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王”和因果报应

  《果报录》有很多副标题

  《刁刘氏演义》、《明代风流传奇》

  对“隔壁老王”和寂寞少妇之间的私情,《倭袍》进行了非常细致的描写。其中少不了有色情的内容,现在当然听不到了。但保留下来的内容也是非常精彩的,文字上绝对可以看作是传统书目中的精品。说《倭袍》的艺人很多,有一位出名的是女艺人黄静芬(1924-1994),因为师父朱咏春在抗日战争中被日军杀害,她只学到半部《倭袍》,但就这半部,已经很经典了。黄静芬解放以后演出机会不多,八十年代在电台电视上录了不少节目,让后世的观众有幸一睹其风采。这里要贴的是黄静芬弹唱的《别楼》一折。唱词大概只有五六百个字,老太太边说边唱,足足表演了24分钟还多。

  黄静芬表演《倭袍·别楼》

  

  《别楼》唱词

  (翻拍自学林出版社《苏州弹词大观》)

  《别楼》一折说的是巡按毛龙到刁家弔孝,夫人刁刘氏理应下楼见客。刁刘氏和“隔壁老王”要暂时分开一小段时间。但就是这一小段时间他们也不愿意分开,这样短短几分钟的故事,黄静芬用了大量对话和说表来反映,真是细腻到了巅毫之间。“那么你去吧”,“哦哦哦,学生要去啦”,“啊,叔叔回来……”如此的循环往复,三翻四抖,两人之间如胶似漆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杀人灭口的伦理真实性也更凸显出来。男女私情已经说得如此详细,后来东窗事发,王文和刁刘氏被判处死刑,书里对公堂审案、刁刘氏骑木驴游四门等情节都说得无微不至,无论是偷情的快乐以及后来付出的代价,生活的琐碎在弹词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正所谓“报应不爽”,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是值得艺术家用笔墨言语深入宣讲的。

  

  陈瑞麟

  (1905-1986)

  说《倭袍》的大家不少,黄静芬算是“小字辈”。熟悉评弹的都知道解放后有一位被镇压的“戏霸”钱锦章(他的钱家班培养了徐丽仙、蒋云仙、侯莉君等评弹巨星),就是说《倭袍》的。在众多说《倭袍》的艺人中,出生于弹词世家的陈瑞麟非常突出。他7岁学艺、9岁开始随父到上海演出,曾经同时在19家电台轮流弹唱《倭袍》。有文章说陈瑞麟曾到北京盛宣怀家唱长堂会十年,应该不是很确切,因为盛宣怀死于1916年,当时陈瑞麟只有11岁。盛家是武进(常州)人,喜欢听评弹很正常,请艺人唱堂会更不稀奇。有材料说到陈瑞麟和胞弟陈云麟(可惜去世很早)曾在1940年到北平前门外韩家湾鸿元书场演出半年,这是苏州弹词第一次在北平亮相,我觉得这个说法比较靠谱。陈瑞麟三十年代录制了《倭袍》内容的几段开篇,保留至今。他的表演和现在一般能听到的评弹表演迥异其趣,从中可以一窥民国年代艺人的风采。

  陈瑞麟《果报录·玉兰领王文》

  

  

  《玉兰领王文》唱词

  这本《大百万金开篇集》也是民国旧物

  《玉兰领王文》这一段,说的是王文和刁刘氏“人约黄昏后”,期盼太阳早点落山的心情,所谓“巫山神女拉笃等襄王”。这样题材的书,解放以后当然很少有人唱了。字里行间的意味,有兴趣的读者自己体会了。陈瑞麟除《倭袍》以外,还会说《珍珠塔》、《落金扇》、还自编自演《反倭袍》、《双杰传》、《张文祥刺马》等。1949年后进入苏州评弹团三团、二团,1961年起在苏州评弹学校任教。陈瑞麟的传人有两个女儿美云和丽云,徒弟王学麟和吴丽敏等。从嘉庆十四年第一代陈汉章开讲《三国志》以来,陈瑞麟家族共传承六代,都是评弹艺人,那是非常了不起的。陈瑞麟的父亲陈士林(1880-1960)是《倭袍》这部书承前启后的人物,他说书时清朝还没有废除千刀万剐的极刑,陈士林曾专门到苏州巡抚的辕门外观摩行刑,所以《倭袍》中对刑罚的描写,当然就很真实,对老百姓的恐吓,当然也更有效。

  陈瑞麟《倭袍·徐氏劝夫》

  

  《徐氏劝夫》唱词

  陈瑞麟和黄静芬,以及他们说的《倭袍》在解放以后都边缘化了。因果报应的书一般被认为是“封建糟粕”,不要说偷情、杀夫、骑木驴游四门这样的题材了,哪怕是《玉蜻蜓》、《珍珠塔》、《三笑》等老书,也差一点被“斩尾巴”一刀切了。《倭袍》之所以能流传至今,我想多少和陈云同志有关系,有文章写到1963年他曾听过陈瑞麟唱的《倭袍》。网上看到近年来《倭袍》又有不少艺人在说。经历了“去除糟粕”的几十年以后,人们发现世道人心并没有进步多少,“隔壁老王”的故事依然在发生。在这种时候,讲一讲因果报应,让人们听一听明朝时候老王和小刘的故事,他们的襄王巫女之爱,以及明正典刑之痛,未必不是件好事吧!

  

  《倭袍》的故事越剧中也有

  筱丹桂经典唱段中有《刁刘氏》一折

  讲的就是《果报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