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幻 如泡影 如露亦如电

  有钱人的世界是彩色的耶

  黑白影像下的台湾南部,荒草丛生的乡间小路,咿咿呀呀的奏乐,慢吞吞的闽南话,瘦的像萝卜干一样的中年肚财,总是低着头卑微的菜脯,还有夜幕下的黑暗阴谋,导演黄信尧用这些元素,勾勒出一幅众生象。

  不得不说这是一部好玩儿的文艺电影。

  关于故事:

  同样是台湾电影,一个讲底层,一个讲高层,《大佛普拉斯》不像《血观音》一样暗流涌动、到处都是暗喻。而是用相当直白的手法,展现了肚财、菜埔、释伽等底层蝼蚁的生活。

  肚财是个收破烂儿的,每天骑着心爱的小摩托,游走在犄角旮旯里,瘦得像麻杆,他卑微,不敢反抗,也没人看得起他。不过肚财有个爱好,就是夹娃娃。

  菜埔是个看大门儿的,每天百无聊赖坐在办公室里,开门、关门,为领导服务着,他胆小怕事儿,不敢大声说话。不过他和肚财是朋友,没事儿的时候,肚财会来找菜脯聊聊天,还会带一些色情杂志,两人一起翻翻杂志开开黄腔。

  每一个穷人都很好奇有钱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吧。

  肚财提议,偷看菜埔老板的行车记录仪。菜埔的老板叫黄启文,经营着一个艺术中心,最近接了个大活,给护国法会制作一尊佛像。

  他们在老板的行车记录仪里,听到了男人的调戏,女人的娇喘;听到了大学生做援交女的放荡和老套;听到了黄启文也有装孙子的一面;看到了奔驰车驶进豪华会所的彩色世界。

  他们满足了好奇心,吃着7-11过期的咖喱饭,把老板的行车录像当作下饭菜。

  但是很快就出事儿了。

  他们通过记录仪目睹了一场凶杀案:黄启文杀了多年的情人叶女士。并且把尸体藏在了佛像体内。

  肚财和菜埔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报警不是,给别人说也不是,去神明也只是得到一个正正当当做人的万能答案。

  我觉得他们一定想,靠北哦,明明只想饱饱眼福听听刺激的声音,怎么还给见血了。

  不久之后肚财死于酒后驾车。

  故事的结局,葛洛伯一片破败,菜埔在废墟中爬进坍塌的警卫室,找到了曾经和肚财一起看过的色情杂志。

  打破第四堵墙:

  要先来解释一个概念—第四堵墙。

  在戏剧表演中,舞台的左、右、后三个方位分别构成了三堵墙。第四堵墙,是舞台面对观众席,在传统三面镜框式舞台下,虚构出来的那一面墙。第四堵墙用来分隔观众和舞台,演员身处一个和外界无法碰触的虚拟空间里。

  这种表现方法常被用到电影中,我们平时所观看的电影都是有第四堵墙存在的。

  打破第四堵墙,就是通过舞台上的演员和观众直接对话,让角色和观众活在一个维度中,使观众摆脱对电影的沉浸式体验,实现某种离间的效果,观众可以更加理性去思索。

  黄信尧导演就采用“打破第四堵墙”的方式,用漫不经心的旁白向观众解构了电影情节。用旁白介绍人物、介绍固执走向,当中的语言有的一语中的、有的充满黑色幽默,想用好玩儿来评价这部文艺电影。

  像是一个说书人,给我们娓娓道来一个心酸的笑话。

  电影看似讲述了穷人卑微和富人奸诈的阶层对立,看似讲述了一场悬疑的凶杀案,涉及了政治的暗箱和色欲的暗房。但是没有看到导演或同情、或批判的立场。我认为电影的主题是众生皆苦的无奈,是“空”,无论是底层老百姓,还是互相勾结的政客商人,亦或虔诚的善男信女,在佛祖面全,都是一样的吧。

  想引用《一代宗师》中的一句话来表达对这部电影的拙见。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见自己—无力和孤独

  电影始于葬礼,结束于葬礼。菜埔和肚财都是生活中卑微的角色,他们的卑微体现在作为穷人的无法反抗,生活对他们来说太难了。看大门要看老板的眼色,在葬礼上打鼓还被人凶,收破烂要被老同学揶揄。他们的世界里,是贫穷,是温饱生计的挣扎,是对有钱人的羡慕和窥探。

  肚财喝着别人剩下的饮料,骑着摩托车收破烂,但他喜欢夹娃娃,觉得那很疗愈。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却有着粉色的少女心,让人觉得好笑又酸楚。肚财只有在菜埔的警卫室里,才敢吆五喝六,因为他的好友菜埔比自己更加胆小懦弱。在海边的破房子里,肚财遇到的失意男,不发一言,这是他们彼此最后的见面,同样失意的人,没办法帮助别人。

  吃过的唯一一次饱饭,却是最后一顿面会菜,低着头吃着加餐的鸡腿,肚财心里应该充满了无力感。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却迎来了厄运,悲伤的是面对厄运他又什么也做不了。

  悠扬的笛声和缓慢的长镜头,肚财蹊跷地死在了路边的沟壑里,他留下的只是一个扭曲的人形。肚财这个形象充满了无力感,活着没人在意,死了也没人知晓。

  某种程度上,我认为菜埔具有出世的孤独感。他感觉自己会出事,去找舅舅,想要把母亲托付给他,却被舅舅忽悠着买了一副眼镜。他在肚财死后来到他的家,看到厅里的飞碟和床边肚财夹来的娃娃,沉默着坐了好久,原来我所认为熟悉的朋友,此刻却如此陌生啊。

  “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了,人类可以搭乘太空飞船到达月球,但却没办法看穿每个人心里的宇宙”

  即使是朋友,却不知道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即使是亲人,却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即使肚财死了,土豆在发牢骚“又没人认识他”的时候,一向沉默的菜埔发了很大的脾气。

  肚财和菜埔,没有见过众生,也没有见过天地。只见了自己,他们在无力孤独的内心世界里了此一生。

  见众生—物化和欲望

  这是一部黑白片,只有肚财两人偷看行车记录仪时才是彩色的。

  黑白色调下的台湾郊外荒烟蔓草,从阳光和暴雨中能感受到南方气候的粘热,像他们的名字一样,贫穷老百姓的生活黑白又无声。

  彩色影调中的录像片段,我们从镜头中看到赫然的奔驰车标,听到车里的偷欢情欲。

  黑白和彩色区分了两个阶层,穷人肚财看着记录仪中的画面啧啧惊奇,你看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是彩色的。

  但我想那彩色的有钱人的世界,是肚财和菜埔想象出来的吧。

  想象着,那些和他们不一样的有钱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影片中的富人阶级,是被物化了的形象。黄启文、委员长、警察局领导,这些形象充满权势交集和利益支配。他们的世界也是黑白的,穷人通过一份便当和色情杂志来获得欲望的满足,富人则是通过权利和玩弄女人。黄启文声色犬马,骄奢淫逸,情人炮友无数,有中年女有性感女有学生妹,当然他男女通吃。他的世界里充满“欲”和“色”,因为地处社会上层,所以他可以挑战制度。镜头前脱落假发的那一刻,伪装的假面也被揭开。

  值得一提的是片中的几个女性角色,叶女士献身多年,人老色衰所以需要金钱的慰藉,gucci卖力地服侍着黄启文,还有为了出国上学而做援交的学生妹,她们同样是充满了欲望的角色。

  所以你看,芸芸众生,不过都是被物化的符号罢了。

  见天地—众生皆苦

  善男信女们虔诚祭拜的佛像里,藏了尸体,精心制作的大佛是不过是具棺材。

  片中只说了一句话的释迦,是个特别的存在。他在片中目的,就是随便逛逛,很多影评中说释迦就是佛的象征,冷眼旁观人间事。有点不太赞同,我认为释迦代表了底层的失语者,他不是见过天地的佛,他是住在海边小屋里流浪者,是无人问津的人,而我们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吧。

  目睹了凶杀案的肚财和菜埔,无处诉说,终日恐惧,一个死于非命,一个担心着80多岁的老母亲的安危。

  这是小人物的苦。

  生活在金字塔顶层的政客商人们,互相勾结,说话含蓄隐晦,要低三下四装孙子才能换来低位安稳,杀人后何尝不担心事情败露,稍不留神就会被拉下马。每个人的上一级,都有再高一层的阶级壁垒。他们的圈子里,也有着潜规则和鄙视链。

  这是大人物的苦。

  影片的结局,大佛体内穿出撞击声。叶女士肯定是死了,那这撞击声是冤魂不散还是凭空想象,只留观众自己解读。

  导演说:“每个人都是大佛体内的人。电影黑屏的时候,电影院一片黑暗的时候,这声声撞击声,就是我们自己发出来的。”

  或许从头到尾,影片中的每一个形象,都是深藏在大佛中的人,或呐喊挣扎,或放任自流,或等待自渡。

  这篇影评首发于公众号“薄荷自习室“,希望大家多多关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