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忧愁,是否就等于有了快乐?

  《健忘村》是年初上映时就想去看的片子,无奈贺岁档竞争太激烈,在夹缝中的《健忘村》连三天都撑不过去。一直拖到最近,热心的江湖小伙伴帮我找到了资源,才得以一睹真容。看完就觉得,一定要写点什么了。《健忘村》显然不是一部真正意义上合家欢的贺岁片,打着喜剧的名头,实则有丰富的思想性和多重的隐喻。

  故事开头时大致有三个团伙,一为村外的黑社会和土匪,二为“裕旺村”村民,三为村外人田贵。村民们对不断逼近的灭村之灾毫不知情,一日日重复着单调无意义的生活。“天虹真人”田贵的到来,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变化。田贵拥有一个神奇的装置,名为“忘忧”,其实是帮人消除记忆。他让全部的村民都忘忧了,洗脑成功后,他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村长,带领全村人在村子里“挖宝”,并娶了舒淇饰演的秋蓉做夫人。最后,秋蓉偶然间发现了忘忧的秘密,恢复了自己的记忆,在神拳小江南的帮助下,打败土匪,取代田贵,当上了新一任的村长。

  第一重隐喻:欲望

  “裕旺村”,谐音“欲望村”,记忆可以被消除,而人性里的欲望消除不了。田贵把村民的记忆都消除了,成了傀儡的他们,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但他们的贪婪、自私没有变,只要秋蓉一声令下,抓住田贵有钱分,他们马上就可以把村长田贵抓住,一窝蜂地去抢钱。只要欲望还在,烦恼就永远都会有。

  第二重隐喻:记忆

  记忆不只是工具,记忆本身是有意义的。记忆的目的是明确自我的全部。忘忧,实际忘掉的不只是忧愁,还有快乐,忘记了来路,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陈铭举过一个例子,失去了一条手臂,我还是我,失去了一只耳朵,我还是我,而若把我的记忆全部拿走,放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我不是我,他才是我。村民们以为,忘掉过去就能让自己获得幸福,但失忆,其实是一个剥夺自我主体性的事情,极其残忍。村民们被洗脑后,只能靠写在额头或挂在胸前的名牌来辨认自己,那种不知所谓的“我很快乐”,显得苍白又可笑,丝毫经不起推敲。

  明确“我是谁”,是一个人活着最基本的概念,如果连“我是谁”都没有搞清楚,获得的一切所谓幸福和快乐,都是虚假和易碎的。偶尔回头,身后是空白一片,那里没有人,没有故事。”忘忧的人是一张白纸,你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失去了自我主体性的村民,只是一群不知自己为何而活的生命体,随时都可以沦为别人的工具。

  第三重隐喻:权力

  还是《奇葩说》的一道脑洞题,村子里的人都喝下了愚人井里的水,变得意识错乱,如果只剩你没有喝,还保有原来的记忆和价值判断,你要不要喝愚人井里的水。印象中当时反方辩手的几个关键词是,坚持自我,英雄主义,拯救世界云云,大意是作为最后一个清醒的人,是拯救村民的最后一根稻草,因此要保持清醒,坚决不喝。而在《健忘村》这里,刚好和辩手们设想的完全相反,唯一保持清醒的人,并不是拯救村子,而是利用村民的无知,占山为王,攫取利益。影片告诉我们的是,没有约束的权力,只会走向极端。

  田贵打着帮人忘忧的幌子,真正做的其实是操控人的心智。此时没被忘忧的田贵,是唯一的知情者。后来秋蓉识破了田贵的阴谋,可是她恢复记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田贵忘忧,让自己成为那个唯一有话语权的人。秋蓉接替田贵成为了新一任村长。本来以为是一个弱女子不忘初心坚持正义打败大boss守护爱情的故事,谁知道弱女子逆袭后成为了另一个大boss。影片最后,登上高处的秋蓉心满意足地说,她用还魂术帮村民恢复了记忆,但实际上,她只是又帮村民们进行新一轮的洗脑而已,你看,她连自己爱人的记忆都没有恢复。村民们的名字从第一任村长时期的有名有姓,变成了田贵时期的“甲、乙、丙、丁”,最后变成了秋蓉时期的“不三、不四、不吵、不闹”,他们的任务从“修铁路”变成“挖宝”,再变成了“做手工艺品”,从被忘忧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是自己了,变成了村长手里的提线木偶,是村长用来达到个人目的的工具。

  至此,影片完成了自己的政治隐喻,权力即话语,掌握了权力,就掌握了话语权。通过权力的更迭来说明,长久的权力,必须要通过意识形态来巩固。第一任村长只有村长的名头,但没有控制村民心智的能力,所以轻而易举地被田贵取代了。田贵和秋蓉都是对思想行骗的片子,通过对村民一轮又一轮的洗脑,让他们相信并听从于自己制定的意识形态,从而让自身权力得到长久的巩固。

  整部《健忘村》其实是一出打着喜剧旗号的悲喜交加的政治寓言,充满了戏谑、反讽和荒诞的戏剧表达。影片中如世外桃源一般天然纯朴的风光,和村子里发生的人心鬼蜮的故事,形成了天然的鲜明对比。明明是略沉重的主题,却将轻松愉悦的配乐贯穿始终,土匪出场自带的人声合唱音乐,将恐怖的流血事件稀释成了一场热闹的表演。表现手法上的魔幻主义和荒诞色彩,正像极了健忘村里发生的故事。

  片尾曲是五月天和萧敬腾重新演绎的《凡人歌》,“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忘了忧,是否就等于有了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