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最好的动物园，距世界一流有多远？
2018年8月27日，我迈出了中国动物园之旅的第一步。如今4个月过去了，我终于走完了这一程。这一篇，是本阶段的最后一篇游记——放心，中国的动物园我会继续去，继续拍，继续写，未来我也不会只发游记。
黑白领狐猴。
这最后一篇游记，我要谈谈长隆。广州的长隆野生动物世界，在大陆是一个具有开创性地位的动物园。它有新加坡动物园的影子，同时也是大陆很多野生动物园的模仿对象：它的好，模仿者们有时学得会；它的坏，有时又被模仿者们给放大了。
可以说，长隆野生动物世界是大陆最好的动物园，但它却和世界公认的先进有一些距离。
神奇动物在这里
想要看看全世界的华丽物种？来长隆就对了。相对于大陆其他的动物园，长隆雄厚的经济实力，让他们可以极力充实自身的动物阵容。当别的动物园展示白犀牛的时候，长隆就有了黑犀牛；当别的动物园把袋鼠当卖点时，长隆在展示树袋熊；别的动物园里展示千篇一律的白颊长臂猿时，长隆的林间游荡着来自东南亚的合趾猿……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在去长隆野生动物世界之前，大家不妨先去逛逛自己附近的别的动物园，再去那儿就会发现长隆的物种有多神奇。
合趾猿，全世界最大长臂猿，大陆没几家有。
举一个例子，长隆野生动物世界拥有动物园里常见的河马，也拥有倭河马。这两种动物很适合对比着看。
我很喜欢大嘴的河马。得益于各种科普，大家都知道河马是非洲杀人最多的大型动物，非常的横。但它们其实也很讲道理，在动物园里是非常听饲养员话的动物。厉害的饲养员，可以徒手给河马刷牙，这至少在长隆飞鸟乐园里可以看到。而在长隆野生动物世界里，还饲养着一群倭河马。倭河马是河马的亲戚，比河马小好几号。它们和鹈鹕混养，水中还有很多吃屎的鱼。看着这些“小家伙”在水里迈着太空步，能感觉到萌的平方。
长隆野生动物世界也非常舍得为动物花钱。他们展示动物的水准是大陆最好的。
想知道这个动物园的展示水平有多优越，看看他们的亚洲象就好了。你别看中国绝大多数动物园都有亚洲象，但这种庞然大物，其实是很难展示的动物。大象大，需要的领地就大；它们是群居动物，一两头可过不好；作为热带物种，亚洲象生活的自然环境复杂度可不低。想要在人工环境里满足它们的需求，不容易。
此图拍摄于两年前。
但在长隆，你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饲养员把食物绑在高柱上，大象们像在野外摘食树上的叶片一样，努力找高处的食物。大片的运动场上是细沙地，大象们会用鼻子卷起一堆堆沙土，往自己的背上撒。而在另一边，是一个水池，若是天热，大象们可以下水嬉戏。
大陆能让大象行为这么丰富的动物园没有第二家。
和饲养员喷水互动。
长隆野生动物世界不光是大动物展示得好，小动物也不孬。借助于广州炎热、潮湿的气候，这个动物园很容易就能拥有一片漂亮的小森林。他们的大食蚁兽、黑白领狐猴、环尾狐猴、金丝猴都住在这样的森林当中，至少环境的丰富程度有所保障。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长隆野生动物世界的环尾狐猴展示。这种繁殖快又皮实，还招人喜欢，哪个动物园都有。但我只在长隆看到过这样活跃的、热爱四处跳动的环尾狐猴。两年前，我第一次去长隆的时候，逛到环尾狐猴区半天没有看到它们。但没过一会儿，一群环尾狐猴呼啸着从林子深处窜了出来，在树干之间跳跃穿梭。这种景象，让我印象极深。
这张图也是两年前拍的。
包括环尾狐猴在内，长隆野生动物世界的许多展区和人的步行区离得很近，也没有太多的隔离。但这里的动物行为都特别丰富，不会乞食。这说明，平常也没有什么人投喂。这是怎么做到的？我觉得有三个原因：1 门口的安检，挡住了自带的食物；2 门票贵，筛掉了许多低素质的人；3 随处可见的管理员，管住了游客也管住了动物。
尤其是这第三点。长隆野生动物世界和很多动物园不一样，他们的基层员工数量非常多，有很多人负责站在展区附近，一方面讲解，一方面管游客，一方面管动物。像这儿的环尾狐猴，最近可以和游客相聚一米，往前一跳就可以出展区。就是靠管理员在那儿看着，它们才不会出来。同时管理员在人多的时候也会稍微投一点饲料，这样便可提升动物的活跃程度。这种靠人守着的模式，降低了动物和人的距离，增加了动物的活跃程度，极大的增进游览的体验。国内有些野生动物园学长隆的场馆设计，却不像他们那样雇那么多人，这就会搞出很多混乱。
所谓的“金虎”。
但是，过分追求“神奇动物”，长隆野生动物世界又造就了两个恶果。
第一个恶果，是对白虎这样的畸形动物的追捧。白虎是基因发生突变的孟加拉虎，在天然环境中极其少见，因为白色可不是好的隐蔽色。因为人类喜爱白色，白虎获得了远超普通老虎的喜爱和珍视。现在动物园里的大批白虎，基本都是1951年被人类抓住的白虎莫罕的后代，几乎是近亲繁殖的产物。在制造白虎的过程中，大量的近亲繁殖，造就了很多残次品，就算没有明显的畸形，白虎的体质、行为也比一般老虎要差，毫无野放可能，也没有保护价值。而长隆除了大群白虎，还玩着金虎、雪虎等诸多花样。
动物园以这些畸形虎为明星，会挤占真正珍稀的动物的资源，长隆野生动物世界的正常老虎居住的环境就比这些畸形虎要差。这是对老虎保护事业的曲解和嘲弄，只是吸引游客的低劣噱头。
图片来自NGO“拯救表演动物”的统计。
另一个恶果，是对野生动物的捕捉。昨天，我在上海野生动物园的游记中，说了中国动物园行业进口非洲象的争议。若是上海野生动物园的行为有问题，那长隆的问题就有过之而不及。2015年，长隆集团一次性进口了24头非洲象，这个数字，更加让人震惊。
长隆集团收集动物充实收藏的行为，有时候会让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贪婪”二字。他们购买非洲象，还可以做展示。但我实在不明白，长隆为何还拥有雪豹。就这几年，长隆设法从西北搞来了1只或者2只雪豹，养在后台，没有见人。在广东省养雪豹，难度要远大于养熊猫。期待这些雪豹在长隆的亮相。
彪悍的繁育，可否造福本土？
长隆集团的饲养团队全大陆最强，没有任何一个动物园可望其项背。他们的一大成果，就是接连实现了多种国外国宝在中国的首次繁殖。
长鼻猴就是一例。这里我得岔开吐槽一句，实在忍不住：长隆特别喜欢放着常用中文名不用，生造名词，长鼻猴他们一定要叫大鼻猴，红毛猩猩一定要叫黄猩猩，真是毛病。
说回长鼻猴。2017年下半年，长隆野生动物世界引入了这种马来西亚国宝，这在中国尚属首次。长鼻猴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脸上的大鼻子，它们是种以鼻大为美的动物。尤其是雄性，简直有种Dota 1中虚空假面的感觉。
长鼻猴不好养，但这些动物在长隆生活得不错。更厉害的是，2018年下半年，长隆的长鼻猴产子了。我恰好认识长鼻猴的奶妈，她在猴妈妈预产的那一个月一直没有休息。动物园饲养、管理动物时，需要通过行为训练的方式来执行一些操作或者加深动物和饲养员之间的默契。长隆的长鼻猴妈妈和人类奶妈之间就很默契，前者允许后者摸着它的肚子检查身体，感受胎动。而这，就是长隆饲养员的实力。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于是乎，长隆的熊猫繁殖的很好，狮虎繁殖得很好，考拉繁殖得很好，你想得到的各种珍稀动物，只要到了长隆，就能繁殖，甚至经常出现多胞胎的奇迹。这一方面归功于广州的气候，另一方面还真的就是长隆的饲养水准高。
金丝猴幼崽，此照片拍摄于两年前。
但另一方面，我总觉得这样的繁殖又缺一点什么。长隆津津乐道的繁殖水平，确实是实力。但这份实力中缺乏一点突破，也缺少一些担当。
这话怎么讲呢？我们不妨看一看海峡对岸的台北市立动物园。比物种，比展示水平，比饲养、兽医团队，这两个动物园难分伯仲。但如果看一看台北市立动物园的格局和既往的功劳，长隆瞬间就矮了一头：台北市立动物园拥有台湾动物区，这个区域是本土动物的保护、繁殖、宣教基地。台北市立动物园是全世界第一个解决穿山甲人工繁殖的机构，曾经野外灭绝的台湾梅花鹿的种源，也是它们保护下来的。
长隆的雕鸮。据我所知，大型猛禽在人工环境下也没有解决繁殖问题。
广东也有许多珍稀动物，诸如云豹、亚洲金猫、穿山甲、海南虎斑鳽、大小灵猫，历史上也曾分布有绿孔雀。长隆野生动物世界在展示这些本土动物上是缺位的，更不要说繁殖了。
国际上任何一个公认一流的动物园，都会凭借自己的繁育实力反哺大自然，想方设法解决一些珍稀动物的繁殖、保护。台北市立动物园如是，新加坡动物园如是，纽约布朗克斯动物园如是，瑞士苏黎世动物园如是。长隆野生动物世界想要跻身世界一流，在这方面还差得远。
自然教育VS动物表演
长隆野生动物世界，是中国自然教育最好的动物园之一。依靠大量的基层员工，长隆几乎每种动物都有人讲解，不论讲解的水平如何，能实现这样的全覆盖，在中国的动物园中几乎找不到第二家。我今年去的时候，园区内的科普牌似乎正在更新。一批新制作的科普展板颇有设计感，让人想看。
要说整个长隆野生动物世界中最好的科普陈列是哪一个，我会选考拉馆中的科普馆。这个场馆用大量的实物和文字，非常详尽的介绍了考拉的生态、食性和行为，如果能够完全看完，收获会很多。
馆中最妙的一件藏品，是一块考拉的毛皮，这是给人摸的。
前天介绍上海动物园的时候，我提过那儿的科普展示也有动物毛皮标本给人摸的环节。但和长隆的这块考拉皮一比，上海动物园的标本科普就粗糙了。这块考拉皮，只留下了背皮和臀皮，制作者这么切，是有原因的。
考拉，或者叫树袋熊，常见的状态是找个树杈，往那儿一坐。我们人类也是经常坐下的动物，于是，我们的臀部上有一个脂肪垫层来缓冲。而考拉臀部上的毛就比背部要厚得多，摸起来像一个地毯。而背毛的质感更加柔软细密，是用来遮风挡雨的。这样功能上差异带来的不同，摸一把，马上就懂了。如此处理标本，是在让自然自己介绍自己。这是最高级的自然教育手段。
就是这个姿势，此图拍摄于两年前。
提供毛皮的，是一只病死在长隆的雌性考拉，名叫Georgina。这是个英雄妈妈，深受饲养员们的热爱。在突然逝世时候，它的奶妈伤心了很久。最后决定把它制成标本，放在考拉馆里讲述这个家族的故事。这也是饲养员们对它最后的爱与纪念。
当你抚摸这块皮毛的时候，请感受它所受的病痛以及它所受的爱，以及一位母亲曾经的温暖。
如果说自然教育有反义词，那就是动物表演。一直以来，长隆饱受争议，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的动物表演太多了。这种依靠表演吸引游客的模式几乎是深入长隆骨髓的，他们很多日常的展示都像是马戏。例如，长隆特别喜欢让红毛猩猩表现出一些拟人化的行为，给点吃的鼓个掌什么的。
但在近几年，长隆的动物表演慢慢在变。马戏的成分在渐渐的褪去，再过几年，他们的“行为展示”就不用打引号了。这一次我去长隆，感觉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大象的“表演”。
我们先来看看现在的大象“表演”吧：
这个表演，基本就是让大象出来遛一遛，展现取食的技巧。但在两年前，我看到的表演还是泰国人那一套，那就完全是马戏了。
这样的改变，源于外部的压力，源于游客的慢慢觉醒，也源于长隆内部希望改变。但作为一个大企业，养的人那么多，全园的思想肯定不会那么快就统一。长隆野生动物世界内每天有多场表演，还是有一些依旧有马戏的痕迹。
例如这一场：
这个表演，粗看没有鞭子，动物也仅仅是爬来爬去，似乎能够算得上“行为展示”了。但仔细一琢磨，你就能感觉到这场表演的诡异：这些小猴子，是咋驯的，每天这么多场表演，都能走固定的路线，甚至在固定的位置做固定的事情？行进路线上还有好几只蓝孔雀、雕鸮，孔雀还好，小猴子们是如何克服对大型猛禽的恐惧的？表演最后，一只小猴子来了个跳水，我倒是见过猕猴游泳捡吃的，但这个跳水看起来还是很诡异，何况，每天不止要跳一次吧？
依旧还是马戏吧。
但无论怎么说，长隆野生动物世界逐渐减少马戏，利用真正的行为展示来”表演“，是一种进步。作为一个盈利的私企，需要有一些噱头来吸引游客，我们都能理解。但噱头也分高下。自然行为展示就是高级的噱头。从游客的反应上看，这个噱头会让他们异常开心，其效果不输马戏。
参观建议
尽管吐了这么多槽，我依旧觉得长隆野生动物世界是大陆最好的动物园，值得好好转转。如果时间和预算充裕，应该怎么参观呢？
我会建议你买一张长隆的动物世界平日年卡（年卡覆盖时间请参考官网），成人599一张，然后在番禺待上3天。长隆野生动物世界足够大，动物也多，信息密度特别高，就算是快快走，转一天肯定看不完。不如在里面待上两天，轻轻松松的逛。
第一天，不用起太早，从南门进园，先一路逛到黑猩猩，重点观察人科动物的社交。然后一路经由兽医院、熊猫馆，逛到大象那儿，好好看一看亚洲象的各种行为。之后，再去考拉馆好好观察一下树袋熊。这一路，遇到有表演就看，有解说就听，看到喜欢的动物，多去观察它们的行为，不要看上一眼就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大食蚁兽妈妈背上的幼年大食蚁兽，此图拍摄于两年前，现在孩子大了。
第二天，早点起来，从北门进去。趁刚开门的时候，先溜达到金猴王国里的长臂猿展区当中，去听长臂猿唱歌。那儿的长臂猿居住的环境很好，很乐于展示歌喉。听够了，再回头看看其他猴子，尤其是长鼻猴。出了金猴王国，从水禽湖边绕进侏罗纪森林，把丛林中的几个展区转完，这条路线中的灵长类也特别有趣。出来之后，补一补昨天还没看到的，就去坐小火车，坐完小火车别忘了高空缆车。这两种交通工具都能带你进入散养区，那里面有许多有意思的动物。
白尾角马。
第三天，去长隆飞鸟乐园吧！那儿的鸟和两栖、爬行动物都特别好看，如果你喜欢，也能在里面转上好久。
在你游览动物园的时候，无论是哪一个动物园，遇到好的或者不好的，都请说出来。如果的确是好的，那么你便会给动物园鼓励；如果确实是不好，你的声音便会和大家的一起形成舆论，促使动物园变好。
因为公众的关注，是动物园进步的唯一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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