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陈正道:观众对《秘密访客》不是极爱,就是极讨厌

  

  

  作者/曹乐溪

  结束了吗?还有一趴??我们这是在录快乐大本营吗好多游戏哈哈哈~

  拍摄进行到一半,试图罢工的陈正道被叨姐拉回镜头前。酒店的密闭空间,被一群秘密访客与摄像机簇拥着,让导演在活泼与健谈中带着两分局促。

  中场时我们向他科普提问板上的水豚形象,“欸——”他举着板子左右端详,“它看上去长得像(荣)梓杉跟(张)子枫那种我不太想理你的厌世表情。”

  桃叨叨 | 主创很桃气 x 陈正道

  完整正片,即将上线,敬请期待

  就在导演被拷问时,少年演员们也在隔壁接受其他媒体的采访。五一档上映的《秘密访客》预告甫一放出时,网友就惊呼电影对于“坏小孩”的偏爱,思诺与朱朝阳的姐弟组合似乎在挑战成人世界的秩序与规则。

  悬疑推理题材往往最恐剧透,陈正道却丝毫不怵,因为《秘密访客》的特殊性在于剧透并不影响观影体验,甚至还会衍生出另类解读。

  “它有点像剧本杀的状态,每个角色的人物性都不太一样,如果看完这部电影的人,也许你可以试着跟女朋友讲一下,她再去有可能会获得不一样的理解。”

  Wait,这回答是在虐单身狗么?

  

  爱恨两极的《秘密访客》:

  一次40岁的任性

  《秘密访客》的诞生,最早起于《催眠大师》时拍摄的一些惊悚桥段,比如令观众细思极恐的天花板的弹珠声,这激发了陈正道想要创作一部封闭空间家庭故事的念头。

  谈到电影《秘密访客》与小说《甜蜜之家》的关联,陈正道认为两者基于同样的创作脉络,它试图展现对华人世界至关重要的家庭关系的复杂性:一方面家庭意味着延续性、归属感与包容,当另一方面家庭也带来无法摆脱的控制,以爱为名的压力和丧失自由。

  正如电影中奇怪的汪家五口,女儿与父亲冷漠疏离,在车祸中残疾的小儿子与和事故脱不了关系的司机同处一张餐桌上;妻子提出离婚,丈夫汪先生却视若无睹地拨弄着盘里的鹰鲳。

  

  他们住在豪宅里,吃着最精致的食物,却丝毫感觉不到烟火气。有人执着于维持“家”的假象,有人沉迷于被“家”所缚,也有人试图寻找家真正的意义。

  尽管电影中关系错综复杂,涉及人性阴暗面的揭露,导演强调电影并非全员恶人,在发掘人性底色的同时更希望引起反思:上一代的恩怨,如何在我们这一代终止那些不好的延续?

  这让《秘密访客》在结局时保留了温暖的底色,看似冷漠而又心软的主人公们在真相揭开后,达成某种和解与释怀。

  “也许在观影过程中你觉得有点阴森,但请相信自己内心的良善,”陈正道笑起来。“我本身是一个温暖的人啦,我也想呈现给观众一个温暖的故事。它鼓励你改变自己,你才有可能改变婚姻家庭跟生育带给你的困境。”

  但他也坦言《秘密访客》“可能不适合年纪太小的朋友看”。家庭是港湾亦是牢笼的主题很极致与风格化,这让电影不那么贴近于现实,而更像一则略显暗黑的都市寓言。

  

  在对电影尺度的把控上,导演与编剧花了很长时间修剪,这是2018年杀青后、电影耗时三年才上映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电影的摄影与美术风格呈现上,细节狂魔陈正道暗藏了很多值得推敲的小巧思。

  比如选择在韩国首尔拍摄,就是导演希望故事发生在一个跟中国很像、但又架空的地方,“我觉得有点距离感,观众观影时会比较舒服。”

  当然也有一点小私心,“我觉得首尔很好玩啦,”陈正道形容自己是拍片型旅行者,正如上一次选择在曼谷拍《记忆大师》。

  “既然人生大部分时间要跟剧组待在一起,丧失了很多自己旅游的机会,我(借着)拍电影看看不同的地方,也是一个很奢侈很凡尔赛的选择(笑)。”

  熟悉陈正道的影迷知道他常会潜水于豆瓣,一边围观网友评论,一边留下对自己电影的见解甚至打分。

  但这一次他选择短暂告别豆瓣,说是需要冷静冷静。对于《秘密访客》上映后的反响,陈正道有着很清晰的预判,“对这部片应该不是极爱,就是极讨厌”。

  “倒是不太担心观众的批判,这些都会成为我下一部作品的养分熏心接受。但这次的作品比以往都更个人,”陈正道告诉叨姐。“这部片可能个人化表达多了一点,但我觉得市场总会更开阔,观众的思维肯定会更多元。”

  某种意义上,《秘密访客》是人生步入40岁之后,他送给自己的一次很特殊的任性。

  “在这之后,我会改变我导演生涯下半场的所有创作脉络,现在去看(影评),可能会影响我对后面想做的事的判断。”

  

  与演员合作,

  “在争论的尘埃里生出一朵花”

  就在陈正道短暂逃离豆瓣的这段时间,观众已经开始热烈讨论电影里的“恐怖小孩三次方”:天赋极高心思深沉的姐姐楚瞳,年少懵懂却已认同父亲控制欲的弟弟楚祺,校车上神秘的小女孩路路,谁是幕后大boss?

  

  谈到少年演员们的选角,“(张)子枫是我合作过,荣梓杉与王圣迪在剧中是海选来的。”接触荣梓杉时,他还没有拍成名作《隐秘的角落》,当时给陈正道留下的印象是共情能力很好,“倒不是我们从他身上看到什么‘阴间’的特质啦,他本身非常阳光开朗,想事情很单纯,但演戏时很复杂的小朋友。”

  后来看了《隐秘的角落》,陈正道倒是有些忐忑,“我们该不会在拍片的时候造成了他什么心理阴影吧(笑)。”

  

  成年一代中,在《记忆大师》里惊鸿一瞥的许玮甯,此次在《秘密访客》里饰演汪太太。“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角色,表面上利用美貌得到一切,私底下却是一个无助的需要被关注的女性。”

  从《记忆大师》、《摩天大楼》到如今的《秘密访客》,陈正道似乎非常擅长塑造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角色。

  他并不讳言自己对女性题材的偏爱。“可能我觉得自己处于弱势跟有的时候不是主流,所以我对于在社会上常处于弱势的那一方非常容易共情。”

  

  段奕宏与郭富城也都是第二次合作,双鱼座的陈正道直言自己常舍不得曾经一起拍过戏的演员,但也想要继续合作新人,“——所以我是长情的‘渣男’,”他忍不住小小吐槽。

  熟人合作起来肯定更加流畅,但想做好片子的时候总是有冲突的,拍《记忆大师》时段奕宏就因为要不要喝一瓶水与导演纠结半天,这次拍《秘密访客》依旧为角色形象的塑造两人时有碰撞。

  “与段老师的合作,就是要在争论的尘埃里生出一朵花,”陈正道冒出一个很浪漫的形容。

  

  而郭富城在陈正道眼中,是不断合作新导演、尝试新类型的探索者,此次在《秘密访客》中再次挑战从没演过的角色类型,作为完美无可挑剔的一家之长汪先生,游走于保护与控制家人的心理钢索间。

  电影里一家人的关系暗藏玄机,电影外大家的相处却很阳光明媚。

  陈正道偶尔回忆起在首尔拍摄的日子,荣梓杉练钢琴吹小号,姐姐张子枫画着写生,段奕宏一如既往地钻进剧本,纠结于困樵的心理动机,而郭富城每天都心情很好地试吃着剧组的每一道菜肴——毕竟编剧老师是美食作家出身。

  对于汪家吃光剧组道具的“控诉”,导演觉得郭先生逃不了干系。

  “我们拍已经要吃很多次的,每次喊卡的时候,他会过去说哇这牛肉好吃,这鱼也好吃,然后我们打光换机位时他还在吃!有一次美术老师跟我说,导演我们有些菜只有准备几份,能提醒一下我们主演,喊卡之后就别吃了吗,应该就是请我去提醒郭先生吧(笑)。”

  

  玩笑归玩笑,在《秘密访客》中,鹰鲳、八宝鸭与馄饨并不是单纯的料理。正如李安拍摄《饮食男女》,家庭聚餐之于华人世界的意义仿佛参悟人生哲学。

  “每一个家都是一顿顿饭慢慢堆叠起来的,”陈正道认为。“所以一起吃饭是很重要,里面所有的食物都有隐喻,吃饭时每个人关系的变化都是细节。”

  

  迷人的电影与导演的下半场

  探究细节需要时间,尤其在十多部电影扎堆的五一档,风格化强烈的《秘密访客》不一定会是大众观影的首选。

  “如果能让喜欢悬疑推理的观众进来看,对我已经是非常大的满足了。”陈正道对于五一档的竞争激烈表示理解,“市场常会把不同类型电影放在一起比较,我觉得真正成熟的市场是可以包容很多观众,也包容很多创作者的。”

  从“大师”系列到《秘密访客》,科幻悬疑、心理惊悚等国内相对少见的题材逐渐进入观众视野。有影迷评论认为,陈正道的作品,代表着华语类型片的发展态势。

  “这算是大夸奖了,我听到很开心,只是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他坦言。

  

  悬疑推理是很迷人的电影类型,但挑战颇多,“你这次用一个方法骗到了观众,或者让观众觉得有满足了,下一次反而更难,因为观众会越来越聪明。这是一个永远没法停止探索的类型,越拍我越觉得我不擅长。”

  《秘密访客》之后,这个夏天陈正道的另一部电影《盛夏未来》也将与观众见面。作为作品序列中难得一见的青春题材,《盛夏光年》与《盛夏未来》都是在特殊的情况下遇到特殊的演员,并成为自己导演生涯中最诚恳的作品,陈正道开玩笑说下一部可能要等到“至少50岁”。

  如果说拍悬疑片是挑战,那么拍青春片就是纪念,是不需要反复推敲、计算或练习得来的情感体验。回忆与张子枫和吴磊玩在一起的日子里,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跟他们年纪差不多。

  

  “但可能只有我自己这么觉得(笑)。”

  都说四十不惑,陈正道却觉得自己仿佛刚收获三十而立的感受。

  “可能没有以前的困惑了,但也有更多新的困惑。只是今年有些新的决定,过去觉得自己年纪小需要依靠着别的合作方式,现在我想我能肩负起责任,做一些真正只有自己想做的事,而不用再靠着别人的帮助。”

  成长有时意味着不再胃痛。上一次见陈正道,他还在调侃看到跟自己年龄差不多,拍电影却更好的同辈时会起生理反应。

  “现在40岁了,我觉得这件事情比较少发生了,”他笑道。

  但喜欢围观并品评他人的作品,依旧是习惯。比如尽管觉得“有些东西太过头”,陈正道对于韩剧《顶楼》一度追剧上瘾,那段时间正在拍《盛夏未来》,“这是一部很强调自然跟真实的青春片,但有一天排戏,我突然有想让演员吼出来,或者推打对方的那种戏的设计冲动。”

  一阵内心的哀嚎过后,陈正道开始叮嘱自己,“杀青之前我都不要再追剧了,我觉得我的风格跟审美被带偏了!”

  “如果你很想去做一件事情,明知道很难还会去做吗?”

  “会,因为电影就是酱啊。”20岁出头陈正道拍出了《盛夏光年》,治愈观众也治愈自己悲伤的一面。如今步入40岁,电影于他是既困难又很理想的行业,它关乎市场与观众等现实因素,亦牵扯梦想、情怀这些诗与远方。

  “所以我们选择了这一行,”双鱼座导演的台普温柔而坚定,“电影蛮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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