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陷阱》:网飞10佳,可能是2020年最好看的纪录片

  现在想成为鲁滨逊,压根不需要漂流到孤岛,只需要:断网。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你魂不守舍、众叛亲离、隔绝社会,在20世纪初,那玩意叫鸦片。

  现在是手机。

  手机如鸦片,上瘾了但没有戒毒所。

  微信拍一拍改版,抖音视频从15秒增加到1分钟,每次微小的调整都是为了留住你,玩得更久一点,于是你发现自己越来越欲罢不能。

  这部网飞在9月初上映的《监视资本主义:智能陷阱》,揭秘谷歌、Facebook和ins这些软件是如何利用人性的弱点令人上瘾。1月圣丹斯国际电影节刚试映,外媒就称之为“今年最好看的记录片”。

  《智能陷阱》很真,一群Facebook、Instagram、Youtube软件巨头的硅谷精英在摄影棚里坐着说独白,不是演员,都是现实中的副总裁、技术总监和程序猿。

  石破天惊的是这群研究用技术绑架用户的人,在镜头前反思技术是否毁了人类的生活,甚至会发现,技术也绑架了设计程序的他们,作茧自缚。

  这些声音汇合到一个被称为“最接近硅谷良心”的人身上,Tristan Harris,斯坦福大学毕业,前谷歌设计伦理工程师。

  设计伦理工程师,主要研究如何利用产品设计让谷歌的10亿用户不被技术绑架。比如手机屏幕调成灰色,可以降低玩手机的欲望。

  2013年还在谷歌任职的Tristan,给几位谷歌的同是发了141页PPT,主题是“呼吁最大程度地减少干扰和尊重用户的注意力”。

  这在谷歌一波掀起千层浪,这份PPT被成千上万的谷歌员工内部传阅。

  片中大部分的论述就来自于Tristan的这份PPT。

  

  谷歌也多次试图讨论技术的伦理性。

  之前他们还成立过监督人工智能的“全球技术顾问委员会”,意图解决人工智能中的公正、权利和包容等关键伦理问题。

  在谷歌研究产品的伦理性,注定徒劳无功。这是谷歌的商业性质决定的。

  2019年谷歌母公司Alphabet公布全年营收1618亿美元,在世界500强中位列第一。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最大的收入来源于广告。

  没有免费的产品,如果是免费的,你就是产品。

  谷歌搜索是免费的,因为它卖的是你这颗人头。

  片中为了解释互联网产品的盈利原理,《广告狂人》中的Pete,文森特·卡塞瑟一人分饰三角,在计算机屏幕后操纵由喜好、性别、动作轨迹、浏览时长等大数据拼出来的虚拟用户。

  这三人分别叫:参与度(留存)、增长和盈利。

  互联网人一听这3个词就要犯怵。只要一入行,这3个词比和尚念经提得更频繁,前辈还会介绍几本行内奉为圭臬的书:《上瘾》和《增长黑客》。

  戒不掉鸦片,是离不开罂粟果实汁液中的致瘾性;玩游戏、看视频停不下来,也不能怪你,毕竟你的行为已经被上瘾模型套牢了:内外部的触发、行动、多变的酬赏和投入。

  拿当年风靡大江南北的四个老公《恋与制作人》举个例子,身为一条单身狗内心空虚,朋友推荐了这款游戏(触发);

  送了我新人礼包,贪恋小便宜的我下了游戏(行动);

  发现游戏里能包养不同老公,还能解锁不同的奖励和剧情(酬赏);

  我省吃俭用花重金,只为了每夜听到老公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投入)。

  这四部曲的设计能把你关在房间几天几夜,废寝忘食,花光口袋里的钱,欲罢不能。

  有些人嘲笑《增长黑客》误人子弟,里面教的是如何零成本获客,比拼的是谁更流氓。

  纵观中国APP巨头的发家史,其实没有谁的屁股更干净。拼多多的“砍一刀”,淘宝的盖楼大战,都是让用户卖了人情赚几两碎银。

  用数据来量化的话,留存追求的是停留时长,增长指向APP的DAU,而这2个数据主要是卖给愿意出钱曝光他们产品的广告商。

  只要在百度搜索框中输入“烤箱”,结果页的前3个位置是广告,打开别的网页看新闻,文章的夹缝中还会有烤箱图片,那就是百度网盟的追踪。

  谷歌、百度、字节,就是这样建造他们的商业帝国。

  “监视资本主义”乍看会有误解,其实这是在抨击拥有雄厚资本的商业巨鳄,无时无刻不在视奸使用他们软件的用户,再像木偶一样操纵他们的行为。

  影片另起一条线,用上帝视角旁观男主本被网络信息影响的生活。

  谈网络这匹害群之马的劣性有点老调重弹,不过这部影片结合近5年美国发生的披萨门、登月阴谋论、俄国操纵美国大选等一系列事件抛出了几块有意思的“砖”。

  键盘侠是致郁之源。

  男主的妹妹沉迷于滤镜自拍,但网络上一句陌生人的“你把耳朵P大了吗”如同刀割,足以让她对着镜子落泪。

  为了变美,有多少人隔三岔五跑去美容院修修补补,一年花几万,甚至花掉一套房子的钱,炮制出一个个见光死的网红。

  因为她们太想长得像滤镜里的她们了。

  其实她们内心想得到的是认可、赞扬,而当这些评论来自于匿名的虚拟世界,就会窜出超乎想象的恶意。

  B站法律UP主罗翔老师,因发了一段读书笔记感想,就疑被内涵钟南山院士被喷而退出微博。

  退博之后,事件远未结束。这个话题霸占了B站、微博、知乎热搜,不少人继续喷他是“伪公知”,崇洋媚外,德不配位,当初捧得多高,现在跌得就有多惨。

  网络上捧神和杀神,都很容易。

  虚假信息是真实信息传播速度的6倍。

  网络不辨别真相与否,而是让物以类聚的人扩散他们被煽动的情绪。

  人有喜新厌旧、同情弱者的天性,质疑真理的“地平说”比毕达哥拉斯的数学推理和麦哲伦的航海故事更有传播欲望,“登月是美国政府对抗前苏联而策划的阴谋”更吸睛。

  最近鲍毓明案中,网友对南风窗和财新网的双标评论证实了这点。南风窗掌控了弱女子遭受性侵的道德高地,当财新网从男性采访记录中找出两者话术不同点时,舆论一面倒向前者。

  因为在固有判断中,女性必定是性话语权中的弱者。

  一个人的同情是星星之火,但网络把带着“同情弱者”标签的人快速聚在一起,形成燎原之势。依靠片面或虚假信息聚合的乌合之众,是很难保持理性的。

  轻者口诛笔伐,重者引发暴动。

  俄罗斯没有操纵Facebook来干涉美国大选,只是利用了Facebook的技术。

  这场在2018年最受瞩目的论战,Facebook解释为“信息操纵者通过娴熟运用社交媒体来扭曲公众情绪,招募支持者和金融家,或者影响政治或军事结果”。

  操纵方式和2016年“披萨门”事件是一样的。

  28岁的埃德加·韦尔奇驱车350里,花了5个小时,来到一家名叫“彗星乒乓餐厅”的披萨店开枪制造混乱,只因为Facebook上谣言“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在披萨店领导一个儿童性侵团体”。

  今年也是总统大选,Tiktok的境遇和当年Facebook好不了多少。

  美国政府指责Tiktok有收集国家敏感信息的嫌疑,Tiktok便把算法底层逻辑剥下,光明正大给他们看。但这不是泄露敏感数据的问题,而是Tiktok的算法把物以类聚发挥到了极致。

  如果支持某位总统,Tiktok通过标签把这些人归类,更容易把同样属性的人聚在一起,从而加大了政治局面的不可控性。

  初看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含冤,实则是由其算法本身决定的。

  Tristan在2015年离开了谷歌,成立了“人文技术中心”(Center for Humane Technology),使命扭转“人类降级”,并让技术和人道相辅相成。

  影片的末尾提供了解决方案,听上去有点无力:国家发布保护数据隐私的法律法规,企业要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

  2016年欧洲议会颁布了《一般数据保护条例》,对美国商业领域和隐私法领域有重大革新。不仅谷歌、Facebook等企业泄露公民隐私将面临高额罚款,而且公民还有权要求删除个人信息指向的“被遗忘权”,允许是否授权给其他平台使用的“数据可携权”等等。

  在隐私权保护上,中国有《网络安全法》和《个人信息安全规范》,前者在个人信息保护的条款上太少,后者并不是强制性的执法,容易被束之高阁。

  而且中国对侵犯隐私的惩罚力度也太低,轻则发个道歉声明,严重也就才收不超过一百万的罚款。相比欧盟收取的百分之四全球营业额或2000万欧元的罚款,宽松太多。

  软件巨头也不是毫无动静。

  2018年5月,苹果和谷歌分别推出“数字健康”和“屏幕时间”功能,自动弹出提醒用户,手机用时过长。

  国内王者荣耀游戏也出了防沉迷系统,12岁以下的玩家每天只能玩1小时,晚上9点后必须下线;就算是成年人,连续玩7小时后也会有15分钟强制下线时间。

  但这些远远不够。

  把数据隐私的公开权交给用户手上,更是天方夜谭。

  且不说有没有人认真阅读APP的用户隐私协议,就算是隐私法领域的专家,读完这些条款也需要244小时。

  如何平衡技术和伦理的关系,目前还是个未解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