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书》实现了政治正确电影应有的样子
《绿皮书》本质上是一部轻松的、俏皮的喜剧电影,它具备着知识分子电影的某种特质,虽不以碎碎叨叨的对话来主导电影,但也恰如同伍迪艾伦的作品一样,在温柔舒缓的喜剧性中完成独具深度的表意结构——关于政治正确的表意。
本片的喜剧效果主要来源于一种错位:不仅仅只有鸡同鸭讲的误会,其更多包含的是社会身份、阶级、对话状态、文化属性上的移置。最为典型的当然即是作为白人的主角其实是粗疲贫穷的下层人民,而音乐家虽学识与物质都颇为丰富却是个黑人。
类似于前年的《在哥伦布》:作为移民的韩裔主角,在阶级地位上占据了白人的位置,而本土的女主角却家境贫穷,并面临着如此家庭的诸多困境。这种移置错位的形式,近年在好莱坞倒时常可见,甚至如《黑豹》都有类似的内容,但这一形式的意义是让本属于下层阶级的角色瞬间具备上层阶级的力量,藉此完成某样伟业,让同属于类似阶级的观众在这个过程中收获快感吗?
当然不是,那只是爽文的意淫效果,只是用以麻痹大众的低劣快感而已——这种形式的目的始终还是制造一种贴合社会真实却又足够特殊的情境,并于其中完成影像的美感与思考的丰富。
在《绿皮书》中,这种错位最重要的服务于了一种情感意义或喜剧效果的表达,同时也提供了表意的更多可能。
Tony Lip虽作为主角,但担当更多表意功能的始终还是雪莉博士。雪莉博士作为黑人,却完全不熟悉黑人贫民的生活状态,也从未去理解更为平民化得黑人流行文化。他身处于以白人为主导的上层阶级,故而也更多地倾向于白人化的生活模式,但与此同时,他却无法被白人认可,故而他不得不寻求从黑人的角度完成自我的认同。
从他出场的第一个镜头开始,处于现代社会,却一身非洲酋长的装扮,旁边还有象牙的雕塑——雪莉博士投注于黑人文化,欲制造一种典雅高贵的黑人形象,但事实上,这种黑人形象无非是白人目光和白人认知的产物。在镜头中,在对白中,在马赫沙拉阿里的表演当中,如此黑人形象被展示得极度刻意却也极度不自然:雪莉博士对于自身形象的建构其实类似于《黑豹》对于瓦坎达黑人形象的建构,而这其实只是白人目光的效果,这总是缺少生命力的。
雪莉博士在这一次的旅途中强化了自我的建构:被Tony Lip以底层化的黑人文化所影响,在南方地区被不公正的对待,坐立不安地凝视过黑人平民的穷苦,以及在黑人酒吧中的狂欢。他在更深入了解黑人,了解如是时代后,他与自身的种族形象,与自身的阶级形象,与自身的社会形象都发生了和解,也完成了自我认同,
不得不提及的一点是,在其自我建构的同时,他的加入其实也使黑人文化存在另一种可能的转变,而不只是陷入美国黑人文化的本质主义:一种具有古典之美的,具备文化复杂性的可能化东西的加入——这在雪莉博士在酒吧演奏肖邦的《冬风》时展示得淋漓尽致。
在本片中,种族问题和阶级问题,在错位和移置的情况下,被以一种暧昧却无比现实的方式混合在了一起予以阐述:对于本片中的美国社会而言,并非是说种族问题只是阶级问题的延伸,并非能简单套用marx主义来诠释种族问题;同时种族问题也从未凌驾于阶级问题之上,并不是“美利坚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种族问题”。
没有哪个问题占决定性,如是的社会情况,具体的社会事件都是由两者共同引导生成的。从本片的意义上说,种族问题更多是意识形态化的:黑人在社会认知中处在了低能、下贱的位置,故而被歧视。但黑人文化与白人文化在本片中并未存在一种绝对隔离。
光看Tony Lip对于黑人文化的接受程度和雪莉博士对上流白人文化的接受程度,这种文化对立似乎更像是阶级式的——可在本片中,无论是黑人群体的文化与白人群体的文化,或是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对于白人或黑人的认知,都在事实上存在着差异。
那么在这种具备相似性,又具备差异的社会文化结构中,任何Tony Lip关于黑人文化、平民阶级对雪莉博士的覆盖,或是雪莉博士对Tony Lip的白人上流社会文化的覆盖,就不再是单纯的,而是融合的,复杂而暧昧的,具备更多的美国文化整体性的表意
事实上,本片具有功利性的核心表意在于,它欲图表现一种剥离诸多消极因素后的美国文化的整体性。而这依靠的的确就是上流阶级文化与平民阶级文化的融合,白人文化与黑人文化的融合,这在两名主角身上都有诸多呈现——并不是说某一种文化将彻底性的覆盖另一种。同时,这也不是说这将制造一种简单的混合,完成所谓美国文化的固化“定义”,并迫使某个角色成为这一文化的绝对展示样品。
这总归是强调自我认同内容的电影,必然也强调了个体的立场,故而本片也会在表意中留出一个个体的位置,容许一种自我的表意。
本片作为政治正确性的电影,其在奖项、口碑与商业上的成功,归根结底始终还是囿于其对真实的重视:对社会状态在多维度、多情境下的展示。于是也就能构成对种族歧视的展示,对黑人在那个时代的遭遇的展示,对于美国文化的整体性的展示,对个体自我建构的可能性的展示。
政治正确始终还是应该是现实主义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