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井中鬼

  在明朝年间,北方一个小心村落之中发生了怪事,已经三四十年没出现的鬼井再次出现。

  这鬼井非常诡异,不仅吃人,还会移动,移动到谁家门前,这家人就会遭殃。唯一能减小损失的办法就是上贡,吃的喝的,最后是献上未出嫁的年轻女子,才能让大多数人保住性命。

  

  这一日傍晚,村东头的大路上慢悠悠地驶过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一个进城卖菜的男子,忙了一天的他身体正随着马车晃来晃去,似乎随时都能睡着。

  天马上就要黑了,四周好像还有点雾气蒙蒙,再不快点走就要看不清路了。

  老马正踢踢踏踏地跑着,突然在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也在飞奔着,跑得挺快,可能是角度问题,看上去跟马车并驾齐驱似的。

  马场的马夫来了兴趣,不知道这人从哪冒出来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人,心说看你到底能跑多久?突然,马夫发现跑步这人的前方似乎有一口井,跑步的人正歪着头看向马车这边,应该没注意到那口井。

  马夫刚要出言提醒,那人突然消失了。马夫心说坏了,肯定是掉到井里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非死了不可。便停住马车,像井边飞奔过来。

  来到井边,马夫正探头看向井里,突然觉得后脑一疼,一头栽进井里了。

  好在这是口枯井,马夫虽然摔得挺重,但没有生命危险。第二天有人路过将他拉上来,他还有点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好像摔到了脑袋,昨天怎么回事有点想不起来了,唯一确定的是身上的钱都丢了。

  三天前,孙正一身泥水地回到师父杨改的家里,便开始抱怨。他是井匠学徒,跟着杨改学习打井技术,今年才算真正可以参与打井实践,本来兴致勃勃,结果三天过去就不爱干了。

  孙正跟着师兄去隔壁村打井,他是年龄最小的,当然干最苦最累的活,一直到最后打出黄泥汤,他愣是在泥汤里又挖了整整一天,脏就不提了,简直累惨了。

  杨改看着孙正的模样感觉好笑,他很喜欢这个徒弟。说是徒弟,孙正是个孤儿,跟着杨改长大,说是养子更准确。杨改疼爱了他一十六年,眼见自己越来越老,孙正越来越大,便想将一身打井本事传给他。一来自己有了传人,二来孙正有了吃饭的本事。

  三年前孙正正式学习打井,今天好不容易出去实践竟然累得不想干了,杨改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咱们这手艺挣得就是这份钱,想干净读书考举人去,师父也跟着沾光。”孙正忙打断杨改的话,道:“打住,读书还不如让我泡泥巴里呢。”杨改说:“那你什么意思?书读不了,打井又不爱干,你想吃哪碗饭啊?”孙正撅着嘴,还有点孩子气似的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轻松点来钱又快的?”杨改听了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孙正有点气恼地道:“你笑啥嘛!”杨改又笑了半天,勉强止住,正色道:“有。”

  

  孙正来了精神,忙问:“什么?”杨改道:“不仅快,还省力,又长久,连媳妇都不愁了。”孙正双眼放光,道:“师父有这好办法为啥不早说呢?”杨改道:“想学?”孙正用力地点了点头。

  杨改躺在椅子上回想三天前的情景苦笑着,孙正跑了回来,很兴奋地道:“师父,这招儿真灵,你看。”说着拿出一个皮袋子,里面是马夫卖菜的收入。杨改眼睛都没斜一下,说:“井里那人呢?杀了没?”孙正嘴角一抽,道:“真杀啊?我以为你跟我闹着玩呢!”杨改道:“谁跟你闹着玩!不杀他,他要是报官去怎么办?”孙正挠挠脑袋,道:“不能吧?报官也不知道是我干的呀!”

  杨改冷哼一声,缓和了语气,道:“这是小儿科,属于下三滥的本事,没出息,你想试试更好的招儿不?”孙正道:“想学想学。”

  杨改说:“接下来的半个月没有雨,现在又是种田的关键时刻,你去屋里找一块黄绸子,写上两句话:龙王降雨到谁家,谁家贡品早备下。据我观察半个月后必然下雨,下雨时你将黄绸子挂到村口井亭里,三天后的晚上你就去村东河边的龙王庙里取东西去吧!”

  孙正听得稀里糊涂,他还没学到这步,一个称职的井匠对地理天气要有非常精准的把控,师父说的已经应验了一把,他还是深信不疑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果然没有下雨,刚种下的苗快要干死了,村民们很着急。这天晚上轰隆隆打了响雷,下起雨来。孙正偷偷地去将黄绸子挂好,第二天傍晚,村里的里正就来了,挨家挨户收钱,说是龙王爷给了指示,赶紧买东西上贡去,否则往后不给雨下了。杨改交了钱,孙正憋不住的想笑。

  三天后,村民都去河边的小龙王庙里参加祭祀典礼,孙正当然也去了。庙小,但东西可多,有猪牛羊,还有各色水果,还有一个托盘,用红布盖着,应该是钱。

  折腾了一上午,典礼隆重而庄严,村民们都非常虔诚。典礼结束后,孙正没有走远,找了个地方躲到天黑,反复确认没有人后,回到庙里将东西和钱席卷一空。

  孙正美滋滋地回到家里,向杨改展示胜利成果。杨改连看都不看,问道:“既然是长期的,你接下开怎么做呢?”孙正瞬间矮了下来,双眼发直。杨改笑道:“再去取一张黄绸子来,写上每月供奉,有井人家。”孙正道:“不是家家都有水井啊?”杨改道:“让你写,你就写!”孙正嘿嘿笑着弄好黄绸子,返回龙王庙内挂好了。

  

  第二天村里果然炸了锅,龙王爷显灵了,不仅拿走了贡品,又下来了最新指示,让有井人家上贡?大多数家里没井的人都在暗地里偷笑,有井的人家则是愁眉不展。

  转眼一个月到了,选谁家上贡又是难题了。孙正想了很久没有办法,又一脸委屈的来求杨改。杨改说:“知道浮石吗?”孙正一脸茫然地点点头,杨改又道:“浮石是最轻的石头,可以浮到水面上,你用泥将浮石砌成井口形状,再去找一个铜盆装上水,放在浮石井口里面,你想把井搬到哪里都行了。”

  孙正太激动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难道不会被发现吗?杨改看出孙正的顾虑,笑道:“你放心吧,当你家门前突然多出一口井的时候,知道那是龙王爷送给你的,你根本没时间考虑真假问题,然后你找准契机将井口撤走就行了。”

  孙正马上着手准备,正巧在十五的下午将一切安排妥当。他挑选了一户男主人不在家的人家下手,他觉得女人胆子更小一些。

  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三更天快到四更天的时候,孙正将井口布置完毕,然后爬到屋顶上,将一块瓦拿下来,便于观看屋里的情况。他手里拿着一条带钩子的绳子,钩子这一侧是一根黑色细线,穿过井口和铜盆上环子上。细线在黑暗中不容易看见,但是只需将粗线上的钩子拉到环子上,然后提起粗线,就可以将井口提到房上来了。

  这个办法是孙正自己想的,不能什么都问师父,杨改看见只是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孙正决定实践一下看看。

  一切准备就绪,孙正掏出一个石子,探出身子向门上砸去,扔了两个都没砸到,生气又扔了一个,力量用的大了,木门被敲得“哐当”一声。

  孙正忙把头缩回来,这时屋里亮起了灯,一个女子披衣走了出来,到门前顺着门缝向外看去,突然尖叫了一声,这时又来了一个女子,也趴在门缝上看了看。两个人很害怕似的,孙正又探身出去,将井口和铜盆拉了起来。他自己设计的装置,实在还有些问题,铜盆里的水哗啦一下全撒了。

  屋里的两个女人又顺着门缝向外看,只看到一地水,井消失了,更加害怕。孙正本来吓得不行,结果水和井并不冲突,反而增加了可信度。

  这两个女子在屋里就跪倒拜了起来,孙正强忍着笑,将井口套在身上,铜盆绑好,从房后面悄悄溜下来,向龙王庙跑去。

  第二天天亮,龙王庙里又出现了一张黄绸子,上书:水井来到,二女之家。村里只有昨晚那家是嫂子领着小姑在家生活,里正马上到位做起了思想工作。

  转过天来的晚上,孙正到龙王庙取了钱和物,心里爽得起飞,这可比打井舒服太多了。

  回到家后,杨改又说:“还想来票大的吗?”孙正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使劲点头,他是越来越着迷了。

  

  杨改道:“村里郑家有一个闺女今年十四岁,漂亮贤惠,和你般配,你下个月写一个黄绸子,就说:钱物不够,闺女来凑。明白吗?”孙正乐开了花,媳妇的事也解决了?

  孙正昏了头脑,关于媳妇弄来,一个大活人应该怎么隐藏这些问题都顾不上了。

  到了下月十五,孙正按照计划,把井放到郑家门前,在庙里留了言,兴奋的回到家里。到了去领人的时候,杨改道:“你去领人要看好。”孙正说:“放心吧。”说完向龙王庙出发。

  本来孙正有点头脑发热,到了庙前又冷静下来,觉得师父不会白白提醒他,所以他又故技重施,爬上庙顶,想看清楚再下手。

  庙里柱子上绑着一个女子,从上面看不清面貌,但身材还是不错的,此时正在四外地看着,好像在找人,估计是害怕了。

  又等了一会儿,那女子突然手从柱子上拿了下来,原来竟然是假绑着,只见她揉了揉脖子,似乎有点累。孙正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郑家的闺女,他是郑家的小儿子,从小学了一身武艺,替他姐姐到这庙里来的。

  孙正差点从房上栽下去,看来还是师父有经验啊。他又趴了一会儿,悄悄爬下来跑了。

  回到家里,将这事跟杨改说了一遍,杨改哈哈大笑,道:“这回你知道了吗??说着掀开了被子,伸出右腿和右手,道:“你曾问过我,这右手右脚怎么丢的?这回明白了吗?”孙正一愣,脸抽巴到一块,道:“被人抓住了吗?”杨改笑道:“对啊,还是被一个老道抓住了,因为我曾伤了人,老道本想要我的命,但看我没有做更多伤天害理的事,收去一手一脚作为惩戒。”

  

  孙正吓得脸色都白了。杨改道:“人,特别喜欢容易取得的财物,并且越来越不择手段,越来越深陷其中,如果今天你被郑家儿子抓住,打死你也不奇怪,轻者也会跟师父一样,这是不义之财的代价,这样的钱财,还想要吗?”

  孙正叹了口气,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杨改道:“明天晚上将骗人的钱财挨家挨户送回,不敢露面将钱扔到院里即可,从今以后再不许有歪心,然后去找你师兄,打井去吧。”

  从此以后,鬼井再未出现,孙正靠学得了一身打井本事,郑家的闺女,一生正直,受人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