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事件改编（十七）：“红蜘蛛”杀人事件
2019年11月29日，厦门某商场钟表店突然来了几名便衣警察，把45岁的女店员带走了。
女店员没有反抗，从容镇定地跟着警察离开。商场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女店员是老板的女朋友，平时和专柜同事都挺和气的，不像会犯什么事呀？
可隔天看到新闻，大家都惊呆了，这位看起来温顺的女店员，居然就是20年前背负了7条人命的女魔头——劳荣枝。
《红蜘蛛》里的蛇蝎美人
在劳荣枝潜逃的20年里，有不少影视、小说以她为原型，改编成犯罪题材的故事。
最出名的有《法医秦明》之“人皮牢笼”以及《红蜘蛛》。
《红蜘蛛》也是当年收视极高的刑侦纪实剧，第一集一开始，就是一个男人被困在狗笼里，表情惊恐痛苦。
绑架这名男子的罪犯是一对“夺命鸯鸳”，女孩叫米兰，专门通过美色专勾搭一些看起来衣着光鲜富贵的中年男人，男的则配合她作案。
为了不留证据，这对毒鸯鸳每次作案后都会撕票。不但求财，还要害命，这也是“仙人跳”案件里罕见的残忍。
故事的结尾也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米兰和男友分别被警方抓捕归案，可根据米兰曾经的室友指认，警察抓住的女人叫小红。眼前的凶手不过是替罪羊，真正的米兰已经逍遥法外了。
这部神剧上映之后，网上一直有人问：“米兰哪里去了？”
现在，“米兰”真的落网了。
残忍的夺命鸳鸯
时间回到1993年，29岁的法子英与19岁的劳荣枝在一场朋友的婚宴上相识。
法子英结过婚，有一个女儿，是江西九江当地小有名气的流氓，人称“法老七”，做过小生意，也曾因抢劫罪坐过八年的牢。
劳荣枝则是当地一所子弟小学的老师，会唱歌跳舞，长得也漂亮。
那场宴会结束后，法子英骑摩托送劳荣枝回家，让劳荣枝很感动，两人很快开始交往。
年龄相差10岁，身份背景悬殊，很多人都好奇他们为什么会走在一起，法子英的辩护律师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
法子英是这么回答他的：“可能是女孩子年纪小， 有英雄情结吧。”而且“不管是抢劫犯还是杀人犯，我也有温柔和细心的一面。”
他认为自己是英雄。
1995年，法子英为逃脱一宗斗殴案不得不离开九江，而劳荣枝决然放弃了学校的工作和家人，跟着法子英踏上亡命之途，第一站就是深圳。
法子英和劳荣枝并没有在深圳好好找工作，为了支持每个月一两万的花费，他们选择了赚快钱的方式——一个当上坐台小姐，一个跑到街上抢劫。
不久，法子英就因为在街持刀抢劫一万多元被追捕，两人再次逃跑，来到南昌。
在南昌，劳荣枝化名“陈佳”，仍在舞厅工作，法子英则建议劳荣枝“你以坐台的名义带一个有钱人回来，我从他身上搞点钱。”
劳荣枝物色到的第一个猎物是熊启义。
在基本摸清楚熊启义底细后，1996年7月28日，劳荣枝打电话给熊启义，把他哄骗到自己的出租房里，法子英则用刀逼迫熊启义给家里打电话要钱。
在拿起电话的瞬间，熊启义曾试图报警，结果被法子英一刀杀死。在搜刮完他身上的财物后，他们找到熊启义家里的钥匙。
于是，他们把熊启义肢解，一半留在出租屋，一半则用旅行袋装起带到熊启义家中，以钥匙开门入室，以残肢和尖刀恐吓他的妻女交出财物。
在熊家抢得价值20多万的现金、金银首饰等财物后，法子英残忍地用皮带勒死了熊妻张某，用裙带勒死了他们3岁的女儿小璇。然后将两具尸体浸泡到浴缸里，盖上棉被。
据说，当一大一小两具女尸被发现的时候，眼睛还半睁着，透射着生前的惊恐与痛苦。而浴缸旁边的旅行袋，则放着熊启义的残肢。
来源：2000年《南昌日报》
直到劳荣枝被捕，这起灭门案仍是当地人心理的阴影，邻居家贴满符咒，附近的老住户也心有余悸。
1997年10月，法子英、劳荣枝又流窜到温州市。
在这里，劳荣枝结识了坐台小姐领班梁晓春，得知她拥有自己的小金库后，两人再次施计把她引来出租屋，索要钱财。
搜到现金和存折，法子英又逼迫梁晓春骗其他有钱的朋友来住处，惊慌失措的梁晓春于是又将好友刘素清骗了过来。
逼刘素清交出现金千余元和2.5万元存折后，法子英将两人捆绑在一起，施毒手将两人用电话线活活勒死。
1999年夏天，劳荣枝和法子英一起到了合肥，劳荣枝化名“沈凌秋”在歌舞厅重操故业，并且物色到一位叫殷建华的大款。
殷建华那年35岁，毕业之后就经商办企业，是一家电器公司的总经理，小有成就。 他进歌厅消费时，出手大方，软中华香烟四处散，又爱显摆自己的身家，很快成为劳荣枝的目标。
7月22日上午，法子英闲逛到白水坝电焊门市部，借口说要“关大狗”，花150元定制了一个特别的钢筋笼，劳荣枝则再施“美人计”，将殷建华骗到出租屋。
被强行塞到铁笼的殷建华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主动说要给他们20万，法子英则开口要30万。
殷建华想讨价还价一番，说了一句：“我给20万，你还敢杀我呀。”
原江西电视台都市频道《晚间800》主编 胡晓辉
法子英没说话，却走出了门口。
他跑到家附近的六安路口，谎称自己要修门窗，随意找了一个叫陆中明的小木匠，请他上门维修。
陆中明进门后，看到铁笼子里关着大活人，立刻意识到危险，拼了命想往外逃跑，却被法子英用斧头将他劈倒，差点连头都砍了下来。
人死后，法子英和劳荣枝冷静地将尸体藏到早已准备的大冰柜里。
这一切都是当着殷建华的面完成的，法子英最后还冷血地问了一句：你现在看我敢不敢杀人？
目睹惨剧的殷建华早已吓瘫，连忙打电话向妻子索要赎金救命。
次日上午，法子英出现在殷家，找殷建华的妻子刘丽某要赎金。据刘丽某回忆，两人见面的时候法子英还主动伸手要和她握手。
刘丽某借口没有20万那么多，提出要找人借10万元，需要出去一下，法子英答允了，临走前，他亮出自己的土制手枪，警告：我不是偷鸡摸狗的。
半个小时后，法子英等来的不是钱，而是一批刑警和特警。原来刘丽某报了案。
还好刘丽某报了案，否则按法子英泯灭人性的作案手法，恐怕刘某和儿子也会双双丧命。
被包围的法子英反应过来，迅速藏到房间最拐角处的大衣橱边上，前面是一张大床，他躲在床后，右手持枪，左手举着密码箱挡住头部。
即便面对如此千钧一发的状况，法子英仍然对着拍视频的人说了一句毛骨悚然的话：“那个拿照相机的朋友，我看你一张小白脸，这种场合好玩吗？生和死在瞬间就会成为现实。”
考虑到人质生死未卜，加上身处居民楼，刑警们不敢贸然开枪。对峙近一个钟头后，杜明克副局长下令对室内施放催泪瓦斯。
2分钟后，受不了熏人烟雾的法子英持枪向外逃脱，并且与警方持续开展了近10分钟的激烈枪战。
最终，警方击中了法子英的右大腿，将他擒获。
拘留期间，法子英仍然没有老实交代，不停撒谎，满嘴跑火车，甚至故意掩饰劳荣枝的行踪，为她争取了不少逃跑时间。
而劳荣枝则遵法子英嘱咐，在男友出事后，用铁丝勒死了殷建华并且逃脱。
这也是目前已知的第一起劳荣枝动手杀人的案件
直到四天后，出租屋内传出强烈的尸臭，邻居才发现殷建华和陆宗明的尸体，而此时劳荣枝早已逃去无踪了。
1999年12月28日，恶贯满盈的法子英被处决，25岁的劳荣枝，则展开她长达20年的逃亡。
是双面伊人，还是千面恶魔？
劳荣枝被捕后，很多人通过各种方式，试图还原她的前半生。
1975年，劳荣枝出生于江西九江，家中一共五兄弟姐妹，她排行老幺。在哥哥眼中，劳荣枝是个努力、懂事的孩子，15岁顺利考上中专，读师范专业。
在学校里，劳荣枝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据她学妹介绍，劳荣枝性格很温柔，从没和谁大声说过话，更别提争吵了。
还有一位学弟回忆她时，印象里只有：“学幼师的，长得挺漂亮，身材很好，会跳舞。”
18岁毕业，劳荣枝被分配到一所小学当老师，每月工资300块钱。
由于妹妹学历比自己高，又很懂事，哥哥们都没有过多去管她的私生活，就算知道妹妹交了男朋友，也没打听过法子英是什么人。
据家人说，后来劳荣枝和法子英犯下滔天罪行，自己也只是从报纸或电视上看到她的消息，多年来从未联系。
逃亡期间，劳荣枝也留下不少“传说”。
比如2016年到2017年初，她曾藏匿于厦门的“真爱”酒吧，当兼职卖酒员。
酒吧里大部分陪酒女都是95后，而劳荣枝虽然看上去至少大一轮，却是最受男酒客欢迎，因为她“会聊天，善解人意，跟一般年轻女孩的敷衍态度完全不同，也很积极”。
劳荣枝手上一堆“回头客”，一个月业绩达1万块，被大家称为“雪梨女神”。
2016年圣诞节，酒吧还曾以“雪梨女神”制作海报招揽顾客。42岁的劳荣枝稳占C位，可见她在酒吧中的地位。
一位前同事在采访中还透露，在她心目中劳荣枝一直是一个知心好姐姐，她学吉他、学小提琴、学钢琴、学跳舞，看起来像个只想过安稳日子的小女人。
劳荣枝也用微博、抖音、微信等各种社交帐号，日常展示自己健身、跑步的成果。
被逮捕前一天，还在发布朋友圈动态
在酒吧工作时，有一位姓刘的大叔疯狂追求劳荣枝，2017年初，劳荣枝和刘先生开始恋爱，从此不再在酒吧陪酒。两人一起开了家手表店，日常由劳荣枝看店卖货。
一直到劳荣枝被逮捕当天，大家对她的印象都是淡定、温和，而劳荣枝被带到看守所后，还曾试图以“洪某娇”的身份蒙混过关，直到警方进行了DNA对比鉴定，她才最终认罪。
难道隐藏太久，连自己都忘记自己是杀人狂魔了？
有人因为她这几年的温和表现，把她称为双面伊人，猜她或许只是年轻时错跟悍匪才误入歧途。
可一个背着7条人命淡定隐藏20年的女人，难道不是一个千面恶魔吗?
就像《红蜘蛛》演的那样，谁知道当年她和法子英的合谋里，谁才是真正的主导者呢？
E姐结语：
劳荣枝落网以后，大众所讨论的问题多少有些“八卦”。
人们关心劳荣枝这20年逃亡中的生活，关注夜店的“雪梨女神”如何天生媚骨，与一群95后的年轻肉体争艳，甚至有人开始讨论她和法子英是否是真正的爱情，与后来开钟表店的刘先生如何产生的感情……
是的，美人奇案，可那又如何呢？
一个至少背负了7条人命的杀人犯，因为长得漂亮，因为“天生媚骨”，人们不讨论案情而讨论她的私生活。甚至脑补故事，为她涂抹粉饰的也大有人在。搜索“劳荣枝”，有多少人在说“可惜了”。
这正常，但公平吗？
米兰最近火了，《红蜘蛛》片头的那段文字说，这是十个女人走向毁灭的故事。
在晃动的镜头和充满90年代真实气息的细节里，我们能看到的何止是10个女人。有个“纯良”的朋友看了几集《红蜘蛛》，第一个问题是：“怎么全是‘小姐’？”
满屏吊带，大腿如林。
塑料普通话和赤裸裸的台词，展现着那个年代的简单直白。当世界的门锁打开，商品经济的大潮冲击着国人固有的意识，一切都是那么赤裸裸地发生了。
因为看到街上女人的包好看，所以要飞车抢劫。因为很快乐，所以去吸粉。因为要赚钱，所以去卖身。因为缺钱了，所以去害命……
就是因为逻辑太简单，太自然，才让人毛骨悚然。
不少人深沉地揣测了劳荣枝和法子英的世界观，把法子英神化，仿佛二人背后真的有什么传奇的故事等待挖掘……这个真的未必，欲望而已。
“红蜘蛛”说的，是一种1+1=2的直线思维。在全社会经历了物质的极度匮乏和情感长期压抑以后，规则乍一放开的时候，欲望高于一切。
法子英为了欲望抢劫杀人，劳荣枝何尝不是为了欲望出卖肉体，甚至为替法子英取钱作掩护，在杀了南昌熊启义一家之后，她心安理得地与三具尸体共处一室，其中，还有一名被活活勒死的三岁小女孩。
人们可以信奉一切简单粗暴的“价值观”，因为看了一部《古惑仔》就觉得拿刀砍人比小偷小摸更高贵，因为想要一个漂亮包，就觉得抢劫杀人很自然。
这是特定时期释放的“动物性”，就像某些雌蜘蛛吃掉和自己交配的雄性，没有故事，只是本能。
那个时代过去了，人之所以是人，因为理性思考和价值约束。今天我们依然要和90年代地摊文学那样，去追捧“杀人背后的故事”、“亡命鸳鸯的凄美爱情”吗？
今天我们还要把劳荣枝区别对待，只因为她漂亮吗？
《庆余年》里庄墨韩对范闲的最后一句话，“你不要做这样的人”。不是不能，而是“不要”。
我觉得我们不要这样讨论问题。“最美杀人犯”这个热点，实际上拷问的是我们如何定义一个人的价值。
我知道脸好可以占很多便宜，生活上、工作上……但是至少，在讨论生命、法律和社会规则的时候，不要让我觉得“美”可以凌驾在这些基本价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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