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日本电影《花束般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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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简单写两笔。
一、
这是一部充满了时代感的作品，书架上的《宝石之国》、《黄金神威》，电视机前的 switch 和《塞尔达：荒野之息》，……和村上春树的小说一样，这是把观众置于一条充满文化符号的街市，用这些文化符号里的涵义表达隐藏的意见。
比如电影院里放的是芬兰导演考里斯马基 2017 年的电影《希望的另一面》，讲的是一对难民兄妹逃难迁移去欧洲不幸失散，被赫尔辛基的一群善良的底层民众帮助重新团聚的故事。
当时娟看的入迷，而麦看的快要睡着。这是在借电影的主题文本隐喻两人价值观层面的分歧。娟有段金句是这么说的：
麦：有客户大声叫我去死，还朝我吐口水。但他真的很厉害。娟：他可能是很厉害。如果他看了今村夏子的《野餐》，肯定毫无感觉，你竟然要被这种人伤害。麦：我可能，也没有感觉了……麦在进入社会工作后，就好像娟母亲所谓的「在社会里洗澡」了一样，飞快地丧失了艺术欣赏和社会共情的能力，对难民议题无感，对文学无感。其实这代表了两人非常本质性的价值观差异。而麦后面还一直觉得两人只是生活观念不同，或者是「她怎么还想维持学生时代的恋爱」。
娟也一直希望和视图理解为：这只是男生工作太累了，无力顾及，直到麦说他已经完全玩不动《塞尔达》，只能玩玩《智龙迷城》（大概相当于吃鸡级别的大热手游） 了才完全醒悟。
两人都自以为，对方在本质上还是那一晚的对方。被持续的感情和盲目的信任蒙蔽双眼，直到发现完全无法挽回，想想也真是可惜……
二、
这部电影最让我喜欢的，是都市爱情里丰富的复杂性和模糊性。
两个段落很值得回味。
17 年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虽然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但感情毕竟已经沉淀下来，总好像有彻底稳定下来的可能。转场到 18 年，镜头先是定在礼堂的天花板吊灯，婚礼的音乐响起，意味着这是一个结婚的场合。然后镜头缓缓的摇下，给足了观众臆想的时间。
当时我想，会是男女主的婚礼吗？好像合理，好像也不合理。然后发现其实是朋友的婚礼，两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准备互道分手的地步。
分手和婚礼，好像就是一路长跑，站在岔路口气喘吁吁的男女主的两个普通的道路选项一样，怎么走，都有道理。
于是，在这里，爱情呈现出极强的复杂性。
还有一个段落，是麦和娟回到最初的那家饮料店。正巧五年前两人坐的位置上，有一对新的男女正在逐步互相迈入爱河，正好像五年前的他们一样。两人无言，默默地听着剧情回放。娟哭着跑出，麦跟上，背后拥住哭泣的娟，两人好像又能回到五年前的样子。
分手，还是再给一次机会？我又默默在想。
这是一段含情脉脉的长镜头：跟着麦接近哭泣的娟，抱住，镜头慢慢跟到两人不舍的表情，绕一圈回到背后，缓缓升起俯拍，象征爱情的人行道红灯入镜。
「成了！」 我想，「分歧还是应该可以被爱情在最后一刻拽回正轨的吧！」
然后两人说了分手……
甚至直到最后，两人在屋子里还住了三个月，看起来其乐融融。总觉得哪一天，某个人在玩 switch 玩到尽兴的时候，转头对着同样开心的对方说一句「我们接着住下去吧」，两人一笑继续玩游戏。然后分手就会像没发生一样。
分手和结婚，在这里是同一个岔路口的两个不同选项，虽然彼此完全相悖，但好像又各自成立。
正是这份独有的复杂和模糊，将悬念留在最后一刻，赋予了生活以沉重的重量，使这份爱情变成足以征服观众的悲剧。而且，我总觉得，这才是爱情和生命的奇妙处，既有悲剧的必然性，也有特有的无限偶然性。
三、
也看了好几部阪元裕二和土井裕太联手的作品了。我总觉得，他们的作品基本部部都称的上优良，肯定够不上「杰出」或者「伟大」。
这是完完全全的题材使然，聚焦在都市的青年男女，主题总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交织的爱情和梦想，独特风格性的碎碎念和金句满天飞，但瑕疵也是不少，电影还总露出一股子日剧风。
但他们的好处，在于总能瞄准一个都市主题，挖到相当深刻和悲剧性的主旨。以及，在观众充满感同身受的难过时分，给留出最后的一些些希望空间来，比如两年后的重逢。这是一种独到的温柔，是「生活虽然如此，但还是要坚持下去」 的那种温柔。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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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票房成绩不错，连续六周动员数第一。
截止六月底 6月23日 票房 38亿日元。邦画里属于大热作品了。并且观众年龄跨度也很大，除了在10代-30代女性中受捧外，还有不少30代的中年男性看哭。
同时在日本也荣获许多奖项：
95届电影旬报奖年度十佳日本电影
13届TAMA电影奖 特别奖、最佳男演员奖、最佳女演员奖
45届 日本电影学院奖 优秀主演男演员、优秀主演女演员 、优秀配乐
看完后想起作曲家 いしわたり 淳治曾说，一首歌曲hit的要素，离不开听众在歌词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故事。
《花束般的恋爱》的成功也正是如此。
这是一部静态的恋爱故事，没有绝对的外部戏剧冲突，唯一决定的要素只有时间。因此它的叙事，更像一面镜子，让观众顺着电影的画面想起自己恋爱的种种。想想就连我的生活里都记得2015年的《RPG》，2016的samsam最终回，塞达尔传说，2017的《NIGHT TOWN》，一边看一边回忆那几年的事，更何况日本人呢。
前半部的つぶやき依旧充满了坂元的风格，让主角们不慌不忙的用自己喜好隔离着世界。一点点的靠近彼此，一点点的试探距离。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一切的了解和靠近都是在做加法。去看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两小时视频，即使害怕也逛完木乃伊展览说好有意思啊。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挥霍的青春总有结束的那天。“想要像普通人一样”很难，“想要维持现状”更难。
后半段才是正题，从麦就职后到分手前可以说是一气呵成，急转直下。让人突然从回忆里抽离，变成一个现实的故事——进入社会后，男主面对的责任让他眼里只有现实，女主却希望他永远还能保持自己的喜好。因为彼此太像，吵架也吵的非常的克制，互相迁就对方不说破，却导致距离越来越远，最后甚至再怎么亲密也无话可说。
在我个人的观察里，工作内容和工作环境真的会影响一个人对周遭事物的敏感程度。就像娟是内勤的会计，只要维护职场内部关系就可以。下班后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的事。但麦作为销售口跑业务，作为区域经理承担责任，面对社会的恶意和压力自然是不一样的。
保鲜永远是恋爱里逃不过的话题。从分手前的故地重游，分手后坐在一起看电影能看出，男主麦不是不可以重拾自己的爱好和初心，到底只是习惯了身边人，觉得不用再多花力气在意，只要结婚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当然现实点讲，比起因为作品不卖座而牺牲女朋友陪酒还DV的前辈，能做到像麦一样对现实妥协并且考虑负担两人的生活和未来，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人和人的关系真的很奇妙，在关系改变的缝隙中接受和调整心的距离。从朋友到恋人那一刻的局促紧张的靠近，从恋人变成陌生人前一刻的煎熬和酝酿，在这部电影里，编剧把以上两种关系改变的微妙的状态，完完全全的展露出来。
分手的这段我很喜欢。
和平的感谢，不舍的挽留，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安静的流泪和拥抱——明明我们也可以像无数人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为什么不可以呢？因为我们看到了别人身上正在经历我们曾经有过的悸动，欢愉，开心。
早在看电影之前，我把所有番宣都看了一遍。
这部作品是坂元裕二以菅田将晖和有村架纯为原型打造的剧本。坂元对两个演员私下的性格并不了解，通过一边想着两人的声音如何驾驭台词，一边想着怎么样写表现出来会更有意思来创作的。对当下流行文化的描写则是借鉴了很多ins上的人。
试映会时，导演表示最初拿到的剧本原本有三个半小时的长度，最后不断精简到了现在的版本。虽然是自己写的电影，坂元在第一次看完电影后，也觉得快哭了。谈到对两位主演的印象：坂元觉得苏打拥有多面性和矛盾性，既有光明的部分也有黑暗的部分，既有纯粹的地方也有圆滑的地方，非常有人格魅力。觉得有村是让人看不透的，充满了神秘感的女演员，希望她永远保持着这种感觉。
在大HIT舞台上（因为票房高而再次举办的见面会），有观众提问2025年的两个主角会变成什么样？苏打说，应该不会在一起，麦勤恳工作后，跟猫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有可能回老家继承父业然后逐渐把跟绢在一起的回忆刻意远离。导演说这个问题跟坂元讨论过，30代的两人会怎样。坂元说，人到30多岁都是一些苦恼的事，这样的恋爱故事写出来应该也没什么意思，还是算了吧。
苏打感叹，“连接着的耳机也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如今的蓝牙耳机却做不到这种物理的接近。”在解释两人为什么越走越远时苏打说，“主人公只是因为相同爱好和文化走在一起，彼此的感受却并没有真正的认识，也没有好好的谈过。更多时候是通过某部作品中的台词，某一个人创作的东西去交流，这也为后面的分手埋下了伏笔。”
说起来，苏打本身作为一个不那么文艺感强的演员，加入坂元的世界带来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演绎大学的时候真的是软软的，成为社会人后清爽中带着沉重的现实感，严肃与麻木。主角两个人演技都特别自然，让人更觉得是一个发生在身边的故事：四年，随着时间的变化，他们不再穿着运动鞋和帽衫，剪短了头发，穿着黑色的皮鞋。
从同居的那一刻开始，大概就注定了分手的前兆。
坂元用巴西球队教练“我们的职业生涯之前都很完美，只差一步”来比作他们的爱情。我觉得不如是金玟岐的《腻味》更合适：“承认了宿命就输给时间，每个人心里都有个遗憾。”
最后个人推荐一下，麦和绢去KTV的两首歌。きのこ帝国的《クロノスタシス》和フレンズ《NIGHT TOWN》。歌词也完全还原了暧昧和分手前的主角们的心境。即使看完电影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会经常循环。
第一次去ktv两人唱完《クロノスタシス》，下一个镜头就和歌词的场景一样：手握350ML的啤酒与你在午夜散步。绢问麦知道什么是クロノスタシス吗。麦配合的说不知道。绢把歌词进行了可爱的改编。
分手前KTV唱着《NIGHT TOWN》“即使想要努力缩小距离，怎么努力却也够不到。”但是两人却很高兴的，麦甚至搂着绢。一想到马上要分手的情景，悲伤真是溢于言表。
看完电影才能理解竹大之前在微博里谈到的「花束恋爱受害者」。
微博@竹棘，因为这条微博跑去补了电影谈谈电影。很神奇，坂元裕二的剧本，从之前《最完美的离婚》、《四重奏》到《大豆田与三前夫》，再到这部《花束般的恋爱》。相爱的两个人，没有出轨，没有小三，但感情就像有保质期的花朵一般，同样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切实地消散。
电影里的主人公，绢和麦，两人是从学生时代过渡过来的恋人。相信很多毕业之交挺过来的小情侣们，看完这部电影会非常感同身受吧。
学生时代，没有过分迫切「长大成人」的干涉，初心和懵懂只在于那个人、那一瞬，心与心的理解和交流。
就像世界上虽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灵魂，但却有共鸣般一见如故的部分。当这一共通的部分被激活的时候，能听到因为「被理解」而产生的真实的心跳声。
这是最初心动的「契机」。
热恋的时候感情怎样都好。
会包容自己虽不理解、但对方热爱的独特喜好；一直穿一样的鞋；感受对方为自己吹头发时的心跳加速；真诚地赞美对方的闪光点。
越来越不想和对方分开，总是一聊就聊到末班车收尾；后来干脆就同居吧；一起看漫画吃荞麦面共享日常吧；互相鼓励着对方去找工作吧；在双方低谷期时给个宽慰或拥抱吧。
所有的感情开始都大体相似，热恋持续高潮，爱到不分彼此。想理解更多一点，想包容更多一点，想原宥更多一点。但如何长久地维持热恋，延长爱情的保质期，却成了所有恋爱中最大的难题。
麦和绢没能坚持走下去的原因，其实是由很多个非常、非常琐碎的日常堆积起来的偏差，导致两个人最终心的距离渐行渐远。
麦为了生活，放弃了一直喜欢但不赚钱的画画，可是工作上却不断再给他施压。同乡的同事突然走极端，却只是因为他质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而工作；靠才华难以吃饭的前辈却因酗酒而草草送了命。人生是多么荒谬。
麦一直把人生就是责任挂在嘴边，可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过怎样的生活。可能早期他也想过，但现实只是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绝望。
所以就麻木了，就开始随波逐流，进公司，穿着笔挺的西装，被社会锤成了无关紧要的螺丝钉，结果这样的麦，迫切地成长为了「焦躁难安、却非常无趣」的大人。
其实很难不心疼麦相反，绢却一直保有热爱。喜欢的漫画一直在追，热爱的舞台剧依旧会抽时间二刷，绢其实远比麦内心安定，且强大。
她也有为工作焦虑、甚至挫败到落泪的时候，但她说好了去考资格证，就努力备考，想好了换工作，就坚定去换。绢一直，在确切地选择生活，而不是任由生活折磨。
看到这里，真的，你不由得会觉得很可悲。
两个人本是因为共同兴趣在一起的呀，最初心动的闪光点可是，我欣赏你的才能，你会想，啊，那个人和我有一样的脑洞呀。
明明是这么默契的开端，可是单单时间，单单是不同的职业、生活、人生选择，却可以从外到内的把一个人吞噬得面目全非。
电影中有一些见证男主变化很难过的小细节。
看女主喜欢的舞台剧成了迁就；独自带耳机处理公务；不知不觉却看起了《人生的胜算》这种功利的商业书；两人拥有共同回忆的店铺倒闭了，女主发消息觉得惋惜，麦却眉头一皱，告诉她，再换别家店就好了。
麦就像进了社会的大染缸，无法抽身一样，所有关乎人生的价值观都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正是这些细枝末节的改变在不断累积，不断错拉成结。最后变成了同居却相对无言；两人步调、生活节奏都开始产生巨大差异的「陌生人」。
麦自始至终都无法明白，变化的是「生活方式」，而不是两人的「爱情」。所以他甚至天真地试图通过婚姻来捆绑两个人的日常。或许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人真的就在一起了。
毕竟四年，四年的感情，因为相爱而在一起，彼此生活，已经太过熟悉。没有大的纷争，没有拉不下台的争斗，大家相安无事、非常平和，只是价值观不同而已。
包括电影最后他们分手了，但回忆起过去，两人依旧红了眼眶，彼此相拥；因为合租房搬迁还要一定时间，他们又同居三个月，这三个月仿佛回归到了热恋的时候，有种错觉两人可以就这样共同生活下去。
有时候觉得，坂元裕二这个编剧真的很狡猾。细节总是处理得戳心，金句台词铺天盖地，但是关键性的问题却总是要从字里行间去猜，去悟。留白的空余不禁让人质疑两人感情的真实性。
就像幕后采访演员，在解释两人为什么越走越远时苏打说的一番话刻骨铭心。
“主人公只是因为相同爱好和文化走在一起，彼此的感受却并没有真正的认识，也没有好好的谈过。更多时候是通过某部作品中的台词，某一个人创作的东西去交流，这也为后面的分手做了铺垫。”你开始思考，这段感情的保质期为什么如花束般短暂？
除了社会的打压，除了人的变化，恐怕还有他们都没能及时挽救彼此的三观开始发生偏差，却只是像观望溺水一般，任由这段感情渐沉渐深吧。
你作为上帝视角，你是能真切看出这段感情是处于失控的。但身处恋爱之中的人们，却总是很难察觉到。
就像麦要放弃理想的画画，去找工作，绢其实是有些欲言又止的，但最后也没有说出真心话；就像两个人只是沉默着不断挤压情绪，直到吵了架再去道歉，却也没有真的坐下来好好和解一下。
绢不会告诉麦说，我希望你多陪陪我。麦也不会向绢倾诉说，工作压力大，一点也不开心。两个人其实都在无形中不断给对方压迫，然后积攒失望。
而最关键的导火索就在前辈的死亡。象征着靠才华吃饭的前辈，对于麦而言，或许是他理想命悬一线的最后慰藉。前辈的死，无疑是对麦自我的某种彻底否定。可是绢当晚既没能理解他，也没有安慰他。
等到时机错过之后，两个人所谓的心意相通其实已经彻底地名存实亡。
仅供他们去爱的，早已只是两个人共同的回忆。那些名为青春的记忆，稚嫩、单纯，小心翼翼而又美好，但真的，也只是这样而已。
毕竟靠着惦念过去的爱意不断蚕食现在，两个人却都没想好怎么面向未来，继续下去，也只是原地打转，最后彼此什么也不会留下吧。
其实，花束大抵就是抛出了这样两个残酷的恋爱命题:
要保有对生活的热爱去长大多不容易；
而比起一拍即合的开端，要更重视感情保质期的维系。
又想到最后分手的场景:
这一步又谈何容易呀
我是 @栗山 ，这是最近日本很火的一部高分电影，个人看了觉得挺有感触，就随笔记了点读后感。台词图片是精心整理的，可以收藏保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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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束般的恋爱》
许多年前我还在念大学，有一次，我乘火车从衡阳回长沙学校，没买到座票，一直站着，车厢里都是人，前胸贴后背。我扭头看窗外的风景，脑海里遐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时我听到身后有人在聊电影，是女孩的声音，我定神听着，女孩喋喋不休，越聊越火热，时不时伴随着兴奋的笑声。时间过去很久了，我忘了女孩具体都聊了什么，除了她提到过《爱在三部曲》，她说那是她最爱的电影。我也忘了与她聊天的对象是怎样一番模样，记忆很模糊了。但我此刻会想，如果那一天他们是初次相见，如果他们后续还有发展，那么那一列火车上的时间，便是《爱在黎明破晓前》的一次现实重演，是一次典型的文艺青年式的相遇时刻。
最近很热的电影《花束般的恋爱》，有很多别名，譬如《豆瓣er的恋爱纪实》、《和豆瓣友邻恋爱是一种什么体验》、《和百分百合拍的人恋爱说再见》等等，而我则会把它称之为文艺青年的爱情范本。
文艺青年们其实谈恋爱挺难的，他们内心敏感、丰富，对精神生活契合的要求极高，对身边的人、事、物有着别于旁人自成一体的内心评价体系，对感情对所谓soul mate有过许多预设，甚至对一段感情里的任何一个步骤都有过时间、地点乃至具体场景的设想，包括不限于相遇、告白、第一次牵手、拥抱、发生关系等，如果说此前谈文艺青年们的爱情，总是各花入各眼各不相同，那么自《花束般的恋爱》之后，新一代的文艺青年们便有了共同的讨论范本了。
电影《花束般的恋爱》讲述的是一对文艺小青年的爱情故事，男女主角的名字我都忘了，就用现实中两位男女演员菅田将晖和有村架纯的昵称来作为代号吧，苏打和村花。这是一部浑身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股可爱气息的电影，故事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只是这份爱情里，从相遇到相知，从相爱到相散，每一处细节都无比精准的刻画了爱情的美好和爱情的变化，准确到极其工整，工整到就像用标尺衡量着刻度，不差毫厘。我知道以这样偏理科生的比喻来描述这部电影不恰当，这部《花束般的恋爱》是青春的、美好的、感性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我的意思是电影没有任何缺点，电影的每一处情节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场景，都恰到好处。
真的，就是这么神奇，就像电影里的苏打和村花，百分之百的合拍，他们热爱着同样的文艺作品，去过同一场演唱会，买过同一场门票却同样错过的奇怪的展览，他们对电影、音乐、书籍有着高度吻合的喜好倾向，他们对世界有着同样的好奇，他们就那样相遇，在错过末班地铁的时刻。他们开始互相生出好感，在内心里忐忑着该如何告白。电影用画外音的方式，让观众以上帝视角观摩着一场完美爱情是如何展开，继而如何深入，最后如何散场。
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强调，电影对这份文艺青年式的爱情的描述是那般精准，双方精神世界百分之一百的契合，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他们在最后一份甜品吃完前相互告白，在人行横道的红灯前接吻，在杂乱的出租屋里缠绵三天三夜，在新年到来前捡到一只猫，在合租的房间里趴在床上一起看漫画看到落泪。然后慢慢的，随着时间过去，他们毕业，找工作，他们的生活节奏和重心不再完美契合，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他们开始没有办法再一起追新出的番，曾经共同热爱的电影重映也没有办法一起去看，他们有了嫌隙，有了距离，有了矛盾，渐渐的失去了共同语言。
在这部电影里，苏打与村花的爱情到了任何一个阶段时，都充满了某种无比准确的细节，她不像其他任何的爱情片，总有着一些难以描述的跳脱感，男女主角忽然就好上了，忽然又不爱了。《花束般的恋爱》不是这样的，而是自然生长自然变化，像是花期一般，盛开有周期，衰败也有周期。
电影里有无数能够一下子扎进文艺青年内心的场景或段落，两人决定分手的那晚，苏打不忍，他哭着向村花求婚，我们再也回不到年轻时候一样的轰轰烈烈了，那就让我们像绝大多数的恋人一样，结婚变成亲人，变成孩子的爸爸和妈妈。村花就要答应了，隔桌来了一对年轻人，他们热火朝天的聊着共同爱好，就像当年的苏打和村花一样，此情此景昨日重现，两相对比，全是时光的残忍。还有分手两年后的偶遇，装作不相识，各自挽着新恋人，下扶梯，你向左我向右走去，苏打和村花默契的伸手向曾经的恋人挥手告别。
这不是一部歌颂爱之伟大的片子，也不哀叹爱之易逝，同时并不侧重这份爱情的特别，所谓文艺青年的爱情范本，不过是这部电影中充满了文艺的趣味点缀。具体到电影表现的这份爱情，其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一段普通爱情，如片名《花束般的恋爱》一样，爱之所起像花骨朵慢慢生长无法隐藏，爱之美好像花束全盛时期肆意绽放，爱之逝去像花朵凋谢一样慢慢衰亡，最后当我们回忆逝去的爱情，则仍有阵阵花香留在心间。
相信这部《花束般的恋爱》，将成为新一代文艺青年们心中奉如圭臬一般的存在，当他们憧憬爱情时，想象爱情当中的相遇与相处时，脑海中总会闪现出苏打和村花的模样，只因爱情在他们身上，如此美好又如此发光。
题图：花束般的恋爱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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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相爱，想到也不会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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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束》天然的是一部没有观影门槛、题材贴近生活、表达细腻真实的电影。没有戏剧化的约束，它反而更接近每一段感情普世性的核心。而爱情罗曼史的底色，是成长。
电影《花束般的恋爱》海报。爱情与自由：后青春期的自我
显然《花束》的第一主题就是爱情。一段可供所有青年男女代入的感情。最妙的一点是，人们往往认为观众渴望新鲜的故事，但事实上，他们并不介意，甚至渴望观看自己早已知道的东西：
青涩的遇见、一拍即合的夜晚、不合群的两颗心的互相映照，不是没在《最好的时光》《安妮霍尔》里见过，热恋期的缠绵缱绻、分分钟都妙不可言也不是没在《情人》《和莎莫的五百天》里见过，而最后当爱已成往事甚至负累更不是没在《婚姻故事》《爱》里见过。
电影《婚姻故事》剧照。比这些电影里的遇见更直接的体验来自于观众自己的生活，经历一段恋情，或观看一捧花束的盛放与凋谢。正如电影符号学学者克里斯蒂安·麦茨认为银幕等同于镜子，即使《花束》里并不直接倒映出观众的面影，他们还是循着男女主角交替的内心独白识别了自己。
《花束》讲的不是一个“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的故事。没有负心人，没有第三者，没有疾病天灾车祸，没有棒打鸳鸯的家长（他们只是短暂的出现，又迅速地离场，留下结果未定的波纹）。剥离了这些戏剧化和特定情景的约束，《花束》反而更接近每一段感情普世性的核心：两个人，两颗心，爱是怎么产生的，爱又是怎么消失了。
说“真实”，并不是说《花束》如同新现实主义电影般朴素地模糊了因果关系、展示出无差别的日常。相反，它的剧情编排，包括诸多前后呼应引人感慨的细节，都是高度戏剧化的。比方说男女主角的相遇，就是在诸多巧合之下：末班车开走的夜晚，无意间印证的相似的电影偏好，一模一样的两双鞋、两张过期的门票。
电影《花束般的恋爱》剧照。这些巧合和主人公略带夸张的语调创作出一种称之为“命定”的氛围，看似失真，反而某种程度上接近着“爱情的本质”——无论经过多少带有合理性的铺排，真爱的发生都永远被认为是“偶然事件”。
没有人会冷静理性、早有预期地“坠入爱河”。
齐泽克有本书叫《事件》。事件（event）在他的定义中，是“一些超凡的事情发生的场景”（something extraordinary takes place）。坠入爱河，在他眼中，就是这样一种事件：
“这在人生中是一件大事。比方说，你有一个开心的生活。你很幸运。你有一个工作。你经常和朋友们见面。你没有恋爱。你有时候会有一夜情。你在晚上和朋友们聚会。你可以喝得酩酊大醉。你可以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突然，在完全偶然的情况下，你在街上摔倒了，有人扶你起来。他/她可能是年轻的男孩/女孩。这是你的人生挚爱。这是完全的偶然的情况，但是你的人生改变了。没有事情是一样的了。就像他们说的，当你回首过去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的人生都是在为这个时刻做准备。爱情的幻象之一就是‘我这一生都在等你啊。’”对齐泽克仅有粗略印象的人，可能很难想象他这个大胡子结巴学术摇滚天王能说出这么恋爱脑的话。明知是“幻象”，恋爱中的人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为这样的事件买单。
2021年恰好有另一部热门的日影，是滨口龙介的《偶然与想象》。片中，滨口用三个介于现实和超现实之间、灵光乍现着宿命感和想象力的故事，展现了他捕捉到的日常中的magic moment（奇妙时刻）。它们有些掺杂着色欲，有些则有点令人尴尬的无厘头，有些甚至有点离奇科幻。《花束》看来更朴素贴地，但某种程度上异曲同工：爱情是生活中的magic moment。它本身已经是平凡中的传奇。
电影《偶然与想象》剧照。《花束》里我另一个喜欢的点，是它论述的爱情与自由的关系。影片初始，男女主角心有灵犀地反对了陌生情侣分听两只耳机的行为。他们都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和对方分享不完整的音乐——这也太愚蠢了！左右声道的音轨明明是残缺的！然而，闪回到热恋之初，他们其实就是被未来的自己鄙夷的、分享耳机的男女。
这个细节很妙，妙在分享耳机的时候，当事者之间甚至没人察觉到不妥。爱是分享，是让渡，是牺牲，最神奇的是，这是一种无需思考的、先验性的本能。齐泽克这时候又要说话了（他怎么老说话）：“在恋爱之中，意味着放弃其他形式的自由，因为爱已经是最美妙的自由。你如果两者都想要，那么获得的就永远不是真爱。”
形成对照组的，就是《花束》里耳机的第三次现身：已经同居的男女主角，面对工作的压力，又不想打扰对方，就再次选择戴上自己的耳机。这个平静无声的时刻其实石破天惊，尽管出于好意，但标志着在此之后，他们不再无边界地融入对方的生活。构图上，他们也在相识后第一次彼此独立地出现在摄制同一空间的镜头中。
电影《花束般的恋爱》剧照。这一刻，其实勾连出了影片的第二主题，或者不如说，也是底层主题——后青春期的自我。
一部一个人的电影：成功学与杨德昌
《花束》是一部两个人的电影，也是一部一个人的电影。
《花束》的男女主人公有非常经典的文青式相识：因为彼此喜好的惊人匹配而相识（押井守、燃气罐、今村昌平），同时也是因为彼此鄙夷的惊人匹配而相爱（分享耳机的愚蠢情侣、不认识押井守而喜欢《肖申克的救赎》的“伪影迷”）。自我身份认同总由爱和恨，他者与自我的维度共同组成。因此男女主人公在自我搭建的谱系和象限内互相指认对方为soulmate（灵魂伴侣）。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揽镜自照的纳喀索斯——他们太相像了，更像一个人爱上了自己。
电影《花束般的恋爱》剧照。爱情罗曼史的底色，是成长命题。如果把男女主人公看作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分身，那么《花束》其实更像一部成长电影，而非爱情电影。它讲述的就是从毕业到工作的社会化历程中，一个人作出的不同选择所带来的结果。
如果说爱情对许多人来说还只是一个听过没见过的“鬼故事”，那么成长其实是一种更加普世的经历。影片不胜其烦地使用具体的文艺作品和男女主角对其态度的变化，来标识这种社会化进程对他们产生的影响：《塞尔达之旷野之息》、今村夏子的《野餐》、《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曾经都是锚定他们“文艺青年”自我认同的重要证明，在进入社会以后，却转变成了被收起的switch、积灰的画笔和“电影什么时候都能看”的自我宽慰。
对于学生或者文艺青年来说，这其实是再具有代表性不过的一种转向：曾经他们往往倾向于从文学/影视/游戏世界里汲取养分，这是一种向内的趣味。但毕业指引他们走向实际的生活，就要求他们拥有向外的定位。他们曾习惯从创作者的二手经验材料中汲取养分，而如今不再通过其他人的叙事、滤镜、视角、转译来认识所处的世界。
电影《花束般的恋爱》剧照。尽管都告别了无忧无虑的象牙塔，男女主人公还是各自作出了有代表性的选择。曾经显得甚至更坚定、更理想主义的男主人公，在被“三张插画1000日元”的报价击垮后果断地成为了一名企业雇员。相较之下，女主人公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生活和趣味——影片对于她的工作的描述是更加模糊的，你只能猜测这大概是一份薪资不高但清闲的工作。
影片多次描写两人在生活观和趣味上的渐行渐远，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书店里的场景：女主角在查看文艺类书籍，一回头却看见男主角在看《人生的胜算》，字面意义上的成功学。
然而《花束》最温柔的一点是，尽管创造对比，甚至对立，但它其实没有苛责年轻人应对社会化时的任何一种反应。虽然女主人公的选择毫无疑问是更理想化或贴近他们初心的一种，她在感情中的温和、敏感和无可奈何也让她更像是那个被辜负的“无过错方”，但影片却给了这个作出不讨喜决定的男主角更多的关注。循着镜头，你能看见他熬夜、加班、应酬、点头哈腰地被前辈教育“先努力五年，五年后就轻松了”——每个初来乍到的社会人都被画过同样的饼。
影片中还有一个只活在转述里的司机。他和男主角同岁、来自相同的故乡、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在某天上班时，他毫无预兆地把所有货物扔进了东京湾，被逮捕时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是劳动者。”男主角注视着新闻报道，若有所思。
“我不是劳动者”，并不是说反对劳动者的价值、站在劳动者的对立面。相反，这可能才是来自于被压榨、被异化的劳动者的宣言。不想成为螺丝钉，是因为做螺丝钉太苦了。
电影《花束般的恋爱》剧照。因此，《花束》并不是劝分小组里那些标题为“我的文青男票毕业后只看成功学了怎么办”且高赞评论为“不分等着组团加入樊登读书吗”的热门帖。相反，它对于这熙熙攘攘的成年社会中的一切，都投以理解的、温柔的、无奈的凝视。
正像我有一位朋友，在毕业后读起了《疲劳自救手册》《被讨厌的勇气》这类她之前或许会嗤之以鼻的书。看完《花束》，她也感同身受地表示：读成功学或许并不是一种需要被指控的幻灭时刻。因为对持续处于与生活搏击中的当事人来说，那也许是一种求救的讯号。
读成功学容易让人觉得粗鄙，像大学生一样沉迷电影文学也容易让人觉得幼稚。那些沉迷电影文学的岁月，在有些观众眼里看来不是一种天真浪漫的象征、纯真时代的特权，相反是一种消费主义和刻意姿态，在真正的资本主义社会的重击前立刻体现出幼稚和脆弱的一面。就像网友“SLJ的豆瓣”的短评中所说：“一起看个杨德昌电影，一起读个小众作家，甚至一起穿匡威开口笑，这多可笑，这不是一种成熟的浪漫观，这恰恰是一种幼稚的，刻奇的，自恋的表现。不要把生活和责任放在浪漫的对立面，保卫周遭，保卫和正视现实生活也是一种浪漫的表现。”
杨德昌导演的电影《一一》剧照。其实我觉得这位友邻说得对，我也已经过了觉得电影是我的全世界的年岁了。但看完《花束》，我突然懒得用什么本雅明的灵光来辩解文艺对在异化中挣扎的人可能就是救命稻草，我也同样懒得去旗帜鲜明地抨击一些幼稚和刻奇，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幼稚和刻奇过。
看着“成功学”和“杨德昌”，我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免于审判和被审判的压力，因为看起来无论选择哪本书，他们都可以好好地活。其实要我说，《花束》最理想化的一面，倒不是让一对情侣好心分手，而是让他们都认同了自己的选择——剧烈成长中的自洽哪有那么容易？谁没有在“初心”和“欲望”之间咬牙拉扯的时刻？谁能够那么果断坚定地走某一条路？只是土井裕泰柔化了这一切，让很多辗转难眠间的悔恨变成了下次见面时默契的一挥手。这是爱情的表态，也是成长的表态。何其潇洒，像徐志摩所说：“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电影《花束般的恋爱》剧照。这也是为什么，《花束》给我的宽慰最终超过了伤感。“像花束一般的恋爱”不只是说，恋爱与花束一样，终将随风而逝。它也是在说，即使知道它即将随风而逝，也仍然情愿驻足过这样的美。这喻体也可以同样换成青春，换成成长。这是一场难以预见的、创伤性的遇见（按齐泽克说的，an totally unpredictable traumatic encounter），但即使一早便知，也无悔再来一遍。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雁城；编辑：青青子；校对：赵琳。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