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初体验

　　号下午下班后我又多待了一会儿等主管接完电话，我和她说我要离职。

　　和预想的以及旁人传说的一样，她稍微显得吃惊地笑了一下，也并没有留；再象征性地问一下工作交接、去向打算，让我一瞬间也有些迟疑，似乎留有遗憾；最后还不忘提醒我在钉钉上提交离职申请。

　　整个过程很顺滑。

　　从8月1号正式入职到1月8号提交离职申请，这四个多月的工作初体验，有点奇幻。

　　毕业后在家啃老一个多月，姐夫帮忙联系介绍了个工作。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了，面试的就是现在的主管，“你的情况他都跟我说了，”让我不要紧张，也不要声张，“我们现在就是走个流程。”

　　我跟她坦白我交际能力差，做事粗心大意等等问题，她也明确告诉我招聘网站上的7000给不了，只能给三千五；试用期是两个月，没有提成以及第一年不交公积金等等，我也都同意了。

　　“毕竟我来这工作也不是为了钱，就是找个事儿做。”后来好奇的同事问我的时候我都这样回答，换来他们故作惊讶的表情，“小小张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是一开始带我的同事薛飘取的代号，为了和我接替的前任业务员（也姓张）区别多加了一个小字。事实上，公司的女员工很多，但都有孩子了，我在其中真的是极小的。她们闲暇时的谈资，从热播的电视剧，到购物APP上秒杀的批发水果，从孩子在幼儿园的表现，到化妆品的采购选用研究，这些对于我这一个所谓的直男来说提不起任何兴趣。

　　虽然她们的工资也并不多，做助理的工资更是少，提成只有，但毕竟是结了婚的女人，生活并不指望这两三千的到手工资。这种话虽然听起来政治不够正确，不够“女权”，但事实上确实是如此。

　　开始的一两个月，单子并不算多，但是第一个月也有个十多万，主管另外派发的任务是把旧系统的客户信息转移到去年10月份开始启用的新系统里面。旧系统有一个导出为excel的功能，导出来有四千行，刨去一小部分已经录入的，一部分只有名称的，真正要我输入名称简称缩写电话地址税号开户行卡号以及N多个联系人的姓名职位收货地址电话手机传真邮箱的也就占一半吧，然而接近九月底我才整完。

　　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从面试新人到领款审批，从参加展会到审核公司内部工作论坛的发帖，事无巨细基本我的主管都要过问；人人都叫她戴总，就连烧水都会先给她三千块带大灯的磁化杯里面倒满。因此刚开始我以为她就是在南京分公司这里最大的boss了。后她频繁的被通知去里面我未曾涉足的地方开会，“老太太，开会啦开会啦。”三十八岁还单身的程序员黄先生操着台湾腔这样叫，我后来才知道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

　　我和比我入职晚两个星期的陈盈盈被先后“召见”已经是十月了。

　　问了问专业以及能力，我一面说得很保守克制，一面仔细地打量着对面。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丁总，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目测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眼镜，和年轻女性喜欢涂成煞白的脸不同，她的皮肤甚至有些暗沉。瘫坐在沙发上有着浓重的台湾口音的是其他人口中的“李先生”，身材很壮实，应该是有六十多了。

　　面谈结束后我上了天眼查看了一下，中鼎阀业（南京）的股东就是李、丁、戴三位。

　　公司只有985，戴老板是四川大学毕业的，还有一个就是我了。“哎呀，985就是好，什么都教。”这是她发现我会用伯努利方程算管道内压力的时候发出的感叹。也可能就是这句感叹，成为我接下来噩梦的开始。我还记得临出门时，我爸跟我讲，说我其实很优秀，有各种各样其他人没有的才能，只不过不善于展示出来罢了。“”当时我在为某个女人朝思暮想，辗转反侧，朋友圈里面写了很骚的诗句，比如那首《月亮》，不但搞的我妹妹的同学很喜欢，第二天上班，薛飘说：“小小张，海报的文案交给你吧。”“哎呀，我不行的，我高考语文才102。”“哎呀，你行的，你还会写诗呢。”

　　当我为了给某个女人拍照，买了相机买了人像镜头疯狂练习发在朋友圈里，第二天刚从车棚里出来，看见迎面推着电动车奔五的王会计笑着：“张汝山，你还搞摄影啊。”“没有没有，就是乱拍，爱好而已。”“拍的蛮好的。”

　　以及搬到二楼后，认识前面座位的助理陈文俐，本来只是加了qq中午午休的时候一起双排，然后她发现我文章写的不错，“我觉得你都不是在写文章，你单纯的是在感悟生活。”觉得我的照片拍的也还行，然后发现我也用全民K歌。她戴上耳机面色凝重地听了一会，然后表情强作严肃地跟我说，“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我点点头，“你唱歌挺好听的，嗓音还带有一丝颓废的感觉，就是。。。”我看她脸上的笑容逐渐不怀好意到放肆，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就是你的声音和你的脸根本不匹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果没见过你，我真的以为这种嗓音的主人是个大帅哥。”等等等等

　　这样子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一个人被其他人像挖宝一样发现各种各样的隐藏彩蛋，仿佛就像情感专家说的那种最完美的恋爱过程一般，可惜，对方是公司，而不是单身女子。

　　然后事情就开始恶化了。

　　一开始显示参与设计海报，后来还要研究推送宣发，“我说交给他在合适不过了。”戴总跟丁总这样说，“是的，小小张什么都会。”薛飘也这样附和道。好在这些大学时都有所接触，还算轻松。后来开会，则是要我和程序员黄先生合作搞，用于公司内部业务员的自助选型，需要考虑，以及由这些决定的等等。我听完都傻了，且不谈语言的问题，这几个因素的逻辑关系也并不能用简单的与或非表示出来。出来后我问黄先生，“现在离职来得及吗？”

　　这是我有离职的念头。

　　“哎呀，年轻人遇到问题不要往后缩，什么东西都可以学嘛。”

　　回去问问我保研到国科大的基友经逼，“您他妈怕是疯了，数据库一门大课您想自学？大学不用开了吗？”

　　第二次离职的念头有的时候是在11月，之前工作原因加了中广核采购的微信给她报价，国企给人的感觉是，采购东西从来都不着急，都要我在后面追着问。“姐，您报价的东西还要不？”“最近人员交接，我要离职，可能没那么快买。”她回复道。“这是要继续深造了嘛？”“这都能猜到。”她发了个捂脸的表情。“票圈头图暴露了，那祝您好运。”“哈哈哈哈哈借你吉言。”此时朋友圈头图已经不再是是“还不滚去刷题”了，签名还未变，“”。

　　很快，陈文俐也走了，我们组的助理工作有重新堆到薛飘身上。

　　又过了不久，37岁的一向被戴总夸赞有工作激情的陈盈盈也走了。

　　“小陈离职了，嫌工资太低了。”戴这样和客户解释，仿佛八千的薪资也留不住她一样，事实上临走时陈盈盈和我说下家给她开7500一个月。此后我每天上班要开电脑。

　　11月起公司实行新的考核机制，业务每个月要主动开发5家新客户，不然就要扣考核分进而扣工资。可是现在不比十年前，国内大客户的询价都在阿里巴巴，我们要主动报价的话则要开通七百多一年的诚信通，我为此跟公司申请了很多次，他们没有了解，不知道这里的市场有多大，觉得没有用处，不需要。相反认为光凭一个推销电话和邮件就能找到有效客户，这不是扯嘛？我自身的问题，虽然比起刚入职时放开了许多，但还是不擅长电话交流，更何况谁喜欢和一个被电波模拟得低沉到难以听清字句的嗓音讲话呢？

　　“你这个不能算新客户的。”戴在我的表格上划掉。“可是这个已经成单了，确实是新客户。”“不算的，这个1688的算。”我没有告诉她发给这个阿里巴巴网站上的客户的邮件被退回了。

　　这个行业比我还不懂行的从业者也越来越多了，甚至签了合同不知道回传，后来说自己买错了要求我们承担运费退货重发的。每天都要沉浸在这种破事带来的一系列又臭又长的流程里。还要教被同样指派宣发工作的薛飘PS，帮她抠图，帮她修改社会学非全研究生的毕业论文。

　　然后我才发现，哎呀我原来这么牛逼。

　　PS水平和审美可以说吊打一般人，那我为什么不去做设计呢？帮改论文的时候写起官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引经据典言辞准确逻辑缜密条理清晰，那我为什么不去考公务员呢？这样的念头不由得让我膨胀，似乎有种龙游浅水难为惊涛之感，以至于晚上回到家喝了点小酒，写了幅对联：

　　跨年夜和我另一个基友，直博南大的伟哥聊天，谈到妹妹的时候我说，我身边的人基本都比我努力上进。

　　“很多人爷常常看不上眼，但事实就是，爷最拉胯了。”“您还有您的艺术和生活。”伟哥这样安慰我，说找个女朋友就好了。

　　经逼问，“您什么时候放假？我路过南京找您玩啊。”我跟他讲请假怕是要扣一千块，不过我愿意请，“反正我不在乎钱，更何况您来找我，不胜荣幸。”后来他就直接问，“您什么时候离职啊？”

　　四号早晨我睡到10点才醒来，毕设搭档朱文琪发了朋友圈，16号在河南结婚，我打开日历看了下16号在周四，如果要去的话周三就得请假，得请三天。

　　当时还打趣说结婚叫我，顺道旅游，现在要请假就很难受，于是写了首词，又发了200块的红包，权当是祝福。词里是这么说的：

　　“没得假期，那我现在辞职？”“哈哈哈，别介，”她借着我的头像发挥，“你这只狗都流泪了。”

　　公司里，薛飘跟我吐槽，“戴老板把一堆事情堆给我，我忙了一上午没整完，还要训我。”她老公一个月也有几万的收入，“我们俩一起离职，哈哈哈，他们就没人做ps了，怎么样，约不约？”她这样问，我只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可以遇见的，我离职后活全堆给她的样子，我说：“你这个人鬼精鬼精的，天天口嗨离职，其实都在等我先走。”“我是在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公司快把我逼疯了，可是我还是有留恋的地方。”

　　八号我看了放假通知，19号周日调休正常上班，经逼之前和我说，18号晚上到，19号找我玩一天，20号请不了假他就回扬州了。我把公告截给他看，“要离职。”我说。早晨到班，戴总突然跟我说，一月起，我的工资可以算提成了。

　　那我前几个月到底是做什么了呢？我也不知道。

　　我买了14号去郑州的汽车票，因为高铁商务座也要抢了。

　　还有一些话是给公司的，不过公司应该也没有人会看吧。中鼎其实不能算很现代化的公司，分工不明确，就业务部来说，领导手里的权力太多不肯下放也不能下放，原因是业务技术差，不能发现问题。招聘时低薪资也确实吸引不了有技术的人来心甘情愿地当业务。业务主要组成是家庭妇女，对于薪资等等没有硬性要求，缺乏冲劲与活力。各部门之间配合也不好，相互推诿。加上新施行的整体考核机制导致大家没心思做事，一门心思研究怎么扣其他部门的考核分，事情没有老板催促就不乐意做，“你让戴老板来催，她催了我可以加分。”整个公司内部凝聚力缺失。这些是我接触到的一些问题。

　　写了这么多，也有四千字了，年后也要回老家闭关一年了，可能也就妹妹约爬黄山能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