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故事中,经常出现丈夫偷看见「妻子是怪物」,然后惊恐起身就跑的场景。这背后有何
知乎第一问。
一个疑惑,在各种神话传说故事经常会重复见到这样的桥段,丈夫偷看到妻子是怪物,惊恐之下起身就跑。妻子非常伤心急追,最后丈夫成功摆脱了妻子。
有些时候会是妻子叮嘱丈夫千万别看,而丈夫出于好奇心依然偷看,却发现妻子不是他原来眼里的样子,而是吓人的怪物。
这样的情节背后有什么深层含义,象征和隐喻?
题主的这种提问方式很钓鱼啊——“这背后有何深层含义和隐喻”这种提法就是把人往过度诠释上引嘛!本题可以算是“过度诠释”的典范,而且比较糟糕的是,什么“破坏契约者要付出代价”、“男权背景下女性主义叙事”、“俄狄浦斯模式”等等诠释,基本是拘泥于“丈夫发现妻子是怪物后惊恐而逃”这样一个故事模式,这个模板稍有变化,这些诠释就失效了。
比方说,有故事是这样的:某对夫妇琴瑟甚谐,但丈夫三十出头早亡,都死透了进棺材了,妻子不忍心钉棺材,晚上二更天红发鬼吏来勾魂,妻子叫来全家人把鬼吏赶走了,结果第二天丈夫又复活了,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了二十年。(袁枚)
有故事是这样的:一狐仙在进京赶考的路上变做美貌女子勾引书生,某夜遇一书生,性欲旺盛,狐仙被干得受不了了,现出真身想吓跑书生,哪知书生得知身下人是狐狸更加肆无忌惮……然后这条路上就再没有狐仙勾引路人了。(李渔)
本题下的各种理论,可以解释“嫦娥奔月”、“田螺姑娘”、“画皮”、“白蛇传”……但是遇到故事情节发生变化,理论没办法解释了,怎么办?
你总不见得去指责编故事的人——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啊,你这么一搞我的理论没法解释了啊?
当故事和理论不匹配的时候显然有问题的是理论而不是故事。
上面的第一个故事,大致可以看做古代人对疾病缺乏了解,而第二个故事就完全是性幻想了——你说有什么深意吗?反正我是看不出来的。
理解(中国)民间传说,关键的切入点就在于“文人立场”——你只需记住一点,那些神神鬼鬼的志怪传奇不是历代文人整理的就是历代文人们自己编撰的,文人整理/编撰这些故事的时候难免夹带私货,所以这些文本折射了整理/编撰者所处时代的真实的生活状态。
周作人在《说鬼》中讲:我们喜欢知道鬼的情状与生活,从文献从风俗上各方面去搜求,为的可以了解一点平常不易知道的人情……盖此等处反可以见中国民族的真心实意,比空口叫喊固有道德如何的好还要可信凭也。
意思就是,各个时代的文人平日里张口闭口全是仁义礼智信,但是那些在正经文章里说不出口,或是不方便说的真实状况、真实想法,就借民间传说、神鬼故事的口来说。
举个例子,是栾保群在《扪虱谈鬼录》里讲的:南宋以来礼学大行其道,民间兴起妇女“守节”的风俗,就是丈夫死了妻子自杀守节,地方往上报一个“贞洁烈妇”的名号,算是地方政绩,最后发展到连订了婚约,没过门的媳妇都自杀给病死的未婚夫守节的地步。到了明清的时候,地方上的文人百姓对于这种“守节”心里是非常抵触的,但是碍于这是社会主流思想的一部分,又不好明着反驳,于是怎么办呢?就请文人来编一些鬼故事,说自杀而死的人到了阴间要怎样受苦受罚,怎样跑到阳间找替死鬼害人,不然不得超生——当地流行投河就编溺死鬼的故事,当地流行上吊就编吊死鬼的故事,来警示妇女不要轻生。
蒲松龄在《鲁公女》中说:“生有拘束,死无禁忌。”意思也同样是把日常那些不敢写、不便写的内容借鬼神的口来讲——至于有什么影射、隐喻,全看创作者当时的处境和心境,并没有一种理论可以统一解释某一类型的传说——要教化世人信守承诺的有,表现被束缚的人性得到解放的有,所谓“传统社会中的女性主义视角”的有……但更多的只是文人的意淫罢了,大致和现在的网络小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不然那些仙狐画皮干吗老勾引书生和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呢?
(PS:以上引用均凭记忆写,大致意思应当是不错,细节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