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之争:迈向深渊的大英帝国

  7月23,伦敦城下,天凉无风。

  鲍里斯·约翰逊,这位英国老贵族们最后的执剑人,终于在16万保守党徒狂热的“簇拥”下,登顶首相大位,同时,也向新生代权贵们,举起了雪亮的战刀。

  大英帝国的生死迷局,或许也因此,缓缓拉开帷幕。

  鲍里斯同学的就职演说,是颇具黑色幽默的。

  他开篇第一段话,就重申了其竞选策略:实现脱欧,击败工党主席科宾。

  不过就跟每个喜欢骗家长补课费,跑出去打游戏的小朋友一样,鲍里斯及其身后利益派系所着重的要点,从来不在于脱欧本身,而在脱欧过程中,庞大的权利真空。

  所当他再度重复“击败科宾”这件事时,台下的保守党大佬们,可谓掌声雷动——毕竟脱欧什么的,嘴上讲的是为国为民的主义,骨子想的是英国政治的生意,生意人的事嘛.....鼓鼓掌,不寒碜。

  事实上,鲍里斯的“击败科宾”计划,在他上任后不久,就已经全面发动。

  在鲍里斯入职后短短五小时里,他就对英国温和势力进行了全面清洗,开除了17名内阁高官不说(这17人大名单颇有玄机,我们随后再慢慢解读),居然还让自己亲弟弟出任国务大臣。

  而面对鲍里斯的猛烈进攻,温和派方面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英国工党旗下的媒体全线开动,迅速组建了庞大的舆论攻势,把他360度无死角给黑了个遍不说。

  甚至还有批评家指责:极右主义,自由主义和撒切尔主义者已控制了保守党——讽刺的是,莫说在政治学上,这三种主义压根玩不到一块,当年备受争议的撒切尔而主义,曾力挽英国于狂澜之中,拯救了当时摇摇欲坠的产业结构,还奠定了伦敦在世界东半球金融霸权地位。

  但英国左翼政客们,自然是对撒切尔主义恨之入骨的,毕竟这玩意每个字,都和他们的理念和利益大相径庭。

  可是当他们经过漫长的权力争夺,最终把撒切尔主义扫进历史尘土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填补其留下的空白。在后撒切尔时代,英国从政治,经济到外交,进入了全面的混乱时期。

  而这种混乱,也为今日“鲍里斯们”的反攻,埋下伏笔。

  说到底,脱欧问题也好,英国版特朗普上台也罢,从一定意义上而言,并非只是个单纯的民粹运动,而是一次由英国老贵族们所主导的,对新权贵的复仇。

  并且这场复仇,将会随着西方新自由主义的全面溃败,走向高潮。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还得从鲍里斯当选背后的脱欧之争,及其政治逻辑说起。

  这里有个有趣的事实,那就是尽管有些人,以脱欧公投结束后,谷歌上关于欧盟的搜索记录激增为案例,将脱欧贬低成英国民众的政治狂欢。

  但实际上,脱欧公投具备相当成熟的理性思维,和阶级考量。

  比如在脱欧投票分布中,老人和教育程度相对一般的人群,占比极大,阶级政治意向稳定。并不是如想象的那般,有多少“欢乐青年”在里头乱投票。

  那么这批人的共同特点是什么?

  老?穷?没文化?

  当然不是,非但不是,这种充满了极左政治傲慢的思维,才是直接促使脱欧风暴的温床。

  他们共同的特点是,都曾在上个世纪80年代前后,直接或间接的成为西方文明大崛起的见证人,并成为苏联解体后,新自由主义体系下的第一批牺牲品。

  自苏联解体后,新自由主义体系迅猛发展,西方世界诞生了大批“全球性财阀”。这批新贵们与传统欧美老财阀不同,由于其资产并不立足于本土,而更多的建立在世界产业链上,故此他们并没有很强烈的家国情怀,反而把全世界视作其领地。

  这批财阀从资本和意识形态两个方面,对社会传统中产,及其背后的老财阀势力,展开了全面绞杀。

  意识形态部分涉及宗教,种族之争,自是不必细说。我们主要来看资本领域:

  在资本驱动下,西方产业开始高度空心化,大批岗位外流不说,廉价劳动力也开始冲击本土市场。

  这种情况,固然让处在产业链前端的新精英和新中产们,赚的盆满钵满,但同时,也对老中产和老财阀,构成了巨大伤害。

  此外,新兴经济体在中低端,甚至中高端产业链上,庞大的成本和后发优势,致使很多不具备绝对竞争力的西方国家,在短短十余年间,便丧失了其核心产业,而新财阀体系,同样在这种产业转型里,扮演了诸多微妙的角色。

  这是什么?

  这是新财阀们对西方世界的集体背叛。

  或者我们再说精确点,老精英们可以不在乎啥背叛,但却不能无视权利被抢夺。

  而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来看到鲍里斯的当选,是不是更加有趣?

  在鲍里斯所免职的内阁高官中,国防大臣佩妮·莫道特、国际贸易大臣利亚姆·福克、商务大臣格雷格·克拉克三人,皆是其竞选对手亨特的旗下大将,也是英国温和派中坚力量,自然不必多说。

  而其余几个被免职的内阁大员中,最具分量的当属北爱尔兰大臣、移民大臣、文化大臣和社区大臣这几位。

  看出这份任免名单的要害没有?

  爱尔兰问题是英国脱欧问题的关键所在,移民,文化和社区问题,非但是英国保守选民最关心的话题,也是新财阀推行全球化的重要钥匙——毕竟廉价劳动力的补充,以及多元文化的推进,都需要依赖政策的大力扶持。

  说到底,英国人选择鲍里斯,就和美国人选择特朗普一样,并非什么单纯的民粹运动,而是西方老精英——老中产利益链间相互驱动,对新财阀的宣战。

  而更可怕的是,在这场悄无声息的战争中,对阵双方都不怎么在乎英国未来会怎么样,只在乎自己的利益阶层,未来能否占据未来政治的制高点。

  为什么这么说?

  根据最新一份民调,在保守党内部,脱欧和留欧比例大概是6:4,工党内部则相反,为4:6(有趣的是,跟鲍里斯,梅姨刚到头破血流的科宾,自己就是个留欧派)。

  这何止是电车悖论中,救一个人还是救九十九人的问题,现在是一百个人里头,到底是先救那六十人,还是救剩下四十人的问题。

  因为无论是脱欧还是留欧,其背后都是各个阶层,各大利益派系之间的激烈对抗。

  在这时,合格的政治家,应当选择弥合社会矛盾,促进各方利益的统一,这也是以梅姨为首的英国温和派,一直苦苦维系的局面。

  可随着这批温和派,于民粹风暴中全面失势,失去政治缓冲地的英国两党,开始走向全面对抗。

  眼下,英国新到任的内阁大员,基本都是强硬脱欧派。鲍里斯也已经放话,说一定会在10月31号前完成脱欧,一副“老子生来铁面皮”的架势。言下之意,就是宁可在硬脱欧前提下,牺牲新财阀和新中产的利益,也要硬上。

  此外,英国老派保守势力几乎全线出动,助力脱欧大局,就比如保守派内阁元老安·威特库朗,老太太都退休好几年了,还为了脱欧大计再度出山,入局欧洲议会。

  所有人都在考虑如何毁灭敌人,但似乎没有人认真思考过,如何拯救英国。

  正如前文提到,英国在脱欧问题上,已经是伸头也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原地不动更要挨刀。

  说到底,脱欧救得了英国吗?

  答案怕是否定的,莫说英国在脱欧后,于经济,内政上的庞大压力,单纯从外交上判断,失去欧盟这个微妙的平衡点的英国,可能会迎来前所未有的战略崩塌,而这种潜在的崩塌风险,在如此的敏感的时局下,会被无限放大。

  那么留在欧洲呢?

  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英国老财阀们并非反对欧盟,而是反对一个不受英国控制的欧盟。

  如果英国决定留在欧盟,以法德两家如今的影响力,迟早可以将英国同化其中,此外别忘了,以英国新财阀,于欧盟体系中获得的巨大政治权利,迟早可以把老财阀们打的粉碎。

  随着西方高等教育体系,源源不断的为社会提供新鲜的自由主义精英,还有新产能对老产能形成的全面优势,“鲍里斯们”的时间和机遇,其实十分有限。

  说到底,英国脱欧困局,是整个西方新自由主义危机的缩影。

  在危机中,新老财阀,新旧中产,社会精英和普罗大众之间,陷入了一个奇特的囚徒困境,就好比当年面对李自成大军的明朝精英层一般。

  他们知不知道一旦大军破城,所有人都要完蛋?

  知道的。他们是否理解,只要团结一心,依然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也知道。

  可是在囚徒困境模式下,没有任何一方愿意相信其他人,于是大家只好抱成一团,集体走向最坏的局面。

  英国脱欧之困,也在于此。

  是否脱欧这个问题,本质上而言十分愚蠢,如何消弭社会矛盾,达成政治共识,才是一个国家,走出迷局的关键。

  但在英国,已无人可迈出这一步。

  于是混乱,成了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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