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导演肖风小传:你对电影有多爱?

  

  1982年,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肖风,背着印有电影学院78级的铺盖卷,站在广西电影制片厂的大门口,问了自己两个问题:你对电影有多爱?能为电影吃多大苦?自问自答后,默默走进广西电影制片厂……

  十年浩劫,百废待兴,亟待发展的广西电影制片厂把肖风当成了宝贝,不仅在生活上马上安排住房,而且还联合一批青年电影人,成立了全国最早的青年摄制组。

  十年磨一剑,该出手时就出手,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肖风等人一腔热血,准备大干一场,拍摄电影《一个与八个》。拍完一看,惨了!送到洗印厂的样片出了事故,样片被“煮”了,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作为摄影师的肖风,把“煮”“坏”的样片与正常“好”的样片比较,意外的发现“坏”样片比“好”样片更有氛围,更能体现电影的意境。不仅没减分,反而把影片的气质烘托到淋漓尽致,就连北影号称“四大天王”的老一辈摄影师聂晶看后,都惊呼长江后浪推前浪,给予该片极高的赞誉。

  可见还是毛主席说的对哩“坏事里头有好事”,洗印的失误,反而让《一个与八个》成了经典之作,该片在中国电影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被封为中国第五代电影的开山之作。肖风作为该片的摄影师之一,也一炮打响,摘取了中国电影摄影师学会84年度中国电影“优秀摄影奖”。

  这次因祸得福无心插柳柳成荫后,肖风作为摄影师相继拍摄《加油!中国队》和《椰城故事》。拍摄《椰城故事》时,肖风“霸王硬上弓”的想学安东尼奥尼——人家安东尼奥尼把沙漠拍成了“红色”,咱就把海边的沙滩染成红色,把林荫道漆成蓝色。这种形式上的“东施效颦”与影片的内容格格不入,注定是一次“有心摘花花不成”的失败尝试。一成一败,这两部影片的经历正应了老子的一句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当然引申一步说,规则是艺术的死敌,规则越是强硬,越是严谨,创造力也越就越僵化。一些成功的导演以某种风格成名后,就刻意去强调、突出自己的某种视觉风格,然后电影便变得呆滞,少了灵气,艺术的生命力好像消失了,反而是导演初期的作品,不着痕迹的时候,最有力量,最有生命力。

  这次失败对肖风导演的影响是,尽量少技巧,不着痕迹,大直若屈,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无为而无不为。

  在幸福与痛苦,辉煌与失落之间的折腾,反而让肖风及早的参透人生,冷眼看人间。还记得肖风考大学时,本来学绘画,却报考电影学院,先以为名落孙山,连自己的母亲都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后来都准备复读了,却绝处逢生,剧情来了个大逆转,不仅考上了电影学院,而且是电影学院摄影系第一名。

  在电影的道路上,肖风作为摄影师,拍摄了影片《孤独的谋杀者》,《弧光》,《摇滚青年》,《本命年》和《死拼》。值得一提的是,影片《本命年》开头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和大胆的顶光设计,独树一帜,大胆而沉稳,1989年,肖风凭借《本命年》获得中国电影摄影师学会89年度中国电影“优秀摄影奖”。

  摄影技术对肖风来说越来越娴熟,生活中无法释怀的甜蜜与痛苦,就不仅仅是摄影能实现的,这时候,他需要做一个导演,用电影来讲自己内心的酸甜苦辣。

  肖风将自己想做导演的想法汇报给了厂长,深谋远虑的厂长“老奸巨猾”的说,欲得之先予之,行啊,那你先帮厂里拍个片子吧,人家导演点名找你去给他当摄影呢,你拍完这部电影,就让你导一部。

  还说什么呢?干。在拍摄电影《落山风》时,肖风运用了独特的顶光和底光来衬托人物细腻的性格, 影片一经问世,就博得一致好评和赞美,让该片女主角摘得百花奖最佳女演员的桂冠。

  回到厂里,厂长践行让肖风担任导演的诺言,让肖风找本子导片子,水到渠成开始拍《寡妇十日谈》。

  片中有一场寡妇和情人的“亲热戏”,在张家界的一个悬崖的天然平台上拍摄,平台不足八平米,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肖风却冒着跌下悬崖的危险运用环形轨道,并且亲自掌机。

  玩命的勇气,放松的态度,人生能有几回搏?!拍戏的时候,肖风导演经常问演员两个问题:你对电影有多爱?问完这个问题,会接着问,为了电影你能吃多大苦?这两个问题,常常把演员问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痛定思痛后开始重新思考电影之路。

  这部肖风首次担纲导演的处女座《寡妇十日谈》却命途多舛,杀青后4年后才得以与观众见面。期间肖风导演作为摄影师,相继拍摄了影片《找乐》(1992年)和《人约黄昏》(1995年);作为导演,执导了影片《杨贵妃后传》(1996年)。肖风把唯美的影像画面推到极致,一举拿下金鸡奖最佳摄影奖和马奈基国际电影节银摄影机奖,接下来的影坛就难觅肖风的踪迹了。

  中国电影进入了最艰难的时期,百分之九十九的乡镇影院都关门了,改成了舞厅和台球厅。人生的风景就像大海的起伏,有时起有时平,失败时不灰心丧气,成功时不得意。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不患得患失,方为大丈夫。

  此一时彼一时也,你永远猜不透下一个巧克力的味道。肖风导演此后转战电视剧界,先后导演了《新七侠五义》(1993-94年),,《黑龙江三部曲》 (1997-98年),《太阳不落山》( 2000年),《情归风雨桥》( 2002-03年)和《心》(2005-06年) 。

  2008年,沉寂了十年后,肖风导演终于带着他的电影乡村三部曲《喊过岭的故事》《清水的故事》《海的故事》回归影坛。

  《喊过岭的故事》、《清水的故事》、《海的故事》这三部影片,围绕着有关伦理、亲情、爱情的故事,真实地呈现了在时代变革的背景下的世俗面貌与众生相,充满了对底层小人物的真挚关怀,其中《喊过玲的故事》中的东北风味超过赵本山;《海的故事》 乍看起来很有情趣,实际上描写乡村男女的深层情欲,充分体现了肖风导演返璞归真的独特情致。

  影片韵味极似沈从文的《菜园》,初次看起来,没有什么,但是隐隐约约觉得心在滴血;又像齐白石的水墨画,只画一条鱼,但满纸都是水,形式与内容,整体与个体紧密结合,形成肖风诗学电影的独特美学风格。

  2010年,在中国电影节协会主办的“电影之美——肖风、侯孝贤对谈会”上,两位海峡两岸的导演相互切磋,谈而论道后,肖风导演赠送侯孝贤导演一副亲自画的油画,而侯孝贤赠送的则是从台湾带来的两瓶金门高粱酒,相当于北京的二锅头,不过千里送名酒,情谊深重。到了肖风导演执导《兰亭》时候,侯孝贤特意停下来拍摄的《聂隐娘》赶到北京,和肖风一起飞剪辑了三天三夜,两人的深厚情谊,在电影界传为美谈。这是后话不提,单说侯孝贤导演送酒。

  送酒缘于侯孝贤导演善饮,侯孝贤导演来者不拒,逢敬酒必一饮而尽,不过肖风导演几乎从不饮酒,曾有一次,剧组去重庆火锅店喝酒,制片人倒下满满一杯白酒敬肖风导演,肖风导演呼来火锅店老板,命其拿勺盛满一碗火辣辣的火锅底料,意思是你干一杯白酒,我干一杯火锅汤,宁喝一碗火锅汤不饮一杯酒。其实导演肖风祖籍湘潭,属于无辣不欢,但种其因必结其果,常年拍戏饮食不规律,肖风导演也落下肠胃不好的毛病,每餐以面条养胃。

  2010年到2013年,导演肖风创作抗战三部曲《大劫难》、《岁岁清明》和《兰亭》,其中《岁岁清明》获得国家“五个一“工程奖。

  肖风导演的作品《兰亭》在电影的内容和形式上都呈现出诗电影的特征,不仅在视觉美学上呈现出一种清新俊逸的诗歌意境,更在叙事语言上严格秉承互文对仗的诗歌特性。

  而在创作电影《兰亭》时,为了真实表现一年四季的风光,肖风导演整整等了一年,耗资1400万人民币。影片于2014年3月8日全国公映,“少无适俗韵,性本爱绘画,误入电影中,一梦三十年”的肖风,此时已过知天命之年,他用了半生的时间,回答了文章开头的两个问题——你对电影有多爱?能为电影吃多大苦? (文/耿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