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决心:一座城市与她的电影节

  

  文|三声? 周亚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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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往常,七月底是上海出梅入伏的季节,阵雨与热浪展开着最后的拉锯战。

  7月25日开幕的上海国际电影节,迅速给了这个城市一个讨论的话题,城市生活的复苏运动,也因此再次走上一层台阶。

  在机场,在高速,在地铁站,刚刚抵达上海的陆云帆,随处可见由自己设计的上影节海报。海报上,冷暖两种色调共生,观影者悬浮在正中央,眺望着远处的荧幕。

  海报的主题是“重逢”。陆云帆站在新天地太平湖畔的露天影台上向上海市民如此介绍这幅海报。科幻元素是最初的想法,而疫情发生后,“重逢”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海报最终呈现的主题。胶片,天际线,城市的破晓,也都成为了海报中呈现的元素。

  “这既代表了观众与电影的重逢,同时也象征着行业在经历疫情后迎来希望的曙光。”

  时间相当紧迫。在场工作人员告诉《三声》,从开始搭建露天影台到调试完毕,总共也只花了4天的时间,而志愿者团队的组建、赞助商的合作和插入,也几乎是“在瞬间完成”。

  防疫仍然严格。在太平湖,入场的观众在排队时就隔出了安全距离。口罩、健康码,体温检测,通过三道把关后方可入场。主办方准备了额外的口罩,还有免洗消毒液和驱蚊液,保障这一晚的安全,以及不受叨扰。

  时间的紧迫和防疫的严格自然不仅体现在这一处。因为时间紧凑,面向线下的、纸质的票务系统,需要在在不到10天的时间内搭建完成。原本需要花费数月准备的上影节特殊票纸准备,也被压缩到最短时间:这是必要的,因为“对很多影迷来说,仪式感是他们看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上影节决定线下办开始,各方面就开始了马不停蹄的合力。字幕来不及做,用手敲;志愿者招募时间短,却仍然收到了接近需求人数3倍的报名。

  金爵电影论坛门外有稀稀落落的人群。在疫情防控的要求下,场内人数被严控在50人,每场论坛都必须提前申请,每家媒体只有一个人。没有谁不知道这样有些刻板,但谁也都尝试着去理解当中每一个人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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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电影不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品,但是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必需品。”在场内,腾讯集团副总裁、阅文集团CEO、腾讯影业CEO 程武如是说。

  在得知上影节确认线上线下双线进行的第一时间,腾讯影业便受邀并确认了多个环节的参与,包括阅文,也包括与腾讯生态紧密联系的伙伴猫眼。

  腾讯集团副总裁、阅文集团CEO、腾讯影业CEO 程武

  7月1日,程武就已经在上海有过亮相。由腾讯影业、上影集团、三次元影业、阅文集团携手出品,黄建新执导的电影《1921》在上海中共一大会址正式开机,预计明年7月1日上映,献礼建党百年。

  据悉,上海市委宣传部于2016年便围绕献礼建党百年开展重点创作,将《1921》列为重点扶持项目。这部影片在参考大量史料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创作,主创团队在上海实地测绘了30余处相关历史旧址,并1∶1实景搭建了当时的中共一大会址建筑群。

  目前,排在这部影片出品方首位的是互联网影视公司腾讯影业,这在中国主旋律电影中并不多见。腾讯影业表示,他们正在从内容制作、人才吸纳、生态打通三方面推动电影行业的复工复产。

  项目的背后,还有腾讯影业近来频频对主旋律作品的参与。包括2019国庆档《我和我的祖国》,致敬第一代人民公安的剧集《光荣时代》,展现联大学子救亡图存知识报国的励志剧集《我们的西南联大》,也有与公安部新闻宣传局合作的缉毒题材音乐剧《重生》等等。

  在院线复工之后的首批影片中,腾讯影业参与出品的《第一次的离别》在影院复工首日上映,以小博大,收获了当天358万总票房中的155万。

  程武在参加金爵主论坛中表示,“我们把疫情看做是我们练内功非常好的机会,经过过去五年的摸索,我们也认为在这个时间腾讯影业需要更好的进行组织的升级和能力的升级,所以我们反而在过去的这几个月里面加大了对行业优秀的制片人、编剧,包括制作各个环节的优秀人才的招募力度,我们也希望腾讯影业能够吸引到更多有能力的、有梦想的、愿意坚守这个行业的优秀人才,加入我们一起创作未来更多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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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什么特别的,也很久没去电影院了,就抢到了一些票,运气还不错。”

  Mia今年1月正式来到上海工作,她离开了从大学到工作生活了六七年的北京,也从新媒体行业跨行到了一家营销公司。Mia不觉得自己算资深影迷,看电影更多是一种习惯,“比如,我不太喜欢周末宅在家,那会产生一种失落感。”

  “北京太大了,连出门打车都感觉更贵。”现在,Mia在静安区闹中取静的一个小区租了房子,步行上班15分钟。

  尽管声称自己“和很多人一样只是看个热闹”,Mia还是抢到六场票,第一场是意大利传奇导演费里尼的《八部半》,今年是这位大师的诞辰一百周年。《八部半》被安排在了上影节开幕日的新华路的上海影城放映。影厅数十米外,则是贾樟柯的电影大师班现场。

  现场人数仍然被严控在50人,仍是需要提前一天预约,神情既严肃又舒展的科长坐在台上,向着台下的观众说:“以前,人们总是说,电影导演分为经历过二战和没有经历过二战的,现在或许我们也可以说,电影导演可以分为经历过新冠的,和没有经历过新冠的。”

  影史上有重要一页的《罗马,不设防的城市》,描绘的是二战后的罗马生活,编剧之一,便是年轻的费里尼。

  Mia说,和媒体看到的一些不得已的限制不同,从观众的角度,整个上影节都没有遇到过什么混乱的状态,“除了防疫要求的严格”。

  超哥有着相同的看法。作为相对重度的影迷,而他29日赶到上海,在观影节奏中度过了上影节的最后四天。在他看来,票还是很难抢,防疫的限制与井然的秩序并存。“现在各种小程序比较方便,大家都在小程序上求票、换票,线下的黄牛几乎没有见到过。这是和往年一个很大的不同。”超哥告诉《三声》。

  超哥在临省的卫视工作,从2013年大学毕业到今天,他几乎没有错过一届上海电影节。今年的特殊情况,让他更有决心前往上海,“对我来说,电影节能看到一些平时不太可能在大荧幕看到的电影,是不想错过的。”更何况,作为日影受众的超哥,更容易在上海电影节找到自己喜欢的作品。

  “在电影院看到《红辣椒》的感觉太奇妙了,尤其是最后全场鼓掌,和美琪大剧院的构造极度相似,一瞬间模糊了梦境和现实的边界。”

  超哥觉得,严格的限流让观影者当中重度影迷的比例升高,而这部分人也同时是电影院复工后拥抱电影决心最大的人。“他们很爱电影,很有仪式感,还有人专门打印了纪念票纸,很漂亮。”

  超哥将自己在上影节的所有影票排成了一个圈,晒在了自己的朋友圈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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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帆放下话筒之后,独属于2020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露天展映”环节随后开启。对官方而言,露天电影环节既符合防疫新常态环境之下大规模观影的安全要求,也有利于重新建立电影与市民之间联系。

  在整个上影节期间,在黄浦、静安、松江、浦东和普陀5个区的七大商圈,以及浦东36个街道社区放映点共放映150场左右的露天电影。这让不少上海人都觉得,“找回了小时候纳凉看电影的感觉”。

  实际上,在中国现有的电影节,特别是A类电影节之中,上海电影节一直因其和市民的密切联系和普惠性而著称。

  在大宁音乐广场举行的露天放映开幕仪式上,徐峥也来到了现场,他对观众们说,“上海国际电影节是让我作为上海人感到自豪的存在。”一同出现的大鹏也表示感谢上影节,“让电影又回来了”。

  另外一位上海籍的电影导演韩寒,虽然没有现身在上影节,但是也积极帮忙,协调版权,将自己执导的《后会无期》、《乘风破浪》、《飞驰人生》影片提供出来。

  25日晚,太平湖露天影台。有奖问答互动环节行近尾声,主持人暗示最后一个问题有点难。

  “今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我们设定的‘向大师致敬单元’的大师是谁?”

  “费德里科·费里尼。”一名红裙女子迅速举手,抢过话筒回答。此时的台阶上,高举手臂,跃跃欲试的观众也不在少数。

  主持人说,我们上海的影迷,真的热爱电影,也真的懂电影。现在电影院复工了,也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回到电影院,支持我们的电影行业,而现在,我们就先找一找童年回忆,找一找以前有过的看电影的感觉。

  《地球最后的夜晚》成为露天展映环节的“开幕影片”,倒也暗合了“有电影的夜晚”的露天展映slogan。画面出现,音乐响起,新天地太平湖这块“新旧交融”的场所,交汇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甚至一如《地球最后的夜晚》上映的那个跨年夜,有一半观众难耐节奏而中途离开,也有观众认真看完了最后一个长镜头。映着画面,阶梯上一个男孩给了身边女孩的额头一个吻。

  像是时光打了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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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内心非常忐忑,但也有这个决心。”藤井树告诉《三声》,由她担任制片人的《荞麦疯长》是复工之后率先定档的中国电影之一,将在8月25日中国农历七夕当天正式上映。

  藤井树是上海人,最初因影评人的身份而被人熟知。2011年3月,她创办白领影迷俱乐部“藤井树观影团”,每月组织观影和交流,现在已经是上海地区最具人气和影响力的观影俱乐部。

  在转型成为电影专业人士之后,藤井树在上海成立了自己的影业公司,《荞麦疯长》的全过程也和这家公司关系极深,导演徐展雄也是藤井树的合伙人。

  这也是一部带着“上影节制造”标签的电影。2017年时就在上影节的创投单元脱颖而出,之后在创作过程中也获得上海市静安区文化发展基金的大力支持。2020年,经历曲折最终完成的《荞麦疯长》,入围了第23届上影节的亚洲新人奖最终片单。电影也曾在虹口区、静安区大量取景,是一个关于上海的寓言故事。

  27日,《荞麦疯长》主创亮相上影节,徐展雄难掩心中的激动:“《荞麦疯长》始于上影节,提名亚新奖,如今又在上影节迎来第一批观众,是非常圆满的旅程。”

  在上影节前,藤井树的内心满是对复工后大盘早日如常的期待,“现在明确定档的大项目只有我们。我们不怕竞争,希望有更多的大片能够上。举个例子,如果那个时候《八佰》这种体量的片子能上,会有更多人恢复对电影院的信心,我们只会有好处。”

  “我们太希望一切‘恢复正常’了,首先得把电影这个休克了的病人救活过来,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藤井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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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藤井树所期待,上影节最后一天的下午,《八佰》正式宣布定档8月21日。

  人们期待了太久,海报刷屏了朋友圈。孩童稚嫩的手指占据了屏幕的一角,和远处奋战的士兵相比,组成了希望的构图。

  两天后,《八佰》释出了15秒的短预告,“东北沦陷了,华北沦陷了,但是现在,因为有你们,上海还在。”

  这部由管虎导演的战争片《八佰》,取材1937年淞沪会战期间,中国国民革命军第三战区88师524团的“八百壮士”,固守四行仓库,阻击日军入侵的历史事件。如今,这座曾经见证抗争与牺牲的旧时建筑,静静地矗立在苏州河畔。

  像许多拉锯一样,年年有一个无外乎预想的结局。一年之前的上影节,《八佰》原计划担任开幕影片,却因为技术原因无奈取消,最终在上影节闭幕当天,宣布撤换档期。

  在一年前的上海街头,也是随处可见这部电影的海报,上面写着,“1937年,上海四行仓库,国人最后的防线。”

  这部电影的最终定档,不仅让中国电影人长出一口气,也让更多人开始期待,在经历了接近二百多天的空置、焦虑甚至绝望之后,《八佰》能否点燃2020年剩余时间的中国电影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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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拉锯战结束,上海的高温终于战胜了连天的梅雨,人们在这样的夏天找回了熟悉的感受。

  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