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武陵山区的年,是母亲全程操劳的年

  跟北方某些地区2月初2才过完年相比,在我们武陵山区,正月15即元宵节是过年结束的标志。这一天的早餐同样是吃汤圆,全天的日程安排也跟正月初一相似,寓意全年有始有终、善始善终。

  元宵节当天的压轴大事是晚上去看灯戏,对小孩子来说是一件弥足珍贵的事情,但内心却不再像大年初一那般惬意,毕竟自由松散的时光即将过去,当天晚上是一年中最后的狂欢时刻,有些过年期间表现不好的小孩还可能会在过年结束后被秋后算账,所以大多数孩子都会抓住快活时光的尾巴,元宵晚上再狂欢一把。

  年将结束,与小孩子依依不舍的心态相比,母亲则是满怀期待。元宵当天的晚饭,也是早早就开始准备,取出除夕那天所剩的一碗米饭,与当天所煮米饭搅拌在一起,再做一餐跟团年饭差不多的饭食,跟家里人一起吃过晚饭去看灯戏。自从腊月下旬以来,无论是过年前准备,过年期间的操持,还是拜年走亲戚时的张罗,母亲全程都在操劳,终于能在元宵当晚,走上街头看看灯戏放松身心。

  在我的记忆中,每年过年最累的就是母亲,从家里大扫除到准备豆豉、霉豆腐、醪糟、绿豆粉等过年食材,从团年饭的制作到春节拜年期间的待人接物,从走亲访友的礼品参考到一家人的饮食起居安排,无不闪烁着母亲的身影。学生时代,每年放寒假回家,我和妹妹还能在上述环节中替母亲分担一二。后面工作以后,每年放假都是腊月底,回到家中母亲已经一切准备妥当,我们都有幸坐享其成。而且长大后的我们,很多事情不仅不能给母亲帮忙,还会成为累赘。

  从古到今,我们都期盼着过年,却不知过年其实是用小部分人的辛苦,换来了大部分人的狂欢,而母亲则一直位居这小部分人之列。

  我的父辈和祖辈们,大男子主义都比较浓,在家务活和小勤快方面更是起不了好的带头作用,用母亲的话说,他们是“扫把倒地上都不会扶一下的人”。爷爷如此,父亲如此,爷爷的其他儿子也如此。在他们看来,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是女人的天职,典型的女主内、男主外思想。

  过年期间,从全家团年到亲戚来访的饮食招待,大小事务都由母亲准备。父亲从来都是翘着二郎腿抽烟,有客人陪客人,没客人就看电视,或者跟人聚众玩牌,母亲再忙他也不会主动搭把手。每次我和妹妹结束假期去上班之后,母亲一个人顾不过来,不得不请邻居家来帮忙。

  将近30年来,我很少见到父亲洗菜、洗碗、收拾餐桌。记忆中,上小学时有次母亲生病住院,家里已经没有换洗的干净衣服,父亲不得已洗了一次,那是截止目前第一次见父亲洗衣服。结果,母亲出院后又把他洗过的衣服重新洗了一遍,因为他忘了放洗衣粉。

  我曾经私下跟爷爷和父亲沟通过,爷爷说他们那个年代,他负责种庄稼和对外协调,女人之辈负责在家里洗衣做饭、喂猪打扫,我反问:“可是我奶奶当年操持完家务不也得下地干活么,也并非足不出门在家一门心思操持家务呀。”爷爷笑了笑说:“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大家也都是这样的。”

  确实,我的周边几乎都是这种情况,无论是过年还是平时,洗衣做饭、扫地拖地永远都是女性在做,很少能看到男性拿着拖把拖地。有一个朋友,他父亲退休在家,他的母亲开了一个小卖部,哪怕再忙,中午12点都要准时关门回家给老公做饭。

  我也曾问:“你爸退休在家,又没啥事,为何不自己做呢?”

  他一脸无奈回答道:“不会。”

  我说:“不会可以学呀。”

  他再回答:“我爸觉得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大家也都是这样,所以说什么都不愿意学。”

  我想起以前奶奶跟我讲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奶奶回娘家有事耽搁了三天,三天之后回来,爷爷居然只吃了奶奶走时留下的剩饭,甚至都没加热一下,吃凉的。猪圈里的猪也没有煮猪食,而是直接把玉米籽倒在猪槽里让它吃。

  也许他们觉得向来如此就是合理的吧。为了打破这种想法,我多次给爷爷和父亲普及,这样做不合适,尤其是当今社会,男男女女都要上班工作,女性可能更累,如果家里面的大事小事都要她来打理操持,劳累程度会雪上加霜,我们应该互相体贴,谁有更多时间和精力,谁就应该多承担一些家务。

  刚开始并不见效,也许后来说的次数多了,也有可能是在劝说爷爷和父亲的同时,还建议母亲改变方法,让父亲尝试自己做饭,让爷爷尝试自己加热冷饭,而今他们仨的思想都有所转变,实际行动也略有改观。

  在我看来,他们如果能多一些小勤快,母亲就会轻松很多,不仅仅是过年,在平时也一样。否则大家都在过年,唯有母亲一个人在操劳,人们期盼过年本是为了享受团聚的时光,反过头却让母亲成了家里家外的服务员,如此,过年的意义又何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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