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普拉斯》是如何刻画小人物的?

  关于色彩

  影片开头是黑白的,让我误以为这是一部黑白片,因为是表现底层人和边缘人的,比较沉重,所以黑白并不令我感到意外。但是当菜埔和肚财打开老板的行车记录仪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这并不是一部黑白片。

  台词直白地揭露了导演的用意: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是彩色的。

  

  

  即使是在我们认知中很枯燥乏味的行车记录仪,在老板启文的世界中,也是有声有色的。当行车记录仪那一抹彩色,与菜埔和肚财出现在同一个空间中时,那强烈的对比让人感觉既讽刺又无奈。两个贫穷的单身汉,竟然通过老板的行车记录仪中风流的声音,来获取他们贫苦乏味生活中少有的调剂。看着他们佝偻的背影,和在局促的空间中小小的,却占据中心地位的彩色的屏幕,观影者的心中很难不涌起一阵酸涩。

  除了行车记录仪,片中还有一处有色彩的地方,就是土豆的粉色摩托,这一个小小的玩笑像是突然点亮了观众沉重压抑的内心。但是这一小小的舒缓,似乎是为了更狠地将观众的心沉入海底。

  关于对比

  B.行车记录仪中,老板与出卖性的女孩对话,女孩说自己是为了出国念书才出来赚钱,然后老板启文就与她用英文聊天。屏幕外的世界中,肚财和菜埔,却对于他们口中的世界是完全陌生的,菜埔连纽约是哪里都不知道,而肚财对于纽约只知道自由女神像,并且他的描述也让人啼笑皆非。

  我不得不羡慕导演的幽默的才能,就这样一玩梗,让观众五味杂陈。

  还有肚财说到自己和老板启文名字的差别时,菜埔说,“等我有钱,我也要找一个帮我取一个英文名字。”对于贫穷的人来说,拥有一个英文名字,竟然成为了一种愿望。

  2.反差的建构

  A.肚财的反差

  肚财是一个拾荒者,因为他卑微的身份,他在人前总是沉默,恭敬,畏畏缩缩的,但是他在朋友面前,却是讲话嚣张,暴躁,脏话连篇的。

  当菜埔老板回来的时候,肚财立马被吓得躲起来,这是卑微的人的条件反射。

  肚财喜欢抓娃娃,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很难想象的爱好,这个爱好可能是肚财另一个能找到自信的地方,只要花一个硬币,谁都可以握着操纵杆,只有这时,肚财觉得,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这个过程,疗愈的是肚财在生活中的困顿。

  B.菜埔和老板的对比

  在老板面前,菜埔总是唯唯诺诺,既因为两人阶级和身份的差别,也因为自己的生活来源掌握在老板手上。穷人畏惧富人,似乎是一个定理。

  即使是从行车记录仪中知道了老板的秘密,他所感到的不是自己有了他的把柄,而是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如同乌云压城。明明是老板自己犯了罪,却仿佛犯罪的是菜埔和肚财,在知道自己罪行的底层人面前,却仍是高高在上的,因为他拥有着可以凌驾一切穷人的东西,权力与财富。

  他可以通过人脉和关系,声望和地位逃脱法律的制裁,可以通过副议长使调查中断。分寸,社会规则,抱歉,有钱还真就是可以无法无天。

  菜埔怎么能不畏惧呢,他还有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

  穷人的情谊

  1. 肚财和菜埔。

  肚财在菜埔面前是嚣张的,因为傻乎乎的菜埔总是让他感到一种优越。但是他深深地知道他们是同类,被社会抛弃的人,所以他总是晚上来找菜埔,还给他带色情杂志

  在事情败露之后,肚财来找菜埔,两人都陷入深深的恐惧,但是他们没办法互相安慰,因为他们连互相安慰的权力都没有。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随时都可以被抹去的沧海一粟,连畏惧死亡都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互陪伴。

  “那一晚启文走了后,肚财就来找菜埔,但是肚财一直站在门外不敢进去,菜埔也只好在外面陪他,在阴暗的黑夜,淋着毛毛雨,二个人静静的站在那,菜埔看着肚财留恋着眼前的景色,眼中透露出淡淡的不舍,他想要安慰肚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肚财死后,菜埔第一次进到了肚财的家,进到肚财睡的飞碟中,才感到他们虚空般的距离。

  “看着床铺的周围,全部都是肚财夹来的娃娃,和杂志上剪下来的美女,菜埔现在才发现,他对肚财竟然这么陌生。”

  

  2. 肚财和释迦

  释迦是一个神秘的流浪汉,肚财是释迦唯一的朋友,可能是臭味相投,两人都是孤苦伶仃地生活着,所以有着一种共性。除了跟他一样可怜的拾荒的肚财对他有着一丝同情和怜悯,根本没有其他人愿意跟他接触。

  

  

  

  总是沉默的释迦,在肚财死前的晚上,却与他的朋友有了一次感应。

  “肚财后来也去找释迦,但这一切都发生在梦中,释迦醒来之后就一直睡不着,跑去隔壁的游泳池洗澡。今天晚上打雷闪电,但释迦好像也没在怕,他今天有一点点不一样,心里感觉到肚财应该是出事情了”

  肚财死后释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他失去了唯一的朋友,同伴,亲人。

  “释迦离开现场之后,整个早上都在骑脚踏车,但却不知道要骑去哪里,只好一直逛一直逛。他的心纠结在一起,脑海不断出现的,是肚财的身影。”

  3. 肚财和面会菜。

  面会菜是监狱附近家属点菜送去监狱给囚犯改善伙食的餐馆,肚财以前在监狱时收到老板阿姨的关照,阿姨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出狱后肚财也经常去帮忙,阿姨会请他吃饭,在面会菜的那一餐,是肚财人生的最后一餐。非常巧合的是,那一餐,阿姨正好为肚财准备了一个鸡腿,冥冥中像是为他送行一样。世界上有很多人对肚财视而不见,但阿姨就像是肚财对这个世界最不舍的善意,这一餐,他很认真地吃完,就像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他无声地与阿姨告别。

  肚财之死

  肚财在海边捡破烂的时候,遇到一个失志的人。

  “像肚财这种不被社会认同,很难翻身的人,常常都会遇到和他一样在生活上出状况的人,他们都会想要帮助对方,但俗话说,当乞丐还养猫,自身都难保了,如何保别人。”

  他还是忍不住问出:“欸,兄弟,有困难吗?”这个关切自然是无用的。

  “当然是有困难,当肚财离开那位兄弟后,就开始下雨,对他们来讲,无论是出太阳还是下雨都会有困难,但他们没办法去想生命的困难,因为光是在生活里面,就有解决不完的困难,社会常常在讲公平正义,但是在他们的生活中,应该是没有这四个字,毕竟是光是要捧饭碗就没力了,哪还有力气去讲那些有的没的。”

  那天晚上,肚财就疯了似的感受到生若浮萍的苦闷,冒着雨去找菜埔,看行车记录仪,没想到发现了老板的秘密,这就真的将他引向死亡。

  在一个清风拂过的早晨,肚财被发现死在了汌沟里,他被老板启文撞死了,并且伪造成酒驾身亡,他带着启文的秘密,永远沉睡了。

  他的死似乎是一个导演为他安排好的结局,就像是一个人为他挖好了坟墓,他把自己放心不下的事情做完了,然后安安稳稳地躺了进去。其间他也有不舍,站在坟墓前恐惧,最后又平和下来,然后淡然地去接受了他的宿命了。

  

  “我想他(释迦)应该慢慢理解,肚财现在死了并没什么不好,起码在他死的时候,在地上还能画出一个人形,像他这种孤独的流浪儿,应该是死了很久之后才被人发现,那个时候尸体都烂光了,只能勉强在地上画出尸水地圆形。”

  肚财的死是一个归处,还有更多没有归处而胆战心惊的人。

  “我想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

  肚财太孤独了,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虽然他经常晚上去找菜埔聊天,看黄色杂志,和释迦一起逛啊逛,拾荒的时候每天与不同的人说话,那种深切的孤独虽让他窒息,但却让他把自己隔绝起来,没有人进去过他的世界。

  因为贫穷的人心灵是狭窄的,狭窄到没有什么能够填补他灵魂微小的缝隙。

  他每天睡在小小的飞船里,看着珍藏的黄色杂志,看着自己一个一个积攒起来的战利品。或许,他也有过片刻心安。

  大佛

  在肚财死前,曾与菜埔去求神,但是却碰了壁。神有时候也会挑人,信仰是本身就不可靠,还是被人类亵渎,或是一开始就是为了区分人而被创造出来的。

  在行车记录仪中,老板启文在杀死叶女士的时候,还向大佛跪拜作揖,并且在最后,他把叶女士的尸体藏进了大佛的体内。

  信徒去检视完工的大佛的时候,觉得大佛的法相不够庄严。

  大佛不开眼,恶鬼在人间。

  最终为了使信徒满意,大佛锯开重做。

  “说起来奇怪的是,在阿弥陀佛之后,整个工厂气氛和士气都不一样,大家都突然动了起来,本来坐着的,都站起来,本来站着的也都爬上去。”

  可想而知,大家动起来,或许都是因为知道了老板的秘密,继而人人自危起来。可能叶女士的尸体,仍然还在大佛体内,所有人都缄默不语。

  因为那个大佛,无疑只会庇佑老板,而没有他们的份。

  

  大佛背后阴云密布,如同阴沉的世间。

  

  在法会上受到万人膜拜的大佛发出光芒,其中的敲击声让人回味。

  人们究竟信奉着什么,凭借这个信仰获得了什么,或者除去大佛,又还能信仰什么。

  

  也许一切的信仰,皆是虚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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