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45岁离异女人的第二春:被23岁小伙表白,用5年考验他真心

  

  “我喜欢你,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我已经45岁,离过一次婚,有一个谈婚论嫁的女儿。

  而他才23岁,大学都没毕业。

  爱一个女人一生,意味着你要去爱一个少女、一个少妇、一个忙忙碌碌的中年妇女,以及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太。——《玛格丽特小镇》

  1

  赵美菁是个狠人,她杀过猪。在她当兵第二年,全团通信专业比武,她所在的连队获得第二名,团里奖励一头猪,三百斤的活猪。

  猪在话务连叫唤了三天,全连都是女兵,女司务长举着刀下不去手。隔壁男兵连的炊事班天天排着队地笑话她们。其实她们只要开口,男炊事班长就会帮忙杀猪,连猪下水都能洗干净。

  可“不求人”是女兵连的宗旨,赵美菁主动接过杀猪刀,于是那个下午,全团见证一只“哗哗”流血的猪在营区里疯狂地跑,话务连的战士大呼小叫在后面疯狂地追。

  赵美菁一个飞扑将猪死死压住,她的几个战友默契地压在她身上,这样压了一个钟头,猪不动了。后来,团里不管谁提起她,就是“压死猪的那个”,那一年,赵美菁十九岁。再后来,团里奖励的猪都是杀好洗净的,而赵美菁再也不用杀猪了,因为她退伍了。

  赵美菁退伍返乡那年,正赶上企业改制,原本就入不敷出的轻重工企业纷纷关停,没有工厂接收退伍兵。民政局安置办主任揪着不多的头发苦思三天,好不容易想出了安置单位。

  他小心翼翼地告诉赵美菁,市殡仪馆还有编制,殡仪馆归民政局管,安置起来方便得多,她要愿意,明天就去报到,不同意就只能自谋出路。安置办主任做好了被痛骂一场的准备,没想到赵美菁只说了一个字“行”。

  市殡仪馆在郊区山上,山下有两班公交车,早一班晚一班。赵美菁嫌不方便,自己蹬自行车上下班。冬日里白天短,下班时天已经黑透了,赵美菁远远地看见一个白影飘来飘去,她狠蹬几下,追上白影,伸手搭住对方的肩膀:“去哪儿呀?下山还有一段路,我捎上你呀?”

  白影一蹦三尺高,然后重重跌坐地上,“哇哇”地哭,哭了半天才被赵美菁一把薅起来,白影脱掉身上的孝服,变成一个真实的男人,他一抽一搭地说:“我爸死了,我难过,我想一个人静静。”

  赵美菁怕打扰人家的“静静”,蹬起车子就要走,男人一把拉住她自行车的货架:“你捎我走吧,我害怕……”

  男人叫刘炜,一家农产品公司的职员,后来,他成了赵美菁的丈夫,再后来,他成了赵美菁的前夫。

  时间最不禁折腾,转眼朱颜辞镜,赵美菁从普通工人变成殡仪馆副馆长。与她竞争副馆长的男人各方面条件与她旗鼓相当,那个人说赵美菁是女人,不能值夜班,自己是个男人,逢年过节还能替个夜班,比女人贡献大。赵美菁说:“我能值,还能天天值。”

  殡仪馆的夜班上一夜,休两天,自从当上副馆长,赵美菁上一个白班处理工作,上一个夜班坐窗口,再休一天照顾丈夫孩子。

  刘炜向赵美菁提出离婚那天正好是夜班。隔着手机,刘炜说了两三个小时的离婚理由,待他说完,赵美菁只问了一句:“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刘炜的声音猛地提高:“没有的事!”

  赵美菁说:“那开门吧,开门之前,你让她把衣服穿上。”

  刘炜战战兢兢地打开门,赵美菁平静地看着他和他身后的女人:“离了吧,家和家里的东西全归我,孩子归她自己。”

  那一年,他们唯一的女儿刘一诺十九岁,大学二年级。后来,刘炜很少联系赵美菁,再后来,刘炜又结婚了,不是被赵美菁堵在家里的女人,是一个比刘一诺大五岁的漂亮姑娘,结婚那天,刘一诺拉黑了老爹的微信。

  2

  “狠”这件事,多多少少有点遗传,就像赵美菁再狠,也狠不过亲妈王桂芬。王桂芬去年被查出胰腺癌,自己冲到主治医生办公室,对医生说:“我还能活多久,给句实话,别墨迹!”

  得到这句实话之后,王桂芬开始天天折磨女儿,她对赵美菁说:“你打算拿多少钱给我治病?现在就给我,我要出去旅行!”

  她对刘一诺说:“将来你妈要逼着你相亲嫁人,你就给我上炷香,我上来找你妈唠唠。”

  她不许赵美菁在她身后,把她和那个死鬼男人并骨。她就算扬了自己的骨灰,也再不想见到那个死鬼,赵美菁要不答应,她现在就离家出走,死外面,让赵美菁连骨头渣都找不着。

  那个“死鬼”是赵美菁的亲爹,过世十来年了,老人过世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跟王桂芬离婚。王桂芬当年也是上山下乡的铁姑娘,跟美菁爸在一个村插队,又一起回城。美菁爸喜欢温婉的姑娘,不喜欢王桂芬这样说话像打雷,干活爽快利落的铁姑娘。可让美菁爸魂牵梦系的温婉姑娘迟迟没能回城。

  谁知道王桂芬怀赵美菁的那年,温婉姑娘回来了。美菁爸不能丢下怀了孕的王桂芬,却再没跟她同过床。那个年代,离婚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美菁的父母一直维系着婚姻关系,直到美菁爸退休。拿到退休证的第一天,美菁爸就跟王桂芬相约民政局门口见。

  赵美菁见过让她爸记了一辈子的温婉女人,长得当然比王桂芬好看,也是一个狠角色,为了等美菁爸,一辈子没结婚。或许老天爷是真的不同意这桩姻缘,一对不顾世俗目光的恋人本以为老了,退休了,谁也管不着了,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结果美菁爸在去民政局的路上,平地栽了个跟头,再也没起来。

  那女人没名没份,不能处置男人的身后事,王桂芬还没拿到离婚证,就是名正言顺的遗属,赵美菁将父亲的骨灰寄存在殡仪馆,女人没有家属卡,不能来拜祭。她愿意出钱给美菁爸买块墓地,可赵美菁说:“他是我爸,得等我妈百年之后并骨合葬。”

  这本是一句气话,可王桂芬当真了,时不时就会提起坚决不与丈夫合葬的事,赵美菁嘴上应付着,总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没想到前后不过十来年,王桂芬也快死了。

  “赵美菁,明天陪我去公证处,我听说遗嘱公证了,身后别人就不能更改。”大半夜,殡葬大厅仍然喧闹,赵美菁勉强听见手机里王桂芬的声音。

  “你这都听谁说的?”赵美菁不耐烦。

  “那你别管,赵美菁,你要不来,我做鬼都不放过你。”王桂芬的声音戛然而止,赵美菁一声深深地叹息,扭头看向喧闹的办事厅,有人哭,有人闹,她想不明白,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好闹的,于是大喝一声:“别吵了!”

  这一声震得办事厅的环绕扩音设备嗡嗡作响,赵美菁深深换了一口气,再开口声音平静了很多:“谁办业务?”

  一个留寸头的男人有些发怯地走到窗口前,他面色惨白,眼眶通红,熬得这样憔悴,脸上没有一道皱纹。赵美菁心领神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惨剧,“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是惨剧,在殡仪馆里,这两出惨剧交替上演,一时竟分不出哪个更惨。

  她看向男人,目光柔和了许多:“您是要……”

  “我……我想给我爸的骨灰办寄存。”男人的声音低沉,微微发颤。

  “小龙呀,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男人身边一个有年纪的女人狠推了他一把,把他推了一个趔趄,“我是你二姑,你爸是我亲哥哥,咱老蒋家有祖坟呀,你把骨灰寄存到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呀?不让你爸入土为安,你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龙啊,你别听她们瞎折腾!”站在男人另一边的女人也狠狠推了他一把,“你爸没了,你妈还在呀,你妈早就有话,不入他们老蒋家的祖坟,你还能让你爸和你妈百年之后分开葬么?别说你妈,我这个当三姨的也不同意。”

  “你别听你三姨胡搅,有她什么事?要不是你妈总跟你爸吵,你爸还死不了这么早。我苦命的哥呀……”二姑大哭起来。

  “男人短命,还能怨老婆?”三姨也不干了,高声叫着,“你那哥五毒俱全,成天打老婆骂孩子,老天爷现在才收了他都是心善,不是你们家人挑唆,他们两口子能天天吵架?怎么着?还想等我姐死了,放你们家祖坟里,再挨你们欺负!”

  “谁让她入祖坟了?她也配!”

  “你们想把人家两口子分开?活着挑不成,死了也得挑开,龙啊,不能听他们的……”

  两个女人一声比一声高,渐渐演变成两家人的争吵,所有人都在推搡着年轻的男人。

  “别吵了!”赵美菁气运丹田,使出部队里喊口号的声音怒斥一声。扩音设备的音量被开到最大,刺耳的电流声让在场所有人都闭了嘴。

  “保安,办业务的人留下,无关人员都赶出去!”赵美菁的声音在办事厅里回荡。

  “哎?你什么态度呀?”二姑不干了,指着赵美菁,“我投诉你!”

  保安上前拦着,示意她尽快离开,赵美菁指了指墙上的投诉电话,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她。办事厅好不容易安静了,赵美菁从男人手里接过手续,男人的身份证放在最上面,蒋宇龙,二十三岁。越美菁咬了咬唇,扭头看着男人白得一点不见血色的脸,不由放缓了声音:“不是明天才火化么?要不……你再想想?”

  蒋宇龙木讷地从窗口收回所有手续,转身才走了两步,忽然身体晃了晃,许是怕跌倒,他缓缓地蹲下。赵美菁麻利地跳出工作台,保安也赶上来看人,却不及美菁已经揽住蒋宇龙的肩:“你没事吧?小伙子,你是个男人,这时候你得挺住,好多事指望着你,你要节哀!”话已出口,才发现刚才还面无表情的男人正在抽泣,眼泪扑簌而下。

  “我……我没有爸爸了。”说着,他突然扎进美菁怀里,呜呜痛哭。

  寂静的办事厅,男人的哭声久久回荡,赵美菁轻轻拍着蒋宇龙的背,没来由地想起自己的女儿,他们还只是孩子啊……

  3

  赵美菁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殡仪馆时,山顶的高烟囱里已冒出今天的第一缕青烟。赵美菁以为自己大白天见到鬼,前夫刘炜“诈尸”一样杵在她的电动车前。

  “谁死了?”赵美菁的嘴又走在了脑子前面,话既然出口,她只能无视刘炜的黑脸。

  “你……瘦了。”刘炜有些尴尬地开口。

  “找我有事?”赵美菁困得眼皮打架,实在不想陪他绕弯子。

  “没事就不行来看看你?”刘炜讪笑着说。

  “跑殡仪馆来看我?”赵美菁无奈地笑叹一声,“我要下班了,能让让么?你挡着我的车了。”

  “我送你吧。”刘炜陪着笑说,“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也没吃呢,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再送你回家。”

  “那我后天怎么上班?”赵美菁并不领情,抬手便要挡开刘炜。

  “我后天也没事,可以送你。”刘炜忙说。

  赵美菁停下手:“刘炜,你……”事出反常必有妖,赵美菁想了半天,想不出刘炜要作什么妖,于是自己也不太相信地问,“你……得绝症了?”

  刘炜的脸更黑了,想要生气,又无从生气,只能无奈地看着赵美菁:“我就是……想见见你。”

  赵美菁点点头,说:“你见到了,回去吧。”说着又要挡开刘炜,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我还是送你吧。”刘炜的声音诚恳,赵美菁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时想不出要怎样拒绝,一只青筋血管分明的手攥住了刘炜的手腕,在两个人的惊讶中,生生将刘炜的手掰开。

  “是你?”赵美菁意外地看见那只手的主人正一脸怒气地盯着刘炜。

  “请你不要骚扰她。”蒋宇龙的声音仍旧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

  “你谁呀?”刘炜回看蒋宇龙,如果这是一张略带沧桑的脸,他还可以猜是赵美菁的现任,可这张脸太年轻了。

  “我是谁,你都不能骚扰别人,她不想理你,你没看出来么?”蒋宇龙说着,狠狠甩开刘炜,看向赵美菁,“我送你下山。”

  “我有车!你们俩添什么乱?”赵美菁奋力挡开两个男人。

  目送女人的电瓶车走远,刘炜满脸问号地看向蒋宇龙:“你到底是谁呀?你跟她什么关系?”

  蒋宇龙比刘炜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看刘炜,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哎?这人……”刘炜被晾在原地。

  赵美菁想不出前夫“诈尸”的原因,她也没心思细想,因为王桂芬女士已经坐在市公证处门前,等了她半个钟头。

  老太太是他们那个年代正经的高中生,很有些文化,退休以后开始学电脑,打字速度一般人比不上。她给自己打印了一份遗嘱,上面明确了她身后所有皆归赵美菁,条件是赵美菁要保证不把她与美菁爸并骨合葬,否则赵美菁就要放弃继承。

  看着刚去新疆做完天山日光浴的老人,赵美菁哭笑不得。“您的遗产包括我上个月给您的两万块钱么?”赵美菁陪着老太太坐在公证处的窗口前,殷勤地递上保温杯。

  “我还有房子!”王桂芬理直气壮。

  “我就在那房子里出生的吧?四十多年的老房子,没塌就很给您面子了,您怎么还能奢望传辈呢?”赵美菁笑着顶嘴。

  “我……”王桂芬咬咬唇,“我那些金家伙也不给你!”

  “呦,您还有金家伙呢?”赵美菁揶揄地笑,“我就说您在银行有保险柜,您还不承认,露馅了吧?放心啊,不管多少,真到那一天,我都可以跟您放一个盒里。”

  “你个死丫头!”王桂芬抬手把保温杯里的热水泼了赵美菁一身,连公证处的接待台也没能幸免。明明是一个玩笑,赵美菁也没想到老太太这脾气比患病前还火爆。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小声劝:“阿姨,您这个公证得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没有主张人,您还能管得了您身后的事么?您女儿就是不按您说的办,您还能回来找她么?到时,谁替您主张要回遗产呢?”

  “我做鬼也不放过她!”王桂芬说完起身就走。

  赵美菁狠狠抹一把脸上的水,不好意思地朝围观的人笑笑,本来她还想说点什么,可实在说不出什么。手机突然响起,算是化解了眼前的尴尬。“喂?”

  女儿刘一诺的声音从手机里流出来,“妈,您没忘记吧?饭馆的地址我发您了。”

  “哦,没忘,你放心。”赵美菁其实忘记了女儿今天要与男朋友一起请她吃饭,“我……我得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不能给你丢人。”女儿的笑声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赵美菁挂断电话,脸上的水干了,方才的尴尬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从古至今,丈母娘见女婿都是头等大事,赵美菁在理发店、美容院转了一圈,小半天就过去了,新衣服是一早买好的,她还特意花钱请人给她化了淡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赵美菁有一瞬间的恍神。她想起了与刘炜结婚那天,刘炜托着她精心装扮过的脸说:“你真好看!”

  4

  刘一诺读研一,成绩很好,从小到大都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大学四年,刘一诺没有男朋友,赵美菁心里惴惴不安,几次想问女儿是不是因为看见她和刘炜的分开,才不相信爱情。可她没有勇气开口,因为答案如果是肯定的,她怕自己承受不起。

  人已经进了饭馆,赵美菁还是不放心地用落地窗照照自己的妆容。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到她跟前:“您好,这边请。”

  赵美菁没想到这饭馆经营得这样用心,大堂经理亲自迎客,她受宠若惊地被引到刘一诺面前,再难维持风度,小跑着抱上女儿,刘一诺也用力地回抱她。

  “哎呀,这都多长时间没见了。”赵美菁半天才松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儿,见她只是穿着普通的家常衣裳。

  刘一诺也不敢相信地打量着母亲:“哎哟妈,您这也……太郑重了,您再把人吓着?”

  “想知道媳妇老了的样子,就要先看丈母娘。”赵美菁凑在女儿耳边悄悄说,“我这可都是为了你。”说着,她环视一圈,开着玩笑,“哎?人还没来?头回见面就迟到,没把我这丈母娘放眼里呀。”

  刘一诺知道母亲在说笑,也配合地说:“可能是远远看见丈母娘太美,把人吓跑了吧,妈,你可得赔我一个男朋友。”

  赵美菁笑戳女儿的额头,眼睛余光扫到方才引她来的大堂经理仍站着。“麻烦您,菜牌我们看一下。”赵美菁边说边拉女儿坐下,“他爱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

  刘一诺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指着男人:“老吴,我说什么来着?不让你去接,你非要去,我妈准当你是大堂经理。”

  赵美菁顺着女儿的手,看向对面的男人。“阿姨好,我叫吴健,是诺诺的男朋友。”吴健拘谨地朝赵美菁行了个礼。

  “吴……”笑容僵在赵美菁脸上,尽管男人的打扮已经尽量往轻熟男的方向靠,可看上去仍不像刘一诺的同龄人,赵美菁下意识地问,“你多大了?”

  “我……”昊健才开口就被刘一诺打断。

  “妈,您先坐下,老吴你也坐下,叫他们上菜吧,你点的菜我妈准喜欢。”刘一诺一边说,一边忙着拿湿巾给母亲擦手。

  “阿姨,您……您可真年轻,和诺诺在一起,像姐妹。”吴健笑着说。赵美菁抿起嘴,努力保持着微笑。

  菜品丰富,摆盘精致,赵美菁却找到了味同嚼蜡的感觉。一顿饭只听刘一诺一个人在说。她说这饭馆的菜好吃,这饭馆是吴健开的,同等规模的饭馆,他还有四家。开饭馆算是他的兴趣爱好,他本人也算是行业名人,出过餐饮烹饪方面的书,当过烹饪比赛评委,上过访谈节目,还去刘一诺所在学校演讲。刘一诺是那次活动的工作人员,负责引导,两个人就相识了。

  “吴先生,我能问问您的年纪么?”趁着女儿去卫生间,赵美菁终于开口问。

  “三十八岁。”吴健面色微红,“阿姨,您叫我名字就行,不用客气。”

  “三十八岁还没结婚,你事业心很重呀。”赵美菁不动声色地说。

  “我离婚两年了。”吴健直视赵美菁,“我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抚养权归我前妻。”

  赵美菁只觉有人在她头上插了根铁钎,天雷滚滚地全劈向她。“老……小吴,你很优秀。”她努力让语气平稳,“我们只是普通人家,我们诺诺也只是个普通孩子,所以我觉得你们……不合适。”

  “阿姨,我知道您介意我们俩相差的年纪,也介意我离过婚,但我和诺诺是以结婚为前提,认真交往的。”吴健语气诚恳,“您能不能给我一个照顾诺诺的机会?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能!”赵美菁放下筷子,盯着吴健的眼睛,“咱们俩才相差几岁,你这声‘阿姨’我认了。可你和诺诺差了十几岁。十几岁什么概念?你会开根号的时候,她还只是个细胞!小孩子不懂事,你一个大人还不懂事么?你这样的社会地位,你让别人怎么看诺诺?她还是个孩子,就得给另一个孩子当后妈?后妈那么好当么?你有没有为诺诺想过?如果有,你们就不该在一起,如果没有,那你的爱也太自私了!”赵美菁越说越气,直到吴健看向她身后,赵美菁才意识到女儿已经回来了。

  “妈,你不同意,怎么不当着我的面说?”刘一诺面沉如水。

  赵美菁深深一声叹息,勉强抿出一点笑意:“小吴,不好意思,我太累了,感谢你的招待,我和诺诺就先回去了。”说着,起身就去拉女儿,却被女儿狠狠甩开。

  “妈,我原也没打算您能祝福我们。”刘一诺冷冷地看着母亲,“可您凭什么看不上吴健?他离过婚,有一个孩子,您不是也离过婚,有一个孩子?嫌他岁数大,您和我爸倒是同龄,日子生生让你们俩过成碎渣,婚姻幸不幸福,与年纪有关系吗?我过得好不好,与他比我大多少有关系吗?”

  “诺诺,咱们回家说。”赵美菁伸手再去拉女儿,“回家妈再跟你慢慢说。”

  刘一诺再一次狠狠甩开母亲:“我这就回学校,最近实验很多,我很忙,就不回家了。”

  赵美菁意外地盯着刘一诺,女儿却回避着母亲的目光,赵美菁又扭过头狠狠瞪住吴健,男人谦恭地低下头,她余光扫到看热闹的食客,有人甚至悄悄举着手机。她这一天都活在别人的注视中,赵美菁低头苦笑,一步一步走出饭馆。

  5

  这几天赵美菁过得很混乱,王桂芬的手机打不通,人也不在家。老人上一次这样赌气地“离家出走”,是偷偷跑去看月牙泉。赵美菁找不着妈的同时,还给女儿发了几十条信息,却没收到任何回复,刷新了刘一诺不回消息的记录。

  该出现的人不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却天天“诈尸”。刘炜真的来接赵美菁上班,这是他们在一起时,赵美菁没享受过的待遇,两个人还一起喝了杯咖啡,刘炜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说了些对赵美菁有亏欠的话,一度让赵美菁怀疑自己已经升天了。

  “刘炜,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诸事一团乱,赵美菁实在没有心情回忆过去。

  刘炜脸皮微红:“我真的就是来看看,看你过得挺好,我也就放心了,美菁,咱们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不是夫妻,还是朋友吧?”

  赵美菁本想回怼一句“你哪只眼睛看我过得挺好”,忽然听见关于朋友的话,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句话她无比熟悉,是离婚时,她说给刘炜的,可那时的刘炜坚决表示,没必要。

  “明天是你的生日。”刘炜说,“我知道你没什么朋友,你妈……老太太有几年不记得这事了,诺诺学校忙,不如,我陪你过个生日吧?”

  “刘炜,你来找我,你老婆知道么?”赵美菁从来不相信破镜重圆这件事,眼看着男人一脸的尴尬,她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诺诺出生之后,我就没再过生日,你不知道么?”

  赵美菁也没想到,自己的四十五岁生日会在医院里度过。王桂芬参加老年大学登山活动,结果晕倒在半山腰。医生告诉赵美菁,王桂芬病情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时日无多,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刘炜提着蛋糕赶到医院时,王桂芬刚刚用尽力气,强烈表示自己绝不与死鬼并骨,然后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刘炜就着医院走廊的长椅,点燃了生日蜡烛,陪着笑说:“这种地方就不给你唱生日歌了,许个愿,咱们吹蜡烛。”

  看着萤萤烛火,赵美菁忽然想起,她与刘炜确定关系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是在殡仪馆过的。刘家人嫌弃她的工作,不许儿子娶这样的女人进门,赵美菁也表示,如果刘炜选择分手,她能理解。

  结果刘炜捧着生日蛋糕跑到殡仪馆的办事厅,他对赵美菁说:“你能不能借我一个愿望?我想娶赵美菁当老婆,我也可以用我自己的生日愿望,可是我等不及了。”

  那时的赵美菁觉得,他们的爱情就如情节曲折的言情小说,男女主角为了爱,可与世界为敌,凄美而浪漫。

  “许愿呀。”刘炜的催促唤醒了赵美菁的回忆。风雨共担二十年,他们到底是有情分的。赵美菁终于笑了,双手扪心。她的愿望太多了,她想王桂芬好起来,她想刘一诺平安喜乐地生活,她想工资再涨两级,这样她就可以多存一些钱,给王桂芬治病,给刘一诺当嫁妆。

  赵美菁忽然意识到,她的愿望里没有自己,于是她想自己活得健康一些,不给刘一诺添麻烦。她的愿望里也没有刘炜,这对男人是不是有点不公平?赵美菁犹豫了。

  手机铃声打断了赵美菁的愿望,刘炜抓着手机躲到走廊的尽头,不知说了什么,神情严肃。赵美菁隐隐感觉到,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这里是医院,怎么还敢在走廊点明火?”护士的声音先于人传过来,赵美菁头也不抬,一边道歉,一边吹熄蜡烛,完全不记得她还一个愿望都没许。

  “美菁。”蜡烛才熄,刘炜已经跑回来,蹲身在女人面前,脸上掩饰不住的焦急,“有件要紧的事你得帮我。”

  赵美菁立刻紧张地回望刘炜。“她……外婆刚刚过世了,老人生前有个愿望,就……”刘炜为难地看向赵美菁,“你看,能不能帮我开张火化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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