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咒》的热映开始说起:台湾恐怖片有哪些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
“可怕的鬼跟可怕的神你比较怕哪个?我选后者。”
《咒》的导演柯孟融是这样说的。
有一个好消息是,《咒》的第二部正在筹划当中,角色(小女孩还是叫朵朵)、剧情方面相当于《咒》都有很大的提升——从朵朵视角出发。
尽管某瓣只打出了6.9的分数,但作为资深恐怖迷的波老师来说,还是保持着期待的态度吧。
在那个被无数观众热烈讨论的结局,以及撇开两岸三地文化差异导致的口碑两极化来说。
虽然《咒》这样连观众一起“暗算”的手法在恐怖电影中确实算是比较少见。
但其实在恐怖小说的创作里,这算是一种挺常见的手法。
从这点来说,《咒》的结局也不算真的太让人意外。
但可以把这种手法转移到电影这个媒介上,则也是《咒》值得令人赞赏之处。
我想提起《咒》,不得不说的一部电影是去年上映的《灵媒》。
《灵媒》厉害的地方是,先堆叠出容易观看的门槛,再端上满满邪魔附体的诡谲影像,没用突然惊吓这种老招,一样把观众吓得服服贴贴。
整体而言,《灵媒》以附身、驱魔、神秘宗教、伪纪录片总总元素,取得票房与口碑的成功。
另一部跟它相似的电影就是《午夜凶铃》了。
1998年上映的《午夜凶铃》,曾被权威媒体《卫报》称之为“超越所有日本恐怖片的不败经典”。尽管非恐怖片鼻祖,却掀起一系列“贞子热”热潮。
《午夜凶铃》故事本身为乡野都会传说综合体,女鬼以摄像机作为诅咒媒介,借此将剧本内的恐惧从剧情内的电视萤幕延展至电影银幕。
突破观看界线,侵入观众所在的真实世界,进而造成观众的巨大恐慌与无力承受。
然而《咒》却打破此等僵局。
《咒》不在影像上做功夫,而是干脆直接把“自己”作为传播媒介,逆其道而行以旁白与伪纪录片对付银幕前的观众。
《咒》不纯粹是伪纪录片,其具备剧情片中的时序剪辑、配乐等元素,算是复合类型电影。
导演为了让观众相信电影虚构的“大黑佛母”,进入这场诅咒游戏,创造更多凌驾纯粹观看的互动。
如开场视觉暂留效果的摩天轮与火车,缔造观众“在看这部片子的同时,心里某种程度产生互动”的效果。
配合上主角对着银幕、叫大家在内心跟着念咒语,观众自然而然跟着默念。
一步一步的互动设计是导演的巧计,同时亦呼应意念可以改变世界,强化《咒》中的诅咒世界观。
《咒》的票房表现,可以说是近年来萎靡不振的台湾电影市场近来的最大惊喜。
透过在国外已经风行多年的伪纪录片拍摄手法,以及就处于我们生活周遭的故事背景。
还有确实相当阴森的不祥氛围。
让该片夺得“2022年台湾电影票房最高电影”称号,并顺利成为近期讨论度最高的电影。
38岁的导演在拍摄《咒》之前其实没有成名作,因此他想要出怪招,用实验性的作品打响名声。
为了筹备《咒》的拍摄,他推辞了其他执导电影的千万元片酬。
恐怖片被称为票房保证,普遍来说不需要高成本,就可以有不错的票房。
《咒》无疑是这当中的教科书级别。
多年前,柯孟融导演第一次看到高雄鼓山区吴姓一家六口集体中邪事件,全家自称神灵附身,却互指为恶魔,用香互灼、喂食排泄物等。
后来全家认定大女儿是最大的恶魔,将她困在房内,最终死亡。
后来这个新闻事件就成了他拍摄《咒》的灵感。
柯孟融说,台湾有很多奇怪的宗教,大多隐身于小公寓或铁皮棚中。
他从小就被教导,不要问太多!
小时候他曾被父母带去一间公寓中的道场,道场内有一块榻榻米,信众们失神地旋转着,应该是进入了灵动的状态。
他说这种宗教并不是敛财骗色的宗教,而是有着不知名的神明的信仰。
“对神明的敬畏心加上恐惧,以及不要太靠近的心情,成了害怕的来源。”
他也因此将“邪灵”作为《咒》的核心。
导演儿时就经常与家人看恐怖片,第一次进电影院看的是《倩女幽魂》,印象最深刻的角色是一眉道人。
跟许多人一样,他爱看恐怖片但胆子很小。
但同时,柯孟融也喜欢吓人,尤其喜欢看到对方的反应,如果对方没被吓到呢?
他说,那就是不够有创意,下次改进……
或许《咒》里的“祝福”就是因此而生的。
后来他陆续看了《午夜凶铃》、《见鬼》、《鬼来电》等经典的恐怖片。
他认为恐怖片的重点在于把无形的压力置于“一个被记住的片段”。
透过一段音乐、铃声、影像承载着恐惧,就像《咒》一样,透过咒语、手势,让观众带走诅咒。
细数鬼怪、虫子等恐怖的元素,柯孟融自称心底最深沉的恐惧——焦虑和密集恐惧症。
他心中会有一些不由自主去想的念头,大多是害怕的想法,越要自己不去想,就越陷越深,无法控制。害怕无法控制自己,被意念所驱使,
于是这又成了创作《咒》剧本的灵感了。
影片里,导演加入许多亲身经历的诡异现象。
有一段朵朵在房内大喊“坏坏,你下来”。
导演称,“坏坏”是他童年的亲身经历,亲友的三岁小孩曾对着空气说出有坏坏,当时他不以为意,认为是孩子的幻想朋友。
他询问孩子“要不要叫他出去”,孩子却说“你牵他”。柯孟融强忍着害怕,对空气伸出手牵着坏坏走出去,他始终不敢问孩子“坏坏长什么样”。
“未知”让柯孟融最感到可怕。
因为具象化的恐怖可以被理解,但未知让人更加恐惧,你会叫自己不要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朵朵拿着菜刀开门的这段情节看似有些突兀,柯孟融表示这是来自他姑姑的故事。
姑姑小时候一个人待在家中,因找不到大人而哭闹,这时家中突然出现一名陌生的老婆婆,拿了一把菜刀给她,要她拿菜刀掘地,将家门下头的门栓拉起来。
大人回到家发现姑姑在门外,才听到这个离奇的故事。
撇开剧情来说,《咒》提取其关键的吓人元素加以转化为台湾本土版本,这些都揭示出导演对经典的致敬与尊重。。
这部电影不仰赖明星或是IP,以内容决胜负。
从类型、剧情、级别、预算配比到洗脑咒语与手势,看得出《咒》是层层紧密思虑下的创作产物。
这是我觉得比较赞许的地方。
在台湾恐怖片的领域里,《咒》所带来的恐怖效果确实出类拔萃。
片中那股让人无计可施的绝望感相当出色,并透过6年前、后的交叉叙事手法,让故事因此具有一定程度的悬疑张力。
尤其是那个古怪的山中村落,更让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既具有一种熟悉的感受,却也显得处处古怪,无论是整体场景,又或者是整个段落的诡异感,都堪称是《咒》较为出色之处。
而在主题方面,《咒》也就像不少出色的恐怖片那样,将一些社会问题融入到电影的恐怖性质之中。
其中最直接的,算是若男与女儿间的关系。
借着诅咒等情节,描绘出单亲妈妈的无力之处,也成为了电影本身的情感重心。
但除此之外,本片也透过6年前的事件,强调传统仪式背后的真正意义遭人遗忘或不被重视等问题,同样是恐怖片常见的主题。
说到这,台湾恐怖片到底是不是票房成功的公式呢?
有这样的印象是因为市场上有些评价一般的恐怖片票房不太差,导致恐怖片就会卖的错误印象。
在内地市场这类电影不用想,不能拍、不能上映。这却成为台湾省的优势。
于是有中国网友开玩笑说:“华语恐怖片的希望在台湾!”
纵观台湾的电影市场,观众确实喜欢恐怖片,但好的恐怖片,首先要是说一个好故事。
近年来,台湾省的恐怖片多取材自本土故事,在地故事最能贴近观众,对内可以引发台湾观众共鸣,同时,也会让内地和香港的观众感到好奇。
因此,发展本土故事就是最好的“武器”。
随着程伟豪导演的《红衣小女孩》发展成系列IP,台湾省此类取材都市传奇、恐怖灵异的类型电影,明显发展出跟风拍摄潮,《红衣小女孩》系列就此被视作模仿和复制的典范,类似恐怖电影与其变形种逐年推出上映。
就如今的台湾电影市场而言,恐怖电影其实是最适合发展的类型之一。
因为台湾不若内地、香港技术成熟且市场、产业环境结构完整,能够拍摄动作、战争、科幻等高成本类型片,于是“文化亲近性”成为台湾发展类型的优势,好比情感剧的《俗女养成记2》、爱情片的《当男人恋爱时》,比起其它电影设定的复杂文化背景,恐怖片对于台湾观众几乎可以全盘接收,无须转译。
恐怖片通常无需大牌卡司,以吓人取胜。
此类型仅较为需要把关剪辑、特效、音效、特化等后期制作技术,属于中低成本的类型电影,非常适合台湾小众市场发展拍摄。
像《咒》的成本据揭露为675万人民币,后期制作长达9个月,预算配比以美术、特效占最大头。
而总票房为3900万人民币,翻了6番,实在是成功的典例。
其实柯梦融早在2017年就规划了《三更》三段式的电影。
分别是实验片《咒》;
典型的鬼片《腌》,讲一个丑女的故事;
亲情惊悚片《困》,讲兄妹与母亲尸体的故事。
但当时电影市场并不看好三部曲的叙事方式,接受度不高。
在暂时筹不到资金状况下,他将三段式的其中一部《咒》抽取出来,拍成长片,呈现给观众看看反响,没想到市场反应会这么大,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由于《咒》大受好评,柯孟融从中发现可以从朵朵的视角来发展,给观众带来不一样角度的恐怖片,因此在5月底宣布将拍《咒2》。
除了前述的三个主题,他手上还筹措了另外两个题材《偶》和《葬》,但他目前并不透露这两个题材的方向,只表示共同点是以台湾人听过的故事作为启发,从手中已有的主题中启动“一字宇宙”三部曲。
也就是电影题名只有一个字的意思,他旨在要像程伟豪一样发展属于台湾在地的恐怖片。
柯孟融在艺术创作与市场的考量下,作出一些调整。
如何做出取舍,但不会违背他的初衷?……这些问题在柯孟融心中不断叩问着。
他说:
我一开始就想做诅咒信、伪纪录片,甚至想要拿掉配乐,除了被周遭的人质疑观众是否会买单,我自己也同样困惑这么做对吗?这真的是我小时候会喜欢的电影吗?然后就有答案了。
片中,透过云南大法师之口描述大黑佛母是从南印度流传到云南的滇密,作为“恶意之神”,后来传到福建闽南一带,后续来到台湾陈家。
若男早已去过云南、从和尚那知晓了手印与八字咒的真义:陈家村祖先为了一己之私供奉邪神大黑佛母,但渐渐无法控制。
但为了缓和、稀释、阻碍这个邪神,将其封印在地道、并借由仪式、手印、咒语来共同分担陈族一脉的业力。“火佛修一,心萨呒哞”意即闽南语“祸福相倚,死生有名”,是自愿献上自己姓名、类似接受大黑佛母影响。
而陈家人常用的反向的手印是散播、传递、共同承担之意。
若男打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了所有观众、隐瞒启明真相。
有宗教人士解读,印度女性神只有部分特性为性情残暴,天性血腥等,也有指定女童作为圣女等元素。
片中陈氏家族中,又以女性的地位较为崇高,也许剧组参考了诸多印度神祇。
因为大黑佛母、咒语与手势全是虚构的。
不过《咒》剧组人员参考了数个台湾的密教。这些宗教都有教主,其中有不明的仪式,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而这样不对劲的感觉正是《咒》想要的元素。
影片中的符文咨询了了傣语、古汉语的专家,至于“火佛修一,心萨呒哞”则是参考藏传佛教的呼麦唱法(蒙古族)。
手势则是参考许多佛、道教的手印。
避免重复或类似的打印方式,最后开发出像花朵展开的手印,向外延展的手势也呼应了《咒》所说与“八方天”手印汲取福泽的意思相反,代表不祥。
导演只要求一个感觉,要贴近台湾民俗,引起共感。
相信许多观众最害怕的桥段,就是陈家的山屋及不能进去的隧道场景。
柯孟融一开始的构想只有山洞中的一家小庙,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入的大小。
后来不断调整,在隧道中摆放了许多庙的结构,整个隧道进而组成一间庙。
至于隧道中的镜子与指路小童,则是封印佛母的用意。
影片中指出,陈家先人曾用血肉喂养佛母,利用佛母做不好的事,取得更大力量,最后遭反噬,降咒杀害,因此陈家后代用敬畏、讨好的态度,持续供奉并封印佛母。
镜子是反射,指路小童指错路,都是要误导佛母,让他无法走出。
因此,最后若男进到隧道中,摆正供品,打碎镜子,就是为了释放佛母。
在大部分恐怖片中,令人恐惧的形象多是以女鬼形态呈现。
《咒》当中对于佛母的设定也是女性。
导演坦言,一开始单纯是他害怕亚洲女鬼的形象,女性的阴柔特质较有神秘感,偏向鬼魅,而男性的阳刚特质则是较具破坏力,像是怪物猛兽。
他在一开始想的设定上并不具体化“邪灵”的性别。
但随着故事逐渐具体,围绕在一对母女上,佛母的性别势必成了女性。
导演在近期讲出过去没人注意到的重点——佛母有孕。
在执导过程中,临时改变神像的外表也让美术组伤透脑筋。
他强调:佛母是怀孕的母亲,不能看见的脸,则是产道,这里的产道代表通道的意思,有着进与出、生与死的双向意涵。
“我想塑造出黑暗母亲的概念,为了爱孩子做一些事,也为了保护孩子伤害他人,”
柯孟融说佛母在黑暗母亲的形象上,与若男十分接近。
因此看完电影后,观众可能会对若男把诅咒分享给自己感到生气,也可能同理她、被她感动。
这也是片尾那句“这是一封妈妈写给女儿的遗书”的注脚了。
同时,这里带出的一点是,《咒》在故事剧情上至少守住“亲情”的基本盘。
尽管观众看这部电影的初衷是“渴望被吓”,但恐怖片终究不是游戏,必须要有故事引领。
“亲情”向来是恐怖片的不败守则,亦是人类最大公约数的普世情感,观众非常容易投射同理。
从历来的恐怖片来看,妈妈保护小孩几乎就是恐怖片的主旋律,可以让妈妈(女性演员)被吓,又可以让小孩(被附身客体)装神弄鬼增添诡异感。
从若男与朵朵的表现上,看得出《咒》剧本设计是成功的。
当然,《咒》也不能说毫无缺点可言。
《咒》最大的致命伤来自叙事手法的不够一致。
虽然电影大多数时间都用伪纪录片方式呈现,但在一些环节时,却又会突然变成一般电影的拍摄手法。
就这点来说,虽然可以理解是出自剧情合理性的无奈之举,但与其直接更改呈现方式。
或许想办法调整剧本会更好一些,至少也能让整体较为一致,同时带来更为真实的恐怖效果。
要是全片真的能从头到尾都维持伪纪录片的拍摄方式,我想应该可以让这部电影更加令人难忘吧。
但不管怎样,吃不到葡萄不能说葡萄酸。还是希望台湾省能创作出更好地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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