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科医生》导演刘雪松: 不被人骂是庸才

  

  

  从一个小小的配音演员,再到全民热议的电视剧《急诊科医生》导演,刘雪松花了20年。在如今这个他“也不知道问题在哪里”的影视行业里,所有人都需要小跑着工作,甚至“好的睡眠只需要五个小时” 。尽管行业烂戏迭出,批评“小鲜肉”之声不绝于耳,但刘雪松却不想去批评演员。

  在近日接爱广州日报的专访中,他坦露,对于年轻演员,“除非你不要选择他,你选择了就要给他最大的鼓励。”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陈诗蓝

  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廖雪明

  见到导演刘雪松时,他正在新剧《我们都要好好的》拍摄现场监视器前面,光头、留着一圈小胡子的刘雪松在匆匆忙忙的片场里格外的好认,他手拿对讲机,不时和工作人员交代拍摄事宜。尽管一个月来他每天只睡了不到六小时,但这位导演脸上没有显露疲色,他仔细地盯着屏幕,研究演员的表演细节。

  双子座的“工作狂”

  对讲机里声音不时响起,身边手机微信消息不时在屏幕上闪烁,人们走来走去,调整机位和灯光、传达消息。

  刘雪松有时觉得很焦虑,他时不时会抽一根烟。微信群里不时发来新修改的剧本,尽管新剧已经开机了一个月,但剧本仍在不停打磨修改,有时晚上收工回到住处,过了凌晨他仍会看看当天新修改的剧本。

  时间很紧迫,今年的春节很可能和刘雪松以前无数个春节一样,只能在片场上度过。有时刘雪松很想停一停,等剧本打磨好了再开拍,但他不能,拍摄的时间和周期是由演员的档期决定的。“时间就是金钱”在这里体现得尤为明显,尽管他们每天工作超过15个小时,但一切还是必须小跑着进行。

  “多快好省”成为出品方对导演的新要求,刘雪松经常觉得很矛盾,制片方往往会要求他们拍一部高大上、制作精良的片子,但他们同时也会要求“快”。与十年前相比,电视剧集数越来越多,但拍摄周期反而越来越短。他不愿意牺牲剧的质量,“我只能牺牲自己和团队的健康。”

  尽管每天高强度工作,但刘雪松并没有觉得疲惫,甚至在他看来“好的睡眠只需要五个小时”,开玩笑时他总是将“工作狂”这一特质归结于自己的星座——双子座。“你看双子座,要不然就是很开心的参与,要不然就是积极的策划。”

  他从心底由衷热爱这个职业,“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做好的工作了,我真的特别感谢这个世界有导演这个职业。”休闲时间热爱做菜的刘雪松还精通厨艺,“要不然的话,我就去当厨子吧。”

  从配音到导演

  刘雪松出生在西藏,出生不久父母就带着他回到了母亲的成长地武汉。刘雪松的父亲是部队里的话剧演员,母亲是造型设计师,受家庭文艺氛围影响颇大的他从小就是班里的文艺骨干,当兵时也顺理成章地进了文工团,演小品、快板、相声、双簧都不在话下。在文工团服役的期间刘雪松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想法:要做导演。于是他选择了解放军艺术学院的戏文系, “要先在文学把控力上丰富自己。”他想,随后再去做导演。

  1997年,从部队出来之后,刘雪松信心满满地准备去考中国戏剧学院导演系。初试和二试时刘雪松心态都很轻松,他甚至没有设想过自己落榜。

  “第一反应是懵了,那大红榜我看了三遍,就是没有(我名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刘雪松已经站在了中戏旁边的胡同里,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对面有一队消防战士在演习。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军营的兄弟们,于是对朋友说他要去昆明,“你去昆明湖吗?要跳湖啊!”回忆往事刘雪松觉得忍俊不禁,不时用肢体动作演示当时的场景。

  刘雪松在昆明待了一个月,导演梦离此时的他似乎已太远,他开始明白自己从前太过夜郎自大。为了生计刘雪松去做了一名配音演员,从端茶倒水开始,然后为角色配音,最穷的时候身上只有十块钱,三年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

  机会还是来了,刘雪松曾为1987版《红楼梦》贾宝玉扮演者欧阳奋强导演的戏配过音,他一直都记得欧阳奋强的一通电话,在电话里他询问刘雪松是否愿意做他的副导演,刘雪松激动异常。

  在刘雪松后来独立做导演之后,父亲曾给他发过微信,“他说我现在看你的剧,看到导演这个名字我都觉得在做梦。”家人的鼓励让刘雪松在导演的这条路上异常坚持。

  演员是宝贝要保护

  从2001年2009年间,刘雪松一直跟着欧阳奋强拍戏。刘雪松能记起和欧阳奋强相处的很多细节,没有在中戏学到的导演课,这位引路人教给了他很多。

  刘雪松一直记得自己跟着欧阳奋强导演拍的第一部戏是四川电视台的情景喜剧《雄起酒家》,职业的原因刘雪松对演员台词异常敏感,他总觉得演员台词讲得不对,让演员再拍一条。

  “导演看我一眼,盯着我,说‘好嘛好嘛,就按照这个屁娃娃(四川话)的想法再拍一条’。”刘雪松用四川话模仿当时的情形,“他下来就告诉我不能这么直接地沟通事情,要考虑到演员的情绪。”

  这让刘雪松学到了重要的一课,呵护演员。他时常告诫团队工作人员要尊重演员,“不光是大演员,包括小演员、年轻演员、阶段性演员,他们都是我们的宝贝,都是我们思想的体现者,他们脆弱敏感,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尽管如今批评“小鲜肉”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刘雪松却并不愿做批评者,“除非你不要选择他,你选择了就要给他最大的鼓励。他们可能因为欠缺经验、心理不够强大,表现得没有那么尽如人意。但你要相信年轻演员有这个能力,要给他们足够的空间。”相信美好表达希望

  无论在拍什么题材,刘雪松觉得自己想表达的东西都是一以贯之的,“我在我的每一部片子里都会强调要去相信,相信美好的东西存在,纵然有很多不好、晦暗的东西存在。”

  和郑晓龙导演共同执导的《急诊科医生》上映之后,刘雪松收到了很多私信,有人质疑《急诊科医生》之中刻意塑造医生高大上的形象反而会激化现实中的医患矛盾,刘雪松看到之后有些失望,“难道我们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连表达自己希望的权利都没有吗?”在立意之初,刘雪松和郑晓龙就没想着去做一个批判性的作品,“我们只是在表达希望,希望树立一个标杆,希望与之相关者为之努力。”

  在新剧《我们都要好好的》中,演员刘涛扮演的女主人公因为家庭而被迫放弃曾经的梦想,成为一名家庭主妇,与杨烁扮演的金融才子丈夫向前的差距、矛盾日益拉大,与社会脱节的她因焦虑而患上抑郁症离开家庭,也离开了自己的孩子。在迷茫与探索中他们遇到了两个90后,通过对方寻找到更好的自己。

  此外,刘雪松还想表现80后与90后之间的碰撞。刘雪松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他预感到自己这部戏前半段可能会触到某些人的雷,但刘雪松并不怕被骂,他对记者眨眨眼睛,透露出一丝与外表不符的活泼,“不被人骂是庸才。”

  热钱突然涌入行业 很多人措手不及

  没必要批评演员

  广州日报:在欧阳导演的提携下你从后期转到做导演,这段经历对你如今独立做导演有什么帮助?

  刘雪松: 欧阳导演是我的兄长、师傅、朋友,当我独立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不好,当别人问到他的时候,他永远都是说,我的执行导演叫刘雪松,他的能力其实已经超过了我,屈尊还在这里帮我拍戏,我相信他有一天一定会超过我,成为一个优秀的导演。对他我一直很感恩。

  广州日报:如今电视剧烂片迭出,批评年轻演员的声音不绝于耳,你觉得电视剧市场出了什么问题?

  刘雪松:我觉得没必要去批评演员。一个演员能够得到一个好剧本,再加上一个懂你的导演,和一个好的制作团队,这是运气。我觉得演员包括所谓的小鲜肉,都还是想把自己弄好的,很多时候他自己也无法决定。一个明星大咖养活了多少人,身边的这些人出于各种目的把他档期排得满满的。然后告诉你OK我们可以接这部戏,给你三十天,演员能说不行吗?

  为什么我说演员不见得很愿意呢,因为屏幕上出现是他自己的脸,演员躲不了,你说谁想把他自己弄得这么烂呢?

  可能急功近利和资本的进入是圈外人和圈内人的两个问题,资方是不会太在乎质量的,他们在乎的是投入和产出。我不懂你们的故事,我也不懂你们所谓的艺术,我就想懂一下怎么能让我赚钱。各种热钱突然涌入我们行业,让很多人措手不及,甚至让拿到钱的人都措手不及。

  新剧前半段注定触雷

  广州日报:在你的上一部戏《急诊科医生》里,有人质疑过度美化医生反而会加剧现实中的医患矛盾,也有人认为剧中的情感戏拖了全剧的后腿,你怎么看?

  刘雪松:《急诊科医生》在立意之初就没想去做一个基调为批判性的作品,批判医生、患者不好的东西。我也关注到了你刚提到的,甚至有医生私信给我说你们是在捧杀,对这一点我深不以为然,这只是我们在表达我们的希望,难道我们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连表达自己希望的权利都没有吗?

  至于情感部分,我个人并不是特别的满意,包括晓龙导演,因为剧本是好多年前写的,同样的问题在于筹备期不是那么宽松。

  当时我们已经确定要拍一个扎实的行业剧,所以在这方面下的功夫比较多,原本的初衷也没有想大篇幅去描绘情感。现在回过头看,有些情感的推进急促了一些,这也许就是有些观众所说的“雷”吧。

  其实大结局那场戏充分说明了我们对全剧的感觉,我们更愿意剧情从婚礼上回到战场,我虽是凡人,但我也是医生,当工作和生活在一起矛盾的时候,我们别无选择。没得选,因为摆在你面前的是人命,不是一单生意、一次旅行。剪完了我真的发自内心的打上一行字,谨以此片献给和死神赛跑的——你们。

  广州日报:新剧《我们都要好好的》男女主人公叫向前、寻找,为什么这样取名?

  刘雪松:男女主人公他们的名字就寓意一些事情,一个一直向前奔跑,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婚姻、家庭,他觉得只要向前奔跑就会有一切。而另外一个是寻找,寻找丢掉的自己,丢掉的梦想。

  我这个戏尤其是在前半段注定是要触雷的,也许会被人骂。比如说寻找,妻子离开丈夫不一定会被谴责,但是妻子离开孩子,或者狠一点说就是弃子去拯救自我,这可能会被很多人谴责。虽然在剧中她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从表象来说,她就是离开了自己的孩子。但我更想挖掘表象之下更深刻的东西。

  我不怕被骂,有些东西还是要去触碰一下,一个艺术工作者如果没有勇气去触碰一些东西,那就别做了,你总是要有一些责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