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伦理亲情
□影事录
●焦雄屏专栏
近日担任香港电影节亚洲电影竞赛之评委,总览亚洲电影让我感触颇深,尤其日韩电影之升迭及背后反映出的文化深度,让我仍旧对曾经献给世界如黑泽明、小津安二郎、沟口健二、木下惠介、成濑已喜男等大师的日本电影有无限信心。至于大幅下坡滑落的韩国电影,也在其耸动、偷师的魔阵下,充分透露其欠缺文化深度的底蕴。
两部有关东京铁塔的作品特别让我感动。其一是最近崛起的偶像明星小田切让自导自演之作《东京铁塔:我的母亲父亲》,叙述一个男子自小与母亲之间的深厚情感,他将母亲自乡下接至东京,带她享受生命,并且陪伴她在癌症的病榻前,直至她终于瞌目为止。
这样两部作品在当今电影圈中几乎是不可能的神话,我想如果不是小田切让的声名,没有出资老板会考虑拍这样的题材―――没有情色、没有暴力、没有特效、没有追逐,年轻观众哪里会要看?可是它终究出现在亚洲最讲效率也最国际化的日本。小田切让涓涓细述母亲的点点滴滴,用不慌不忙的通俗剧手法,波澜不惊地让我们爱上这对母子,甚至他们那位空有艺术理想,却让生活击败的疏离的父亲。
日本人不是疏离而冷淡的吗?可是这部电影显现的亲情友情真实得令人动容,当小田静静地陪着在医院的母亲遥望着远处的东京铁塔,小津安二郎式的东方伦理油然而现。我也想起了张毅当年拍的《我这样过了一生》,东方式母亲的平凡和伟大,竟然在二十一世纪的日本青年心中供奉着……
另一部电影是山崎贵的《Always:三町目之夕阳》,这简直是《男人真命苦:寅次郎》故事的再版了,东京战后再平凡不过的小街道,街坊邻居面临战后重建生活的敦亲睦邻故事。有生活潦倒的年轻作家,有杂货店的老板娘,有修车一家的小市民,也有势利的破产千金小姐……电影以惊人的忆旧细节,描绘出六十年代的日本社会,人的善良与关心,纯真的理想主义,刚刚有的小电视和原始洗衣机,还有那些朴实的小孩行为。
这当然是日本人的集体怀旧和理想国,生活现实已推着日本步上世界级的经济大国地位,近年农业社会的人际关系对他们而言几乎如梦,沉积在记忆的深处。导演采取寅次郎和美国神经喜剧如卡波拉的民粹主义,让人在沉沦或颓丧之间的关键时刻,适时得到周遭良善小人物的精神和物质相挺,乐观、希望和人文情感永远是这种电影不败的法则。只是这部电影太像六七十年代山田洋次的手笔,加上步入中年的七十年代偶像级明星如药师丸博子、三浦友和的表演,令人一下飞回三四十年前,那个一齐排队上东京铁塔瞻仰的年代……
为什么在当今日本会出现这样的作品?既不是大师的艺术,也不是严肃的记录写实。两部均是不折不扣温馨的通俗剧,几乎煽情地鼓吹伦理亲情,是一种反省还是物极必反?我没有答案,但肯定比看韩片那些充满特技以及残酷虐杀的血腥画面,心里好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