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童话作家林一苇:童话更多的是读给成年人

  本报记者 侯艳宁

  在我们从小的童话阅读经历中,安徒生、格林和郑渊洁的名字是最常见的。他们影响几代人,在读者的心灵中构筑了一个既定的童话模式。当看到林一苇刚刚出版的《一个叫窦唯的孩子》时,才发现在童话的世界里,世界被重新命名。记者近日电话采访了林一苇,正在美国一所大学读博士的林一苇,研究的方向正是童话,作为研究者和作家,他认为童话不仅写给孩子们看,更多的是给大人看。

  窦唯是一个纯粹的儿童符号

  在林一苇的这部童话短篇作品中,有《一只猪可以活几次》、《一只小狗是怎样爱上花的》、《一只纯洁的猪的不纯洁的爱情故事》等。单听名字,就会让人呵呵一乐,无限放松。选出其中的一篇《一个叫窦唯的孩子》做书名,是编辑觉得这篇文章最能代表林一苇的风格。窦唯借用的就是那位著名摇滚歌手的名字,曾经做过记者的林一苇和窦唯私交不错,很喜欢他的性格。窦唯认为很多时候唱歌人的真实内心是不能在台上表达的,在商业社会,一个人很难忠于自己的音乐品质,窦唯则不是。“他这么大人了,去年发生了烧车事件,这种事只有孩子才能做出来。窦唯是一个纯粹的儿童符号,他不狡辩,狡辩是大人的行为不是小孩子的行为。”林一苇说。

  童话要给大人读

  在林一苇的童话中,你会看到这样的文字:在一个叫兰阳的地方,人们生活的规则是另外一种系统,说时间,是吃3个桃子的工夫;说房子贵,是用200亩玫瑰换来的房子;说房子大,是客厅可以放得下100棵7年铁树。那里没有东西南北的方向,而是“看着月季花廊一直走,遇到一丛丛牡丹往右拐,当荷花以海一样的波浪挡住你的路时你绕着走……”世界被重新命名,童心取代了规则。

  所以当记者问道,为什么他的作品中提到了爱情,这样是否担心孩子们会看不懂?林一苇笑说:“我写童话最想唤起的是什么?就是爱。我们总是很诚惶诚恐地生活,以社会压力为借口,伤害身边的人,再美好的感情他也经不起互相伤害。我希望让世界回到最初的时代,爱的时代,物欲少一点的时代。”至于孩子们能否看得懂,他并不担心,“很多人认为童话就是给孩子读的,其实更多是父母买了童话给孩子读,把朴素的美灌输给孩子。你想很小的孩子去读古诗,他们能全部懂吗?他们有自己的理解力,我们不要低估孩子的理解力。我们都读过《皇帝的新装》,大人和孩子都能懂,只是大人理解地更深刻,孩子会以自己的方式读懂。”

  今后的社会,成人会更需要童话,林一苇在他的研究中发现,社会经济越发展,人的内心需求越简单。比如,郭敬明的抄袭那么明显,他的读者们依然喜欢他,这是义气所在,他们就是简单的。未来的发展趋势是人们心灵简单,对童话的需求会更多。对于孩子们来说,我们经常很虚伪地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很美好,而真实的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里有很多丑的东西,我们把它过滤下去了。所以我们的孩子没有斗争,没有智慧,也就没有力量。这个任务需要重新提起来。

  《逍遥游》、《山海经》、金庸小说是童话

  博尔赫斯说过,人类文学的终极和最高标准,实际上是童话。左拉写过《给尼努的礼物》,圣埃克苏佩里写过《小王子》,他们都是文学大师,也都写出来了真正的童话。意大利当代作家卡尔维诺编写整理了两大本《意大利童话》。在中国的文学大师中,似乎很少有人能写出传世的童话。谈到这个问题,林一苇认为,中国这个社会是世俗社会,我们从小就有一种认同:考上大学的目的是当官,进政府机构。在学校老师教育孩子是理所当然,校长批评老师是理所当然,大家都变得正儿八经,完全不用童心的眼光看待世界,我们的土壤不是很好的童话土壤。比如我们鼓励科技工作者、老师写童话,因为他们有知识,但他们写不出神性来,大人没有童心是没有能力去写童话的。

  林一苇认为只有压力小,允许做梦,感到童话是美好的品质,愿意过童心生活的时候,童话才会发展。在他看来,中国也有过伟大的童话时代,比如《庄子》的《逍遥游》就是伟大的童话作品,读它会有一种内心的喜悦和忽然忘记时间和年龄的童真。《山海经》也是一部绝美的童话,里面的文字充满张力和梦幻。金庸也是一个童话作家,金庸给了成年人一个江湖梦。

  郑渊洁欠雅致和大气杨红樱畅销是悲哀

  当和林一苇谈起当代中国两位童话畅销书作家时,林一苇表达了他的反思。对于郑渊洁,林一苇表示郑渊洁本身是一个传奇,就其行为来说,比许多文人有骨气,骨气是文人最重要的东西。从童话研究的角度说,郑渊洁的率直、特立独行、完成了童话创作最初的使命———热闹、好玩、标新立异、反思。但是好的童话要达到一个更高的高度———神性和纯洁,郑渊洁的经历和性格局限了他。郑渊洁是以跟现实对立而构造自己的童话世界,事实上,真正的童话世界是不依赖于任何事物而产生的,真正的童话卓然独立,它以美为根,以纯洁为血液,以梦为翅膀,自己构成自己的世界。“郑老师完成了童话普及和成长的巨大任务,构建和草创了初期的童话世界。而更加美丽的童话世界,更加‘跳’的童话世界,需要新人创造。也许郑老师太反叛、太懒惰,太与世界对立,反而失去了纯粹,失去了雅致和大气,以及童话需要的天真和会心一笑的美丽。”

  对于另一位畅销作家杨红樱,林一苇认为她的作品的畅销是一个悲哀。打比方,孩子都喜欢麦当劳、肯德基,可这样吃下去他们的胃就会坏。让孩子们去读杨红樱,和读李白、泰戈尔是完全不一样的。前段时间林一苇在媒体上公开炮轰杨红樱抄袭,“我就很坦白地告诉别人,作为作家早期的抄袭和模仿是不可避免的,承认了反而更好。她的东西不经看,她的书看不出丝毫语言美来。我曾经跟朋友说,作家的最大贡献是对本民族语言的贡献。好的童话,《小王子》、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对本民族语言是很大的丰富。杨红樱那些作品中没有。”林一苇认为杨红樱的另一个问题是孩子们喜欢什么,她就去写什么,是迎合的态度。而童话是需要引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