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即观众，他们带着新创意在上影节“拔节”长高
摘要：上海国际电影节创投如何扶持青年影人。
每一届的上海国际电影节，总有一盏聚光灯打在新导演身上。参加创投，在投资方、专业观众与影视业同行面前，经受第一轮货真价实的考验，是不少青年影人迈向成熟的第一步。
“创投—训练营”的培养与成长体系，切实有效地为青年影人的创作提供帮助，形成了良性循环，也给了他们真正了解这个行业的途径。正如年度推荐人、导演忻钰坤所说，“创投平台能够带来公开、公平的机会，只要拿到一个好的故事，你就可以进来。你可能认识到更多朋友，能重新梳理或是修正自己的创作观，即便最终进入创投的项目没有实现，但你可能会以不同的角色留在这个行业里。”
来创投，他们期待什么
2023年上影节电影项目创投共入选33个项目，其中不乏在剧本阶段曾入围创投的项目，今年再次入围“制作中项目”。有许多导演、编剧、制片人是出自创投训练营的学员，也有许多曾参与过上海国际电影节竞赛、展映，以及在上海国际电影节斩获奖项的“老朋友”，今年带着作品再次来到电影创投，开始全新的创作。
6月14日上午，记者走进正在静安昆仑大酒店举行的“电影项目创投洽谈会议”现场，很难不被里头的热闹气氛所感染。半人高的临时“围墙”曲折地隔离出一个个小天地，年轻导演、制片人坐在白色小圆桌旁，背后是关于电影项目的展板介绍，而旁边的两张椅子是留给当天洽谈对象的。尽管已临近中午的饭点，环视四周，几乎找不到一张空座，每个人桌上的洽谈预约表排得满满当当。
年轻导演鹏飞与上影节颇有缘分，他曾任上影节创投训练营导师，其前作《又见奈良》曾入围第二十三届金爵奖主竞赛单元；这次他的新作《醒来觉得甚是爱你》（原名《暴风雨与仲夏夜》）同样作为“制作中项目”亮相创投，该项目剧本阶段也曾入围2020年创投项目。“对青年导演来说，有机会在创投洽谈时接触到电影各个部门的同仁，找到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鹏飞说。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是一部不那么典型的传记片，它采用三段式结构，通过1590年的莎士比亚、1932年的朱生豪、2022年的青年导演刘赤三位跨越时空的年轻人，讲述朱生豪与莎士比亚的故事。目前，该电影已完成英国部分的拍摄及剪辑。制片人朱力告诉记者，该项目预计下半年开始中国部分的拍摄，参与创投，希望能获得后期制作资金的支持，寻找合作制片人、广告赞助商以及国内外发行渠道。“明年争取带着作品回到上海国际电影节。”
讲述成年人爱情故事的《时间旅馆》在片段放映时赢得了不少掌声。这是当下国内市场稀缺的题材，几位推荐人甚至为影片该走艺术院线还是尝试普通院线产生了分歧，但他们观点一致的是，“这样的电影应该出现。”
“我比制片人还在意控制预算，怕投资人亏钱。”《时间旅馆》导演翟义祥表示，影片已经完成大约80%，希望能在上影节找到后期制作、音乐版权和发行上的帮助。
讲述闽南民俗的《拜拜，拜拜》已经到了送审阶段，导演叶谦来创投平台寻找宣发资源。知道现场来了不少导演和制片，她顺道推荐起影片主演鲍起静，“福建的夏天特别热，拍摄时，她在烈日下站一个小时，拒绝用替身，我也想把这位演员介绍给其他同行。”
“昨天谈了8家，今天10家，其中两家临时加的，明天还要谈3家。”在洽谈会上，《第一次选择》制片人李丹丹指着预约表告诉记者。这部片子由伊力奇执导，项目总预算2000万元，目前已完成剧本和立项，进展到融资阶段。“我们想做一部青春、喜剧，又含运动元素的影片，讲述一群高中生在高考结束后，误打误撞参加了一场龙舟赛，最后完成自我成长的故事。”李丹丹说，参加创投的目的是想借由上影节平台，寻找更多合作方，“能在拍摄或后期发行的阶段有所帮助，或者得到资金的支持，这个项目会比较轻松、明快，更加偏市场化，预计8月开机。”
虽然这是《第一次选择》首次参加上影节创投，但李丹丹所在的公司每年都会作为市场买家参加上影节。“从组委会的安排、流程以及评委、论坛等各方面看，上海国际电影节很专业、且有分量。对从事电影的人来说，上影节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新作品和观众见面。”
来创投，他们获得什么
在创投项目平台，记者发现不少片子拍得非常不错的导演都不善言辞。“大家直接看片子就好了。”在公开陈述时，翟义祥惜字如金，陪他一起来的制片人甚至低头一言不发，两个人像在比赛谁更“社恐”。翟义祥的作品曾在不少电影节获奖，第一次来上影节参加创投的他发现来了不少国际影人，有点后悔没给试映片段加上英文字幕，“对我来说，每次都是挑战，需要不停地跟人聊。”
或许是一上午的洽谈以及一成不变的坐姿让人有点疲累，记者见到鹏飞时，他正背贴着墙壁“扎马步”，像在进行某种意志力的修行。在前一天的项目陈述环节中，鹏飞并没有上台，而是由制片人代为讲述影片的中外文化交流基因和进入国际市场的可能性。不过，坐在台下聆听的鹏飞还是很有收获。有推荐人现场指出，《醒来觉得甚是爱你》采用的三段时空交叉剪辑形式感过于简单，建议在结构上做调整。“推荐人的点评与疑问，也代表了我们目前创作的缺口，需要仔细思考。”
“一个项目在推进过程中，需要有对电影周边环境的判断。电影节、比赛、创投，都是这种外在的平台。”上海导演陈晓鸣比喻，如同一部舞台剧作，需要具备剧场、演员、观众各要素，电影艺术也需要“剧场”，“除了影院这个剧场外，还有社会这个剧场。如果说电影院面对的是粉丝或消费者，创投就是一个社会性的剧场。它谈的不仅仅是内容，也包括你的效率。会有好的制作公司、终端平台、国内影展的选片人、推广人来洽谈，这是电影走入社会的一个平台，会带来更多与观众见面的可能性。”
陈晓鸣是上海人，这是他第三次参与“家门口”电影节的创投活动。从媒体行业辞职后，他于2017年开始做电影，自编自导了第一部电影长片《学区房72小时》（原名《学区房83弄》），作品曾入围2018年上影节创投，完片后在第二十二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展映。此番他携新作《命运交易》亮相，这部作品在剧本阶段入围2020年上影节创投，今年已是“制作中项目”。
或许与媒体出身有关，陈晓鸣转向电影创作后，仍关切民生话题。《学区房72小时》讲的是教育与房子的故事，《命运交易》聚焦教育与医疗，影片中，一位钢琴讲师为了女儿的肝移植手术早日成功，一个医院护工为了失语的弟弟能考上音乐学院，进行了一次冒险的“命运交易”。“对于一部电影，在影院和观众见面很重要，在影院之外和更多受众见面同样重要，这也是电影节的意义和价值所在。”陈晓鸣说，“不同视角的同行，其实也是影片的观众。”
项目陈述环节有点像论文答辩会，区别是推荐人不会针对你的项目做是与否的评判，而是帮助创作者跳出“当局者迷”的状态，并提出中肯的建议。定位清晰是他们最常谈到的问题。比如文艺片不要去奢求商业片的预算；针对小市场的影展作品要思考如何保持语言创意和低成本，定位大市场的要从娱乐角度、类型元素等考虑市场需求等，“对项目有清晰定位，才能最快被市场看到，能想清楚这点，是导演重要的专业性进步。”担任年度推荐主席的知名导演、编剧、制片人乌尔善说。
在某个片名很长的制作中项目放完试映片段后，乌尔善疑惑，“电影片名我看了好多遍还是没记住，它缺乏记忆点和类型标示性。”制片人立刻从内容表达层面对片名做了解释，看似对答如流，但乌尔善建议，不要老从创作的角度单方面思考问题。“创作者觉得怎么样都有道理，但观众未必都能理解。这部影片将来有可能进入院线放映，用什么样的片名，不如从观众的角度换位思考一下。”
记者见缝插针采访完陈晓鸣后，不待寒暄，预约了下一轮洽谈的影视公司人员便抵达了。
“我也是第一次做创投推荐人，发现做新导演真的很难。”乌尔善对这些新导演所面对的挑战感同身受，在这里需要面对这么多人讲自己的项目，还要特别认真地讲，希望能说服投资人。“尽管很难，但作为导演应该有这样的能力。”
创投给整个行业带来什么
6月16日，电影《街娃儿》正式全国公映，这是2017年的创投项目。在那一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上，管虎担任创投单元评委主席，他后来成为影片的监制。2021年，《街娃儿》入围戛纳国际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15日下午，导演那嘉佐出现在今年电影项目创投荣誉发布现场，他特别高兴，“走过那么多个电影节，现在回家了。这部电影距离拍摄完成已经4年了，在上映前一天回到上影节，特别有纪念意义。”
前几天，导演邬浪的《雪云》成功斩获本届上影节“一带一路”电影周“媒体关注影片”荣誉。这一影片也是从上影节创投中走出，曾入围2019年上影节创投青年导演计划，并获得“评委会特别推荐项目”。带着成片回到上影节，邬浪有一种再一次回到“母校”的感觉。“上影节创投这一机制，对于正在拍第一部电影、第二部电影的新人，是一种多维度的助力。这种帮助不一定是讲台上的几分钟或是推荐人的点评，重要的是你被专业的资方、电影工作者看到，这对电影创作很重要。”他感慨，这几年创投又增添了训练营环节，这是帮助导演、编剧、团队与电影工业真正连接的“前站”，“青年导演的成长、一部作品的完成，需要众人帮助。创投让作品能够最终抵达观众或银幕。”他介绍，《雪云》最终定档时间还没确定，但有望今年与观众见面。
“今年创投项目的多样性非常好，很多作品都是从作者自身生活经历出发，那些基于个人生命体验的创作才有力量。”年度推荐人、制片人陈祉希还记得，自己在五六年前参与创投项目推荐时，发现10个项目里有8个都在写犯罪类型，角色往往是神经病、变态，或是杀人犯，“看那些文本的时候会特别生气，写这些生活中很难遇到的人，去臆想、编造这些故事，只是因为这样的类型比较容易入手，或者是说这样的人物戏剧张力大。”
受到成本限制，以往参与创投的多是悬疑、青春、爱情等类型，如今，还有不少新类型出现，有一种类型是乌尔善在媒体采访环节中被现场科普的——“温暖现实主义”。“温暖现实主义是当下慢慢被总结和归类出的，观众希望能在影院里看到具有现实色彩，同时又能温暖治愈，给予生活勇气的电影，这也是如今市场偏好的类型。”陈祉希说。
“其实新导演不一定年轻，也有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乌尔善认为，参加创投的电影人，最大的特点是够“新”，作为推荐人，他也特别开心能在这些项目中看到新的主题和新的表达方式。“电影行业如今面对的挑战是观众流失，其实中国观众是包容的，什么类型都看，但从全世界来看，中国的电影类型太少了，观众希望看到不同的、更多元的类型。中国需要所有的类型，最重要的是给观众进影院的、极度充分的理由。只要观众回来了，所有电影都有机会。”
在邬浪眼里，电影人与电影节的关系很有趣。有时候你以导演的身份回来，有时候以评委的身份回来，有时候甚至成了演员，大家在创作的媒介里不断变换自己的位置，但万变不离其宗是做好电影。“上影节就像一把尺子，丈量着我作为电影工作者成长的节点。我就像小树一样，慢慢长高，一步两步，慢慢走远。但不管走多远，走向哪里，我们的根在上影节，种子在这里发芽。”
附：2023电影项目创投荣誉发布名单
画林映像特别关注项目：《时间旅馆》
莫非影画新声关注项目：《她坐在那，像个普通人一样》
天工异彩特别关注项目：《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特别关注项目：《寒冬里的盛夏》
百纳千成特别关注项目：《余烬》
爱美影视特别关注项目：《门牙》
万达菁英+计划特别关注项目：《寒冬里的盛夏》
阿里影业特别关注项目：《同桌妈妈》《无人知晓的故事》《寒冬里的盛夏》
制作中推荐项目：《拜拜，拜拜》
推荐语：题材新颖，电影语言有特色，拍摄完成度高。
青年导演推荐项目：《闲云野鹤》
推荐语：导演风格明确，故事具有强烈的地域文化特色和民族风情，在制片层面上可执行度高。
创意推荐项目：《遥遥传》
推荐语：成熟的剧情片导演创意性地将武侠和儿童两种类型融合在东南亚的移民文化背景之中，令人充满期待。
评委会特别推荐项目：《两个时区》
推荐语：剧本扎实，导演的丰富经历使其敏锐、准确地表现了中年男性的婚姻困境，成本控制合理，可预见完成度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