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注:以下是一知半解的一人之见,写于2018年3月8日。

  去年金马奖上与《血观音》角逐最佳剧情片的《大佛普拉斯》在金马斩获5项大奖,《大佛普拉斯(大佛+)》作为导演在14年的短片《大佛》的加长版(普拉斯是由“plus”直译而来),已经不能被称为一部“小众片”了。不过它也够小众、够偏门,谁没事会在眼球被各种特效和技术喂饱的当下,去拍一部不温不火、又带着纪实意味的黑白片呢。写的是渺小到风一吹就不见的底层人物,说的是带着粗调滥词的家乡话,发生的也无非就是关乎势力、色欲与凶杀的破事。我个人却独爱这类把点缩得很小,简简单单说故事的电影。越土味、越接地气的场景和人物,就越带有能被认同的真实与不需掩饰的粗糙。这样的感受在王小帅导演的《闯入者》与忻钰坤导演的《心迷宫》里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影片的构图着实好看,剪接干脆利落,将苍茫的浮世精准地收录在工整的画面中,似乎呈现出导演对于万物的中立态度。他只是一个诉说者,在默默地记录一个故事。如电影开头的旁白里说:“我会时不时出来讲几句话,宣传一下个人理念,顺便再解释剧情”,语调不紧不慢,似说书般的。但这个旁白又着实精彩,它总能在合适的时间跳出来,抛接一些有趣的梗,对剧中人调侃几句,又反过来和观众对话,没了它反而不习惯了。

  你会发现,虽然影片一直延续一种巨大的虚无与丧意,片中有趣的点却不少,台词的直白咸湿将黑色幽默更是用得恰到好处。明明小人物的世界那么苍白,你却还能从中找到笑点,下一秒便觉可笑又可悲。

  肚财、菜埔、土豆仔这等人物都是底层到让我怀疑他们的名字都只是随口叫来的。他们的生活是黑色的,乏味至极还要为了生计烦恼,以致于影片中唯一出现的彩色画面,只有菜埔和肚财偷看老板黄启文行车记录仪中的影像。启文对他们而言是有钱人,有钱人的世界是彩色的、丰富的,而可怜的他们却只能透过一个小屏幕来窥探外面世界的精彩。正所谓“落土八分命”,运气很好的老板黄启文就算干尽不道德的勾当依然潇洒在世,菜埔终日安安份份注定一辈子苟且偷生。其实不论菜埔还是启文,都逃不过一介俗人的命运。启文再有财有势,干的也不过俗人之事、也注定被俗念牵着鼻子走。

  而肚财死去的真相是什么呢?如果从推理角度而言,自然会想到一定是启文所加害,但从个人角度而言我更愿意相信是一场意外。或许是启文在大佛面前还存有一点负疚感,他去旁敲侧击问菜埔只是出于心虚,他关心菜埔与母亲的生活只是在向自己赎罪。

  毕竟肚财这样的人,就像风中的一粒沙一样渺小脆弱,活着低人一等,死了更无人挂念,连放在遗像上的一张正经的照片都没有。只有在老实懦弱的菜埔面前才显出一丝优越感,仅剩这么一丁点乐趣。这样的人有多少呢,我们看不见,想到这里就更令人心酸了。

  “社会常常在讲要公平正义,但在他们的生活之中,应该是没有这四个字,毕竟光是要捧饭碗就没力了,哪还有力气去讲那些有的没的” 。恶人逍遥法外,弱者尽受欺压,影片中的确少了所谓公平正义,却还是尚存一丝温情。菜埔是唯一让我觉得有血有肉的人,他愚笨却善良,甘愿受欺也不选择愤怒。他是唯一一个挂念肚财的人,片尾彩蛋中菜埔回到已成为废墟的葛洛博工厂,特地去捡肚财带给他的色情杂志。或许对他而言只有肚财才是最接近他的人,他那点低俗的快乐也只有肚财配得起与之分享。想到这里,肚财的人生也多少有了那么点意义吧。

  “虽然现在已经是太空时代了,人类可以搭乘太空船到达月球,但却没办法看穿每个人心里的宇宙。”这句话说的很残忍,却是整部影片中最浪漫的一句。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心如明镜而不是靠神明来祈求宽恕,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活得心安理得而非心存侥幸,那么这个世界会不会更好一点,人与人彼此心里的宇宙,会不会变得透明一点。

  随即大佛也如同《嘉年华》里的梦露雕像一样,变成了一个意向大于实体的东西。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尊大佛,它度量着我们、审判着我们,即类似道德感与人性一类的存在。当工厂里人们客套地用“阿弥陀佛”来掩饰彼此的心照不宣,他们心中的大佛已然消失了。当启文连夜封起佛头将叶女士关在佛像里,他心中的大佛还会是大佛吗。

  你愿意相信肚财是被加害而死还是纯属意外;你愿意相信大佛里的敲击声是被封在佛体的叶女士、是她死去的鬼魂,亦或是来自我们扪心自问的阴暗与不虔诚?“咚、咚、咚!”当四下一片黑暗,仅剩下三声沉重又孤独的控诉。它是否会敲醒麻木的人们,又是否会唤醒我们心中的大佛。你愿意看到、并相信一个怎样的世界?

  答案是你开心就好。如同一个永远无法替天行道的警察最后无力的挣扎,“要怎样随你便,我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