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为什么拍《让子弹飞》?
在参加《小崔说事》节目时,崔永元问姜文,拍《子弹》是不是为了赌气,姜文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崔永元:拍《让子弹飞》是不是因为赌气呢?就是想要告诉大家,其实这样的电影我也会拍。姜文:坦率地说,开始有这么个原因。但是后来就忘了,赌气能赌多长时间啊?其实我觉得也是件好事。拍这两部电影我都不后悔,这是我的幸运。但是我上来就拍《让子弹飞》是不行的,必须得有《太阳照常升起》在前面。崔永元:这两部片子是什么关系?姜文:这么说吧,拍了《太阳照常升起》,我就有充分的轻松和底气以及好的心态去拍《让子弹飞》。我要直接拍《让子弹飞》吧,怕人家笑话我,怎么弄了个这么简单的电影,是吧。我自己也不愿意用我四十出头、正要接到天赐礼物的年岁,来拍一部《让子弹飞》,我并不是说《让子弹飞》不好啊。姜文在其他的采访中,也提到了为什么要赌气:记者:《让子弹飞》给我的感觉是,这是一部姜文在赌气的作品,你同意吗?姜文: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让子弹飞》是在赌气。但是,哪一个创作最早没有赌气呢?它可能是一个激发点,但是走起来之后,仅靠赌气的那口气是不够的。《子弹》当然有赌气,其实就是搭点功夫的事情,就顺着电影规律走。你要真是一个明白人,生活里很多东西你不能只把它翻译成很懂的事,这是不太负责任的。但电影的规律要求能看懂,那你就拍一个能看懂的。好莱坞很卖钱的电影,很懂,但它远离了美国现实。科恩兄弟的东西你看着很有意思,实际上那才是真实的。记者:大家觉得《让子弹飞》是为我们拍的,是这样吗?姜文:《让子弹飞》恰恰是为我自己拍的,我是为了《太阳照常升起》宣泄了一肚子的怒火,我根本没考虑任何人,我就发泄我的,你认为我是在为别人,是因为你被大家裹胁进去,看电影说,这电影好看,那是你的错觉。我向《太阳照常升起》致敬,因为我发现没人致敬。我就是这么想的。他们不懂嘛,我给翻译成这样了,音乐总听得懂吧?我还真没发现有哪个电影用同样的音乐,又都是他自己拍的,上个电影用这个,下个电影还用这个——除了续集,还真没有。
在与周黎明的对话中,姜文非常精彩地叙述了拍摄《让子弹飞》的动机:我喜欢这个句子(让子弹飞一会儿)。两年前,我觉得这可以当片名。我有快四十七八岁的那种心态,不要着急嘛,谁说《太阳》没有好结果?还没显现出来结果嘛。子弹也要飞一下,就是当时《太阳》的影响。《太阳》被人家说看不懂,有什么不懂得,子弹没飞到而已,我开了枪了,你没倒下,你嚷嚷说你不懂,别着急,子弹会打着你的。这样的一个想法,用在这很舒服。《太阳》不是一个懂不懂的东西,永远会有人说不懂,因为它不是一个故事,它是一个感受。如果一个人没有感受力,那他的眼睛对他也没有什么作用。我觉得《太阳》是一个你能不能感动的电影。有人会说,如果我都不懂,我怎么感动呢?那你这个人从来没有感动过,大量的感动是建立在你其实不懂得事情上,我们去西藏感动,你其实不懂西藏为什么是这样。你可以从地理学来解释,从宗教解释,那都是对西藏的一个解释而已,种种解释不能解释清你为什么会感动。你看见一个美女会感动,你解释不清,最后只能用学过的概念说,我爱上她了。这多苍白啊!你要是不会说话,没人教你你就没法表达。我觉得它显然比《子弹》更容易被人家说不容易理解,但《子弹》也有人说不懂。我应该说什么呢?我不知道我说什么,我只能把《太阳》翻译成《子弹》,给大家再放一遍,翻译翻译他妈什么叫惊喜,就是这么来的。这个惊喜都不懂?那翻译翻译吧,翻译成一百万银子。这他妈听懂了。所以我觉得这两个片子联系起来聊是有意思的。《太阳》过分依赖观影者的心情,那也反映了当时我的真诚。而《子弹》,我们把它翻译成一个爱什么心情都能耍的片子,不那么依赖心情;比如说《美国往事》罗伯特·德尼罗要泡那个美眉,我得拿一个加长轿车把她接过来,穿上黑礼服,租一个高级酒店的大厅,只有一桌饭,旁边弄一堆傻逼拉着小提琴。这是心情,美眉们需要这种心情才能同意被泡。这已经不牛逼了,可他作为一个没有文化的黑帮分子,或者有钱人,觉得这叫牛逼。拍《太阳》我们恰恰不想那么做,我们很朴素,拿出来是一颗心,是一特别真诚的东西。不行!可是大部分(被)泡的还是那个美眉。我操,没乐队啊,没加长车啊,不是大厅啊,如果这里边坐了百十人,那也不牛逼啊,不单请我啊。泡妞这样是很有效的,虽然很傻逼,但很有效。我们确实把大家这美眉想成是可以朴素情感的,可是不是,《子弹》我们是当了回德尼罗,把美眉带出来了,演奏了一下,比德尼罗还得手。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莱昂内(《美国往事》的导演)在拍他跟观众的关系?我的理解,莱昂内一定是这样的心情。我以为只要是男人请嘛,咱们去一个河边也可以,坐草地上也可以,看他聊什么嘛。但是不行,美眉要心情,要场面,要铺垫。好吧,那咱铺垫一把,弄个乐队是容易的,弄个饭,借个车也是容易的。斯科塞斯在拍《愤怒的公牛》的时候,也耍了这么一次。我过分解读一下,德尼罗在勾搭那美眉的时候,也借了一辆车,那女的看了他身后的车,的确有点馋,不是对德尼罗馋。那哥们把她带他家去了,说这是我家,还摆了他照片什么的。嘿,得手!这就是你怎么拍艺术片,怎么拍商业片的区别,其实简单。但那样的话,你会觉得那美眉有点儿廉价,是看德尼罗那辆车。现在是车也看见了,饭也吃好了,说,是不是咱也可以草地上坐坐?《太阳》还是不错的,我现在能看懂了,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训。我看到了德尼罗泡妞是有效的。我们不是生活在原始社会,不是生活在有个姑娘叫小芳河边一弹琴就好的时候,那就再请客呗,再比划一会,因为美眉也都忘了,原来那美眉都老了,新美眉不记得《阳光灿烂的日子》的事儿了,那咱就再比划比划。我还是这句话:拍个挣钱的电影是容易的。我觉得好笑的是,拍了个挣钱电影的导演在那总结经验,聊什么规则,什么规则?简单!那是简单的!你真想麻烦你拍个《太阳》,我佩服你!拍个挣钱片儿,没什么。斯匹尔伯格从来不敢小瞧库布里克,但是库布里克倒是可以反过来,我懒得见你就见你,不见你就没有什么必要,你就一斯匹尔伯格而已。斯匹尔伯格自己也知道,他的《紫色》是他心目中的好东西。不是说我反对人们去拍挣钱的电影。可以,这都是好的,那个泡妞法,妞也喜欢,很好嘛,但你别把它说成是一牛逼的事儿,这不牛逼。我们今天不是拍《太阳》,我们是被人家肆无忌惮侮辱了《太阳》,给气着了。劫火车不是没有得手吗?那咱就进趟鹅城吧。这挺简单。我就当玩笑说啊,咱们得让这美眉体面了,这饭吃得体面了,回去她还说这大哥带我去那么一地儿吃了饭。这剩下的黑礼服就好办了,去租一件,找一个拉琴的,其实拉得好坏美眉听不出来,她就看这一场面,看你是不是牛逼。这就好办,这事儿反正容易做,但《太阳》那个就不能做,那个你把美眉带一地儿,草地上一坐,又没吃又没座,你还真得聊出点儿什么来,那是动心的事儿,是高级的事儿。这得看是哪个美眉了。你不能瞎来,说这美眉就喜欢虚荣,咱就虚荣一下;如果这美眉说不,我就喜欢风情,一杯茶就行。但是我觉得喜欢一杯茶的人还是少,尤其今天这个社会可能不是这样一个社会。我们得认识到这一点,可能二战后欧洲人赶上那电影时代,大家就想从电影里看点可以触动灵魂的东西。现在不是那个时代,他不但看不懂,他还耻笑你,你是不是不会拍电影?电影还要会拍?该着是谁拍谁就拍了。完了他还要奔走相告,他那东西看不懂。我觉得这个东西就得要惩罚一下了,我们就要进进鹅城了,进去了咱们还要出来嘛,不会在鹅城里老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