妃床头等她醒来,她看着我,面色苍白但双眼发亮,整个人散发着母亲的柔光,她问我:“皇后娘娘,我的孩子呢?”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口。

  她脸色突变,扑过来掐住我的肩头:“庄暖暖,我的儿子呢!”

  我告诉她,小皇子福薄,没撑住去了。

  她不相信,整个人如同厉鬼,要把我撕碎:“庄暖暖,你竟恶毒至此,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

  夫君平生最厌烦他那死缠烂打的青梅宁窈,后来她出嫁,成了我俩的继母。

  夫君紧握着我的手,眉眼冷漠,他对我说道:「随她闹去。」

  可有天我却撞见,我那一向清冷自持的夫君,将宁窈堵在角落里:「窈娘,我后悔了。」

  我这才知道,他俩是小妈文学的男女主。

  1

  「既明,我可是你母亲!」

  我那一向清冷自持的夫君,将宁窈堵在角落里,隐忍又痛苦:「窈娘,我后悔了。」

  宁窈慢慢环住他的腰身,端的是万种风情:「那你的妻子文茵呢,你置她于何地?」

  男人轻嗤一声,笑道:「一个端庄的木头美人,怎及得上我的窈娘半分。」

  我和侍女云画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去。

  在假山里偷情的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夫君叶萧和刚过门不久的婆母。

  婆母名宁窈,乃是齐国公府的嫡女。

  我未过门前便知,她恋慕我夫君叶萧多年,可我夫君对她并无意,甚至厌烦。

  他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厌恶过谁。

  我与叶萧是一见钟情,后来他上门提亲。

  我打听到他身边有个痴缠多年的女子,此女霸道狠毒,其他爱慕叶萧的女郎们,皆被她用计赶离。

  这次宁窈仍想故技重施,可我身为镇国公府嫡女,与她一般出身,她无法用家世压我,也不敢随意设局害我。

  一时束手束脚,还没等她想出法子,叶萧已经求了圣旨,为我二人赐婚。

  她来王府大闹,被叶萧毫不留情地赶走,也许是自知无望,她竟然扬言道:「好啊,既然做不了你的新嫁娘,我便嫁给你爹,做你们小娘!」

  她伸手指向我,脸上的癫狂之色让人畏惧:「文茵,我就是要压你一头,你这辈子休想翻身!」

  结果谁知道,叶萧就好这一口小娘文学呢。

  府里王妃早逝,只有公公庆王,乃是当今圣上的堂弟。

  王府里人丁简单,王妃过世后,庆王未再娶妻纳妾,只有叶萧一子。

  也不知宁窈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当真嫁给了一向不近女色的庆王做续弦。

  我嫁过来不过半月,她就喜气洋洋地嫁进王府来了。

  听闻,她出嫁当日,齐国公直接与她决裂。

  兴许是得了娇妻,庆王也一改从前冷面将军的模样,对宁窈宠爱有加,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连圣上都调侃庆王,说他老树怀春。

  我手里还没捂热乎的管家之权,也乖乖交到了宁窈手上。

  身为世子夫人的我,只能恭恭敬敬地随侍在新王妃身侧。

  她叫我往东,那我不能往西。

  一声孝道大过天。

  稍有不如意,她便抹着眼泪哭诉道:「妾早知这后娘难为……」

  我那从前公正严明的公公,也只是告诫我们:「你们母亲年幼,为人子的,当多多体谅。」

  那时叶萧还替先王妃不忿,同庆王吵得不可开交。

  2

  撞破了叶萧和宁窈的私情,我和云画白着脸打道回府。

  路上我告诫云画,无论如何,决计不能向外透露分毫。

  紫苏、白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我二人丧着脸,急忙询问道:「可是王妃又给您气受了?」

  「又拿您过门一年,肚子还没动静做筏子?她也不想想,您天天抄经书为她祈福至深夜。白日里又是晨昏定省,又是跟前立规矩,刮风下雨都不得歇!您平日里连世子的面都见不着,怎么怀得上?」

  我脑海里浮现出叶萧和宁窈在假山的画面,不由得捂着手帕开始干呕。

  紫苏大喜:「夫人可是有喜了?」

  云画白了紫苏一眼,怒斥道:「什么有喜,世子都多久没和夫人同房了!」

  「把佛经取来吧。」一日十卷佛经,这是宁窈的要求,身为儿媳,不敢不从。

  紫苏等人焚香后,纷纷退下。

  抄写经书,明明该平心静气,我却越来越怒。

  我推翻桌案,伏地大哭。

  叶萧啊叶萧,你既喜欢宁窈,便尽管同她好去。

  何苦搭上我一生?

  你们妾未嫁郎未娶时,为何不在一起?偏要顶着乱纲常伦理的名头苟合,何苦来哉?

  我敬你是翩翩公子,可皮囊下,恶臭不堪!

  【合着我穿小妈文学里了!】空荡荡的佛堂里突然响起男子清越的声音。

  「谁?谁在说话?」我大骇。

  这道声音,好像从我身体里发出来的。

  莫非突逢大变,我产生了幻觉?

  佛堂安静至极,再没有任何声音。

  3

  我照旧去主院请安,服侍宁窈起身。

  「既明媳妇,你也坐下。」

  宁窈赏给我一碗药。

  「你看你进门这么久,肚子还没个动静,这可是我找人弄的药方呢,能保证你一举得男。」

  长者赐,不敢辞。

  黑乎乎的药汤被端到我面前。

  她打着为王府添丁的名头,给我灌了不少药。

  药当然查不出问题,她不敢出手害我,只能这样暗戳戳恶心我。

  饮下这碗药后,我很快失去了意识。

  「文茵还在。」宁窈推拒着。

  我睁开朦胧的眼,意识逐渐回拢。

  「别怕,她暂时还醒不过来。」

  他们二人给我下了药?就为了助兴?

  【我擦,你俩奸夫淫妇搁这儿搂搂抱抱,给我茵茵宝贝放爱情片呢?】

  那道男声再度凭空响起,带着比我还深的怒气。

  床榻上的二人仍沉浸在欢愉中毫无反应,他们听不见那个声音?

  等叶萧离开之后,我才假装悠悠转醒。

  宁窈脸颊潮红,如同被雨露滋润过的娇花,见我醒来,她没好气地道:「伺候婆母,也敢偷懒睡着。」

  「也就我好心,容你在小榻上安睡。」

  4

  他二人欺到我头上来,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

  我立马修书一封,寄给远在京外静山寺礼佛的老王妃。

  宁窈仗着是我婆母,在我头顶上作威作福。

  可她的婆母老王妃还在世呢。

  第二日丑时未至,我便早早起床梳洗完毕,前去主院请安。

  宁窈睡得正香,被我强行唤起,脸上带着不悦:「既明媳妇,这是在故意折腾长辈吗?」

  我作恭敬状:「婆母误会了,妾日日在先王妃灵前供奉,婆母一次未去,是何道理?」

  先王妃便是指叶萧的亲生母亲了。

  本朝有规矩,继室在原配面前是要执妾礼的。

  宁窈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怒极了却也不敢发作。

  她被我拉着在先王妃灵前折腾了几日,从上香到抄经书,终究不耐,在庆王面前抱怨。

  庆王难得没有顺着她:「先王妃是本王原配,既明媳妇说得对,你早该如此,不可不敬。」

  「原来在你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那个死了的女人!」

  【茵茵做得妙啊,现在这个庆王还没意识到,在他心里早就把宁窈看得比先王妃还重要了,让他们二人闹去。】

  那道声音仍然时不时响起,我已经当作可有可无了,反正他永远不会回应我。

  5

  楚国长公主办赏花宴,给庆王府下了帖子。

  我照例陪同宁窈赴宴。

  叶萧换下朝服,早已等在外面。

  我不得不忍着恶心虚与委蛇一番:「夫君,今日不去军营?」

  叶萧颔首:「今日无事,顺道送你们一程。」

  他上了宁窈的马车。

  周围的下人们面色如常。

  不是?继子跟继母堂而皇之地共乘一辆马车,你们不觉得有问题?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啦。】

  嗯……他听得见我的心声。

  叶萧意识到公然撇下我与宁窈独处太过明日张胆,掀起帘子朝我伸手。

  「茵茵,今日便与母亲同坐一辆马车吧,我有话叮嘱你们。」

  又带我?

  没我是不是不行?

  我坐在一侧,开始闭目养神。

  我悄悄睁开眼,见叶萧正襟危坐,端的一副温润公子模样。

  他的手指却勾住宁窈的衣袖,在宽大衣摆的遮掩下,二人亲密地十指相扣。

  还有两个婢女随侍在侧,她俩屈膝跪坐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的不同寻常。

  真就都瞎了呗?

  「很正常,在这个世界什么都很正常。」

  那道男声又出现了。

  「对了,夫君方才说要向我们叮嘱什么呢?」我冷不丁开口。

  【好样的,吓他们一大跳!】

  那道男声同我心有灵犀。

  6

  宁窈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身为王妃,皇家命妇,来往结交的自然是皇室内眷和品级高的诰命夫人。

  可尴尬的是,这些夫人皆是上了些年纪的,宁窈同她们说不到一处去。

  我跟在宁窈身后,远远便听见亭子里有人打趣道:「这王妃和世子夫人,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貌美。」

  「大家瞧瞧,这王妃和世子夫人站在一处,莫说母女,我看着,更像是姐妹呢。」

  可不是像姐妹吗?

  说起来,我比宁窈还年长一岁。

  敢拿宁窈这个王妃开涮的,自然只有同样品级的赵王妃了。

  饶是宁窈,也不得不忍住怒火,掩嘴笑道:「堂嫂快别打趣我了。」

  赵王妃冲我招手:「前日见过镇国公夫人,我这老姐妹倒是一直念叨着你呢。」

  「也别拘着这些小辈了,让她们自己玩去吧。」

  宁窈只得不情不愿地放我离开了。

  已经有一众贵女在亭中小坐了。

  为首的是永嘉公主和福康郡主。

  福康郡主亲热地拉着我的手,引着我坐到她身侧。

  「表嫂,我还得多谢你呢。」

  谢我?

  我在闺中时,便听说陛下有意将福康许给叶萧。

  我眼风扫过众人,看来谁都知道如今的庆王府是火坑了。

  「我是没见过,儿媳和婆婆前后脚嫁进门的,实在没规矩,没得让人看笑话。」敢这般大剌剌地讲出来的,只有贵为嫡公主的永嘉了。

  在场的贵女皆不敢接话。

  「旁的儿媳,总有媳妇熬成婆的一天。」福康幽幽道。

  可不是吗,熬死了婆婆,自己可不就翻身做主了吗。

  可我这光景,我和宁窈,谁能熬死谁还不一定呢。

  所以当初宁窈言之凿凿,说要一辈子压我一头。

  永嘉往亭子外一瞥,见宁窈被人簇拥着走过来,当下翻了白眼:「真是小人得志。从前她再跋扈,见着我也得恭恭敬敬地行礼。可如今,我还得捏着鼻子,听她托大自称婶婶,气煞我也。」

  一听就是没少吃瘪。

  7

  「我是你长姐,你为何不拜见我?」宁窈怒斥道。

  她面前的紫衣少女一脸倔强:「父亲说了,齐国公府没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儿。」

  「你自己嫁得开心,可曾想过家里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你知道外界怎么传的吗?」

  「我堂堂王妃,谁敢在外面乱嚼舌根?」宁窈喝问道。

  听闻前几日,庆王当众直呼齐国公岳丈,处处以小婿自居,姿态谦卑,给齐国公气得仰倒。

  「这倒是确有其事,我父皇还派皇兄前去探病呢。」

  永嘉掩嘴笑,开始同我们说起这段渊源。

  庆王比齐国公还大上好几岁。

  更令人发笑的是,齐国公和庆王曾经还是结拜的异姓兄弟。

  他二人甚至还曾恋慕过同一个姑娘,就是已故的先王妃。

  如今兄弟变女婿,齐国公呕得要死。

  他家素来以清流自诩,从不攀附权贵、结党营私。

  如今女儿嫁给年纪能当他爹的庆王做续弦,把他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当初宁窈追在叶萧身后的事,何人不知?

  嫁儿子不成,就嫁老子。

  名声素来是一坏坏一窝的,这叫齐国公府剩下的姑娘们可怎么许好人家?

  况且庆王有嫡子,早早请立了世子之位。等庆王百年之后,宁窈还能剩什么?

  一个老太妃的名头?

  宁家人算是恨死宁窈了。

  「一个女人,丢弃身后的家族倚仗,以为有男人的宠爱便万事大吉,何其愚蠢。」福康一针见血地说道。

  靠所谓的爱情呗。反正爹和儿子都爱她。

  咦,那道男声居然没有再和我一起吐槽。

  8

  做婆母的来了,我这当儿媳的自然不能闲着。

  我低眉顺眼滴跟在宁窈身后,顺便同紫衣少女见礼。

  「文茵见过姨母,姨母安好。」

  紫衣少女瞪大眼睛,连连还礼:「我可当不起茵姐姐……」

  席间,我候在宁窈下首。

  想当初我与她同为国公府千金,蒙姐妹们厚爱,还称我为京中贵女典范。

  说什么论品貌,我还在宁窈之上,何况我还得了叶萧这门人人艳羡的亲事。

  可如今,世事易变,在宁窈面前,我永远低一头。

  从前的良人良缘,也变孽缘一场。

  也不知谁提议了划船游湖。

  「湖中有一小岛,别有一番趣味。」

  船只不多,我们都不带婢女。

  贵女们三三两两滴结伴,到最后竟只剩下我一人。

  我笑着吩咐船娘道:「你先送二位小姐离开,再来接我也不迟。」

  一时间岛上就剩了我一人。

  「这些婢子都跟得紧,不如此,我二人何来独处机会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抬眼望去,满湖碧波中,一叶扁舟在丛丛青绿荷叶中若隐若现。

  美人的柔荑折起一枝荷花,水波荡漾。

  又是叶萧和宁窈!

  我嘴角抽搐,真是出门不看黄历,又让我撞上。

  他二人在长公主的别庄也敢如此,当真胆大。

  「真是碍眼得很。」

  那道男声再度响起,只是好像不是从我身体里传出来的。

  我循声望去,一个红衣少年倚在树枝上,发带在空中飞舞。

  他手里摆弄着一块石头,然后极快地向荷叶深处掷去。

  「啊!」

  成功惊起一对野鸳鸯。

  他从树上稳稳地跳下来,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眼前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笑起来格外张扬。

  他朝我摊开手,手心里躺着几块圆润的石头,献宝似的:「要玩打水漂吗?」

  9

  我和宁窈甫一进院,便被告知在外清修的老王妃回府了。

  当下谁也不敢怠慢,一齐前往老王妃的居所请安。

  老王妃上了年纪,却自有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她浸淫后宅多年,眼光毒辣得紧。

  她扫了一眼宁窈,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皮笑肉不笑地训话道:「詹哥儿媳妇,这管家之权交到你手里,你就是如此懈怠的?」

  宁窈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回话道:「不知母亲何出此言?」

  「你嫁进王府不过一年,账面上却接连亏空。」

  宁窈急忙辩解道:「是,是管事说,去岁大旱,年初又逢雪灾,庄子上收成不好,妾拨了些银两……」

  老王妃大怒:「府中有这么多进项,何至于亏空成这样!」

  「你身为主母,上受管事们糊弄蒙蔽,未能明察;下不能约束底下人,府中人人怠慢轻忽。你失职至此!」

  老王妃一点都没骂错。

  我执掌中馈的时候,便发现府中因没个女主人打理,庆王父子又不是个心细的,账目上有许多出入,但好歹还算过得去。

  我着手整治了一番,可宁窈很快嫁了过来。

  不知齐国公夫人如何教女的,宁窈在管家方面一塌糊涂。

  她做得吃力,却不肯放半分权给我。

  再后来,她索性把一切都交给管事,自己落得清闲。

  底下人见她比庆王父子好糊弄,个个有样学样,到最后竟胆大包天弄出亏空来。

  【娇妻文学嘛,女主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属性点满就成,还点亮管家技能做什么。】

  我笑了,虽然有些地方没听懂,但这个人说话的确够毒舌的。

  老王妃训了宁窈一通后,管家之权重新落到了我头上。

  10

  宁窈这段时间再没闲工夫折腾我,因她得每日晨昏定省,被她的婆母立规矩。

  庆王见不得小妻子受委屈,劝了一次,试图缓和二人的婆媳关系,却反被老王妃一通训斥。

  「你媳妇儿堂堂国公府出身,却对庶务一窍不通,没得传出去让人笑话。老身受累教她,你还觉得我有错了?」

  庆王连连告饶:「母亲说的哪里话,您岂是那等磋磨儿媳的婆母?」

  老王妃白他一眼,数落道:「你瞧瞧,儿子都娶妻了,你偏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被个小丫头拿捏得死死的。」

  叶萧倒是没上赶着去挨骂,只是隐晦地对我说道:「祖母不会在王府呆太久的,待她离开,你便将管家之权交还母亲。」

  见我呆呆的,没什么反应,他脸上愧疚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搭上我的手,缓缓道:「阿茵,我知你心中委屈,但宁窈既做了我们母亲,你也知她秉性,不如少生些事端。」

  有点恶心是怎么回事?

  这是在告诫我莫要为难他的心上人?

  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温顺道:「我省得的。」

  左右我连王府都不想呆了,难道还会稀罕一个管家之权?

  我在王府偶遇过宁窈几次,她整个人清减了不少,脸上是脂粉都掩饰不住的憔悴。

  想起管家之权被我拿去,她便找机会发作:「既明媳妇,这些日子为何不来向我请安?可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恭顺道:「母亲有所不知,因着府里的琐事颇多,祖母特免了我的晨昏定省,好让我专心理事。」

  「何况母亲日日陪在祖母身侧,文茵几次上主院都扑了空,不见您的身影。」

  听闻这些时日,宁窈在老王妃身边,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老王妃并非好相与的人,宁窈动辄得咎。

  至于我,老王妃不过一句:「你乃王妃儿媳,我这做祖母的手伸得再长,也不该管到你身上去。」

  11

  老王妃回府,前来拜谒的人便多了起来。

  我送福康郡主出府,有少年打马而过。

  红衣猎猎,神采飞扬。

  福康瞥了一眼,嗔笑着摇摇头。

  「郡主认得?」

  「他是楚国长公主之子,谢临,人称谢小侯爷。」

  福康拍了拍我的手,朝我解释道:「表嫂从前不在京中,有所不知,我这位表弟,可是个十足十的混世魔王。」

  我对这少年只有一个印象——打水漂打得非常厉害。

  他用一块石头,能在水面上打出几十个水漂。

  还有,他的嗓音和我脑海中时常出现的那道声音一模一样。

  二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初一这天,宁窈又念着要去京外的静安寺祈福。

  她被老王妃拘得够久了,庆王心疼得紧,在老王妃跟前磨了许久才松口。

  婆母外出,我照例也得跟随。

  不知为何,坐在马车里的我眼皮总跳得厉害。

  我掀开帘子,叶萧骑马在前面领路,周围还有数十名王府亲卫跟随。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我正松口气,脑海中那道声音响起,火急火燎的。

  【坏了,一会儿没看着你,你怎么就上了贼船了!】

  我拧着眉,还没想清楚其中缘由,就听见箭矢破空声。

  云画一把推开我。

  箭头擦过我的面颊,死死钉在马车上。

  「有刺客!保护王妃!」叶萧吩咐道。

  顺嘴的事,都不提一句保护我呗?叶萧你连装都不装一下?

  斜刺里杀出一群黑衣人,为首的冷哼道:「叶萧,你父王屠我黑云寨弟兄们,今日便叫你有来无回!」

  庆王曾领命前往黑云山剿匪,如今惹来报复。

  那群匪徒早抱了必死之心,悍勇无比,训练有素的王府侍卫不敌,逐渐落了下风。

  叶萧不停砍退逼近马车的贼人,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车轮战耗到他力竭,被人从背后偷袭砍了一刀。

  「既明!」马车里的宁窈尖叫,她从马车里连滚带爬地摔出来,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