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茄】赎罪
好学生说他们那天夜里都不清醒了,第二天回想的时候都无法想象曾经那样做过。
年上摩多摩多
艺术生学长(伪)渣男幻*x??金融高材生(伪)病娇茄
疯批爱情故事
??老规矩不要代入正主
少数情节为了可读性用了真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莫问去归,多少个来回。上流的宅是我的以为。”
花纹发带,香烟,浸湿的头发,伤疤和下摆的鼻血渍。
那是老番茄对某幻的第一印象。
踏着八点整上课铃声进教室,黑得看不见一点纹路的卫衣,背后用结块的颜料涂写歪歪扭扭的字母。纷乱打结的头发尖端正往下滴水,鼻骨上一道鲜艳的红血色往四周蔓延。像是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的搏斗,或是翻滚蜷缩在学校对面黑暗的角落。
酷。老番茄心想,我想做坏学生都没有机会。
“他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数学分析中途下课的时候前座女生在叽叽喳喳。听到他的小道消息老番茄的笔杆开始转,对被字母和定理折磨得精神失常的高材生来说,不良学生的八卦巷闻不比该死的证明题有意思?
“胡说,我们艺术家先生才不和人打架。我认识编导那边的同学,他们阶段作业是写原创剧本拍微电影,小马学长肯定刚拍完过来的。”
小马……?听不分明,老番茄无知觉地皱了皱鼻头,抬眼向那边挨近了窃窃私语的小团伙瞟过去,正迎上相识女生的视线,连忙把头低了下去,继续和Leibniz公式的僵持较量。伯努利的积分符号像床头长长的塑料挂钩,老让他想起前座女生厚重的刘海和长卷发。
她要是把刘海打薄些会更上镜,他没根据地乱想一气。
喜欢同性就一定会比其他男生更敏感一些吗?感受到自己无法集中,老番茄用中性笔戳破了方格纸的第一面,金融系第一名的国奖获得者在这样简单的数学问题上都不能保持专注,说出去叫人听笑话。小张同学紧张的时候手里一定得握紧些什么东西,所以那习题本的书页被他手指磨得翻皱卷边。
叫他小马,他们很熟吗?
上下牙关抵在一起嘎吱作响,稿纸上的墨团越涂越黑,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可就是受不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除他以外第二个与某幻亲昵狎近的人。
可他甚至没有一个与他交集的契机。
老番茄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喂,刚那个是不是在看你。”正当他将头偏过的刹那,长卷发女生旁边一圈小团体中染了发留了不正宗鲻鱼头的那个朝他的方向努了努嘴,“蓝色衬衫戴眼镜的那个,长蛮乖的,是你的菜吧。”
“嗯?”女生好奇地用化妆镜反射去看,瞬间绯红满脸地埋进手臂交叠圈出的窄窝,“我c……你确定吗?蓝色衬衫的那个是今年的国奖帅哥诶,他刚看我?我草我草我草我草……”
“就是他?”提问者也陷入了自我悖逆的震惊和怀疑,“可是他长得……我记得表白墙上有人说他打辩论很强堵得对手哑口无言,看着不像啊。”
“呜呜就是的,又奶又A简直长在了我的萌点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救救……他刚刚确实有看我们这边对吧?”
“呃……总感觉是我看错了。”
“?!浪费我感情?你死定了!!!”
教室再次喧闹起来就是午休放课了,借同桌的课本记下的几道作业题都是老番茄在几周之前做过的。
他用铅笔在习题本上做了几个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模糊记号,站起身让座位靠里的同学先走的时候才发现后排黑色卫衣的人影没有任何要挪动的迹象。
沾水的长发在夏日余烈的长风里被吹干了,蓬松地堆在头顶。他的眉毛浓得就像是用石墨炭笔画上的,睫毛乌黑浓密。某幻像画上的人,不是那种收敛含蓄、寡淡得如一瓢清水般的工笔或写意,只能是法国,只能是油画,他看到他就想起莫奈展上画布凸起的色块,鲜艳、张扬、美得要将自己点燃,要不然就割断。
还有那颗泪痣,神话中都说胎记是天使的吻痕,那这颗小一点的一定也是,只不过吻的时候太激烈流血破皮,留下的伤疤也就颜色深一些。耶和华造人的时候有时会忘记抹去神的容貌,天使弥补这一失误的方式便是叫他们受苦——泪痣是象征。
某幻的生活很苦,这一点从他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莎士比亚说悲剧是把美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这句话逆推说过去逻辑也合理。美的东西多少沾点悲剧性,戏剧是这样,人也是。
说来也奇怪,老番茄只是站在那儿注视了他一会儿,便好像觉得自己是把他的一生都翻看完了。
老番茄不是个对谁都自来熟的人,但他觉得他们俩可以开始对话了。
他对朋友们说他有些事会多留一会儿,然后他摘下眼镜塞进胸口的口袋里,扶正了头顶的渔夫帽,整了整敞开的衬衫领。
和喜欢的人递小纸条之前要整理行装,就算对方和自己性别相同也一样。
“你好,我是你数分的课友,上完课有点困想听音乐提提神,耳机又没电了,可以借用你一只耳机听会儿歌吗?”
老番茄来搭讪的时候某幻耳机里刚好播到Mystery of Love,结果青岛猛汉第一反应不是拒绝而是快速切歌到下一首,David Bowie的Space Oddity。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电吉他声一响某幻感觉被拯救了,于是他把右边的耳机递给老番茄,默许轻盈的人在他身边落座。学艺术的人随意惯了也不管这行动有无越界的可能性,自己觉得自在舒服就行。
但是好学生觉得新鲜,潮湿水润的鹿眼望向他侧脸、嘴唇和喉结,心脏连着耳膜随着音乐的鼓点轻轻震颤着。坐近了才看见他脸上好大一块很明显的淤青,鼻子上毒蛇信子般的伤口倒像是画的。
不得不说,对于某幻这样的人,仿佛淤青就像纹身一样天生就该被烙上去的。老番茄为自己内心的邪恶念头感到羞愧,但他想起在哪本书里读到的,吻痕和伤痕一样,都是皮肤充血淤青的痕迹,都是出于一种疯狂的过界的爱的表达。
"Here am I floating round my tin can
Far above the Moon
Planet Earth is blue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音乐很好听,但三分多钟的世界还不够老番茄摆脱他浪漫宇宙的想象。坐在所倾慕的人身边共用一副耳机听他喜欢的歌,看他放空思考时平静而淡漠的侧脸,这感觉就和热恋中一样。但老番茄知道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下午还有课,但他现在很好奇被某幻偷偷切掉的是哪首歌。
于是某幻就听到了这句问话:
“你刚切掉的是哪一首呀?”
啊?他像是突然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被晃醒,回过神来替换淡漠表情的是恣意张扬的笑脸:“好家伙,兄弟这要求还挺……还挺不兴听啊。”
撞进一张澄澈纯良的少年长相直接给他整傻了,平日里身边来去的都是眉钉鼻钉唇钉舌钉样样有的颓废伤感男,要不就是看到个帅哥就上来硬撩的缺爱0,这种干净清纯的,尼玛这还真是第一次见,靠老子不会把他给吓着吧。
不出意料的,那张干净的男孩脸上瞬间出现了受惊小兽的表情,颤抖的睫毛,水光闪烁的眼角,微张着欲言又止的嘴唇,是会把欺负小姑娘的坏哥哥吓傻的程度。
“呃,我不是,哎c……不是,楼下草地挺好看的,听呗听呗,就一电影里的歌儿。”于是某幻咬咬牙给自己洗脑说二十一世纪了又不是看同性电影就代表我自己是同性恋,慌慌张张地指纹解锁右划屏幕。
于是老番茄看到了Call me by your name的海报。
“呃,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我不是……”某幻难得地有些慌乱——面对你无法推测他下一步行动的人谁不慌乱——他低头看自己打圈环绕的手指,偶尔抬头瞥一眼老番茄的表情。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他是完全无法料想的,社交尴尬雷达正在启动,这气氛尴尬到他现在就想起身逃走。
“你看着就不像。”老番茄也惊讶于自己能够平静无澜地说出这种话,实际上他也有种秘密被窥破的紧张,你知道,人一慌起来脑子就跟不上嘴。
“那……那我像啥?”某幻已经开始观察如何撤离现场比较体面了。
你像和我相互折磨又难以割舍的恋人。
老番茄往他怀里塞了张纸条拔腿就跑,心说这话说出来可不把你给吓死。
留某幻一个人戴着孤零零一只蓝牙耳机与那张纸条面面相觑。
“日落时在桑榆大道。“
册那今天天气预报下午五时许有雨。
--“牛奶和夜晚真的很般配,轻轻地掸走了窗上的灰,想——”
话是这么说,在另一只迷路的蓝牙耳机找到家之前,某幻就是撑着伞也得准时到,毕竟算上这副的话这已经是他今年弄掉的第五副蓝牙耳机了。从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品牌到华为到Airpods到Beats,新买的价格总是不断在上涨,因为某幻觉得价格贵一点他就会舍不得丢,真是败家的脑回路。
我怎么跟拿着一只水晶鞋找灰姑娘的冤大头王子一样,看到全家便利店屋檐下同他一样狼狈的白衬衫时,某幻君如是想。
他其实向来看不上清纯挂的,爱穿白衬衫的多半在装纯,见了两面就主动给他发一些打擦边球的自拍,但老番茄穿白衬衫是真合适,不戴什么饰品不画眼线,弯了眼笑露出虎牙就惹人喜欢。
好学生的矛盾就在于,你看得出他是用心打扮了,可他花三五分钟打扮了和没打扮也没什么区别——但这也正是乖孩子的魅力所在。
“Hey bro,我耳机你没扔吧。”
还是先谈正事吧,某幻右手搔了搔后颈。因为长得凶往常也没什么好学生敢主动和他搭话,就是会聊天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相处。
“没呢,在这儿,给,我……“
好学生乖乖地把耳机交到他掌心里,触碰时感觉他指尖很冰。
“要不进去说吧,外边儿冷。”
他好像没带伞,白衬衫是湿的。
“你一会儿还有课吗?”
老番茄坐在玻璃落地窗前的高脚凳上,双手捂着心动对象刚给他买的热牛奶发呆。某幻实在太会察言观色,看似嘻嘻哈哈不着调外表下极致的细腻和温柔将他淹没,一时间在幸福感中溺水不想醒来。幸好有这突然的问话将他拉回现实。
“噢……我晚上没课,所以我才好意思约你。”
“咳”刚喝了一口可乐的某幻被他无意识的撩拨呛到咳嗽,忍俊不禁地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我可不喜欢你这一挂。”下意识撑着下巴逗趣着看他。小孩儿眼神清亮还夹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白皙脆弱的脸颊和脖颈似乎是等他弄上什么发红泛青的印子上去。好学生人设这么让人心动的吗?还是只有他是这样?面对直球表白表面四平八稳威风不倒内心人仰马翻慌得一批的心口不一代表,某幻君是也。
“对不起啦,第一次见面就说了那么多怪话还逃跑,我也不知道下午会下雨。”谈话间他好像因为看不清人而挨他近了一些,可某幻并不讨厌,看他像小动物一样耸动的鼻尖,和嘴角不小心沾上的牛奶渍,觉得这个人很可爱。
要命!怎么会觉得一成年男性可爱!
不对,他到底成年了吗,看他个子模样真显得好小,不会自己是对一个未成年产生了不轨之图吧。某幻一边在心里默念罪过罪过,一边问他哪个年级。
“我吗?我今年大一,本科生。”
哦,是比自己小两岁。
老番茄讲话的时候脸上红红的,看到窗外的雨势渐渐转小,某幻这才想起来要摸摸他的额头试试体温,好家伙,烧得不轻。
想来他刚刚说的那一大堆都是胡话?
把人背到廉价公寓,合租室友大高个儿把房间门踹开喊他联机时一脸震惊很快变成了不可言说的诡异笑容,某幻扶着额头说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的。中国boy说我想的是哪样?某幻这才发现自己的思想居然和大颜料桶王某一样不纯洁。
“一小孩儿,上数分课认识的,主动约我放学见面结果自己没带伞被雨淋感冒了。”
“啥课?”
“数分,数学分析。我看这课名儿有点东西就想着去听听看,好家伙根本一点也听不懂。”拿浴巾给人擦了擦往下滴水的头发,某幻说话的时候嘴角都是向上咧的。
“你是傻逼吗?用屁股想都知道这课是开给那些有数学思想的变态上的,某幻你说你一艺术生有事没事去凑这个热闹干嘛?最近换口味了?”
“……王瀚哲你他娘的脑子里除了屎尿屁还有什么?”
“还有粑粑,哦不对你刚才说过了,屎尿屁……”
“闭嘴吧你。”
“退烧药在哪儿?”
把人撵走了又高声问,王瀚哲骂了句操,想起那小个子高材生缩在床上哆嗦的样子可怜,心想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餐厅旁边的储物柜里,右边从上往下数第五格,你知道人家是不是过敏体质吧?”
那边一阵沉默,王瀚哲端着一碗泡面一脸不可思议地拉开房间门,看见著名后现代主义雕塑家奥古斯特·罗幻传世之作,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乱如鸟窝的“思考马”重现世间:“敢情你们刚认识你就把人家带家里来啦?”
“我不知道他名字和专业……”
害搁这儿装圣父呢,王瀚哲给这口嫌体正直的甜心猛汉气笑了,深呼吸顺了半天气才终于语气平和地和他说:“你是没事,老石头心人了,身边帅哥美女排一溜都不带重样的。人家就看中你的脸和身材,你看中人家的钱,单纯出卖色相倒也没什么。可那群学艺术的对你也是玩玩儿,这小孩一看就是个痴情种,你把人带回家就不怕人想多?还是等明儿人清醒了你就把他踹出去?”
"Sorry man, there's something f*cking different this time, I'm a kind of......"
“讲中文,别说鸟语。”
“我说,这次不一样,兄弟,我石头心动了。”
“我是说,我想认真谈恋爱。”
哦豁,苍蝇不叮的蛋自己裂开了?王瀚哲一口把一次性木筷搛起的泡面全部吸溜到嘴巴里,一边嚼一边竖大拇指,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半只脚还在门里呢,就听见某和尚又在背后念:“算了算了算了算了刚才说的话全当我放屁,不算数不算数不算数……”
准备好了热恋的爱没准备好坚定的心了属于是。
王瀚哲冷哼一声,嘴里咕哝着“我就知道”,努力抑制住自己想把泡面碗盖这扶不上墙头上的右手,留下一个看透一切的背影。
省省吧,这房间里还有个病号呢。
老番茄睡眼惺忪地犯迷糊时第一反应是:这床怎么这么软?
第二反应是:今儿这手机闹铃怎么晚还没响?是不是我昨晚忘设了,还是今天没有早八……
早八!
抬头被打瞌睡某幻的下巴实实在在来了一记,好家伙疼得老番茄眼冒金星鼻酸流眼泪,捂着脑袋“嘶”了好久,就这么撞那卷发美男还没醒。
相当离谱的。
但是这也给了一心想使坏的清纯小孩机会,他四周环顾了一圈才盯上去,眼神死死粘在某幻皱起的眉头和深邃的眼窝,犹豫了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一口咬在他的颈侧。
这样足够吓退那些觊觎者吗,他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在某幻那张欧美帅哥的脸上纹上:“此人有主,勿扰。”可是那样不行,他才舍不得破坏造物主绝伦的杰作。
某幻长得凶,浓剑眉,眼尾上挑,应该没有多少人和他一样胆大到莽上来搭讪,嗯嗯。虚伪好学生外壳下的小狐狸说服了自己,于是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上早八了。
顺便还和正在洗漱的王瀚哲打了个招呼。
王瀚哲:“高一栋没欺负你吧?”
张秋实:“他欺负我我也喜欢他。”
王瀚哲惊愕到泡沫挂在嘴上内心三个问号,某幻这天天看着像磕了的什么时候连字母圈的业务都拓展了。
小朋友可注意别伤着自己。
玄关刚发出关门的响声某幻房间的门就开了,马大爷一反常态地疑神疑鬼,扒在猫眼看了半天确认老番茄走没走。
王瀚哲是憋不住了:“精力挺旺盛啊铁树大爷。”
“他,秋实他刚刚和你说了啥?”某幻失魂落魄地转头,中国boy这才发现他耳朵红得不同寻常。
“靠,不会你是下面那个吧?”
“神tm……这小子刚偷亲我!!”
“……合着你还被玷污了是不?”
“噢还有,他学生卡落这儿了,你快给他送去,要不人进不去学校。”
“凭啥我送啊?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人落这儿是给你机会让你追上去!真急人……”
“……老子不好意思。”
“?你再说一遍?”
老番茄站在某幻他们公寓楼下发了五分钟的呆,只等来了骂骂咧咧的王瀚哲和他手上某幻平时常用的帆布袋。
好学生也不恼,咧嘴向他暧昧对象的室友道了声谢,捧着某幻随手画了个抽烟马头的破布袋子爱不释手(“破布袋子”是王哥亲口描述)。
“又不是他本人来送你,在这儿傻乐。”点了支烟,想起对方是学生又给掐了,王瀚哲是真看不懂这俩人,谈个恋爱磨磨唧唧的还得他老人家当中间人,甚至当即生出了要换室友的念头。
“他不好意思嘛,我晓得。”双手把那胡椒和柑橘香味的帆布包揉进怀里,身上的大号T恤也是这个香味,老番茄眯着眼睛笑。
“那我主动一点儿呗。”
--“时间留在了三更,谁在八十八楼作疯。”
--“还在假装不停攀登,努力把那努力家给不停冒充。”
王瀚哲兴冲冲走楼梯爬到了六楼,打开门一瞬间看见某幻铁青着脸站在阳台抽电子烟。
哎哟,真苦命,就连你大胆儿王哥也是欲言又止了三番才敢问:“你那……你爹又给你打电话啊?”
“是我妈。”
青岛教父狠戾地往地上跺了两脚,王瀚哲这才发现他手上还有根真家伙,轮着抽呢这是。
虽说别人的家事不兴管,王瀚哲还是觉得某幻这疯样看不过眼,走过去把他手上正准备点的另一根给抢了。
“正常点,高一栋。别一天到晚整得跟嗑了半斤似的。”
“嗑半斤会死的。”他转过头来对着大高个儿笑,淌泪的瞳孔里面满是扭曲的痛苦与绝望,“我家欠这么多,搁道上结了那么多梁子,我拿什么去谈场正常恋爱?”
“那借高利贷的能对行外人心软吗?我一个人活在阴影里也得了,我认命,可秋实呢?”
“大好前途,光明未来,我不能因为喜欢他就把他人生给毁了啊。”
王瀚哲骂了句操,压着他去捡烟的手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这不是快还完了吗?”
某幻笑了,可笑得比哭还要难过,王瀚哲突然意识到他接到的那通电话意味着什么。
“Boy,他又去赌了,在另一家的场,他说他去找正经营生,我娘信了……这次输的钱比往常任何一次都多,我们家这辈子是还不上的。”
“多少钱啊,至于吗,你说说,我搞直播还有点积蓄……”
“七位数,最高一位是5……我们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卖的了。”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Boy。”
老番茄在学校上了几周数分课都没见到某幻。
说出来也不怕脸红,那天之后第一节数分课,他还专门穿着某幻的衣服坐在了某幻往常习惯坐的座位旁边,一个人坐那儿傻笑了两节课也没能等来某幻。
那次他还挺生气。
可是见不到的日子久了,那种孩子气的赌气逐渐化作了一种没来由的担心:虽然数分不是编导生的必修课啦,不过他这么久不出现是不是真出什么事了?
况且他在校园里也没怎么再见过他。
唯一的一次是他问王哥要了某幻微信,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能把衣服还给他,某幻还在那儿给他发大黄脸表情包问他穿了之后洗没洗。
一颗老番茄:我洗了,我洗了之后数分课又穿了一次,但是你没来,所以我又洗了一遍
Marlatinda:[动画表情]
Marlatinda:我知道,听说了。
Marlatinda:最近忙,估计没啥时间啊。
Marlatinda:有句号是因为语音输入
一颗老番茄:[动画表情]
一颗老番茄:那我送到你公寓楼下吧
Marlatinda:行,你有空就来,我也不急用,在你那儿多放一会儿没事儿。
他怎么都不说想我,老番茄郁闷。
我们这关系到底算什么。耳机里循环他的歌单,刚好放到Mystery of Love。
Oh to see without my eyes
The first time that you kissed me......
躺在床上翻着歌词无所事事,老番茄干脆坐起来百度了赫菲斯提翁和亚历山大的一些野史。传说中Alexander在埃克巴塔那取得胜利后举办了一系列盛大的祭祀仪式,与此同时他最亲爱的挚友Hephaestion生了重病。
据说当他病到第七天时,正赶上那天特别热闹,运动场上满都是人,因为那天正好是男孩子进行体育竞赛。就在这时,亚历山大听说赫菲斯提翁病得很厉害,于是他急急忙忙离开运动场去看他,但当他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去。
亚历山大为挚友的死悲痛欲绝,而各位史家对其表达悲痛的举止记述均不一致。有的说他伏在赫菲斯提翁的遗体上哭了一天一夜,任谁去劝阻也不肯松手,有的说他处死了贵族的医师格劳斯亚夫,因为他在病情还有所转机的时候开错了药,也有人说是在赫菲斯提翁狂饮不止的时候未加制止,还有人说国王为了纪念同性恋人的死亡,把自己的头发都剃了等等……
刚满18的老番茄的心灵颇为震撼,心想这古希腊君主的爱情这么炽烈的吗?为什么和我读过的马其顿帝国历史不一样……
这一看就是个一个小时,他甚至还翻到了不知道哪个电影爱好者07年对《亚历山大》电影台词做的整理,字数像篇小论文。(好家伙这是有多爱这一对)
H:我一直都相信你,亚历山大。可敌军看上去比我们多多了。
A:当帕特洛克罗斯和阿喀琉斯并肩站在特洛伊城下的时候,他是不是比阿喀琉斯先死?
H:是帕特洛克罗斯先死。
A:假如你也是这样,假如你倒下,赫菲斯提翁,马其顿会失去一位国王。我会为你报仇,然后跟你到地府去。
H:我也一样。
(互相凝视)
A:在大战前夕,一个人独处是最难受的。
H:那么,说不定,说不定这一次就是永别。我的亚历山大……
A:别怕,赫菲斯提翁,我们才刚开始。
他思索片刻,还是发了条仅某幻可见的朋友圈。
“我想二十一世纪了,我的爱应该能比古希腊国王要勇敢。”
他知道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翁吗?老番茄想。
他就是固执地觉得某幻会懂。
毕竟某幻是他灵魂缺失的剩余,如果说某幻是撒旦那他就是路西法,他们共享同一双翅膀。
他去某幻家拜访那天特意没有预先报备,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看见几个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回头得和某幻提一句小区治安的问题,老番茄赶忙压低了渔夫帽的帽檐,心里毛毛的。
应该不会有事吧?
敲门过了五秒王瀚哲才开门,一把把尚待开口的老番茄从门缝里拽了进来。
“你们这……怎么了,搞得跟苏联间谍似的。我带了家里买的香蕉,可以……“说到一半看见沙发上的女式外套,老番茄的笑容僵在脸上。
王瀚哲见状暗叫不好,连忙往那外套前一站,笑呵呵地说:“某幻他妈妈来我们这儿看望他了哈哈哈……哈……”
那边厢的房间门“嘎吱”一声拉开,穿吊带背心牛仔裙的大波浪姐姐叼着根烟走了出来,老番茄认出她身上披的是某幻的外套。
“说谁是大妈呢?sweetheart~哦?这是小高的小男朋友?长得还挺可爱的嘛~“
她身姿摇曳地走到老番茄面前,黑色的长甲片差点就碰到他的衬衫领。
房间里有人咳了一声——房间拉着灯,香火店一般烟雾弥漫。
女人撇着嘴说了句法文,想来是骂他无聊一类的。她的眼影画得像昨天晚上被人打了,又抹了一堆视觉消肿作用为负的闪粉,嘴唇红得像刚吸了血。老番茄气得指甲划破掌心,一个箭步冲进房间甩上门,灯光一亮,他某幻学长笑吟吟地坐在床上抽着烟看他。
“高一栋,你他妈……”
老番茄也没想到自己能使出这么大的劲,把人高马大的人撞倒在床上,骨头磕着骨头。他咬破他的嘴唇的时候才发现他两颊都凹进去了,虽然嘴上在笑可眼睛是湿淋淋的。
“哥,你是不是瘦了……”他捧着他脸颊的手指颤抖起来了,连牙齿都在打战,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又瞬间湮没于长夜。
某幻真能糟蹋自己……
“哎哟,我没事儿,没死,好着呢。”面前这副骷髅架子样的死鸭子还在嘴硬,他扯起的笑脸满是擦不干的忧伤,“这电子雾化器味道还挺呛,给我呛出一鼻涕一眼泪,哈哈……”
老番茄一把把那贴着小马贴纸的慢性毒药从他手里抢过来,霎时间红了眼眶。
“哥,你别抽了,心里有什么事儿敞开了和我说说不行吗……“
“你别笑了……你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要实在过不去,你就拿我发泄,成不?我任你摆布,你想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最好拿烟头烫个戳儿代表我是高一栋的人。但你别糟蹋自己。”
“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某幻,我会一直和你一起分摊那些痛苦,直到最后。”
“什么最后?”
“生命的最后。”
--“sorry 妈妈,请允许我这一次尽兴地尽情地醉
倒在沙发温暖的怀抱里,反正梦很悠长ay“
“亚历山大?那个马其顿国王?”
某幻用食指指关节擦去老番茄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和眼泪,低头吻了吻他潮湿的眼睛。
他们在一起,绒绒睫毛就变成闷热的雨季,黏连勾结在一起,颤动着像一只受伤的蝴蝶。
小孩儿比他想得还要疼痛敏感,只是不管再怎么疼也死撑着不肯出声,把自己的手背咬得鲜血淋漓。
“这梗都快被电影圈的玩儿烂了,还在我这儿显摆呢,懂得多了不起,嗯?”
“因为……我不……懂,我不了解你,你都从来不跟我说。”老番茄顽皮地眨了眨眼睛,“……污了人家清白就一走了之,呜呜。”
“……谁污你清白。”猛汉无语,斗不过这牙尖齿利的,“今天之前我都没碰过你。”
“?发烧那次你让中国boy给我换的衣服?”
“啊?哦?那次啊,那确实。”
“呜呜,你欺负我。”
“我舍不得。”
望你珍摄,吻你万千。
情长梦短,还吻你万千。
这缠绵着接吻总觉得亲不够似的,某幻心里暗说好笑,他这样行于黑夜中的人怎能化用正人君子的情话。
可他脑子笨,一时间只想到这个。
春花秋月,吻你万千,光阴不留,吻你万千,白日裁短,吻你万千,山高水长,吻你万千……
他平时写歌的意象都是月亮,咖啡杯,城市的夜晚和空荡的床。但老番茄为他带来的都是可爱和温暖的事物。他看到老番茄就想到春天的太阳,圆乎乎的刚被春雨洗过的太阳。
小太阳被他亲得咯咯笑,一边回吻他一边在耳边说悄悄话说,高一栋你是不是比起那啥那啥更喜欢亲亲啊。
某幻说,那啥那啥是啥。
老番茄把头埋在被子里偷笑,说我也喜欢亲亲。
他们一起去派出所办报案手续,出门的时候王瀚哲说某幻你那姐姐真难缠,不过我还是成功说服她把她支走了。刚我给门卫打过电话让他们多留意门口那群人,不过以防万一你们一会儿出门记得打车啊。
老番茄捏了捏某幻紧握他的手掌。
这不就好起来了嘛。
警视厅的大叔看某幻的眼神有点职业性的怀疑,不过他很快就被随后赶来的民警小姐姐赶走了。
老番茄看着她英气里带着些媚的眉眼,突然觉得这姐姐面相有些熟悉。
“同学,就算我长得好看也不能一直盯着我看哦~”
民警姐姐愉快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你是刚某幻房间里那个……”
“哎哎哎,小孩子不懂事别乱说话啊,我真是他姐,我弟犯病的时候就喜欢在房间里长蘑菇,他妈妈……”
“姐……”
“干什么,就准你长蘑菇还不准我说啊?噢~我知道了,男朋友面前不好意思吧~”
“姐,这是公安局,您在工作,注意点形象。”某幻无语了,摊上这样一个姐姐,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吧。
老番茄倒是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误会他了,立即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姐姐,您平时穿着挺开放啊!”
“哎,真gua……乖啊,某幻你平时多管管他叫他不会说话别乱说哈。”
老番茄很受伤地看了眼某幻,对方也是乐不可支。
可恶!什么啊,我还在这儿呢。
“哎,弟弟,你过来一下。”某幻回头的时候他亲姐向他做了个很嫌弃的驱赶的手势,“不是叫你,我叫我小张弟弟。”
“姐姐你刚才还和你弟弟说让我少说话呢!”
再过两天就是寒露了,某幻靠在文墨路派出所门口的街灯边,看着远处正在和他家人聊天的,小他两岁的爱人。他说他不嫌弃他的出身,他说自己也不是神坛上的全知全智全能,他说他私下里也会有很多小脾气小缺陷坏毛病,但他愿意把他们一点一点摊开给他看,等到他们都觉得合适的时候。
二十了,以前说到自己今年二十某幻总是打着哈哈和人家说自己马上奔三了。艺术家小高是那种你给他半杯水他会优先看到那空着的半杯的人,而且他的生命似乎总是燃烧的比他人要炽烈,所以他也始终比他人要孤独。
好在他遇到的是老番茄,好在是老番茄。
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人,他会让你觉得往日孤独的夜里咀嚼的每一份痛苦都自有它的价值,你感谢上天赐予你这样的遭遇,只要这样的遭遇能让我遇见你。
远处好学生向他挥手,咧着小虎牙一路百米冲刺撞进他怀里。某幻被他撞得后退了两步,要是往常他肯定正色说这是警察局门口影响不好,我姐还看着……
管他的警察局,管他的社会礼法、公序良俗,抱就是了。如果连抱紧深爱的人的勇气都没有,那还怎么抱紧自己和当下。
他突然哽咽了,他想起博尔赫斯的那首诗,他对着老番茄的耳朵说我一定要现在念给你听。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写的书中所能包含的一切悟力、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或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人的忠诚。
他们抢夺我的灵魂,伤害我的肉体,可你驾来驶向荒凉宇宙的马车。你和我共饮寂寞,我们一起为了浪漫和理想而放声高歌。泰戈尔说尘世间最伟大的爱是给予他自由,但我心甘情愿被你捆住,心甘情愿在你的爱里溺亡。我们是如此相似,我知道你的血液里滚动着和我一样的反叛和偏执,但是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所以我们中没有人要赎罪,这罪名要由上帝来赎。
Oh to see without my eyes
The first time that you kissed me......
他们在比起惯常意义的秋天尚有些温暖的夜里依偎着,或者正是因为这依偎所以才感到温暖。
“座位请给我留在窗台哈。”
fin.
小剧场:
那天某幻本来说了要带老番茄回家吃晚饭,让中国boy提前去门口的进口超市买点东西,晚上吃火锅。
王瀚哲一边骂一边哭笑不得地想某幻这千年铁树终于开花了,好不容易带个正经对象回家小公寓还不得好好布置布置。
结果等他彩灯装上了,外送的鲜花也到了,就连火锅的插头都插上了,某幻的电话才到,磨磨唧唧寒暄了半天,直到中国boy在房间里磨着菜刀说你有屁快放不然我就把拽拽下进红油锅底,于是妻管严某幻终于松口,说老番茄学校天文社有活动,让我陪他看一晚星星月亮。
“你别把拽拽下锅里啊,它毛本来就不多了……哎你要不叫上隔壁花少北和KB,我们出门的时候还听见他俩在房间里吵晚饭吃火锅还是炸鸡。哎哎还有你把电子锁密码改老番茄生日吧,他99年8月的……”
中国boy当即撂了电话,拿着菜刀就去敲隔壁另一对笨蛋情侣的房门:“消停会儿,今儿王哥请你俩吃火锅。”
“卧槽还有这种好事,花少北你听见没,王老板请我俩吃火锅!”
“卧槽他是不是买彩票中奖啦,哎王哥你请咱吃火锅拿把菜刀干什么啊……”
“不小心带出来了,你俩快点,我准备下肉了。”王瀚哲把刀往背后一藏,转了身就往白气氤氲的门里走。
发了条消息给好久没见的爱人,他抬头望着被高楼大厦的灯光遮住的星辰。
年轻就是好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