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反派影评】波米在金马十年里讲了《大佛普拉斯》

  听了今天的节目更新,波米把《大佛普拉斯》选为十年最佳配乐,喜欢他选取的评价角度,决定做个文字版记录。

  他讲,从欲望的角度重新来看《大佛普拉斯》这部片子,想想所有歌颂底层人物的好电影,比如《小武》,大部分这样的电影主人公都是经过作者的道德美化的,比如小武虽然会偷东西但他会归还身份证。他们是没有欲望的,而道德光环会非常强。

  像肯洛奇的电影也是如此,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歌颂小人物的伟大。而大佛的不同是它没有回避电影中底层人物最赤裸的生理欲望。死去的肚财呈现的是《寄生虫》的主题,它多么强调欲望的实现方式,勾勒了我们在《寄生虫》中谈到的那种阶级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和鸿沟具体的比例尺,那个行车记录仪对于处于底层的主角来说就相当于摄魂怪,因为车主满足欲望的方式是他们底层人闻所未闻的,他们连画面都看不到,因为记录仪镜头冲车外,只能听车里的声音,光听就能沉溺于此。

  《寄生虫》是富人想吃碗面穷人和管家之间就得死个人,而大佛中两个偷窥的小人物不断听取记录仪也只是想满足自己最基本的生理欲望。大家都说富人吃肉穷人喝汤,肚财他俩连汤都没喝到,就相当于闻闻味儿,但就是因为这点,仅仅是因为这点,肚财就好像僭越了他们所在的阶层,就因此被杀死,这是多大的阶层悬殊。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在一般电影里欲望往往是反派堕落的根源问题,而摆脱欲望的行为通常发生在正派人物的弧光,比如超级英雄电影,而大佛中成为欲望囚徒的恰恰是两个小人物主人公,尤其是被杀死的肚财,他在最后一次看行车记录仪时明明可以不去,但他在拾荒之后完全因为自己的欲望还是找借口去看了记录仪,这是典型的欲望的囚徒。可另一方面,成功摆脱欲望纠缠动作的是反派人物车主黄启文,杀死前来纠缠要钱的女性并将其置入佛像,就意味着用佛法束缚住了肉欲,完成了摆脱自身欲望的动作。所以这个片子如果去掉阶层标签、正邪对立,它的故事又可以被客观中立地描述为:被欲望摄魂的人,死了,而控制住欲望的人,活了。这等于正反派的弧光是完全倒置的,但大家想想,即便大佛完成了对小人物电影传统套路的两破两立,但最后它呈现的人文立场是不是仍然还和我们小人物站在一起呢?这才是它最牛逼的地方。

  它是如何做到的?两个方式,一个是导演不断跳出的评论,这电影如果像《小武》式的封闭叙事,那人物弧光是绝不可能在最后说服观众的。再一个就是配乐,这绝对是华语这十年最佳的配乐,穷富两种世界,它使用的是两种不同的配乐风格,和黑白彩色一样的泾渭分明,尤其是穿梭隧道时响起的那首冲浪曲,和后面的《面会菜》完全不一样。而且就说突出渐离效果而言,配乐比导演直接自己跳出来更为高级。

  肚财呈现《寄生虫》,菜埔呈现的是《燃烧》,燃烧是发现身边的人似乎被富人杀死了,但自己没有能力调查,也没有勇气在现实里复仇,最后只能自己在脑海里意淫一番。菜埔也是如此,他发现好友肚财被杀死之后,他明明知道老板就是凶手,但是他无能为力。老板走进传达室,在他面前摘下假发,你看见我不戴假发的样子了吧?对,我再给你摘一次。但小人物就已经瘫软在地。还有一个细节,电影其实是用工人之间问候别人母亲的骂街形式来开始的,那时菜埔带着没人管的母亲去打点滴,他因为回来晚了被工人同伴用“gan你niang”问候了母亲,这段看似喜剧,但你第二次看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这种编排特别残忍,因为被问候的前一幕菜埔真的是带着他的老母亲去看病,他之所以上工迟到完全是因为小诊所对穷人毫不关心,而更残忍的是老板摘了假发之后,他也在同时问候了菜埔的母亲,他不是在骂街,而是真的在言语上关心,甚至还身体力行地出钱让菜埔带着自己母亲去大医院住院检查。对呀,这也是一种问候他母亲,不是么?因为他告诉菜埔,如果你敢造次,那么明天他会像杀死肚财一样,杀死你的母亲。

  所以菜埔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呀,最多就是肚财死了之后,去他家里坐一坐呗,坐在肚财那一堆夹娃娃机的那些公仔中间,那一幕是在告诉观众,哪怕像肚财这样一个小人物,他也有如此丰富的内心。但是对于菜埔来说,他坐在那些公仔中间,代表着他也是社会上的公仔,可以被老板那样的人物随意夹取随意处置。肚财身上最狠的戏,是他遗像的制作流水线,被按倒在地,被媒体曝光,才有了那张照片。一条小人物被社会杀死的流水线。

  电影最大的反差落在了题目“大佛”那两个字上,奉若神明的佛像只是虚假的、徒有躯壳的工艺品而已,也点出了另外一条流水线,就是这尊佛像工艺品从投资到制作再到使用的流水线,去看投资、制作、使用这三方人物的嘴脸。在公庙文化中,穷人是被所有神明嫌弃的,因为他们出不起香火钱。这种批判是超越党派、超越族裔的。

  #听反派影评#

  真的好喜欢《大佛普拉斯》,非常非常喜欢。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是一个阴天。听完节目,决定再看一遍电影。

  (图二来自小组,配乐林生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