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初一到,穿上新衣去拜年

  作为春节时段的焦点时刻、核心节点,人们的重视程度无论怎么形容都不会过分。“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宋人王安石颂祝新年的诗句所写初年是描述贴新门神,写新春联,其实在可意识到的深层次上,何尝不是一个全方位的象征性表述呢?

  此际的人们涌动着莫名的兴奋,情绪高涨。打扫房屋院落,粉刷墙壁,装饰门窗,扎绑顶棚,裱糊墙围炕围,当居住环境从外而内都焕然一新的时候,每个人的着装也就自然地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这是一个全民族的新衣盛会。

  帝王将相达官贵人自有人料理,平民百姓则是自本自为得了。在男耕女织的家庭分工背景下,全家人的新装都在女主人的两只手上。

  一盏青油灯,窗影动刀尺;慈母手中线,全家新年衣。多少个不眠之夜,那一针针一线线,那新衣的款一式凝聚着期待的眼神,伴随着原生态的歌谣。

  果然,我们看到了这方面的诸多描述与记忆。曹植《元会》描述新年新衣:“初岁元祚,吉日维良。乃为嘉会,宴此高堂。衣裳鲜洁,黼黻玄黄。”虽是官场但着意于衣裳新鲜明洁,却可看出民俗的习惯。

  六朝时元日的“悉正衣冠”显示这一习俗的普遍性。刘禹锡《元日感怀》诗句“燎火委虚烬,儿童炫彩衣”,直写唐时儿童新年彼此炫耀新装笑闹狂欢的情景和心态。

  吴自牧《梦梁录》写宋正月初习俗:“士大夫皆交相贺,细民男女亦皆鲜衣,往来拜节。”

  明朝北京人新年头上戴“闹嚷嚷”,人们用乌金纸做飞鹅、蝴蝶、蚂蚱之形状,大如掌,小如钱叫做“闹嚷嚷”,男女老幼头上各戴一枝,有富贵者插满头者。

  杜牧诗“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所写的境界,其实是古代戴胜俗的沿袭。民国《新乡县志》载,元旦五更起,“无论贫富老幼皆更新衣。

  是的,核心节点换新衣,节日新装互相扮饰,中外一例。生命的狂欢时刻需要衣饰的辅助,需要形式上的仪典才能推出意念中的崇高。

  这是心情意绪的感性显现,仿佛重温童年的美饰梦,仿佛重返自我崇拜期与求偶期似的,天地间,四围的一切突然都变得那么新鲜,无美饰似乎与这个环境不大协调似的。

  于是乎,强调以第一次穿着来迎接新年就有了特别的价值,更何况除夕时分通过祭祖已将祖先和天地诸神请来过年,能不郑重其事,能不神圣庄严,能不衣着崭新吗?

  同时,新衣的鲜艳意味着每个人在天地初始时分都是一个重要的值得被关注与赞扬的角色,特别是年幼年轻者。

  多少个孩子在除夕之夜接过自己的新年之服,涌流着莫名的兴奋反复比试,置于寝枕之侧,等待着窗纸微明元日的来临,因为新年服饰也是一种仪式,只有在初一早晨才能穿戴;再说普天之下男女老少都如春叶春花一般簇新靓丽,旧装也会显得格格不人,服饰整合社会的功能于此可见一斑。

  确确实实,其实谁能清楚地意识到这新衣美饰,就是节庆欢娱的仪式之一呢?一个新的世界展现在面前,新天新地新岁月,作为主体的形象能不焕然一新吗?恰如学者陶立璠在著作《民俗学》中所说:

  随着节日的来临,生活的常规被打破了。最突出的和引人注目的是服饰和饮食习俗的变化。为求温饱而实行的常服和饮食惯制,被引向另外一个世界。

  如果说这里还是宏观视野地点到为止的话,那么董晓萍在其专著《全球化与民俗保护》中则单刀直入地剖析新年新衣的内在意蕴了节日服装主要有三:

  一是衣装的新鲜,强调以全新的“第一次穿着”来迎接全新的时间;二是鲜艳,暗示着平均每人都有一个可以被注意的地位与角色;三是齐整,衣装的群的功能表现,表示社会合作,群体狂欢。

  当然,从古而今,并非所有人的感受都那么同步那么单纯,但作为新年狂欢式的仪典,着新装却如同上天律令似地成为普遍遵从的规矩。

  宋洪迈《容斋五笔·白苏诗纪年岁》:“白发苍颜五十三,家人强遣试春衫。”年岁逐渐老迈,慢慢有着无情岁月增中减的感觉,新年的神圣氛围和新鲜感受渐渐让位于某种黯淡的心绪,而不像年幼时那么企盼,那么欢呼跳跃着换上新装,但这番又不好说破,只能在被动中让家人给换上春衫。

  这似乎是无奈,似乎是被动,而这场景又伴随着多么温馨多么亮丽的人生色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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