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些很精彩的现世报?
谢邀
我说一个吧,我不认为很精彩,我到是觉得很悲伤的故事。
以前我们哪里有个人叫做李二娃(他是抱养过来的),他家里没有解放以前,家底比较殷实,送他去上过几天私塾,识得字,他老婆还是大户人家的,给他生了个儿子,但是这个家伙很喜欢嫖和赌,导致家底被他败光了,惹得周遭对他讥笑,谁想得到,结果解放了,因为他早已经把家底败光了,划分成份,居然把他划分为“贫农”。
他脑袋蛮灵光的,自己编造了好些所谓的地主压榨他的故事,每次吃所谓的忆苦思甜饭,他都要登台讲述,成为了我们哪里的名人。
就因为这样,他成为了我们那个村的村长,接下来的什么大锅饭,大炼钢铁,总是他冲锋在最前面,我一个叔叔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他母亲生病了,就偷偷在家里煮点米粥(大锅饭刚开始还可以,后来都是烂菜叶子),他看到了,“义不容辞”的跑到我那个叔叔家里面,一脚就把瓦罐踢掉了,扬长而去,我那个叔叔的母亲本来有病,经过这一惊吓,就去世了。
到了文歌,因为他的积极,他摇身一变,又成为村革委会主任,每一天一大早村里的广播就会响起他嘹亮的声音,谁也不敢得罪他,其他村都在抓牛鬼蛇神,以及混在群众队伍中来的反歌命,他没有,可能当时也是良心未泯,他识得字,就每天写大字报,组织大家跳忠字舞,这里贴哪里去贴,这里跳哪里跳,声势是有的,可是这个东西,搜肠刮肚也没有什么可写的了,本身就吃不饱,跳来跳去更容易疲劳,上面工作组来了,要求他狠抓私字一闪念,抓工作成绩,要在破四旧,割资本主义尾巴,抓牛鬼蛇神方面有突出成绩。
这有什么办法呢?于是他只好带着人去把方圆几十公里的大庙小庙给砸了,把庙公全部赶出去,也不管人家是死是活,凡是听说谁家里面有古书,古董,该烧的烧,该砸的砸,我听老人讲,本来我们哪里还有一座宋代的灵官庙的,就是被他一把火烧掉的。
因为他工作的突出表现,又升官了,成为乡革委会主任,可是要求也更高了,要抓潜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坏份子,可是坏人又没有写在脸上,这可咋整?也难不倒他,他以及他的“同事们”,四处去“勘察民情”,凡是有人说的,写的,歪曲理解,批倒批臭,整了好些人,他在整人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就这样,他和他的家人在哪个昏乱的年月过得还很惬意。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到了1973年,不同的派别之间武斗还是有的,某某社,某某派互相武斗,他以前整过的一个人在外地风生水起,又打回来了,他一家都被打成了“现行反歌命”,又有人说他老婆缝衣服把针头扎在了M像上,被人检举揭发,又不肯老实交代一系列问题,反正倒霉了。
接着就是坐飞机,戴高帽,批斗陪斗没完没了,他儿子受不了,自己抱了一块大石头,跳到了我们哪里的堰塘里面了......他老婆被逼疯了,后来不知去向,他到是厚着脸皮活了下来。
喧嚣过后,就是平静,尽管有种种闲言碎语,很多人当面或者背地里对他唾骂,也影响不了他的苟活,这次真的是贫农了,在家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孤家寡人一个,有一天,在红薯地里挖红薯,突然一颗猎枪的子弹击穿了头部,打猎的后来被抓了,说“我.....我以为....是一只野猪”!
老公的表哥是养兔子的。
他说兔子繁殖很快,两三个月,就得选种,给公兔喂一种药性很猛的药。
一大笼母兔,一只公兔就够了!
后来他捏着我的嘴灌药,是喂给兔子的那种药......
1
婆婆跟我说她怀孕的时候,正围着一个兔头围巾,吃着生牛肉。
那兔头围巾是整只獭兔剥下来的,绕脖子一圈后,兔头兔尾搭在一起,看上去如同一只活兔趴在脖子上。
栩栩如生到那镶嵌着的血红兔眼好像都闪着怨恨的邪光盯着我。
尤其是婆婆说话的时候,还能看到嘴里嚼得一团鲜红的牛肉,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来的路上,老公杨宏就跟我说了婆婆怀孕这事。
婆婆去年就满 50 了,这不只是高龄产妇了。
更离谱的是,当初计划生育查得严,生了老公后,公公做了结扎,所以这孩子不是公公的。
但婆婆却坚持不管是谁的都要生下来,和公公大吵了一架。
昨晚公公就离家出走了,发了信息说是去谈生意了,让老公不要烦他。
这会婆婆一边夹着生牛肉蘸着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一边朝我道:「向薇啊,我一直想生个贴心的女儿,跟你妈一样享享女儿福。我这么大年纪了,怀上不容易,所以这一胎一定要生下来的。」
这是说,我这个做媳妇的不贴心?
她不停地往嘴里塞着生牛肉,大块大块的,有时吞咽不及,嚼着的血水从嘴角流下来。
带着那些酱汁,着实有点恶心。
她却好像饿得慌,不停地吃,边吃边朝我说:「你结婚半年都没怀上,这不我怀上了。要不这样,你先伺候我坐月子,等你以后生了,我再伺候你坐月子。」
「到时两个孩子差不了几岁,读书还能一起接送呢。」婆婆说完,夹了满满一筷子牛肉。
这次都没蘸酱,直接就塞嘴里去了。
可她嘴里还有没吞下去的,就宛如一个血盆大口。
血水从她嘴角滴落在那兔围巾上,那兔头上的血眼,看上去越发地邪性。
一边的表哥却还不停地从厨房端出片好的牛肉,婆婆还劝我们吃!
女儿和孙子孙女一起养,那还不是让我养?
这种话,亏她说得出口!
我瞥了一眼老公,示意他自己解决这种糟心事,直接就去了阳台。
婆婆见我不搭话,也知道我是不会同意的,一筷子夹的牛肉更多了,泄愤般地往嘴里塞。
我看了一眼旁边四五个空了的碟子,我们都没动筷子,婆婆一个人都吃了这么多了。
说是叫我们来吃饭,可从我们进门,她就一直坐在这里吃,都没有停过,她肚子装得下这么多吗?
她是个很注重养生的,50 岁的人了,看上去 40 出头的样子,以前晚饭都是吃水果的,现在这样大口大口地吃生牛肉,让我感觉很不可思议。
见我走了,在厨房片肉的表哥,沉默地端着盘水果跟了过来,朝我递了递。
见我不停地吞口水,表哥难得地开口讪讪地道:「姑姑怀孕了,口味怪,我给你包鲜虾馄饨。」
说着,还叉了块苹果递给我:「很甜。」
他知道我喜欢鲜虾馄饨,每次我回来吃饭,老公都让他给我做。
但这会我哪有胃口,朝他摇了摇头,听着婆婆还在嗒吧嗒吧不停地吃。
无论老公怎么说,她就是一句话:「我这么大年纪了,不管是谁的,怀都怀上了,一定要生。」
表哥见我不吃苹果,就又剥了个砂糖橘递给我:「甜。」
我瞥眼看着他,他眼中尽是殷勤,怕我不相信,还剥开尝了两瓣,再递给我。
盛情难却,我只得接过:「谢谢。」
他低头不好意思地低笑了一声,然后又去剥了。
看着他憨厚的笑,我也不想去听客厅里面的争执,朝他轻声道:「养殖场那边最近怎么样?」
公婆是开兔子养殖场的,养长毛的獭兔。
兔皮有专门的人收,剥了皮的兔肉,还能分兔头和兔身卖一波。
兔子繁殖快,他们养了很多年,销路稳定,所以还挺不错的。
但据我所知,养兔子的都是表哥袁名青,连给兔子剥皮再鞣制的都是他,其实养殖场就他一个人搞,公婆有任何事情都使唤他。
他是婆婆的亲侄子,他爸在他两岁的时候出车祸没了,他妈就跑了,是婆婆把他接过来养的。
说是养,也就是给口饭吃,据我了解,他打小就被使唤着干活,初中没毕业就被公婆搞到养殖场养兔子。
我和杨宏谈的那两年,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还是后面见公婆,他一个人默默在厨房做饭洗碗,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个表哥。
公婆对他不算好,尤其是公公,真的是当下人使唤,脏活累活都是他,骂起来跟骂什么一样。
从小这样骂到大,加上一直待在就他一个人的养殖场,导致他性格很木讷,几乎不开口说话。
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逆来顺受的那种人。
有时我看不下去,在公婆骂他时,会帮着岔开一下。
结婚的时候,杨宏他们一堆发小还闹得让他在地上当狗爬叫,当时我就发脾气了,这才没闹腾起来。
后来我每次回来吃饭,给公婆买衣服鞋子什么的,也会给他带一份。
公婆和杨宏一直说我浪费钱,可我用的自己的钱,他们也不敢多说。
所以表哥跟我,倒是时不时有句话说。
「明年是兔年,姑姑说要做兔头围巾,生意肯定好。」袁名青剥着橘子,讪笑地说着,「就是姑姑脖子上那个,好看吗?我送你一个吧?」
他说着,又把一个剥好的橘子递给我,眼里带着丝丝期盼。
我眼前闪过那血红的兔眼,忙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那……」他又将剥好的橘子朝我递了递。
我正要再摇头,客厅里老公和婆婆就大吵了起来,夹着老公拍桌子的声音:「你肚子里的杂种是谁的都不知道你就要生,你让我和爸的脸往难搁?你还让向薇照顾你坐月子,你有脸说吗?」
婆婆好像只是闷闷地吃着牛肉,嚼得「咂吧咂吧」地响。
我看着表哥手里橙红的橘子,眼前闪过婆婆满嘴嚼过的牛肉,胃里一抽。
直接朝表哥道:「我公司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婆婆怀了谁的孩子,生与不生,我都不想掺和。
就在我走的时候,老公脸已经气得发青了,婆婆却好像置若罔闻,还在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生牛肉,旁边的碟子又空了几个。
似乎被气狠了,还大叫道:「袁名青你死哪去了?没见桌上没了吗?再去厨房给我切两盘,这么多年养条狗都比你有眼力劲!」
表哥手里握着那个剥了皮的橘子,有点讪讪地不知道放哪。
我看着心酸,伸手接过他的橘子:「谢谢!」
然后瞥了婆婆一眼,她半靠在餐椅上,穿着孕妇背带裤的肚子已经鼓起老高了,却还是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只是她才怀没多久吧?
那肚子已经鼓得不成样了……
老公气得脸色铁青,见我要走,估计也不想当着我的面丢脸,吸了口气,才朝我笑了笑道:「自己开车小心点,晚上我做好饭,你回来吃。」
婆婆却猛地将一个空碟子丢到一边,恶狠狠地朝表哥吼道:「要死啊,还不去!」
她每次生气,不敢朝我和杨宏发火,都是拿表哥出气的。
我瞥了一眼表哥,朝她冷声道:「表哥只是拿养殖场的工资,没有拿那份保姆钱。就算是保姆,也没这么使唤的!」
说着,瞪了杨宏一眼。
表哥的事情,我跟他说过几次,他也懂我的意思,忙朝表哥笑了笑:「你别理我妈,她脾气就这样。」
表哥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可婆婆「啪」的一声,将碟子丢桌上,他还是讪讪地进厨房了。
我心里发沉,只是朝杨宏递了个眼神,让他自己说服婆婆打掉这个孩子。
等到了车上,我还特意发信息给他,让他一定想办法把公公搞回来,要不然他一个人劝也不好劝。
心里也有点奇怪,就算生意再重要,能有老婆重要?
婆婆都怀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公公居然还有心思去谈生意,还一去好几天没消息,据说打电话都不接了。
当晚等我忙完公司的事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表哥守在我家门口。
见我回来,忙将拎着的袋子朝我递了递:「养殖场来了大客户,姑父不在家,杨宏去接待了。姑姑让我给你送点新鲜牛肉……」
「还有我包的鲜虾馄饨。」他估计很少说这么多话,脸和眼睛都憋红了。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忙开了门,让他进来。
他却熟门熟路地进厨房,帮我把牛肉和馄饨放冰箱冷冻。
那牛肉确实很新鲜,有的还淌着血水。
看着都是牛腿毽子肉和牛排,外面还裹着白色的筋膜。
让我猛地想到婆婆吃的生牛肉,胃里就不太舒服:「怎么买这么多牛肉?」
「啊?」表哥好像被吓到了,一坨牛肉掉地上。
慌忙捡起来,讪讪地想解释,却又似乎说不出来。
我见地上还有血水,就抽了张厨房用纸过去,擦了擦。
他不知道怎的,脸更红了,喃喃地道:「我给你煮馄饨吧?」
这大晚上的,杨宏不在家,他给我煮馄饨,多少有点不对味。
更何况,我也没心思吃,忙借口养殖场怕是有事,让他快点回去。
他出门的时候,还问我:「向薇,你要兔子围巾吗?就是姑姑脖子上的那种,跟只活兔子一样,又暖和又好看。」
这是他第二次提了,可我一想到那血红的眼睛就有点发讪:「不用,谢谢!」
「明年是兔年,戴一个过年……」他还要劝我。
我忙借口晚了,怕没车,给他打个车。
他说自己开货车来的,就回养殖场。
就是走的时候,又朝我道:「杨宏回不来了,你早点睡。」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怪。
而且半偏着头,那眼睛映着过道灯,跟婆婆脖子上那兔头一样发着红。
2
表哥走后,我眼前总闪过那腥红的兔眼,有点害怕。
给杨宏发信息,他一直没回,也不知道婆婆那事怎么处理。
既然表哥说他今晚回不来了,我就胡乱地洗了个澡就睡了。
梦里全是那一盘盘片好的生牛肉,厨房地上带血的牛腱子肉,以及兔头围巾上那邪气血红的眼睛。
我翻来覆去睡不好,就在我翻身的时候,却发现杨宏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一边的枕头上。
他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兔头围巾,朝我笑。
就是笑的时候,有点怪,似乎很艰难地勾着嘴唇,一只手还捂着脖子,似乎怕那兔头围巾掉了。
那兔头就贴在枕头上,一双腥红的眼睛盯着我,让我有点发怵不说,还有股骚味。
都说狐狸有骚味,其实兔子味道也不轻。
「怎么回来还戴着这个!」我忙把那兔头给推开。
想着表哥说明年主打就是这个兔头围巾,也没有太在意。
那兔头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填充了什么,手推的时候还挺沉实、挺热的。
被我一推,顺着枕头就滑到一边去了。
习惯性地伸手搂着他的腰,往他怀里蹭了蹭:「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他好像一僵,却还是伸手搂着我没有说话。
手感不太对,可我脑袋迷糊,想着他可能也因为婆婆的事情郁闷。
光是婆婆怀孕就够膈应人的了,还不是公公的。
伸手圈着他的腰,往他怀里蹭了蹭:「别想了,睡吧。」
他身上很热,还有一股子兔骚味,夹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那种鞣制兔皮的药水味。
这种味道,表哥因为常年杀兔剥皮,所以一直都有,我在他身边闻到过。
想着杨宏从养殖场回来,可能也染上了。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下次要洗澡才上床,一股子味,睡吧!」
随着我一拍,他似乎整个人都僵了,居然闷闷地应了一声,将我搂得更紧了。
他身上真的又热又软,好像抱着一只活兔一样。
原本翻来覆去的我,没一会就睡着了。
他似乎一直小心翼翼地抱着我,低喃地说着什么。
隐约地听到「只有你对我好」「没有你如何如何的」。
脑袋还迷糊地想着,杨宏这是被他妈伤得够深了。
第二天是被信息给吵醒的,一个接一个的,全是杨宏发来的。
说今天又要陪养殖场的客户,就不回来了,厨房有给我煮好的鲜虾馄饨,让我起来趁热吃。
还发了张照片给我,里面是很多活泼可爱的耷拉着长长耳朵的兔子在草地上吃着草。
看那背景,就是养殖场。
估计是为了哄客户,才把兔子放出来的,也不怕抓不回去。
我笑着将手机放下,撑着起床,可一起身就发现枕头边盘着一条兔头围巾。
就像一只活兔子匍匐在枕头边,沉着腥红的双眼盯着我。
那眼睛,总带着一股邪气。
不像刚才草地上那些兔子,眼睛那么温和!
我吓了一跳,连忙扯过昨晚搭在一边的浴巾将这兔头围巾盖住,卷起来塞床头柜里。
胡乱洗漱了一下,我端着馄饨,想着杨宏昨晚搂着我的低语,正甜蜜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开门声。
还以为是杨宏回来了,笑着扭头,却见婆婆挺着个大肚子,一手拿着半根黄瓜,咔咔地啃。
她一进屋,鞋都没换,门也没关。
就耸着鼻子嗅了嗅,含糊不清地道:「这碗给我吃,你再去煮一碗!」
说着,将那半根黄瓜跟喂磨一样,往嘴里咔咔地塞着,直奔餐桌,把我面前的碗端走,舀起两个馄饨就往嘴里送。
嘴里还有嚼都没嚼碎的黄瓜,衬着黄绿的皮,比昨天吃生牛肉更让人膈应。
我瞥着还大开的门,走过去将把手下的钥匙孔关上,又带上门。
想到她是用钥匙开的门,心里就膈应得很。
这房子是我和杨宏买的,以前她也旁敲侧击地问我要钥匙,说方便过来送吃的,或是帮我们打扫卫生。
我都借口这是密码锁,她来了给我们打电话,告诉她临时密码就可以了。
她老大不开心,还找过杨宏。
后来是我劝杨宏,我们俩工作时间都自由,万一白天两口子在家做什么,婆婆突然上门撞见,多尴尬啊,才阻止了杨宏给她配钥匙配卡。
可她居然偷配了钥匙?
转身进家,却见她已经将一碗馄饨吃得差不多了,还含糊不清地朝我道:「你煮的时候,给我再煮一碗。」
那碗馄饨,少说也十几个吧,她还啃了一根黄瓜,居然还要来一碗。
瞥了一眼她鼓胀的肚子,昨天好像没这么大吧?
想问她来做什么了,可她一口两个馄饨,吃得哗哗的。
脖子上还裹着条兔头围巾,那兔子头随着她头起伏摆动,一双血红的眼睛晃得我心慌。
干脆就进厨房给她煮,等她吃完,就借口上班,让她走吧。
一打开冰箱冷冻室,里面整整齐齐地摆了大半冰箱切好的冻牛肉。
鲜红的肉上结着白色的冰霜,码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还有点瘆人。
可我记得昨晚表哥拿回来的时候,只是一袋子,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了?
想到昨晚杨宏回来过,难道是他拿了回来的?
怎么全是牛肉?
将旁边冷藏室的门打开,里面也摆满了用保鲜袋装着的生牛肉。
腥红的牛肉一块块的,宛如红砖一般堆砌着。
心里正想着,这么多牛肉,得吃多久啊?
就感觉脖子边有软暖的东西一窜,吓得我连忙扭头,入眼就是那双腥红的兔眼。
「你先煮馄饨,再片肉吃。」婆婆伸手就掏了块牛肉出来。
我低头看了一眼,她肚子鼓得比人家十月怀胎的都大。
她怀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但也没说快要生了吧?
半年前,我和杨宏结婚的时候,也没听说她怀孕啊?
正想开口问她,她却直接扯开了保鲜袋,对着手里那块牛肉就要咬。
见我看着她,有点讪讪地伸着舌头舔了一下:「还新鲜。」
「昨晚表哥送来的。」我瞥着她盯着牛肉似乎想咬,又强忍着憋得发红的眼睛,总感觉她这样子有点瘆人。
但杨宏不在,实在不想跟她多说什么。
就借口先去换件衣服,转身出去给杨宏打电话。
婆婆这人从她对表哥就能看出来,本性不算太好。
所以我一般不跟她单独相处、正面交锋。
但电话通了,杨宏就是不接。
再打,他直接就挂了,给我发了条微信:在开会,等会回你。
我心头发哽,瞥了一眼厨房,只得回了他:你妈来了,肚子大得像要生了,你赶紧回来。
他只是回了一下:忙完就回来。
这就是回不来?
我心头烦躁地将手机丢一边,瞥着厨房,见婆婆好像在低头切着牛肉,只是头太低了,从后面看,似乎嘴还咀嚼着什么。
「妈。」我没敢进去,只是站在外面轻唤了一声,「你在切牛肉吗?」
随着我一叫,婆婆好像整个人都是一僵,然后好像梗着脖子吞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扭头朝我笑道:「是啊,切牛肉。」
可她咧嘴笑的时候,牙缝间全是腥红的血水,脖子上的兔头围巾染着血,那毛都黏糊着。
尤其是血红的兔眼边上,衬着一缕被血染红的毛,越发地诡异。
而婆婆好像也感觉到不对,合上嘴,在嘴里伸着舌头将牙齿中间的血水舔舐掉。
随着她舔舐,舌头将嘴唇如蛇般地抵起,而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隔着孕妇装的背带裤,好像有什么在拱动。
我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也不知道她到我家来做什么,开口让她走,估计她也不会走。
忙道:「家里没盐了,我下去买包盐。」
跟着也没换衣服,直接逃也似的出门了。
等到了电梯,我再打电话给杨宏,还是一通就挂,自动回复个:我在开车。
我只得发了条语音给他:「如果你没空,让表哥来,把婆婆接走。」
有个人陪着,总比我看着婆婆吃生牛肉的好。
公公不在家,杨宏暂时走不开,剩下的也就只有表哥了!
杨宏就回了我一个字:好。
我总感觉不太对,再打电话,他还是没接。
心头一阵火起,又发了条语音:「你妈怀孕了,你和你爸总要有一个管事的啊。把她丢给我,算怎么回事?看她那样子快要生了,真让我伺候她坐月子吗?她在吃生牛肉啊,看着很吓人!」
杨宏只是回了一个:怀孕口味怪,表哥就在来的路上了。
我看着心头有点怪。
杨宏从来不叫「表哥」的,心情好的时候就连名带姓地叫,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喂喂」地吆喝。
过年的时候,他和发小喝多了回去,还叫表哥给他换鞋,被我暗掐了两下,才回过神。
这会怎么改性,叫表哥了?
可无论我发什么给杨宏,他都只是打字应付地回复两句,好像真的在忙。
我也不敢真的让婆婆一个人在我家,她都 51 岁了,那肚子鼓成那样,还一直猛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我背锅。
但跟她单独相处,我总感觉害怕。
叫别人吧,万一出事,把人家搭进去,又似乎不太好。
只得发信息给杨宏,让他把表哥的电话给我,我自己打电话给他,让他过来把婆婆弄走。
那边很快就把表哥的电话发过来了,我打过去的时候,表哥好像开着车,说很快就到了。
果然没有十来分钟,表哥就到了。
才一晚不见,他理了个和杨宏一样的发型,还换了身挺精神的衣服,他从杨宏的车上下来,我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是杨宏。
他们终究是表兄弟,身形上还是有几分像的。
可就在我叫他的时候,他就本能地点头垂眼,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
问他怎么把杨宏的车开来了,他只说杨宏陪客户了,让他开来接婆婆。
我瞥了一眼车:「他谈的生意有这么大吗?舍得把车给你开?」
杨宏是那种,车与老婆绝不外借的人。
别说他一直看不起表哥,就算是他同学发小借,他都舍不得。
连我有时车停公司没开回来,想开他的,他都宁愿自己送我。
见我瞥着,表哥只是讪讪地道:「你催得急,他怕我开货车太慢。」
我心头疑惑,但更在意婆婆的古怪,和表哥一起上楼,等电梯的时候,问了他几句,公公什么时候回来。
他依旧只是低垂着头,喃喃地道:「不知道。」
密闭的电梯里,我闻着他身上有车载香水的味道,正是杨宏车上放的那瓶,还是我选的。
只是他可能喷得比较多,所以气味很浓郁。
刚才上来得急没注意闻,这会在电梯里,就有点刺鼻。
表哥常年不是在养殖场,就是在婆婆家帮着干活,不太收拾,今天居然还喷了香水?
有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慌忙地扭过头去,胳膊还往回缩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就绷紧了,好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搞得我都不好意思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活动,比如相亲之类的。
等到了家里,我推开门进去,却发现婆婆还在厨房。
但不是在案板那里切肉了,而是不怕冷地坐在大开的冰箱门口。
身形被冰箱门半掩盖着,可却有着「嗒吧嗒吧」的声音。
隔着一扇厨房门,我已经看到冰箱旁边的地下,一摊血水淌动,空气中有着浓浓的血腥味。
结合原先的经历,我心头莫名地哽了一下,大概猜到婆婆在做什么了。
扭头看了一眼表哥:「要不我们报警吧?」
这情况实在是太怪了,超出了我原先的预料。
表哥却慢慢地走了过去,轻唤了一声:「姑姑?」
就在他出声的时候,冰箱门被关上了,婆婆一手抓着块生牛肉,一手撑在地上,艰难地往前爬。
她穿着的背带孕妇裤已经解开了,露着个如球般圆滚滚的肚子,一边嚼着肉,一边朝我道:「向薇,我要生了,快帮我接生。」
我这才发现,那些血水就是从她裤子里渗出来的。
而在她解开的裤头处,露着她长满白毛的肚皮。
而在裤头里面,一个杯口大小、鲜红无毛的长耳兔头,沾着血水,一点点地往外拱。
3
我见婆婆腹部长着兔毛,还生出了兔子,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转身就要朝外跑,可身体一动,就被表哥抱住。
他紧搂着我,轻声道:「别出声,要不然惊到她,她会吃掉兔崽子的。」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那只宛如小猫般大小的兔崽子,从婆婆松软的背带裤中掉了出来。
而婆婆这会根本不在意我们了,连她手里的那块吃到一半的生牛肉都不在意了,而是伸手将那只兔崽子捧起来,伸出舌头将它身上残留的血水舔舐干净……
看她那样子,根本就不像一个人,而是一只人形的母兔。
随着她舔舐,背带裤里又一个兔头慢慢冒了出来。
我心跳如鼓,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推开表哥,紧张地一步步轻缓后退。
表哥却好像半点都不害怕,也不在意婆婆生兔崽子,而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一步步地后退。
他那目光很温和,可这样的环境,却又温和到诡异……
我一直退到玄关,转头就往电梯口跑,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但就在掏出手机的时候,突然手机一响,杨宏发了一个视频给我。
视频图标,就是他没穿衣服,四肢和脑袋宛如五马分尸一般被绑着,无数肥胖得跟小猪一样的大兔子,趴在他身上啃食着。
他两条腿和胳膊都露着森森白骨,而鲜血已经染红了那些兔子身上纯白的兔毛。
光是看图标上,就已经能看到他整张脸都因为痛苦扭曲着!
随着视频发过来的,还有条信息:想救杨宏,来养殖场,报警的话就让他被兔子吃掉!
我看着这行字,心都停止跳动了,根本就没有胆量点开这视频。
而是握着手机,连忙跑进去问表哥:「杨宏呢?」
他不是说杨宏在养殖场吗?
怎么杨宏就被抓了?
可就在我进去的时候,表哥忙朝我道:「不要说话!」
但他声音比我还大!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就见他转眼看着婆婆。
只见婆婆正捧着一只兔崽子,在舔舐上面残留的血水,随着表哥出声,好像被吓到了,原本伸着舌头的嘴,猛地大张。
就像她吃那些生牛肉一样,将那兔崽子就往嘴里塞!
我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表哥连忙转手抱住我,捂着我的嘴,将我往外拖。
就在我被倒拖着往外退的时候,还能听到厨房传来大力咀嚼的声音。
被捂着的嘴,喘不过气来……
脑中闪过以前杨宏和我说过兔子的习性。
其实兔子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温驯,母兔在受惊,或是生产后感觉自身营养不足的情况下,会吃掉刚生下的兔崽子。
公兔有时也会吃掉兔崽子,让母兔发情……
可婆婆怎么会生下兔子!
表哥一直将我拖到安全梯,将门关上,这才朝我轻声道:「小声点,要不然姑姑吓到了,会吃掉所有生下来的表弟表妹的!」
他说到「表弟表妹」时,我浑身就又是一个激灵!
扭头看着他,他双眼依旧和兔子般温和,就在我看过去的时候,还怯怯地缩了一下。
我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多东西,却又担心杨宏,忙掏出手机,朝他道:「杨宏这是怎么回事?」
怕吵到婆婆,我将手机音量调小,这才打开视频。
就算再小,也能听到杨宏惨叫的声音在楼道回荡,还夹着那些大到离谱的兔子「吧吧」啃食的声音。
没一会,杨宏胳膊上又被啃出一个血洞。
我盯着表哥,强忍着惧意,朝他道:「这些兔子怎么回事?」
虽说母兔在生产后,会吃掉兔崽子,可兔子是不能大量吃肉的,更不用说这样啃食活人!
表哥依旧很平和,朝我道:「养殖场有兔仙。」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半佝偻站着的兔头人。
不是那种戴着头套的兔头,而是一个融合了人和兔子双重基因的人。
头侧有着长绒竖耳,长满着短绒白毛的脸上,有着人的五官,却又有着明显的兔唇红眼。
一步步朝杨宏走过去,没有穿衣服,又是竖立着行走,所以能清晰地看到,是个——母的。
牠身形不高,走路的时候和兔子一样又轻又软,似乎真的就是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妖。
而原本惨叫的杨宏,在牠出现后,眼里露出惊恐的表情。
那兔妖似乎知道摄像头在哪里,扭过头来盯着那摄像头,血红的眼睛依旧温和到没有半点情绪,更甚至勾着那裂开的兔唇笑了笑。
随着牠笑,展开手,里面似乎捏着一瓶药。
而随着牠拿出药,牠嘴里还发出咕咕的低吼声,那些原本围着杨宏啃食的兔子,全部往外跑。
有的直接蹬过杨宏的身体,洁白的兔毛被染得鲜血直滴,在旁边留下一串串血脚印。
这么大的兔子一只只地蹬过去,杨宏又是一通惨叫。
可随着那兔头女转身,杨宏看着牠手里的药片,本就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强忍着手脚往回缩,但就算这样,那兔头女还是一步步地逼紧,似乎很乐意看着他满脸恐惧的样子。
我扭头看着表哥:「这是什么?」
「兔仙想要生更多的小兔仙,在给表哥吃药。」表哥盯着视频,双眼依旧温和无害。
我听到药,心头就是一梗。
以前我跟杨宏了解过养兔子,他虽然不管,但也知道一点。
兔子成长繁殖快,养殖场都是长期半封闭配着饲料养的,长得快、皮毛亮,但是不怎么发情,所以到了配种期就需要用药。
每隔两三个月,上一波兔子长好了,就得选种,然后喂药,再配种生一波兔子!
一般配种,都是挑一只合适的公兔,丢母兔笼子里,那种兽药,药性很猛,一只公兔就够了!
现在养鸭场也一样,一只种鸭会配很多只母鸭,一般配完了,公鸭也就累死了!
就在我想的时候,那兔头女已经将药塞进了杨宏嘴里。
这药效本来很猛,牠喂得还多……
随着牠喂下去,外面还有着好几个兔头女轻巧地半走半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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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前任开始就说好了丁克,后来他反悔,PUA我,包括诋毁我的人格,施压,与其他女生暧昧。
后来发现他弱精。
恋爱期间,他为了涨工资跳槽,每天和我吹嘘有多少公司抢着要他。
当时我们在无锡,他很看不起他一上海工作的朋友z,说上海月薪虚高。
三个月后没通过新公司的试用期,又受不了原本的薪资水平,只能跳槽去了上海。
去了以后求蹭住z的房,被z拒之门外。
注:此我非本我,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是生父生母第三个孩子。
怀我的时候,村里的大仙说一定是个儿子。
他们无比期待。
揣着肚子东躲西藏,总算在腊月的天生下了我——
一个女孩。
01
我呱呱坠地那一刻,全家人都变了脸色。
奶奶把拎来给我生母补身体的三十个鸡蛋又拎走了。
生父抱着我往外走,要把我扔到山沟里喂野狗。
结果路上撞到了村支书。
老支书好说歹说,只说小姑娘吃得不多,养几年就能帮家里干活。
又说会帮忙把没收的桌子椅子还回来。
生父这才把我抱了回来。
两个月后,生母又怀上了。
他们又躲起来去生儿子,我就靠着六岁的大姐有一顿没一顿的米汤喂着。
后来大姐还笑话我,说我小时候可厉害呢,六个月大就能吃半碗米饭。
是我想厉害吗?
我是没有选择罢了。
生母总算生了个弟弟继承皇位,再也不用东躲西藏。
她走路带风,说话大嗓门,每天抱着弟弟满村子转悠,笑话那些没儿子的媳妇。
没人带我,大部分时候我都被用绳子拴在床上。
能活下来也算是命大吧。
五岁的时候,该去上学了。
那时候已经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可是上学是要交学费的。
生父生母不舍得。
偏偏那时我生了一场大病,反反复复地发烧,整夜整夜地咳嗽,弄得弟弟也跟着咳。
妈妈带着我们去看赤脚医生。
医生说我可能是肺部感染,要去县里的医院瞧瞧,至少得准备三百块钱。
而且最好跟家里人隔开,不然怕传染别的孩子。
回去的时候天快黑了。
生母抱着弟弟走得飞快,我喘不上气,无论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她的脚步。
我喊了一声又一声的妈,可她头都没有回。
那天,可真冷啊!
我手脚冰凉,肚子空空如也,一阵天旋地转后,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躺在一张软软的床上。
几个大我几岁的男孩围在床边,像看小狗一样地看我。
见我醒了,他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很快,一个胖胖的女人端着热粥进来了,粥里还有个金灿灿的鸡蛋。
我狼吞虎咽完,刘婶就要送我回去。
山就这么大,稍微打听一下,也知道谁是谁家的孩子。
她背着我往前走,几个男孩叽叽喳喳叫我妹妹,嘴就没有停的时候。
走到半路下雪了,最大的哥哥把手套脱下来给我戴。
到了家门口,我听到里面大姐在问:「三妹呢,怎么昨天晚上都没回来?」
生母在喂弟弟吃饭,不耐烦地说:「死在外面更好,省得回来传染你弟弟。」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生母推开门,看到我后一脸的失望。
生父更是骂骂咧咧,问我怎么还没死。
刘婶交接完我,带着几个哥哥要走。
雪越下越大,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的背影。
大哥哥把手套送我了,可我还是很冷很冷。
生父要我去喂猪,我半天都没动,他拿着扫把出来要打我。
这时刘婶突然跑了回来,拦住了他。
她盯着我,深深叹气,道:「要不,三妹你给我吧,我家缺个女儿。」
02
妈妈花了五十块钱,在村支书和村里几个长辈的见证下,我就成了她女儿了。
我离开时,生母还冷嘲热讽:「她是个病秧子扫把星,你领走就是你的,可别养一段时间不喜欢又还回来。」
「到时候我们可不要,钱也不会退你。」
妈妈把三哥的衣服拿给我穿,又给我买了厚袜子、厚鞋子。
我每天都能吃一个炖鸡蛋,晚上睡觉时她抱着我。
她软软的,暖和和的。
半夜里我憋着咳嗽,她还会轻轻帮我拍背顺气。
三个哥哥也很好。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让着我。
这样的日子太好了,我时常不敢相信,觉得自己在做梦。
天气越发冷了,过小年这天,爸爸回来了。
他在工地上干活,只有逢年过节和农忙才会回来。
他长得很高大,不苟言笑。
妈妈把我推出去时,他眉头紧紧皱着。
他不喜欢我。
晚上我闭着眼睛装睡着,听见爸爸说:「家里条件也就那样,哪里还能养个孩子。」
「你简直是瞎搞。」
「她吃得又不多。」
「这不是多不多的事,养了你就得管她一辈子,你这……」
妈妈低声道:「我手上没钱了,你那有钱吧,我明天得带她去医院瞧瞧,别把人咳坏了。」
爸爸长长叹息,接下来便是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第二天天还没亮,妈妈就叫我起床。
她要带我去医院瞧病。
那时候农村人没有医保,生病都是靠扛着,极少有人去医院。
我死死抓着门框不肯去。
我不想他们为我花钱,我怕他们会觉得我累赘,然后把我送回生父生母那。
僵持了好久后,爸爸起来了。
他一把抱起我甩到背上,穿上鞋子就出门了。
大概是老天爷可怜我吧。
走到半路,碰到了一个老中医回乡探亲。
老中医帮我把了脉,说我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长期身体亏空,只要好好养着,慢慢就好了。
最后他给开了方子,也没收看病的钱。
妈妈按方子给我抓药,吃了三天,果然好多了。
这时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
家家户户都准备着要过年了。
镇子上还有最后一次赶集。
妈妈得知我以前从没去赶过集,便带着我和三个哥哥去看热闹。
爸爸没去。
他被包工头叫去,帮他家修缮屋顶去了。
爸爸本来不想去当免费劳动力,可包工头还欠着爸爸工资,他想着修了屋顶,顺便把钱拿回来。
那时候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事很常见。
有时候辛辛苦苦干一年,最后却拿不到该得的钱。
所以出去打工干活的人不多。
年节底下,赶集的人人山人海。
妈妈给我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三个哥哥都没有。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一双眼睛都不够看的。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街上每个人都欢欢喜喜的,只有他,被一对中年男女钳制着,眼泪汪汪,使劲地挣扎着。
他嘴巴大张着,却像是缺水的鱼一样发不出声音。
我拽了拽妈妈的袖子:「刘婶,你看那个哥哥好奇怪哦!」
03
妈妈瞧了一眼:「哪里奇怪?」
「他穿了好漂亮的衣服,却没有穿鞋子。」
不仅如此,一双脚还在地上磨出了血。
妈妈眉头皱了起来,盯着那几个人不放。
那对中年男女很慌张,拽着小男孩就要往三轮车上走。
妈妈拉着我们几个冲了过去。
她一向是个热心肠。
中年男女操着外地口音,说小男孩是他们的儿子,要我妈别多管闲事。
可妈妈问小男孩时,他却一边哭一边拼命地摇头。
很快就围了一大拨看热闹的人,听妈妈说看看他们身份证,要去派出所对质。
那对男女慌了。
混乱中他们扔下孩子骑着三轮车跑了。
妈妈领着我们一串孩子去派出所,刚走到门口,村上的胖婶匆匆而来。
「你还有空在这管别人的事,你家男人从屋顶上摔下来了。」
「你赶紧去看看吧。」
妈妈慌极了。
她是个代课老师,一个月没几个钱。
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是爸爸。
要是爸爸有个三长两短,以后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
三个哥哥跟我也吓坏了。
不过妈妈很快冷静下来,她先去派出所报了案,然后让十一岁的大哥带我们几个回家,她直接去找爸爸。
临走的时候,她拍着大哥的肩膀:「现在你是哥哥,弟弟妹妹们都要靠你,妈妈相信你可以做好。」
那天雪下得很大很大。
大哥带着我们四个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大家都笑不出来了。
我手里的糖葫芦被雪花裹住,我舔了一口。
好苦。
大哥煮了粥,可我们都没胃口。
只有小哑巴饿极了,喝了一大碗。
吃过晚饭,隔壁的奶奶过来陪我们这群孩子睡觉。
她摸着我们的头,不住地叹气。
夜里风呜呜呜地刮,我一整晚都没怎么睡。
天蒙蒙亮,妈妈就回来了。
她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很疲倦。
把家里生蛋的老母鸡和墙上挂着的腊鱼腊肉这些全部都装了起来。
又穿着雨靴一家一家地去借钱。
爸爸的情况很严重,医生说先准备 10000 块。
以那时的经济条件,一万块是一笔巨款。
爸爸在工地上干一天才 15 块钱。
包工头说是他自己踩空了梯子,只愿意出两百块钱的医药费。
欺负我爸爸昏迷着,连之前欠的工资都不想给,说钱早就结清给爸爸了。
妈妈借遍了全村,也就凑了一千多块钱。
她带着家里值钱的东西又匆匆要去县城。
我把厨房的十几个鸡蛋包着追上她:「妈妈,这个也可以卖钱。」
这是我第一次叫她妈妈。
孩子总是敏感的,天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害怕。
妈妈红着眼摸摸我的头:「留给你们吃。」
「敏敏,你永远都会是爸爸妈妈的女儿。」
她叮嘱大哥好好照顾我和小哑巴,让我们不要担心,爸爸的事情她会处理。
风雪那么大,把妈妈的背影都吹得模糊了。
家里水缸没水,大哥去池塘里挑水,我也跟着去。
结果碰到了几个婶婶,生母也在其中。
有人看着我叹气,说王家要是出了事,以后怕养我不起,到时候说不定还是要送回去。
生母狠狠啐了一口:「她就是个扫把星,王大头本来好好的,她一去就摔下房顶。这扫把星再回我家,我们可不要。」
「别害了我乖乖金宝。」
「趁早死在外面算了。」
04
大哥拉着我的手,掷地有声:「敏敏是我妹妹,有我的饭吃,就不会饿着她。才不会把她送回去。」
我眼睛唰地一下就红了。
生母翻着白眼:「你一个小屁孩,做不了主。」
大哥气得脸都红了。
这时,隔壁王奶奶叹气道:「阿翠,你少说两句。敏敏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就不盼着她一点好?」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生母脸色难看,阴阳怪气:「我哪能不盼着她好,盼着她以后大富大贵,可她没这个命啊。」
这天中午,我只吃了鸡蛋大小的一坨饭。
少吃点,爸爸妈妈就可以少一点负担了吧。
可大哥又给我装了一碗饭,并且把最后一勺炖鸡蛋扣在我碗里:「吃吧。」
他给小哑巴也加了一勺饭:「你也多吃点。」
小哑巴张了半天的嘴,艰难地开口:「谢谢。」
原来他不是哑巴啊。
就是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可能是生病了吧。
傍晚时,大姐来找我。
她看着我身上穿的衣服,问:「这是刘婶给你买的新衣服吗?」
我点点头:「是妈妈给我买的。」
大姐皱起眉头,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妈妈说要是刘婶到时候不要你,她就把你送到李家村去给人当童养媳。」
「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才偷偷跑来告诉你的。」
这天夜里,妈妈在医院没有回来。
又是隔壁奶奶过来陪我们睡觉。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又被送回生父生母那,他们用铁笼子关着我,用鞭子抽我。
我被活生生吓醒。
听得外面啪啪啪的敲门声,还有村支书急切的声音。
不会是爸爸出事了吧?
大哥也惊醒了,赶紧去开门。
原来是小哑巴的爸妈找过来了。
他们穿着一看就很贵的衣服鞋子,面色焦灼。
见到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哑巴后,中年女人冲上来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
小哑巴努力了半天,叫了一句:「妈妈。」
中年女人哭得更厉害了。
小哑巴连比带画,中年夫妻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女人抱着小哑巴不住地掉眼泪,又拉着我的手谢了又谢。
她问我:「敏敏,你想要什么,阿姨给你买!」
我低声说:「我只想要爸爸平安。」
村支书叹口气,说着爸妈的情况,道:「他们夫妻都是心善的,敏敏就是领养的,可惜好人没好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中年男人开口:「好人就该有好报。」
他摸摸我的头:「你爸爸会没事的。」
05
当晚他们在家里住下,第二天一早,周叔和刘姨就开车带着我们去了县城。
那是我第一次坐小轿车。
那时超载抓得不像现在这么严格,我们几个孩子在后排挤成一团,又是新奇又是忐忑。
到了医院,看到妈妈正在哀求医生给爸爸动手术。
可钱不够,医生也没办法。
周叔也没多说,马上就给爸爸交了手术费。
医院的领导出来了,给爸爸安排了最好的专家。
下午的时候,一个挺着啤酒肚、夹着皮包的男人带着包工头来了,对着周叔点头哈腰。
一口一个周局长。
包工头把欠爸爸的工钱全还上了,还说爸爸的手术费他会负责到底。
就跟做梦一样,我们全家人都很懵。
妈妈不住地感谢,刘姨握着她的手:「要不是你,衮衮就被人贩子带走了,要是他没了,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
两个女人鼻涕眼泪哭成一团。
我慢慢听出来了。
周叔和刘姨是省里的大人物,这一次是回祖宅过年的。
周叔和刘姨工作很忙,到三十多岁才生了衮衮,平时都是保姆带的,这一次保姆没有跟来,结果逛街时一个疏忽,衮衮被人贩子带走了。
多亏妈妈热心肠。
不仅保住了衮衮,而且还阴差阳错,治好了他以前不说话的毛病。
爸爸从手术室出来,医生宣布他的腿保住了。
我才惊觉。
原来今天是大年三十。
这一年的年夜饭,我们吃的是周叔定的酒店席面。
原来这世上,有很多很多比红烧肉好吃几百倍的食物啊。
吃过饭,周叔他们要走了。
衮衮紧紧拉着我的手,磕磕巴巴:「妹妹,走……」
刘姨跟妈妈商量了一会,蹲下来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们走。
06
那样以后可以天天跟衮衮在一起,可以天天吃红烧肉。
我惶恐地看向妈妈。
是妈妈嫌我扫把星吗?
妈妈红着眼摸我的头:「刘姨和衮衮喜欢你,跟着他们你以后生活更好。」
我紧紧拉着她的手,使劲摇头。
刘姨抱抱我:「子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你是个好孩子。」
「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目送他们离开,我摸口袋才发现,刚才刘姨趁着抱我,在我口袋里塞了厚厚一沓钱。
爸爸的腿因为耽搁了时间,即使是最好的医生做手术,可还是有后遗症。
跑快了就会一瘸一拐。
不过在当时,他能保住腿,已经是奇迹了。
多少人因为没钱治病,就这么瘸了死了。
妈妈逢人就说要不是我当时指出衮衮的异常,这个家说不定就要散了。
连爸爸也说我是他的福星。
人人都夸我,只有生父生母不以为然:「要不是她,说不定王大头根本就不会摔下房梁呢。」
他们还是不喜欢我。
不过这不重要了,爸爸妈妈哥哥们喜欢我就够了。
正月初十这天,周叔、刘姨开着小汽车,带着衮衮来拜年了。
他们从车上拎下来麦乳精、牛奶、橘子汁这些高档礼品,还给我们几个每人都买了新衣服。
拜年不是主要目的。
刘姨说可以安排爸爸去工厂做保安,临时工。
一个月五百块包一顿饭,比在工地上轻松多了,问他去不去。
至于妈妈,也可以去省城一家新开的学校应聘代课老师。
如果聘上了,以后又教出了成绩,还可以转正。
至于我们兄妹四个,她可以帮着安排插班。
爸妈生怕给他们添麻烦,可刘姨说这都是小事。
她只希望以后我们兄妹几个能多跟衮衮一起玩,因为衮衮回去后又不说话了,直到刘姨说要过来看我们,他才磕磕巴巴开口。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周叔和刘姨还没走,生父生母找上门来。
生母堆着从来没有过的亲切笑容,拉着我的手说:「当初为了生敏敏,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我才是她亲生的娘。」生母死死钳着我的手,贪婪地看向刘姨,「你们要报恩,也应该报给我们呀!」
生父也过来掐住我的胳膊:「王大头,我们想来想去,这女儿我们还是舍不得,敏敏我们要自己养。」
妈妈急得不行,上前来掰他们的手:「你们轻点轻点,别把孩子弄疼了。」
可生父生母丝毫没有放松力气。
周叔皱着眉没说话。
刘姨上前,蹲下来问我:「他们真是你亲生爸妈?」
我抿着唇不说话。
生母大着嗓门:「那还有假,全村的人都知道啊。」
刘姨脸色为难。
生母堆着一脸笑:「我也没什么其他要求,你能把我儿子弄去城里读书,再给我们夫妻俩找个端铁饭碗的工作就行。」
「听说你们是好大的官,这应该就是你们说句话的事。」
07
村里人都瞧着这一出好戏。
刘姨只看着我。
我鼓起全身的力气,指着爸爸妈妈回视她,一字一句:「他们才是我爸妈。」
生母脸色大变,咒骂不止。
生父更是抬起胳膊要甩我耳刮子。
这是爸爸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我女儿还轮不到你来打。」
说完,他一把将我抱起来递给妈妈:「带敏敏站远点。」
爸爸平时沉默寡言,此时直接从墙角拿起一把锄头:「敏敏既然认我,那你休想把她带走。」
双方鸡飞狗跳。
这时老支书站出来,训斥亲生父母:「当时把敏敏给王家,你们是收钱了的,这么多人看着呢。」
「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乡亲们也纷纷附和,说他们不能这么干。
生母脸上很是挂不住,大声嚷嚷:「那她就是从我肚子里爬出去的,这又没假。」
刘姨笑了笑:「敏敏确实帮了衮衮,可更多的还是刘姐见义勇为。我们对敏敏好,也是看在刘姐的份上,你们莫要会错了意。」
她拎起一盒麦乳精给生母:「这个拿回去给孩子们喝,大过年的,不要再吵,我们也是寻常人家,没那么大本事,安排这安排那的。」
生父母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讪讪离开。
我觉得自己惹了麻烦,吧嗒吧嗒掉眼泪。
刘姨摸着我的头:「好孩子,莫哭,你刚才做得很好。」
爸妈花了几天的时间把家里的东西整理,过了十五,我们全家人就坐上刘姨派来接我们的车,到了省城。
爸爸个头高大,为人憨厚老实。
保安队长对他很满意。
妈妈以前在村里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语文都可以教,最后也通过了面试。
刘姨给我们在他们家附近租了房子。
就是为了方便衮衮时常来找我们玩。
我跟衮衮上了同一个小学,都是学前班。
他很聪明,但因为话说不利索,经常被排挤。
我也很怕城里这些人,可我知道我必须保护他。
所以每次别人欺负他,我都会挡在他前面。
我们家孩子多,我又总爱引衮衮说话,他渐渐口齿利索了。
等到念三年级时,他回回拿年级第一,回答问题再不磕巴。
而且他每次教我写作业,还会骂我笨蛋。
我的确不聪明,成绩总是不上不下的。
但几个哥哥就厉害了,几乎都是年级前几名。
妈妈很忙,她知道这工作是走后门得来的,教学生时尽心尽力,不敢懈怠。
周末还会开补习班,辅导孩子补贴家用。
她们班每次统考,语文都是区里名列前茅,学生们个个都喜欢她。
等到她带的那一届学生以极好的成绩毕业,妈妈也通过考试考核,转为正式的老师。
那天她带着全家去吃了大餐,夜里还偷偷哭了。
爸爸干活从不偷懒,别的保安值夜班总是睡觉,只有他,实打实地睁着眼睛巡逻一整晚。
他还老好人,总是帮别人顶班。
那时候我初一,某天他又耳根子软帮人顶夜班,结果厂区进了两个贼。
另外一个保安见对方拿刀子不敢上前,可爸爸一瘸一拐死死跟着,被贼捅了一刀也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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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贫民窟住了十七年,我终于被亲生父母找到。
亲妈愧疚地看着我:「妈妈把嘉欣当成亲生女儿,想将她留下,你不会介意吧。」
我微微一笑:「其实我也很舍不得养父母,可以让他们在这住下吗?」
1.
就这样,我的养父母、也就是假千金的亲爸亲妈在这幢豪宅里住下来。
从来没上过班的两个无业游民,从贫民窟搬进寸土寸金的顶级富人区,他们简直要乐疯了。
还觉得这是托了亲生女儿的福。
「我们嘉欣天生就是个有福气的,爸爸妈妈真是沾了你的光。」
「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是谁生下来的。」
两个人沾沾自喜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意到赵嘉欣难堪且苍白的脸色。
她如今只是个冒牌千金,本来在家里地位就尴尬,现在还多了两个蠢货父母一天到晚在身边逼逼叨叨。
估计心里已经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爸,妈,你们先吃东西吧。」
我乖巧地拿了两盅燕窝递给他们俩。
赵保林和周月娥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瞬间冷了不少,但碍于我如今的身份,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勉强对我说了声「谢谢」。
他们明知当初是我提议让他们俩留下来的,却依旧对我冷眼以对,不曾有过半分好脸色。
也是。
毕竟这十多年,我在他们家为奴为仆,活得比一条狗还不如。
试想一下,本来是家里的一条狗,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而且还时不时威胁着他们亲生女儿的地位。
他们能有好脸色给我吗?
瞥见我亲生父母逐渐变淡的脸色,赵嘉欣压下表情,冷着声音道: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我们家的规矩,麻烦两位别再说了,先吃饭吧。」
赵保林和周月娥面面相觑。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赶紧闭上嘴巴,低头喝燕窝。
吸溜吸溜的声音让餐桌上的人无不蹙眉。
富豪老爸陆向远首先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餐具,淡然说道: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接着是我那高贵优雅的亲妈。
「我也是,慢用。」
赵保林和周月娥嘴都顾不得擦,慌忙回应:
「好好好。」
赵嘉欣的脸更白了,握着餐具的手也逐渐发白。
眼睑低垂,眸中情绪不明。
陆泽允,也就是我亲哥,此刻正朝我看过来。
眉心紧蹙,一张疏朗淡泊的脸写满不悦及怨怼。
不用说,肯定在埋怨我为什么要让这两个货留在他家,害得一家人现在连个饭都吃不安宁。
我丝毫没有将他的不满放在心上,旁若无人地继续吃饭。
不让他们俩留下来,要怎么打赵嘉欣的脸?
怎么让她颜面尽失?
怎么让我的亲生父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2.
晚上。
母亲庄雅兰敲响我的房门。
她今年四十出头,因为保养得相当不差,看起来就像三十岁左右。
一开始,母亲只是询问我在这个家里住得怎么样,习不习惯等等。
很快就进入正题。
「知知,你养父母在我们家也住了一个月,妈妈觉得他们跟我们的生活习性终究不同,你看,要不要让他们暂时回老家去呢?」
赵保林和周月娥一辈子从来没干过正经事,不仅好吃懒做,还贪慕虚荣。
我早猜到,不出一个月,陆家人就会受不了那两个懒鬼。
不过,能跟陆家扯上这么点关系,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才撞到的好事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掉一条大鱼。
如果要赶他们走,对方势必会拿自己女儿赵嘉欣作要挟,那就要看我的亲爸妈舍不舍得了。
我故作乖巧地点点头。
「虽然我也很舍不得他们,但一直住在这里确实不是办法,那就让他们回去吧。」
3.
翌日,听到刘管家委婉提出让两人回老家,赵保林和周月娥脸色大变。
这骄奢安逸的豪门生活才刚享受了一个月,就要被剥夺,叫他们如何能接受。
「不行,亲生女儿还在这里,我们两口子哪里也不去。」
「就是,可怜我们嘉欣从生下来就没有享受到亲生父母的疼爱,如今好不容易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你怎么能让我们走呢。」
说得冠冕堂皇,事实上谁不知道他们不愿离去的真正原因。
刘管家唇角勾出一抹鄙夷。
就连旁边几个佣人脸上都毫不掩饰地露出嘲弄的神色。
大家若有若无地朝赵嘉欣望过去。
也不知这位昔日娇生惯养、集所有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大小姐,此刻是什么心情。
毕竟她的身份,陆家上上下下早已一清二楚。
「你们先回老家去,有时间我会去看你们的。」
赵嘉欣穿着香奈儿高定的小裙子,神情优雅淡然。
应该是不想在佣人面前失了面子。
对面的两人皆是一愣,许是没料到亲生女儿会这么说。
周月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眶泛红,语气哽咽:
「嘉欣,妈妈舍不得你,妈妈不想走,无论怎么样我们一家人也要在一起。」
「对,除非你跟我们一起走。」
赵保林说得斩钉截铁。
他倒是不傻,知道陆氏夫妻俩舍不得赵嘉欣,所以想抓住这个软肋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赵嘉欣嘴唇紧抿,目光灼灼。
估计快被她这对蠢货父母搞疯了。
十七年从未养育过她一天,一出现就死死抓住她这根救命稻草,我不相信赵嘉欣对自己亲爹妈能有几分真感情。
此刻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眼中对亲生父母的那份嫌弃已经十分明显。
4.
听到赵保林和周月娥夫妻俩要带赵嘉欣回老家,母亲庄雅兰瞬间犹豫了。
毕竟是十七年的母女之情,加上赵嘉欣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妈妈,我不想离开你跟爸爸,在我心里,只有你和爸爸,还有哥哥才是我的亲人,您就让我待在这个家里好吗?」
这番情真意切的表白让母亲红了眼眶,她紧紧抱住对方。
「放心,妈妈不会让你走的,嘉欣永远都是妈妈的乖女儿。」
我掩上房门,没有去打扰她们母女俩的温情一刻。
没过一会,赵嘉欣从房间走出来。
看到走廊上的我,她的眉眼露出一抹迟疑,语气警惕:
「妈妈已经睡了,她这会儿不想被人打扰。」
我笑了笑。
「是吗,我没什么事。」
她松了口气。
我接着又道:
「其实我是觉得养父母住在这儿名不正言不顺,不如让他们做点事吧,养父会开车,养母能打扫卫生,至少不会被人说闲话对不对。」
赵嘉欣表情一滞,错愕地瞪着我。
想来已经听懂了我的意思。
亲爹妈在自家当司机和保姆,那个被说闲话的人绝对不会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故作不解:
「什么?」
「为什么要提议他们在这里住下?」
赵嘉欣的语气掺杂着怒意,显然已经对此不爽很久了。
「当然是舍不得,你刚刚在妈妈面前痛哭流涕的,不也是舍不得与父母分开吗?」
我的话让她眉眼间冷淡了不少,神情也倨傲起来。
与刚才哭得楚楚可怜的模样大相径庭。
「妈妈永远也不会让我离开这个家的。」
她的语气很笃定、很自信,隐隐带着一抹挑衅。
我朝她微微一笑。
「是吗,那再好不过。」
5.
听到我建议她在这个家里适当做些事情,周月娥立刻跳起脚来。
「什么,让我在这当保姆,你是不是疯了?」
「妈,我只是建议,毕竟你跟爸爸每天白白住在这儿也说不过去。」
「什么白白住在这儿,赵知,你是不是忘了谁把你养大的,更何况我亲生女儿还在这个家里呢,让我当保姆,没门。」
周月娥骂骂咧咧,一顿疯狂输出。
我倒也不恼,本来就没指望他们会答应,那天只不过是想刺激赵嘉欣而已。
如果他们真答应了,我反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既然你们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周月娥听到我这么说,脸上的怒意才渐渐消下去。
6.
很快,就到了我 17 岁生日。
也是赵嘉欣的生日。
陆家决定在别墅举办一个大型派对,向众人宣布我的身份,顺便正式收赵嘉欣为养女。
赵保林和周月娥喜不自胜,亲生女儿被陆氏财团董事长收为养女,也就代表他们一只脚跨入财富的大门。
叫他们如何不喜。
派对那天,别墅停车场豪车云集。
据说整个 A 市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化妆间里,我和赵嘉欣同时试着礼服。
我穿上了人生中第一条奢侈品裙子,第一次戴上华丽的珠宝,看着镜子里那个有些冷漠且美丽的女孩,一时间竟不敢认。
母亲在帮我整理衣服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我手腕上两条长长的伤疤,语气诧异:
「知知,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赵嘉欣和周月娥闻声望过来。
周月娥脸色一变,表情显得很紧张。
我勾了勾唇角。
看来她还没忘记。
十岁左右的某天下午,赵保林和周月娥打麻将回家,两个人脸色相当黑,应该是输了不少。
熟知二人秉性的我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默默在厨房烧火做饭,祈祷他们俩不会突然间爆发。
然而祈祷无效。
因为一个青菜炒得有点咸,周月娥一个耳光就把我拍到了地上。
「臭丫头,你是不是想齁死我,故意放那么咸。」
我瑟瑟发抖地爬起来,疯狂摇头。
「不是的,妈妈,我是不小心的。」
对方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又是一个耳光甩过来。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也不知道是哪个浪蹄子生下来的,瞧你那副骚样儿。」
很久以前,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每次一打骂我,就要把她自己也骂进去。
后面才知道原来人家骂的根本不是她自己。
周月娥和赵保林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两个耳光根本不足以平息怒火,周月娥猛然拽住我的头发,将我从桌子底下拖出来。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头皮上传来。
我怕得要命,一边哭一边哀求对方:
「不要打我,妈妈,求求你了,不要打……」
「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号丧啊,老子的钱就是这么被你哭没的。」
赵保林像个凶神恶煞,突然间起身,朝我的肚子踹了好几脚。
踹完之后还不解气,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把竹椅往我身上砸过来。
那把竹椅的一只腿坏了,露出锋利的一端。
我害怕会砸到自己的脸,下意识伸手去挡。
竹尖划过我的手臂,血流如注。
「小时候摔跤划破的。」
我云淡风轻地跟母亲解释道。
周月娥松了口气,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我甚至看到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鄙夷。
接着巴巴围着她的宝贝女儿左看看,右看看。
赵嘉欣的礼服是白色的,带着镂空的蕾丝花边,掐腰设计。
她身姿纤瘦,全身上下肌肤雪白,没有一点伤疤,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呵护养大的。
像个温室里的小公主。
母亲有些难过地看着我,表情伤感。
「知知,你受苦了。」
是啊,我的确受苦了。
如果我跟她说,自己小时候过得很惨,几乎每天都会被周月娥和赵保林毒打,挨过的打甚至比赵嘉欣吃过的饭都多。
她能割断与赵嘉欣的母女情分,把她送回乡下去吗?
应该不会。
妈妈也许会帮她解释,「嘉欣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能原谅她吗?」
毕竟她当了赵嘉欣十七年的妈妈。
而成为我的妈妈,才刚刚一个月。
7.
宴会还没开始,我就已经觉得很无聊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而赵嘉欣则显得游刃有余多了。
与一帮小姐妹在二楼相谈甚欢,陆泽允也在。
看得出来,他们有很多共同的朋友。
一旁的茶几上摆放着许多包装精美的生日礼物。
不知道是谁讲了个段子,众人一哄而笑。
稳坐 C 位的赵嘉欣掩着嘴,眉眼愉悦,得意地朝我看过来。
那神情明晃晃在告诉我,纵然她是个假千金,也比我这个真千金风光多了。
「对了,陆泽允,怎么没见你的礼物?」
「用得着你提醒,别忘了,人家可是宠妹狂魔。」
……
在一阵欢声笑语中,陆泽允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精美的腕表。
有人瞪大眼睛惊呼:
「这可是宝格丽最新款,陆少真是大手笔。」
「要不怎么说是宠妹狂魔呢。」
「下辈子我也来投胎当你妹妹好了。」
「你滚一边去啦。」
赵嘉欣脸上漾着幸福与荣耀,她接过礼物,语气娇嗔:
「谢谢哥哥,还是哥哥最好了。」
陆泽允宠溺摸摸她的额头。
「傻丫头。」
真是一幅兄妹情深的好画面。
8.
一个穿黑色礼服、个子娇小的女生走到我面前,目光打量。
「你就是庄阿姨的亲生女儿?」
我没否认,随即应道:
「嗯。」
她感叹道:
「果然跟庄阿姨长得很像。」
我跟母亲确实长得有些相像。
不知道怎么回应对方,只能礼貌点点头。
「谢谢。」
「话说,你可比赵嘉欣漂亮多啦。」
对方很是自来熟地站到我身边,大方说道。
我姑且当她是夸奖好了,再次回了一句:
「是吗,谢谢。」
「陆泽允脑子是不是缺根筋,把自己亲妹妹晾在这里,假妹妹却宠成了一个宝。」
女生啧啧摇头,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我奇怪地朝她看过去。
难不成她跟陆泽允两兄妹有过节?
「怎么,我说的不是实话?」
我想了想。
「这是人家的自由,想对谁好就对谁好,用不着顾忌别人。」
女生表情有些探究,语气质疑:
「难道你就不恨,不觉得这对你很不公平吗?」
我拿起旁边的果汁,喝了一口。
「当然恨了,我恨不得时间穿回到二十年前,被抱错的人是陆泽允,让他在穷困潦倒的家庭里长大,父母脾气很不好,天天酗酒打麻将,平均两天揍他一顿,初中就逼他辍学,最好他的母亲还三不五时非礼他一次……」
话说到这里,我突然间刹住。
安静下来,没再开口。
女生愣愣看着我,半张着嘴巴,像是被我的话给震撼到。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
「那个,对不起啊。」
奇怪。
从我回到陆家那天起,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说过对不起。
第一个跟我说对不起的人,居然是一个陌生女孩子。
我收起情绪,朝她笑笑。
「为什么要道歉,跟你没关系。」
时间来到六点半,再过一会儿,宴会就要正式开始。
我跟女生道别,来到一楼,四处寻找赵保林的身影。
找了许久,果然在地下库的健身房里看见了他。
「爸爸,你怎么在这儿?」
我惊讶地问他。
赵保林看见我,神情有些意外,也有点不自然。
「你妈妈怕我喝酒,让我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周月娥想得还挺周到。
赵保林酗酒成瘾,一喝醉就会发酒疯。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当然不想这个酒鬼老公出什么状况。
「妈妈怎么能这样,就算不让你出去,也得给你拿点吃的来吧。」
我故作不满。
对方眼睛一亮,露出猥琐且讨好的笑容。
「知知,还是你对爸爸好,要不你去拿点东西下来,我都还没吃晚饭呢。」
「行,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有肉就行。对了,能不能帮爸爸拿一杯酒,一杯就好。」
我摆出为难的表情。
「妈妈不会骂我吧?」
对方信誓旦旦,语气里却是掩盖不住的贪婪。
「不会的,爸爸就喝一杯,一杯而已。」
我来到酒窖,找出 3 瓶陈年佳酿,又去厨房装了满满两大盘食物,端着托盘来到地下室。
赵保林眼睛都直了,很快便开始大快朵颐。
15.
回到二楼,在走廊上和陆泽允撞个正着。
看来他与赵嘉欣秀完兄妹情深了。
我也懒得跟他客套,准备掉头就走。
「赵知。」
对方叫住我。
爸妈都已经将我的姓氏改过来了,他居然还叫我赵知。
我淡然一笑,回头看向他。
「什么事?」
「从今天开始,嘉欣就是我们的亲妹妹,我希望你能对她好点。」
他是不是有病?
「你对她好我不反对,至于我要对她怎么样,就不关你的事了。」
陆泽允眉头紧蹙,神情很不悦。
「你非要这样?」
「我怎么样了?」
「你的人生会出现意外,根本不关嘉欣的事情,如此刻意针对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盯着他,本来平静的内心突然烦躁。
「你脑子是不是有坑,我真希望以后你的亲儿子也能被人抱错,最好是抱到尼泊尔那种饭吃不饱、书也读不了的地方,十七年后再给你换回来,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大言不惭。」
陆泽允一顿,眼睛里明显有了怒火。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有种再说一遍。」
「说你大爷,滚。」
陆泽允抿着唇,气得浑身颤抖。
这种大少爷长到这么大,估计还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正好让他体验一下。
「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赵嘉欣诧异地走过来,目光往我这边瞟了瞟。
「在说百因必有果,他的报应就是我。」
我冷冷笑了一下,随即离开。
9.
尽管吵架吵赢了,我还是被气得不行。
不得不来到洗手间冷静一下。
一个女生正在镜子前补妆,好像是赵嘉欣闺蜜团的一个小姐妹。
看到我走进来,她一脸不屑,顺带着翻了一个白眼。
想来是知道我的身份,要跟她的小姐妹同仇敌忾。
我没空理她,本来打算洗把脸,无奈脸上画了妆,只得作罢。
女生化完妆,离开洗手间之前,又施施然送了我一个白眼。
「眼睛没事吧?」我随口问道。
「什么?」她停下脚步。
「没什么,我以为你天生斗鸡眼。」
她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方走后,我在洗手间的台面上看到一只红宝石钻戒。
晶莹透亮,璀璨夺目,看起来不便宜。
应该是刚刚那个女生遗忘在这里的。
好歹也是陆家的客人,还是一定要还的。
只不过……
10.
我拿着那枚戒指从洗手间走出来,穿梭在一楼大厅。
客人越来越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很快搜寻到周月娥的身影。
她穿得像个花蝴蝶,一会儿在这个贵妇面前毛遂自荐,一会儿在那个夫人面前恭维几句。
简直洋相百出,还自我感觉良好。
我听到她兴奋地跑到赵嘉欣面前邀功。
「欣欣,那个穿黄色裙子的可是财政局长的夫人,她儿子跟你一样大,妈妈一会儿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赵嘉欣脸色一绷,大概是没料到她的亲妈能有这么蠢,居然在这种场合下想着给她牵桥搭线。
她咬牙斥道:
「够了,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情。」
周月娥表情讪讪,只能灰溜溜地离对方远点。
我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跟了她许久,直到对方走进洗手间,才紧随其后走进来。
等到周月娥从阁间里出来时,我正在洗手台旁拿着那枚红宝石戒指仔细打量。
「你在这干吗?」对方没好气地斥了我一句。
从小到大,这是她跟我说话的标准语气。
她似乎忘记我现在的身份了。
果然是蠢笨如猪。
但我没跟她计较。
「妈妈,不知道是谁的戒指掉在这了。」
一听到这个,对方的眼睛马上滴溜起来。
「就是你手上的这个?」
「嗯,看起来还挺贵的,我得出去问问是谁掉的。」
「给我看看。」
对方的手飞快,一下就抢过去。
见财眼开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不用管,我去问好了。」
我有点犹豫:
「妈,这个戒指看起来挺贵重的,你还是给我吧,万一……」
「都说我去问我去问,你这死丫……」
她猛然住嘴,改口道:「怎么,你还信不过你妈我?」
我缓缓收回手,笑道:
「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
周月娥一脸愉悦地走出房间。
我很清楚,鱼儿终于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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