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发现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了,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经研究发现,我们的祖先是一头猪。」台上教授扶了一下啤酒瓶盖那么厚的眼镜,得意洋洋地发表他的新发现,「更准确来说,是一种头上不长毛的西班牙西瓜萝卜猪。」
「噗」一口汽水从我鼻孔里窜出来,我的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我以为教授在开玩笑,直到我看到邻座的同学一本正经地记录着:我们的祖先是一头猪。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哥们儿,你记错了吧?」
他看了看电脑屏幕,恍然大悟,向我投来感谢的目光,在「猪」字前面加上「西班牙西瓜萝卜」七个字。
一、
在经历了太多遗忘之后,我仍坚信有些事必须铭记:孟婆不是一个人,奈何桥不是一座桥,三生石也不是一块石头。
现在想想,把记忆当作绝对真实,把忘却当作一种解脱的年少时光,还真是幸福。
那时的我,替母亲去小学接一趟妹妹,就感觉自己完成了旷古烁今的伟业。
是啊,在各路巨婴扯着嗓子喊“宝宝不开心”的时代,一个懂得帮家里照顾妹妹的哥哥,似乎就应该觉得,自己像教科书一般诠释了什么叫做自立自强。
妹妹荷汐的学校门口,像往常一样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
“爸爸,我们老师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那我应该是你上辈子什么人啊?”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满脸好奇朝自己父亲问道。
轮回转世,还真是一个聊不完的话题,即使现在灵魂的回收已经可以人为操控,孩子们仍然可以揪住一个关于前世今生的问题叽叽喳喳问一下午。
然而,荷汐却好像天生对这方面不感兴趣;或者应该说,荷汐对任何事物都没有什么发问的欲望。
这孩子,以后恐怕会比我更早熟吧。
回家的路上,我酝酿了好久,才开口对荷汐讲道:“那个,荷汐,妈妈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旅行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荷汐停住脚步,冲我仰起头,让我在她的淡淡泪光中看到了自己僵硬的笑脸:“哥,妈是最终下定决心,去重新转生了吧?”
二、
母亲决定重新转生的那一天,正好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真想看到你撑起这个家的样子……咳咳……”长期的化疗让母亲的头发全掉光了,话音也显得有气无力。
这种充满愧疚和不舍的眼神,很久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
父亲离我们而去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光景吧?
我总是隐隐觉得,自己早早中断学业去传媒公司上班,不只是对母亲的体谅,还是一个男人之间的遥远承诺。
“冗杂的记忆,是个体巨大的累赘。”
社会学家的这条论断,让公民管理委员会决定抹消所有不必要存在的记忆。
比如说,一位重置了自己人生的父亲。
比如说,一位再也无法照顾子女的母亲。
总有一天,母亲的音容笑貌,也会淡出我的脑海吧?
那时候,妹妹荷汐就是我各种意义上唯一的亲人了。
如若有缘,我、荷汐与转生的母亲还会再见,不过到时候,她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小女孩罢了。
想到这里,真不知应不应该感激已经启动了三十多年的“奈何桥”计划。
“家庭是一种低效的个体协作方式。”
这也是所谓社会学专家的论断,真刺耳。
三、
五十年前,科学家第一次证实了人类灵魂的存在。
四十五年前,世界上第一例肉体更换实验成功,“永生”和“转世”两个古老的话题,又一次成为了全人类关注的焦点。
三十年前,“奈何桥”计划正式启动,任何一位年满十八岁的公民,都可以选择重启自己的人生,把灵魂随机移入一名新生儿的体内。
现在,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遍遍安慰自己,母亲终于脱离病痛,可以重新经历美好的人生了。
但是,总有一丝懊恼在心间挥之不去。
永别这种事,只要不缺心眼谁都没法一夜之间就放下吧?
然而让我闹心的事情还不止是这一件。
一串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告诉我,母亲住院期间一直尾随荷汐的大叔还没有放弃万恶的执念。
我停住脚步,转身朝墙角处喊道:“恋童这种事,停留在妄想阶段就好了,付诸行动的话,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大叔。”
一名三十多岁的黑衣男子从墙角的阴影处走出来,一脸严肃说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荷汐上一世的恋人。”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别闹了,公民选择转生后,所有人关于他的记忆都会在三个月之内被清除,荷汐今年九岁,九年足足有一百零八个月,早该跟上一世划清界限了。”
四、
怪叔叔是一种不讲道理的生物。
“大叔,荷汐跟你幻想出来的恋人真的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求求你放过我妹妹好吗?她才刚九岁,这个年纪应该多接触世界美好的一面才对。”我耐着性子跟黑衣男子讲道。
“我相信荷汐也会有上一世的记忆,请让我们见一面好吗?”
“大叔再见,大叔走好。”我果断关上防盗门,结束了这次莫名其妙的对话。
我七八岁的时候,也想过找回上一世记忆之类无聊的事情。
现在,我只想做一个合格的哥哥,给荷汐一个像样的童年。
然而家里并没有荷汐的身影。
今天是周日,出门前荷汐还在自己房里看电子书,我不过出门买了个菜,竟然横生此等变故。
荷汐是个很独立的孩子,平时我不想干涉她的生活,但现在门外的大叔实在让我无法冷静。
如果荷汐回来的时候刚好被怪叔叔截住,我苦心营造的一片净土可就要瞬间崩坏了。
正当我心烦虑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耳畔响起了钥匙插入防盗门锁孔的声音。
“抱歉,哥哥,跟同学约好去书店的,忘跟你说了。”荷汐平静地走进房里,从手提兜中拿出几本很有年代感的老书放在了桌边。
“原来现在还有坚持营业的纸质书店啊,真是有情怀……等等,你这一路上有没有被尾随?有没有被奇怪的人搭讪?”我摆出极度严肃的神情盯着妹妹的眼睛问道。
“老哥,你能不能对当今的社会法治进程自信一点?”荷汐用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淡然口气朝我调侃道。
五、
如果那天我足够冷静的话,就应该当场意识到荷汐带回来的书根本不是儿童读物。
《纯粹理性批判》《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光听名字脑袋就大了一圈;《人格心理学》貌似也不可能是小学教材。
压在最下面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看起来已经是风格最亲民的一本了。
世界大战这种毁天灭地的灾难,也就只能出现在科幻作品中,然而我翻开这本书的时候,几乎是被作者写实的手法惊到了。
那个叫希特勒的恶魔,狠辣果决,形象简直比网上的无脑穿越文主角高大百倍。
我不禁感到脊骨一阵发凉:历史上难道真的有过这么一号狠人?
这些书到底怎么回事?等荷汐放学回来,一定要找她问个清楚。
然而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与荷汐走在回家的路上,脑中思绪绞成了一团乱麻。
不是纠结于逻辑,也不是纠结于措辞——我完全忘记了荷汐从店里买回了哪些书。
“哥,你怎么了?”荷汐朝手扶额角停下脚步的我轻声问道。
“我……记不起周日你买了什么书……奇怪,明明中午才翻过……”
“很正常,‘孟婆的祝福’不会让你记住的。”荷汐淡然笑了笑,仿佛早已不是第一次看到我这副窘态了。
六、
“妈,你为什么不叫我起床……”
我一边穿衬衫一边往门口冲,却忽然感觉自己的动作被一股空虚感冻结了。
母亲已经不在了……什么时候走的呢,完全记不清。
我甚至连母亲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过去的三个月里,我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有些事无论如何也应该向荷汐问清楚的,可……究竟是什么事呢?
一天的忙碌让我扔下了种种纠结,然而该去学校接荷汐的时候,一股业火又爬上了我的心头。
一大堆重要的记忆找不回来,这恼人的脚步声却死活忘不掉。
“喂,大叔,你到底想怎样?进不了监狱你就这么着急吗?”我猛然回过头朝两丈开外的黑衣男子吼道。
黑衣男子做了一个深呼吸,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走到了我的面前:“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交流一下,我叫左烨……”
“我管你昨夜、今晚还是明天早上,总之别打我妹妹的主意,别让我看到你和我妹妹搭讪,否则我绝对会在你身上开二十个透明窟窿,我说到做到!”我不遗余力向黑衣人表明了自己为妹而战、舍身成魔的决心。
“小兄弟,冷静,冷静,你先仔细回想一下,你妹妹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没有,完全没有!我妹活泼开朗纯洁善良,思想健康向上,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我气沉丹田,保证每个字都像钨钢一样冷硬。
没错,荷汐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但我绝不允许一个心理扭曲的怪叔叔去试探自己唯一的亲人。
“我还是建议,让我去见见她本人,这样对大家都好。”左烨继续死缠烂打,死活不想放手。
“行,你要真有种,周六早上七点东郊湖边见!”
七、
十月的北方,晨风中多少有些寒意。
我转动双肩,在原地轻跳了两下,半枯的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
把这破碎感浓重的声音想象成左烨的惨叫,贼爽。
熟悉的黑色身影快步走进了,我心中升起一阵淡淡的兴奋,朝左烨晃了晃手中三尺长的钢筋:“不要轻易和父母双亡、有妹有房的男人约架,因为他多半会是主角,你惹不起的。”
“什么约架?我是来商量事情的……”
惨叫声很快就在湖面上荡漾开来,不过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悦耳。
那天叫出租车回家的时候,我废了好大劲儿才让司机相信,我不会死在他车上。
“哥,你怎么了?”菏汐望着我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眉毛挑得老高。
我低头看看自己丐帮长老同款的褴褛衣裤,摊手笑道:“没啥,摔了一跤而已。”
“哥,你这是摔到少林寺十八铜人阵里去了吧?”
“荷汐,你要相信,为了你,别说十八铜人,八十铜人我也咬牙往上顶!”我豪气满满平挥了一下右手,决心要和怪叔叔抗争到底。
此后十年间,为了劝退左烨,我与他在城中小巷、城郊荒地约战百余次,无一胜绩。
每次左烨都会充满歉意对我说,这只是正当防卫,然后给我留一大笔医药费。
这位身怀绝技的潜在犯罪分子转眼四十多岁了,两鬓染霜,满面沧桑,对我妹妹的执念却丝毫未减。不过在我的严密保护之下,两人之间倒一直没什么交集。
而荷汐也迎来了最美好的年纪,眉目如画,亭亭玉立,年少时过于成熟带来的不协调感渐渐淡去,深邃的眼神反为她添了几丝神秘感。
毕竟我们又是迷茫的一代人,缺少波澜的日子里,有故事的妹子最有魅力了。
让唯一留存在我记忆中的亲人幸福,我还是做到了这一点吧?
八、
不管电子书和电纸书的技术如何发达,荷汐桌角总会有那么几本原教旨主义的纸质书。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荷汐喜欢看书,但却从不知道她喜欢哪一类的书。
得知荷汐大学报考心理学专业的时候,我心里还泛起了一阵迷惑: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九年,我竟然对荷汐最感兴趣的学科领域一无所知。
是啊,这种事情,时常往荷汐桌上搭眼瞅瞅,就能轻松摸索出来吧?
唔,归根结底,我只是一个糙汉子吗?为什么以前从没想到翻翻荷汐买回来的书呢?
我走到桌前,随手打开了一本《史记》。
然而书中所记载的历史,与我所知道的历史大相径庭。
秦始皇焚烧诗书,坑杀术士四百六十余人,天下震惊……这怎么可能?历史上的皇帝,不都应该爱民如子吗?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翻看,不断颤抖的手指几次险些撕破暗黄的书页。
谋逆,屠城,背信弃义,各种肮脏的行径比比皆是,人类的历史怎么可能如此龌龊?
“哥,吃饭了。”荷汐端着一盘金针菜从厨房走了出来。
“这本叫《史记》的书是怎么回事?暗黑系幻想小说吗?”我恼怒的摇了摇手中书卷,感觉以荷汐的判断力,不应该沉迷于这种胡说八道的东西。
“原来你又在翻我的书啊。”荷汐扬了扬嘴角,没有一丝诧异,也没有一丝慌乱,只是目光中散逸出一丝疲倦。
“又在翻?我以前翻过你的书吗?”忽然间,我感觉这对话是如此熟悉,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是啊,都是些‘禁书’,‘孟婆的祝福’不会允许你记住的。”
九、
还有五分钟就凌晨三点了。
“不行……不能睡……睡一觉就全忘记了……不……我……想记住什么来着?”
我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捂住前额,头痛欲裂。
荷汐刚刚告诉了我很重要的东西,非常重要……
“反正你总会忘记的……”
荷汐那黯然的浅笑又浮现在眼前,心头一阵绞痛粗暴地警告我,绝不能让妹妹独自承受一切。
孟婆,对……孟婆做了什么来着?孟婆是一个人吗?
我终于无法忍受,冲到荷汐房门前,一边用力敲门一边喊道:“荷汐,开下门……对不起,我不想忘记……”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没道理,就算是亲哥哥,大半夜敲妹妹的房门也太过分了。
可是,把那些阴暗的东西抛给荷汐自己承担,不是更过分吗?
“何苦呢……”荷汐拉开房门,目光中透出丝丝无奈。
荷汐的长发丝毫不乱,衣衫整整齐齐,显然和我一样没有早睡的打算。
“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的吧,记忆被篡改,谁能一笑了之呢。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小心翼翼把那些书藏好,后来发现你根本记不住任何关于禁书的东西,我也就懒得作伪装了……但没有想到,这次你竟然能记住这么久。”荷汐叹了口气,朝我递过了一杯凉茶。
“这么久?这还不到一天,而且我已经忘记具体细节了,只知道如果没人替你分担,你会很痛苦。”我接过凉茶,依然用乞求原谅的目光看着荷汐。
“不是什么事情都那么好分担的。不过有时候我真的感觉好孤独,于是把禁书摆得显眼一些,想让你早点发现,我也就能早点找人倾诉一下,反正你总会忘掉的。我一直以为,这点小私心并不过分,直到今晚。”
“所以,‘孟婆的祝福’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记忆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十、
轮回转世和克隆人一样,会带来巨大的伦理问题。
然而,没有谁愿意放弃近在眼前的永生机遇。
因此,整个社会做出了妥协,选择重新转生的人必须放弃自己的记忆,断绝与亲友故人的情感联系,以防出现身份认知上的错乱。
而转生者的亲友,也再没有必要为生命的终结悲伤。一切只是重新开始了而已,尽快放下就好。
于是,“孟婆的祝福”与“奈何桥”计划同时启动了。与传说中的“孟婆”一样,这项工程主要职责便是帮助人们遗忘,帮助人们抛却以往的负累。
与世人皆知的“奈何桥”不同,“孟婆的祝福”是一项保密计划,利用人们无法察觉的电波干扰人们的脑波,实现特定记忆的抹消。
“‘孟婆的祝福’在一开始的日子里,的确是一种祝福,它帮助人们规避了轮回转生带来的一系列伦理危机,也让人们能够尽快从失去亲友的伤痛中超脱出来。但是,很快便有人发现,抹消记忆不但能使人轻松,还能使人驯顺。”荷汐略显疲倦坐在床沿上,看上去对未来充满了忧虑。
“所以说,以前的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安稳?”我微微蹙眉向荷汐问道。
荷汐从床头拿了一本《世界五千年》朝我轻轻抛了过来:“虽然你已经翻过上百遍了,但是为了回溯记忆,你还是要重新了解真实的历史。”
于是,我不知第几百次被人类真实的历史震惊了。原来地球上曾出现过屠城、黑奴贸易、世界大战这样恐怖的事情。
“思想的传播与接受,从来是不平等的,握有社会话语权的人,会掌控舆论,掌控思潮,现在,他们甚至掌控了绝大多数人的记忆。由于人们只能看到善的一面,看不到恶的一面,暴力犯罪和侵略战争也就大大减少了,即使偶尔出现,也会立刻被‘孟婆的祝福’抹消,只留下一片祥和,一片宁静。”
荷汐平静的语气令我后背一阵发麻。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呼吸凝滞,灵魂冻结,被欺骗的恼恨让我充满了咒骂的欲望,而冰冷的空洞感让我的喉舌完全不受控制。
后来,我才知道人们为了描述这种虚假的世界专门创造了一个词,叫做“反乌托邦”。
十一、
我在这一刻忽然记起了左烨的话。
我的妹妹,有前世的记忆……
“所以,你为什么能记住这一切呢?另外……你恐怕还有前世的记忆吧?”一想到左烨的话可能是真的,我就感觉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糊在我的心口。
我真的……真的没有准备好把妹妹交给她的恋人。
“没错,我的确有前世的记忆。传说在阴间,孟婆汤帮助人们遗忘,而三生石帮助人们铭记。既然如今的世界有用假象欺骗民众的孟婆,也就有决心让世人铭记真相的反抗组织‘三生石’。为了对抗‘孟婆的祝福’,我们开发出了相应电波的屏蔽装置,也叫三生石。”荷汐从衣领提出了一枚宝石模样的五彩挂饰朝我晃了晃。
“所以,这小东西就是你的独门法宝?”
“可以这么说吧……”
“等等!”我像是被烫到一样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这个‘三生石’反抗组织,不会很危险吧?”
“应该说,相当危险。‘孟婆的祝福’原本是‘奈何桥’计划的附属工程,但现在,很明显奈何桥已经成了孟婆的附庸。可以随意增删记忆的孟婆,现在正站在世界权力的顶峰,其中的高层人员会定期进行没有记忆删减的转生,他们可以说已经成为了永生的神,绝对容不下针锋相对的‘三生石’。”荷汐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阳光静静洒在窗外挺拔的杨树上,不知不觉间整整一夜过去了。
荷汐充满苦楚却仍坚定不屈的眼神也是如此熟悉,这样的场景,恐怕我也经历过很多次了吧。
“等等,如果孟婆只是瞒下部分丑恶,你们没必要和他们拼命啊,和平宁静不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吗?”虽然我也不想忍受被欺骗的感觉,但为此跟人玩命,实在太过偏激。
“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孟婆所做的事情,可不只是欺骗,举个例子,新生儿原本也有灵魂,转生者灵魂进入新的躯体之后,原有的灵魂哪里去了呢?我永远不可能和交易灵魂的人合作,这是底线。”
整整这一天,我的后背一阵接一阵地发凉,但这一次,我感觉有人把冰锥刺进了我的骨髓。
二十八年前,若不是抹消了另一个灵魂,我不可能出生。
我被虚假的记忆愚弄了二十八年,但我仍然是灵魂交易的帮凶。
十二、
“荷汐,从今天起,我想跟你一起铭记一切。”
这台词好熟,早已不是第一次说了吧。
“算了吧,即使在今天,‘孟婆的祝福’对大多数人来说依然是一种祝福,殉道者只能是少数人,成败生死,我们自己承担就好。”荷汐笑着摇了摇头,把几本书放进包里,看样子准备出门。
我不动声色走到荷汐背后,迅速抬起手中剪刀,剪断荷汐后颈的细银链,把三生石抓在了手里。
多亏某位身怀绝技的怪叔叔常年陪我练习,我现在动作的精准度堪比精英特工。
“这样一来,我想忘也忘不掉了。”我轻描淡写把三生石放进了衬衫前面的口袋。
这之后,经过三天的死缠烂打,我终于成为了“三生石”组织的实习成员。
这样一来,我们家也就可以作为组织联络点,为更多同志提供方便了。
今天过来与荷汐谈工作的,是一位中年大叔,胡子体积超越恩格斯直逼达芬奇的那种。
“大姐,这附近组织成员被捕的频率有点高,你也要注意安全。”
我妹竟然是一群半截老头子的大姐……所以说,轮回转世还真是会带来伦理问题。
荷汐抬起右手食指在下颌骨前面轻轻敲了敲,缓声说道:“看来孟婆的人在这里安插了精英探员。老马,通知大家尽量不要在这几条街上碰头。”
“大姐,这名精英探员恐怕还是老朋友。今天早上我得到消息,有人在东街见到了十九年前的叛徒左烨。”被称作老马的中年人一脸严肃朝荷汐讲道。
我注意到荷汐眼睑微微一颤,这样的情绪波动在她身上可不多见。
“这家伙还真找上来了吗……”荷汐苦笑了一声,似乎心底有千万种感慨。
“考虑到大姐你跟左烨的关系,最好是尽快转移。”老马眉头凝成一团,向荷汐提着建议。
“你放心,我不会被私人感情影响的。”
“等等,那个左烨不会真的是你上辈子恋人吧?”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荷汐像触电一样立刻向我转过身,抬高话音向我问道:“你认识左烨?”
“呃……认识,其实他很久以前就开始向我打听你了……”
“为什么不早说?”荷汐立刻站了起来,小心翼翼闪到窗边观察着附近的情况。
“那啥,我是想……把黑暗挡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立刻找了个高大上的理由朝荷汐抛了过去。
十三、
虽然我看不出今天街上有什么不对劲,但荷汐和老马很快得出了结论,我们被包围了。
这就是专业人士和非专业人士的区别吧。
原以为替荷汐挡下了麻烦,实际上却铸成大错,我这个没头脑的哥哥还真是够差劲。
“会用枪吗?男生大概都是半个军械迷吧。”荷汐淡然向我递过一把黑色的手枪,就像小时候向我递零食一样。
“我尽快在实践中摸索一下吧。”我苦笑一声,接过了手枪。
老马活动了几下手腕,背靠防盗门旁边的墙壁握紧了冲锋枪:“大姐,真想让你给我爱人捎句话说我永远爱她,如果我不是个老光棍的话。”
“这种时候还有空讲段子。”荷汐无奈地笑了笑。
“嘛,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大姐,接下来你所有命令我都不会听的,我来吸引火力,你一定要活着冲出去,这是没法商量的事情。”
说罢,老马拉开防盗门朝外面扔了一枚闪光弹,开始点射。
哒哒的枪声和至少五个男人的惨叫混在一起,荷汐拉上我从二楼破窗而出。
“嘭,嘭,嘭。”
我感觉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不断从身旁飞过,忙乱地扣动着手枪的扳机。
心脏狂跳不止,嗓子里干得要命,眼前一切都成了飞速晃动的色块,这时我才意识到,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而荷汐显然冷静得多,拉着我从一处掩体闪到另一处掩体,不断抬手向四处隐藏的敌人射击。
看着远处不断流淌的血色,我不禁对自己妹妹杀人技法的娴熟感到恐怖。
十四、
“咔!”
我熟练地打晕身前警卫,朝荷汐做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
“干得漂亮!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荷汐脸上写满了惊叹。
“枪战我的确玩不转,可是徒手格斗这方面,老哥我十年来可是一直在特训呢。”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左烨。
现在,除了怪叔叔,左烨又被我打上了“叛徒”和“负心汉”的标签。
“马上就到奈何桥了。”荷汐朝夜幕中的地平线望了望,仿佛很是感慨。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对方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去他们的核心设施,是这样对吧?”
荷汐点了点头说:“没错,另外我还要在奈何桥执行重要的任务……没了奈何桥,孟婆对思想的控制也无法中止,不过至少灵魂交易必须停一阵子了。”
“慢慢来吧,我会陪你这个大英雄一路走下去的。”我用鼓励的语气朝荷汐讲道。
“什么大英雄,我只是个任性的理想主义者而已……而且,你不可能陪我走太远的。”荷汐的话音中透出丝丝痛楚。
“怎么,你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其实,我不是你的亲妹妹。”
“啊……呃……其实也无所谓吧,一起生活了十九年,我永远会把你当做亲妹妹的。”我毅然朝荷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依照现在的领养制度,领养人的确会被抹消关于领养的记忆,社会学家认为,这样可以避免非亲生子女收到歧视和虐待。
“这不是重点……我还是从头讲吧,我说过,我绝不交易灵魂,所以我并没有选择抹消新生儿灵魂鸠占鹊巢的转生方式。我这副躯体,来自人工制造的受精卵。这种人造躯体原本是为了应对转生者和新生儿的数量差距而生产的,注定只是灵魂的中转站。由于我们现在的基因编写技术很粗糙,这种人造躯体注定寿命不长,最多活到二十岁,我已经算是相当长寿了。”
我的心肺渐渐被一股绝望的感觉封冻了。我妹妹……活不到二十岁,我怎么可能接受这样扯蛋的设定!
“那就再去搞一具人造躯体,再来一次转生啊!”我近乎癫狂地咆哮道。
“不可能的,‘三生石’现在太弱小了,何况不经过记忆抹消的私人转生也太奢侈了……”
十五、
接下来的三天,我与荷汐都变得相当沉默。
我们只是在不断向前,向前,走向最终的目的地。
奈何桥到了。
奈何桥并不是一座桥,它更像是一座机械感十足的城市。柔和的五彩光芒笼罩在棱角分明的建筑上方,的确使人不禁联想到极乐世界。
世上所有选择重新转生的人,灵魂都会来此暂驻,静静等候轮回的重启。
奈何桥大门如同一面巨型的银镜,上面跃动的光影,仿佛是一曲融汇了生之欢死之苦的骊歌。
大门两侧的钢柱上,分别写着四个大字,遒劲非凡。
“‘地狱已空,世界大同’……想来奈何桥的建造者,本也是一群有情怀的人吧。”我不禁感叹道。
“地狱如果空了,群魔一定都在人间吧。”荷汐叹了口气,脚步没有半点慢下来的意思。
“地藏王菩萨听了想打人啊。”我厌倦了沉默,换上轻松些的语气说道;荷汐只是公开真相罢了,作为她唯一的亲人,我怎么能再责怪她呢。
“我在人间的仇人太多,菩萨想打我啊,恐怕要排队。”荷汐用她特有的平淡语气回应道。
“等等,你这么大摇大摆往里走真的好吗?核心地带守卫应该最森严吧?”
“恰恰相反,这里的仪器相当精密,一枪打偏就会带来灾难性后果,甚至让整座奈何桥瘫痪。所以,奈何桥的警卫主要集中在外围,最难过的坎其实已经过去了。”荷汐的脚步仍然像以前一般沉稳,然而语气中那种淡淡的喜悦,却使我热泪盈眶。
就这样一路走下去吧,不管能陪你走多远,至少让我分担一点你的孤独,也分享一点你的欣慰。
我仿佛看到了荷汐真正解放真相后,在夕阳下释然微笑的情景。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拉回到了冷冰冰的现实中。
“竟然没有把我当作最难的一道坎吗?真不想见到你轻敌的样子啊。”
十六、
在我的人生中,左烨每一次出现,都必然引起满满的负面情绪。
而这一次,他甚至成功让我诅咒命运,诅咒人性了。
荷汐已然时日不多,你却如此苦苦相逼,恻隐之心何在?
“叛徒。”荷汐朝左烨冷冷抛出了两个字。
“准确来说,我从一开始就是孟婆的卧底。”
“纠结于称呼真的有意义吗?当年‘三生石’遭受灭顶之灾,上百名战友遭受屠戮,我自己也因为严重脏器受损不得不重新转生,一切都是因为你。”荷汐话音中满是锋利的冰茬,其寒透骨。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荷汐眼睛里看到了杀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那种。
“对,那天的流血事件是我一生无法抹去的罪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奈何桥’和‘三生石’的对立,这些年害死了多少人?你们想要干干净净的世界,就不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判吗?”左烨用激昂的语气朝荷汐喊道。
“你以为孟婆是一群什么人?骗子,独裁者,交易灵魂的黑心商,你要我跟那种人谈判?”
“《世界五千年》你都快翻烂了,哪个时代的政治家不做缺德事?最完美的体制不就是一群恶魔在高层互相算计吗?如今的世界,一切尽善尽美,丑恶尽数被扼杀在摇篮中,这样难道不好吗?”
“恶魔高高在上享受永生,而我们却连知道真相的权力都没有,你把这叫做尽善尽美?”荷汐满脸坚毅在身侧划了一道决绝的斜线。
“够了,‘奈何桥’的拥护者和‘三生石’的信徒本来可以把酒言欢,共叙兄弟情谊,你却非要让他们去流血……”左烨同样决然挥手,脸上满是悲愤。
荷汐叹了口气,惨然一笑:“我说,你如果真相信和谈能解决问题,还带把枪过来干什么呢?”
“好吧,跟十九年前一样,先是吵架,然后玩命,我们这一对恋人,还真是够奇葩。”左烨做了个深呼吸,从腰间掏出了手枪。
我感觉心头一紧,喉结不禁上下一动。都是高手,绝对不会把胜负留到第二回合的。
荷汐与左烨同时抬起枪口,扣动了扳机。
“嘭。”
我像石雕一样杵在原地,既不敢朝荷汐那边看,也不敢朝左烨那边看。
我祈求某个人倒地的声音能打破这可怕的沉默。
漫长的三秒钟之后,我还是把视线优先偏向了荷汐。
她左肩中弹,留出了殷红的鲜血,而另一边的左烨伤口明显更靠近心脏……或许已经打穿了心脏吧,作为医学盲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分出胜负。
“你从来,不会射偏的。”荷汐把视线偏向一边,看上去并不为获胜而高兴。
“嘛,凡事总有第一次。”
“暴力机器的零件,可不该这么悲天悯人。”
左烨瘫坐在地上,脸上挂着释然的笑:“不是悲悯,是爱……咳咳……我追着冷冰冰的信仰拼了一辈子,到今天也没看到半点和解的希望……最后了,我想选一次暖色调的东西,比如爱情什么的……”
荷汐默默望着一旁的钢柱,没有答话。
“又不是头一回对你放水,干嘛一脸不爽。不过,这真是最后……一次了……”
左烨的话音和生命同时在轮回之地奈何桥飘到了时光轴的尽头。
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些同情这个男人。
终、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我朝荷汐问道。
“炸了奈何桥。”荷汐用果决地声音回答道。
“这需要不少炸药吧?”
“不,奈何桥非常脆弱,孟婆干脆在这里布下了无数炸弹,这样一来,想要摧毁奈何桥的人,就必然要和奈何桥玉石俱焚。”荷汐微微扬起视线,话音中仍然没有半点波澜。
“等等……你该不会一开始就打算跟奈何桥同归于尽吧?不行,要炸也是我来炸!”
“傻哥哥,我早说了,我活不长的。炸掉奈何桥,虽然能拯救无数新生儿的灵魂,但也会把这里等待转生的灵魂送上绝路,这可是相当深重的罪孽,这份罪,让将死之人来背就好了……三生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随便送战友去死啊。”荷汐朝我投来近乎乞求的目光,而这份温情反而让我陷入了癫狂。
我试了几百次,才把最终把荷汐独自背负的苦痛刻在记忆中。
我刚刚从万恶的蒙昧中醒过来,竟然就要眼睁睁看着妹妹去死!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千辛万苦帮你进来,就是为了眼睁睁看你去死?你们三生石不是要争取解放真实吗?连最亲的人都骗,你……你算什么……”
“哥,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但我真的希望有一天,真实与美好能在这千疮百孔的世界共同降临。”两行清泪划过荷汐的脸颊,我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妹妹流泪了。
是的,我一直都知道,妥协之于荷汐,犹如夏虫之于寒冬,绝不可能相容。
她决定在哪一天赴死,哪一天就会成为她的忌日。
怒火渐渐散去,我感觉胸腔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般。
“什么任性不任性的,‘三生石’没有错,错的是那群老骗子。我……永远为能成为你的兄长而骄傲。”我叹了口气,换上了安慰的语气。
“用左烨当年的话说,对错之分实在是太幼稚了,走完一生,无愧于心就好,那么,永别了,哥哥。”
荷汐说完,扬起嘴角向我挥了挥手。
她最后一刻的倩影,让我更加坚信,生死离别,绝不是割裂记忆的理由。
谎言是为了欺骗他人而记忆是为了欺骗自己。
1999年初夏,年仅6岁的我站在炽热的阳光下。远方海浪带来阳光的声音,我听见无数蜂鸟起飞,我听见鲜血流向大地,我听见她孤独死去。
1999年我与她相遇了。
一
我常常想起那个夏天。遥远的海滨小镇静谧至极,蝉声压过海浪孤独地响着。灿烂的阳光洒在白晃晃的地上使得燥热悄无声息蔓延。
不肯午睡的孩童一遍遍缠着母亲讲一个故事。无奈的母亲开口了。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怪物,它看不见摸不着。寻找它的人寻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它,躲着它的人无论何处终会被它吃掉。它是天使让苦难无踪无影,它是恶魔让幸福瞬间而逝。”
“好无聊哦,能换个故事吗?”母亲并未理会孩童继续讲着。
孩童昏昏欲睡,在母亲的故事中沉沉睡去。等他再次醒来时躺在一颗树下。母亲不见了,镇子不见了。只有大海孤独翻滚着。
之后孩童四处寻找,但没有人记得小镇的存在也没人记得村里的人。
……
“无趣的故事。”站在任易面前的女生毫不留情地评价道,“接下来你会不会说那个小孩就是你,你四处旅行就是为了寻找村子存在的证明。太俗套了,这种故事已经烂大街了。”
“有这么老套?”
“相当老套。要撩女生麻烦用点心意。”
此刻任易正站在西西里号邮轮的甲板上,海风正不留余力带来着咸腥味。
“要不我换个故事。”女孩没有理他转身就朝船仓走去。
女孩走远后任易低头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11点03,距离和她开始说话过去了7分钟又3秒。423秒,没有错。
任易从兜里掏出笔记本。
“五月二十日,十一点零三分,船上七十一名乘客还剩下六十三名。与陆一一接触,她忘记了一切。”
这几句话写完后过了两分钟纸上的字迹开始消散。
“收到。”两行字最后变成了两个字。
见到这两个字后任易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合上笔记本走到船舱里。
轻柔的爵士乐在空间里回响。人们在拍照,在哼唱,在悄无声息地遗忘。
西西里号邮轮是在一天前驶离港口的,预计还要行驶六天。途中会经过三个国家靠岸四次。
任易看着周围来往的人不自觉用勺子敲打起餐盘。还是六十三人,没有少。六天这些人够用了。
“我忍你好久了。”突然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别发出声音。”
“不好意思。”任易说。
“不是不好意思就行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走到任易面前。“老子好不容易出来旅游一下,就被你这搅和了心情。一天天敲敲的有毛病吧。”
整个餐厅里的人都看向他们。
“下次注意。”
“下次?我下你妈的。”
“没事找事是吧!”任易也突然起了火气。他冲上去揪住大叔的衣领。
滴答,滴答……
“谁怕谁啊。来啊,是爷们儿出来练练。”
“出去就出去。”任易很想控制住自己但还是没有忍住。
有些不对劲。
滴答……
他用手挡住额头准备迎接甲板上炙热的太阳。在他踏上甲板的一瞬间黑暗降临。
漫天繁星下西西里号孤独的飘荡在海中。
此刻时间是五月二十一日凌晨两点二十二分,距离邮轮靠岸还有四天又八小时。
二
2001年洋城孤儿院。
任易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感到浑身不自在。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打扮得却很显老。他穿着衣领发黄的白衬衣,满脸胡渣,头发短却显得很油。
“为什么想要领养我。”任易并不想被这样的家伙领养,“他们都说我是天生的坏种。”
“我听说过你的事。1999年八月你在洋城郊外被警察发现。因为不清自己家的位置被送到了福利院。”
“我知道我家在哪。”
“当然,你对他们说过。你说自己住在一个叫海角镇的地方,那地方从洋城开车也就一个小时。人们按你说的去找了只发现一片荒芜的空地。”
任易不再说话。他知道眼前的人又将下定论:你撒谎了。
“这样事情只有两个可能:一你以为年纪太小记错地方了。二就是你撒谎了。”
果然,任易心想,这人也和之前的家伙们一样。
“不过这只是一般人的思维。像我这样的人还能想到第三种可能……祂来到了海角镇。”
“它?”
“祂没有名字只是一个传说。被祂靠近会丢失记忆,被祂凝视会失去姓名,被祂吞噬会了无痕迹。。”
男人看向任易:“没有关系,这不是能轻易相信的东西。”
““一定是祂把让镇子消失的。”任易笑着看向男人,“你不会以为我会这么说吧。”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相片:“瞅一眼。给你一分钟记住这张照片。”
“搞什么名堂。”任易看向照片。
照片很清晰应该是一个人的正面照。但不知为何呈现在任易脑海里的只能是一片混沌。
“好一分钟时间到。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了……”任易的脑海里是一片虚无。
“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男人把照片揣回兜里,“可我不记得他的样子,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男人点燃一支烟,“明明这东西是他存在过的证明却无法证明他存在过。”
男人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小孩已经眼眶通红了。
“原来我不是疯子。原来真的有海角镇,我的家也真实存在。我妈妈很温柔,我爸爸每天都能打很多鱼。邻居王叔叔人很好,总带我去捉螃蟹……”
男人听见啜泣声于是看向低着头的任易。他把手放在男孩的头上:“总有人要证明他们存在过,对吧。”
……
男人的脸是模糊的一片光圈,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长相。任易很不想在这种时候去回忆这些但他怕自己忘了。
如果连他都忘记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记得他了。
任易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拿出笔。
“我失去了从十二点11分三秒到凌晨两点二十二之间的记忆。”
墨迹消失然后又显现。
“你遇到祂了。你定了‘锚点’在房间里。”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他看见一个漆黑的人影。
“别紧张。”人影说,“是我,中午打架你才输给我了忘记了?”
“你为什么在我房间。”
“你的笔记本没给你说?我是你的‘锚点’啊。”
“我的记忆丢了。”
任易看着眼前的女孩有些陌生。
“乘客还剩下三十人,凌点后出门的包括你有二十一个。”
“这么多?”
“旅游嘛谁那么早睡。”
“额……”任易挠了一下脸,“我俩怎么认识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闲的无聊敲餐盘玩你听得烦躁起身呛了我两句……”
“等下。”任易止住了女孩,“是谁敲盘子?”
“我啊。”
“不对,我记得是我敲盘子你呛我。”
“错了,是我敲盘子。后来我还在甲板上揍了你一拳不记得了?”
“先等等。”任易打开笔记本,“你说,我记。”
“话说你嘴是真的臭打架也是真的菜。被我一个女生两拳干趴下。”
“说重点。”
“我看你倒在地上半天不动以为你死了就蹲下来推了几下。哪晓得你突然就把我铲倒了。”
“等下,你这说的是我吗。我练过武你这样的能打十个。”
“铁定是。”
任易看了下笔记本上面的文字已经消失新的文字正在显现。
“记忆修正出现了偏差。祂的伤还没好。中午你和一个男性发生了争吵……”
任易合上笔记本对着眼前的女孩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任易。”
三
海浪拍打着船舷送来遥远的黑暗。繁星不知何时隐去唯有一轮圆月照亮了乌云。
任易的手有些疼。他发现眼前这姑娘力气是真的大,也许自己真的被她撂倒过。
房间里出奇安静,任易不想说话不远处的女孩也鼓着眼睛看着他。
“能问下我们怎么认识吗?”任易率先开口。
“你的笔记本没有告诉你吗?”
“它没上过学,语文不是很好讲不清楚。”
“我们是……”陆一一突然捂住脑袋,“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别想了。”任易看着冥思苦想的女孩说,“你不可能想起来的。就像我说的一样中午是一个大叔和我打了一架。”
“可我明明记得……”
“当一个人被遗忘世界便会出现漏洞而为了弥补这个漏洞一些人的记忆便会出现偏差。当然也会有无论怎么也无法弥补的漏洞,所以便会有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过程不一样但结果却是相同的。”
“哦,这样啊。那不想了。”陆一一干脆放弃,“不过你也这么大年纪了还叫别人大叔。”
“我才二十七岁!”
“好了,这不重要。咱们这个组织该怎么称呼猎魔人、光之战士、黑衣人……”
“随你。”
“没名字?排面拉低一半好吗?那法术超越之力这些东西总该有了吧!”
任易摇摇头。
“血肉之躯和那怪物硬刚吗,厉害。”陆一一,“用枪?”
“用拳头。”
陆一一握紧拳头朝着墙壁打了一下问:“这样的拳头?”
房间里发出一声闷响。
任易很理智的没有出拳。
“没得打啊,兄弟。那怪物吃人的啊,三十个人半天不到就吃完了渣都不剩。”
“我有我的办法。”
陆一一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好吧,虽然你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我还是加入了。想不起来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陆一一看向任易,“对了,为什么我还能记得那三十个人,不是说被吃掉的人都会被遗忘吗?”
任易把手伸向女孩颈部。
“你干什么。”
“靠这个。”任易的手上拿着一个金色的项链项链的尽头是一个吊坠。“这个吊坠里有一张相片,打开看看。”
“这是忘却者的证明。这个东西会尽量让你的记忆保持完整。”
“哇,真xx的神奇。”女孩发出惊呼。“你的呢,我看看你的是不是也这么神奇。”
“这东西我只有一个。”
“那你为什么给我!”
“对啊,我为什么会给你。”
四
五月二十日早晨六点。Y港清晨特有的薄雾还没散开,朝阳酝酿着光辉躲在层层云雾中。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正站在一块青绿色的招牌下不停抽着烟。
在浓雾中隐约能听见不远处广告屏幕发出的歌声。
“xxx。”一个青年突然拍打了男人的肩膀,“你咋这么猥琐啊躲这看美女你?”
“你来太晚了。”男人丢出一支烟。“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有个女儿。”
“又犯病了?”青年点燃烟用力吸了一口。顺着男人的目光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少女。“别看了你基因没这么好生不出这么漂亮的闺女。”
“胡说,老子年轻的时候可俊的很。”男人打开挂在脖子上的相框吊坠,“我娶的老婆也漂亮,女儿也漂亮。”
青年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来看着再说一次。”
“任易,你踏马的滚犊子。”
任易笑了两声。“算了吧,老东西。有我照顾你该知足了。520我都陪你坐观光邮轮,谁家小棉袄能像我这么贴心啊。”
“工作,工作!你是为了工作。要不是我拉着你不晓得跑哪去逍遥了。”
“网吧!”任易迅速给出答案,“游戏里可有一堆豆芽嗷嗷待补。”
“别扯远了。”男人掐灭烟头,“神经绷紧一点。这一次可很危险。”
“OK,OK。我可不像某人还在这悠闲的看美女。”
“我是在观察敌情。”男人顿了一下,“东西都带齐了吧。”
“带齐了。”
“遗忘守则还记得?”
“不是吧每次出来都要背一遍?那过时的玩意写的很羞耻诶。”
“关乎性命。”男人也觉得背这东西很丢人,“这都是前人用命换来的。”
“OK。”任易看向眼前的男人,“第一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的记忆,那里有欺诈与谎言。第二……”
邮轮启航。
任易与男人靠在船舷上。
海风轻拂,这艘满载七十一人的小型邮轮正式启航。
五
邮轮的灯忽明忽暗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任易与陆一一走在走廊上。
“不会闹鬼吧。”陆一一有些害怕。
“那个怪物你都不怕还怕鬼?”
“鬼和祂不一样嘛。”
本来陆一一打算睡个懒觉的但任易偏要拉着她出来。
“要找找那些被遗忘的家伙有没有什么遗物。”任易是这么说的,“能证明他们存在的遗忘是最好的武器。”
连续几个房间都空荡荡的一尘不染。虽然没报多少希望但任易难免有些灰心。
当初我们想把怪我困在这艘船上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吧自己困住了。
“要不我们找其他人帮帮吧。”
“怎么找?”任易翻了个白眼,“告诉他们有怪物不帮忙都得死?没人会信的。”
“你是怎么劝我的这么劝他们不就行了。”
任易的记忆有些缺失他忘记了自己是这么和陆一一认识的了。
“我为什么会相信你说的呢?”陆一一抱着脑袋,“越想脑袋越痛。”
“别想了,越想越难受。”任易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又一个客房门。
不出意外又是空荡荡的房间。
“祂不去干保洁真是屈才了。”
任易没理会陆一一的吐槽而是打开笔记本。
“第七个房间依旧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
“收到,小心。虽然祂受伤了但遇到还是很麻烦。”
陆一一凑过头来看着笔记本上消失又出现的字迹忍不住发出感叹:“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很神奇。为什么字迹会出现然后又消失,和你聊天的到底是什么啊。”
“我的家人。”在陆一一又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任易捂住了她的嘴巴。
“有点紧张感行不行。”不知是不是因为陆一一的缘故从刚才开始任易就觉得自己太过放松了。
陆一一一瞬间从任易的任易手中挣脱然后愤怒的看着他。
……
第十个房间依旧空荡荡。
陆一一毫无形象地躺在地板上:“不行,累死了。休息会儿。”
“本来就没有叫你过来,你可以回去休息。”
“不行我们是搭档!”陆一一看着天花板平静地说,“而且我不看着你,你会做傻事吧。”
“我会做什么傻事?”
“你那表情就像在说‘干脆死掉算了’,如果看见那怪物你肯定会一股脑冲过去吧。”
任易默不作声,他想要否定但却明白陆一一说的是对的。“我不怕死。”
“不怕死和送死是有区别的。只有你能拯救这艘船上剩下的人了。”
“其他人的死活关我屁事。”
陆一一突然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是英雄,不要说反派的话。”
“我才不是什么英雄。”任易推开陆一一的手,“真正的英雄早就死了。”
任易有些慌乱不知是因为那句夸赞还是女孩放在脸颊旁的双手。
“休息够了就走吧。还有两间。”
“收到。”
……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邮轮滴滴嗒嗒发响。任易讨厌雨天,雨天总让他有种不吉利的感觉。
再坏能坏到哪去呢!这么想着他打开了眼前的放门。屋里漆黑一片似乎和之前的放间没有不同。他想要去摸门旁边的电灯开关。
不对!任易心里发出预警,这房间为什么会有雾!
“快跑!”任易朝身后大喊。他打开灯然后朝着突然现身的黑色怪物冲去。
祂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没有提前感觉到?祂受伤了!
也许这是一次机会。
灯泡带来的光芒照亮房间里的黑雾已及被黑雾包裹着的巨大黑影。
任易冲到了黑影面前一拳打在了祂的身上。
滋滋~
就像是水倒在烙铁上,黑影升起白烟。
能行!
任易正准备再出一拳时黑影身上冒出无数触手把他捆住。
“1,2,3,4,5,6,7,8……”门外传来陆一一的声音。
“71,96,201……”数字的间隔越来越大任易明白自己的记忆在渐渐混乱。。
该死的!
门外开始传来嘈杂的人声然后所有的声音都开始模糊。
“啪!”他听到什么断裂开来。
六
五月二十日凌晨。
拥挤的船舱8个人影围城了一个圈。
“祂会来的。这么久祂都在找这个。”穿着白衣的黑影说。
“我知道。但为什么船上会有这么多普通人。”
白衣黑影耸了耸肩:“我只是个开船的,上面的人怎么想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为了让祂放松警惕吧。不过有什么关系,遗忘守则第二条:不要心存怜悯。”
“安心吧,我们把祂在这里杀了就没问题了。”
“我没有看到可疑的人。这家伙的伪装可真完美。”又有两个开口说道。
任易听着有些无聊于是不停东张西望。“神经紧绷一点。”他身旁的男人忍不住拍了拍他。
任易想这真是太无聊了,就算出现一个说烂梗的人都好。他看向了自己的另一边,一个年轻人和他一样呵欠连天。
对视一眼后一群人里最年轻的两个家伙悄悄溜走了。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
“里面真是太闷了。”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感叹。
望着夜空任易发出感叹:“公费坐邮轮真是太爽了!”
“对啊,这是我第一次坐邮轮。真美好,希望这样的记忆永远别忘。”
“你害怕?”
“倒说不上怕,就是很奇怪的感觉。”年轻人看向任易,“自从知道祂的存在后我一直活得胆战心惊。我怕有一天被遗忘。如果我将会被忘记不留痕迹那么我现在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好问题但你不如说点烂梗。”
“你不怕?”
任易看着天空,漫天繁星似在飞舞。“反正死掉也没人给我烧纸怕什么。”
“里面那人是你爸?”
“不算。这么多年都是我照顾他,这样看的话应该我是他爸。”
“你嘴这么贱没少挨他揍吧。”
任易笑了一下:“他太老了。连猫都可以欺负他还揍我?”
“里面的人都太老了。”
“他们放不下呗,觉得自己失去了记忆忘掉了珍贵的人。天晓得究竟忘掉的是谁。”
“真不知道忘掉了好,还是记得好。船长常说‘牺牲带来信心,死掉的人越多就越接近祂。’遗忘守则不久是这么慢慢总结出来的吗。”年轻人歪着头看向任易,“但你不觉得恐慌吗?留下了文字却没留下名字便化作了虚无,就像是一块冰放在烈日下慢慢消失。”
“这么深奥吗?”任易说,“哥们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别搞这么沉重。”
任易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他的脸皱在了一起。
这人也太悲观了吧。任易想,不对!这是因为记忆丢失造成的情绪失控!
他看向不远处一个人影正向他们走来。
“祂来了!”
未完待续
《江北诡屋》
为什么你们都说没有鬼!难道你们以为鬼屋的恐怖真的是特效?
忘记了在你锁门后是谁叫你回去核实的?
或许你们真的忘记了,你们甚至都想不起来前一分钟脑海里想的是什么了。
——
我守在父亲的鬼屋门口,挨个盘问着路人们。
一个个不屑的撇向我「有那嘴上的功夫,不如增加点剧本吧,真不禁玩!」
如此反复,我也不在争论了,每次也就抱着试试的心态,也不再奢求有人与我苟同。
这座位于江北的鬼屋,具体经历了多少风雨,我已然忘记。
只记得,在一个雨夜,父亲将它的钥匙与一部黑色手机交到了我的手里。
摸着我的头「陈远,你要相信鬼一直是存在的。等时机成熟,我会打给你。」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样子。他的眼神里透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无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威胁着他。
他匆匆地上了车,开往了远郊的方向。我想追上去,但他却关上了车窗,摇了摇头,示意我留下来。
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一个成功的鬼屋设计师,他的作品让无数人惊悚又着迷。
他曾经对我说过,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创造出一个真正能让人感受到恐怖的鬼屋。他说这是一种艺术,一种对人性的探索。
但是自从他开始设计这座江北鬼屋后,他就变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经常失眠和做噩梦。他不再和我分享他的想法和创意,只是埋头在工作室里画图纸和制作道具。
有时候,我甚至能听到他在工作室里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我担心他的身心健康,劝他放弃这个项目,或者至少休息一下。
他却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必须完成这个鬼屋。
他说这个鬼屋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如果他能成功地将这个秘密呈现出来,那么这将是世界上最恐怖的鬼屋。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从那晚开始,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电话。手机上只显示着一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号码是鬼屋里的分机。
2.
没有了父亲的设计,鬼屋也日渐衰败,缺少资金来源的我,也不得不宣告停业整改。
我独自走向鬼屋深处,望着父亲最后的作品。「老爹,鬼屋还是没有撑到你回来啊!」
不知怎么,周围突然变得沉闷起来。我的心脏开始急速跳动,耳边回荡起父亲的话语。
「陈远,你要相信鬼一直是存在的。等时机成熟,我会打给你...」
嗡嗡~
那部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我颤抖的拿起手机,上面的号码居然是鬼屋的分机!
我开始发抖,整个人冷到了极点,分机就在我的屋子里,难道父亲一直没有离开?
接通手机。里面传来父亲沙哑的声音「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我努力并紧打颤的双腿低声道「老爹,是你吗?」
手机那边愈加沙哑的重复「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我惊恐地挂断了电话,想要逃出鬼屋,却发现门已经被锁住了。
我拼命地敲打着门,大声呼救,却没有人回应。
我只能往后退,希望能找到另一条出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屋里传来了一阵阵的笑声,像是有人在嘲笑我的无助和恐惧。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父亲的笑声,但我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让我全身僵硬。
我转过身,想要找到笑声的来源,却看到了一个让我惊恐万分的景象。
鬼屋里的所有道具和场景,都突然活了过来,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有的在扭曲着身体,有的在张牙舞爪,有的在向我逼近。我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手机再次亮起,里面传来了更加低沉的声音「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我再也克制不住恐惧,昏了过去。
手机亮了起来,我像是飘了起来,来到了一片泛着白光的平地。
「欢迎你来到次世界!」
3.
「这里是诡异医院,一个被诅咒的医院,里面充满了各种恐怖的病人和医生,以及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未完待续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我想,如果所有人的记忆力都被篡改了,那总体上结果与没有改变是一样的。
有的人活的潇洒自在,有的人活的痛苦受累。有人高高在上,有人生活在底层。有的人情感顺利,有的人情感不顺。而更多的人是处于经济与情感的中间状态。
总之,每个人都担任一个记忆力与之前不同的角色,感受角色给自己带来的不同与以往的体验。并在人群中展现自己经历的新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