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速激 9”向好莱坞大片挥手告别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北方公园NorthPark(ID:northpark2018),作者:王小笨,原文标题:《用“速激 9”向好莱坞大片挥手告别》
“贫民窟出来的人,居然飞上太空了。”这是看完《速度与激情9》零点首映场之后,电影里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台词。
恐怕只有让汽车上天才能收场了,这原本是观众看完离谱的《速度与激情8》之后带有反讽性质的一句调侃,却在这一部中成为了现实,即便汽车上太空那场戏的全过程显得是那样的儿戏。至于什么物理规律,这显然不是速激这个系列电影所要考虑的问题。
为了呈现所谓的剧情呼应,电影甚至埋入了不少星战梗,再联想到导演林诣彬在速激之外最重要的作品就是《星际迷航》系列,似乎整部电影都是为了完成这个飞天桥段而存在的。
离谱的显然不止汽车上太空这一个桥段,角色的行为动机混乱、动作场面缺乏新意、依旧无节制地贩卖情怀,这部电影的缺点多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挑出哪一个来吐槽。
目前《速度与激情9》的豆瓣评分只有6.0,这个分数不仅是速激系列的新低,也是林诣彬导演生涯的新低,可见即便观众在看《速度与激情9》之前其实也不会带着太高的期待,但摆在眼前的内容还是突破了大家的忍耐底线。
上个月林诣彬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他和他的团队在拍摄《速度与激情9》的时候“没有把它当成一部动作片来拍”,我觉得这句话放到现在的确非常合适,因为我们实在也不敢用动作片来形容这部电影,科幻片或者超级英雄片?恐怕还能更贴近一些。
最近看了不少回顾速激系列的盘点,我才突然发现速激已经是一个拥有20年历史的“老 IP”了。1998年5月《VIBE》杂志上刊登了一篇文章,讲述了一个多米尼加年轻赛车手 Rafael Estevez 在纽约曼哈顿玩街头赛车的故事。
这个故事被环球影业的工作人员发现,环球影业将它推荐给了熟悉汽车文化的编剧 Gary Scott Thompson,他大学是在南加大上的,那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当地年轻人对进口小型车改装的热衷,于是他把速激最初的故事设定在了洛杉矶。
2018年 JALOPNIK 网站作者 Kristen Lee 曾经专门写过一篇名为“洛杉矶的地下街头赛车场景以及《速度与激情》是如何诞生的”的文章,里面详细回顾了上世纪90年代在洛杉矶盛行的街头赛车文化,“他们喜欢比赛,在1990年代初期,没有比洛杉矶更合适的地点了。那是 Rodney King 时代(被四名百人警察当街打死的黑人男性,他的死在洛杉矶引发大规模种族骚乱),当时犯罪,种族对峙和警察暴力都处在沸点。”
回过头看,除了将街头赛车这种亚文化推向大众,《速度与激情》的诞生还有另一层现在已经被人淡忘的意义:在那个商业类型片日益“单色化(monochromatic)”的年代,它因为肤色和族裔的多元化而崭露头角,“它没有雇用很多具有不同种族背景的演员来‘扮演亚洲人’或‘扮演西班牙裔’,以此刻意凸显多样性,它将他们描绘成了人。”
当年洛杉矶街头赛车文化的代表人物 Papadakis 就说过1990年代初街头赛车界有着强烈的联结感,尽管他们之间存在着种族差异,因为那是一种基于社区的文化,一旦有了相同的交汇点,他们就可以碰撞在一起。
当然我们现在说到的这些都是《速度与激情》刚刚诞生时的故事,那时候它还是一部有着浓重亚文化属性的 B 级商业片,成本只有3800万美元,但2亿美元的全球票房让它一下子成为了环球影业眼中重要的商业 IP,即便第二部和第三部在票房上都不算成功,但这种精神属性依然得以保留。
至于后面林诣彬和温子仁的加入,影片从 B 级跃升为 A 级商业大片,保罗·沃克意外离世在全球引发《速度与激情7》观影热潮,全球票房超过13亿美元等等故事,想必就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了,而在这一系列成功背后,就是影片在类型和元素上逐渐走向离谱,角色化身不死超级英雄,飙车变成飞机、坦克、潜艇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我们把《速激》系列的前三部看做是街头或者说地下赛车文化在大银幕上的呈现,那么这种文化在最开始正是因为其内在自由、不羁、多样性的精神特质吸引到了年轻人,但在它获得成功之后,就被资本迅速商业化乃至过度商业化,空有过去的一副躯壳,却被填充进无穷无尽的其他元素,以至于原本的精神内核早已经烟消云散,成为了一个四不像的产物。这样的流行文化或者亚文化被商业资本收编改造的故事,几乎每一天都在不断上演。
以至于唐老大在《速度与激情》中说出 Family 这个词,就像冯巩在春晚上说“我想死你们”一样,我们知道他会说,他也知道我们知道他会说,这个词最初就是街头赛车文化重视家庭和社群联结感的一个凝结和象征,走到今天却成了一句空洞的口号。
更讽刺的是,范·迪塞尔在《速度与激情8》前后传出戏霸的新闻,闹得巨石·强森跑去搞速激外传,以及保罗·沃克还活着的时候就有被抢戏的传闻,去世之后他的元素却一次次在电影里“若隐若现”,Family 这件事除了卖卖情怀,真的还存在吗?
虽然有着种种离谱的问题,但看上去《速度与激情9》在内地大卖依然是没有悬念的。上映第一天它的排片占比达到了惊人的60.3%,截止目前首日票房已经突破3亿,虽然和《速度与激情8》的首日票房还有不小的差距,但考虑到后疫情时期电影市场的整体状况,这个数字已经相当亮眼。
但和票房表现形成巨大反差的,还是观众观影后的反应。零点首映场这天恰逢5.20,现场有不少来电影院约会的情侣,也有成群结队赶赴电影院观影的年轻人,但散场之后,我随处听到的都是对电影的失望和吐槽,“就这也能叫电影?”“这到底演了个啥?”“我中间睡着了好久”。
《速度与激情9》在国内上映的时间早于北美一个月,范·迪塞尔在面向中国观众的视频连线里说,“中国观众接纳了速激系列,把它当做自家的系列,中国观众也成为了我们家人的一部分,因此今年早些时候,我们请公司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我们要求公司让《速度与激情9》先在中国上映,领先我们自己的兄弟姐妹一个月,这是我们‘谢谢中国’的方式。”
虽然这句话只是部分事实,因为《速度与激情9》在中国以外的几个主要市场都已经上映,并且在韩国、俄罗斯等地都刷新了票房纪录,但我们也能从这番话中读出环球影业和速激剧组对中国市场的格外看重。
速激7和8在中国市场取得的巨大成功(均是当年引进片票房冠军)让他们的重视甚至是“谄媚”显得顺理成章,他们确实需要“谢谢中国”,并且寄望于速激9能够在后疫情时代继续在中国市场大杀四方。
也许它依然可以,毕竟猫眼专业版给出的票房预测是21.76亿,在美国市场还存在着很大不确定性的背景下,中国市场已经铁定成为这部电影在全球最大的票仓。
如果说去年环球影业“杀死”院线窗口期,直接流媒体上线《魔发精灵2》,导致它们和 AMG 院线闹崩还只是疫情下的“无奈之举”,那到了去年年底华纳宣布今年所有院线新片直接上线 HBO MAX,就是对整个北美电影发行模式的一次重塑,而且显然并非是向好的那种重塑。
流媒体上线对于这些投入在上亿美元的 A 级大片来说,收回成本乃至盈利几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个时候放开限制、恢复常态的中国市场就成为了好莱坞电影在全球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现实显然没有这么美好。去年内地票房排行榜前十名没有一部引进片,被认为和内地市场连接密切的《花木兰》票房仅有2.78亿,前作票房6.1亿的《神奇女侠1984》票房仅有1.67亿,票房过5亿甚至10亿的电影里已经没有了这些好莱坞大片的身影。
翻看今年即将上映的好莱坞大片,不管是在《复仇者联盟4》达到顶峰后已经开始疲软的漫威宇宙的《黑寡妇》,还是业界万众期待,但内地观众从文本上就缺乏积累的《沙丘》,似乎都没有可以在内地市场大展拳脚的潜质。
于是《速度与激情9》更像是这个系列乃至好莱坞大片在中国市场的最后一次狂欢,而这种狂欢战争片也更像是过去的一种观影习惯的累积,如果纯粹的感官刺激都已经激发不了观众的热情,我们就已经很难想象好莱坞大片到底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法宝,可以像过去那样让内地观众心甘情愿地买票走进电影院。
毕竟这是一个无数新鲜的娱乐形式将普通人对感官刺激的阈值不断拔高的时代,单纯的 boomboomboom 真的已经不管用了,至于深度嘛,看看《指环王》三部曲上映后收获到了多少一星评价,恐怕你也很难乐观起来。
疫情对观众观影习惯的改变是显性的,四五月间内地市场多周票房达到几年来的历史新低,观众走进电影院的热情原本就和过去无法相提并论,而这个时候我们看到的是,像《你好,李焕英》、《我的姐姐》、《悬崖之上》这样的华语电影开始浮出水面。
这些电影本身都有着各自的问题,但像《你好,李焕英》因为母女关系原因获得了极强的情感共振,《我的姐姐》因为直面女性议题和原生家庭问题引发了热烈的讨论,亦或是《悬崖之上》作为泛主旋律电影抒发了家国情怀,这些电影和我们的观众有着天然的更近的连接,也自然会在舆论场上收获更多的反响和关注,这些优势显然是好莱坞电影所无法比拟的,随着中国电影整体质量的水涨船高,这样的故事在未来只会越来越多。
逆全球化的浪潮我们已经讲述过很多次,电影作为一种影响力巨大的大众文化消费,从来都不可能独善其身。曾经我们在好莱坞大片里“开眼看世界”,感受最高工业水准在银幕上带来的震撼,但当有一天,“我们就是世界”已经不再是一句夸张的口号时,故事自然就会走向另一个方向。
所以,就让范·迪塞尔们再谢谢中国一次吧,毕竟下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谁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