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成年人,在假装正常?
畅读荐:他们 疯狂还是大智慧,没人说得清……
文章来源:新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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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加班到深夜的小哥,给女友送钥匙,赶时间骑自行车逆行,被交警拦下,便在路边泣不成声。
一个九九六的上班族,奋力将自己塞进一班早高峰的地铁,下车时竟为不小心的推搡和陌生人大打出手。
一个孩子,因成绩不理想被老师和家长批评打骂,用稚气未脱的字迹写下了遗书。
焦虑,烦躁,易怒,将每个人各自抛向格格不入的漩涡。无法理解别人,也无法被人理解和认同。
生活与虚构模糊了界限,一切仿佛格非《江南三部曲》中写下的寓言。从故事里的第一个怪人带着未能实现的桃源梦,从江南的普济村出走开始,一代又一代人,骨子里继续流淌着痴狂,执着追求各自不被人理解的理想。
现实里,我们都假装是个正常人,没入人群。唯有故事,让我们面对疯狂,遇见最真实的自己。
电影《燃烧》
理想是不被人理解的疯狂 “一个人发疯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而且人人都有发疯的一天。”
《江南三部曲》出场的第一人便是个疯子。陆侃长年将自己幽闭在不见天日的阁楼,活僵尸一般。他曾经放火烧书,乱刀砍树,村里人眼中,他早已陷入无人理解的疯狂。
“父亲从楼上下来了。”
故事的开头,他突然腿脚麻利地走下楼来,要出一趟不知目的地的远门。普济的天空蓝幽幽的,又高又远。他却拾起一把虫蛀的破油布伞,轻轻地留下一句话:
“普济就要下雨了。”
村里这个古怪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人知道陆侃为什么疯。他曾经做过一个桃源梦。家乡普济就是晋代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村前的大河就是武陵源。他要建一座风雨长廊,将普济的家家户户连接起来,免受风吹日晒雨淋。
这样的理想,在别人看来不过痴念:天底下的读书人,原本就是一群疯子。
《百年孤独》中,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家族的第一个人被绑在树上,呢喃无人能听懂的语言。《红楼梦》中,第一个人随着疯癫道人飘摇而去,吟诵世人难解的歌谣,将真事隐去。
“疯狂”总是文学作品津津乐道的议题。《江南三部曲》中,“疯狂”是一种遗传因子,存在于普济家族三代人的血脉中。
陆侃预言的“大雨”是某种先兆,他的女儿陆秀米从不谙世事的少女成长为理想的践行者,一心想要实现“天下大同”。下一代,秀米的儿子谭功达成为普济所在的梅城县县长,建水库、修大坝、造公路、挖沼气池,渴望将故乡变成一座现代化的重镇。
无论成败,他们曾经一腔热忱,超前的理念不被旁人所解,便成了疯魔,成了痴傻。所谓疯狂,不过是人心不能相互理解的产物。人心不是流水线的批量生产,皆有不同的蓝图,注定无法达成一致。
家族的第四代谭端午生活在与我们同样的时代,他是落魄的诗人,在地方志办公室混着日子,内心空空向往永恒的纯洁与宁静,表面上已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如今,成年以后再向别人述说自己的理想,似乎已经成了一桩蠢事。
爱情是一眼认定一生的疯狂
即使在今天,若是坦然地宣告“不结婚,直接生孩子”“结婚不必征求父母同意”“谈恋爱不必考虑年龄差”,也不会被大众普遍接受。但《江南三部曲》中的男女主人公,个个都是这样的爱情理念先行者。他们跳脱出时代,在爱情和婚姻观上特立独行,有着不同于世俗的疯傻痴狂。
三个时代,三对恋人,爱情与理想一样,是一种单纯执着的狂热。女人会爱上她们年少初遇的男子,男人会为难以追寻的伊人终生痴情。
疯狂是《人面桃花》中一眼认定一生的相逢。十五岁的陆秀米,闺阁中酝酿羞涩,只为遇见突然闯入生活的男子。东洋归来的革命者张季元,日记里除了家国存亡,还写满少女的名字。头脑昏昏,步履沉重,心如小鼓,狂跳不已。爱是欲念之火,生命之光,一种死亡也无法抹杀、埋在体内的种子。当秀米从张季元留下的日记里发现对方也默默埋藏的爱恋,便陷入疯狂,将自己困入阁楼,继而将对方未能实现的理想作为自己的使命。
爱的疯狂也能让人不惧生死。《山河入梦》里,姚佩佩向施暴的歹人举起凶器,拼死维护人格的清白,守住记忆中的纯真。当她亡命天涯,还时时念起那年十九岁在公共澡堂卖筹子的自己——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在人生最迷茫的时候,遇见了救赎——县长谭功达。而他的未来蓝图已破碎,隐在花家舍,只剩追悔错过的爱情。年龄差距,身份差距,在急转直下的命运中通通化解,寄作一封封相思信,指引二人步步回到最初怦然心动的地方。
疯狂穿越芜杂的生活,化为《春尽江南》中日常的歇息底里。生活磨平了爱情萌芽时的期待,只剩下欲望、嫌隙、愤怒与厌倦。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后,庞家玉再也不是那个招隐寺月光下心怀悸动的少女,她换了一副脸孔,像上了发条,一刻不停地运转,将压力不断施加给丈夫和儿子。
诗人谭端午则死水微澜,仿佛一点点烂掉,渐渐放下生活的激情与诗意,与妻子走上陌路。直到死亡将他们分隔,那一刻,他们才明白,人生中最叫人遗憾的是在拥有时不懂珍惜,相互折磨,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是疯狂还是大智慧,没人说得清
疯子与常人有多少差别呢?历史中,传唱费解之词的人往往是预见未来的先知,难得糊涂的人才是遗世独立的智者,潦倒癫狂的人反而能描绘出奇异美丽的世界。而在今天,疯狂与正常的界限似乎越来越模糊。
《春尽江南》中,一位精神科医生给出了一番有趣的见解:现在的生存压力这么大,到大街上随便拉个人来诊断,说他精神上一点毛病都没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个司机,开车压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以为是压了人,就发了病。
一个母亲,给不开窍、不争气的孩子辅导作业,突然破口大骂,摔得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一个大老板,投进全部积蓄,建造一座精神病院,然后成了第一个病人。
这些书中的故事不再是别人的故事,它们已和现实交织出残忍的荒诞,从巴尔扎克滑向卡夫卡,疯狂的戏码时时都在上演。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疯狂而真实的生活。书中那个自己建造精神病院自己居住的狂人王元庆,书写着新时代的狂人日记,刺穿生活苦涩的真相:
“月亮下的金钱,从来未使忙碌的人类有过片刻的安宁。
老实人总吃亏。
幸福是最易腐败的食物,它不值一文。
我们其实不是在生活。连一分钟也没有。我们是在忙于准备生活而成天提心吊胆。”
这究竟是疯了,还是入世的大智慧,没有人能说得清。
“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小岛,被水围困,孤立无援。”
我们与主人公共享着同样的孤寂,穿过书页,在内心的岛屿相逢,既是遇见他们,也是遇见我们自己。《江南三部曲》写尽中国人的一百年,百年来形形色色的疯狂与执念,总有一个触动我们的灵魂。我们可以从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身上看到自己的父辈,回望过去的生命历程,更加理解我们的当下。
《江南三部曲》是格非的代表作,从构思到定稿耗费十七年完成,最终以最高票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莫言推崇“最值得我们骄傲”。在这部恢弘而又细腻的作品中,三代人在各自的时代对理想不懈求索,他们的坚持和勇敢中有着感人至深的力量。
《江南三部曲》实拍
在这个世界,最使人向往的莫过于纯洁与宁静。愿我们都如书中人物,无论面对何种境遇,都能守护住自己的理想,从生活的琐碎中不时抬起头来,接受生活的糟糕,但拒绝命运的安排。
正如格非所言:
不要恐惧,不要焦虑,不要过于担忧。接受生命本身带给我们的全部折磨,然后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