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者也》：极端事件中的底层平民群像

　　《追凶者也》是我看过的曹保平导演的第三部作品，前两部分别是《烈日灼心》和《狗十三》。与前两部悲伤压抑的基调不同，这部电影虽然以一场惨烈的刑事案件开篇，却多以喜剧形式表现，精心设计的情节总能让人捧腹大笑。笑过之后，感慨良多，也很杂乱，记录如下。

　　以下内容存在大量剧透。

　　故事发生在西南乡村，影片开头，村民猫哥陈尸野外，摩托车失踪。汽车修理工宋老二（刘烨饰）曾与其发生过争执，并有传言他曾扬言杀死猫哥，因而被警察和村民视为嫌疑人，饱受流言困扰。宋老二请求警察尽快调查摩托车下落被拒后，决心自己追凶。故事由此展开，与案件相关的人物也陆续登场。

　　影片叙事并未采取单一的时间顺序，而是从宋老二、偷走摩托车的邻村小混混王友全和真凶董小凤三人视角进行互补叙述，组成三个并列的单元（后面还有两个时间顺序单元，一共五个单元），每个单元因视角限制，只展现一部分事实，在观看过程中，需要我们自己不断理顺先后情节，进行推理判断。

　　 第一单元主角是宋老二，标题叫《憨包》，副标题对此解释为“傻瓜、笨蛋、一根筋”。宋老二丧妻之后独自抚养儿子，被人怀疑之后，担心流言蜚语会使即将上高中的儿子宋涛抬不起头，无法专心学业（片中宋老二多次强调儿子上学的重要性，真实展现出农村老父亲的朴实愿望），因而急于找出真凶。印象很深的一个场景是，宋老二前去找警察，表示自己给猫哥修理过摩托车，记得车的特点，只要在十里八村找到摩托车便能破案。非常戏剧化的是，正在修车的警官拿着扳手告诫宋老二：“这（指抓捕凶手）是我们警察的事情，你就是个修车的。”随后满脸嫌弃地扔掉扳手。另一位警察补充道：“我们刘队是公安大学高材生，刑侦法律双学士”。这里修车的和警察两种职业交错形成的喜剧效果可令人一笑，同时表现出警察在面对农民时的职业性傲慢、警民之间信任与支持的缺失，这或许是使得宋老二放弃求助警察，转而独自走上追凶之路的主要原因。后面宋老二在看到董小凤遗落的存折时说的“老子才不信他们警察，老子让他们看一看那样叫修车的”正好可印证。宋老二找到摩托车，却未能抓住王友全，于是纠集朋友不顾王友全母亲苦苦哀求抓走他家的猪，补偿给死者母亲。这种朴素的仗义行为着实可笑又令人气愤。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却也合情合理。在宋老二眼中，这或许是正义迟到之时最简便的解决办法。

　　 第二单元主角是社会青年王友全，标题叫《小烂屎》，副标题“没有形状”。王友全文化程度不高，没有正经工作，小偷小摸不断，还曾进过监狱，交往着一个做宾馆服务员的女友，会在宾馆顶楼与其毫无顾忌地发生关系，看上去确实如不成器的污泥浊水。王友全无意中路过凶案现场，顺手牵羊骑走了死者摩托车，成为了凶案的第二个嫌疑人。饰演王友全的段博文与两大影帝飙戏，毫不逊色，成功表现出农村小青年的玩世不恭、贪图小利以及混社会积累的小聪明。比如，他可以一眼认出夜总会的钥匙牌，也知道在宋老二查看凶手物品的时候提醒他注意指纹。在影片最后，他对宋老二说：“人生在世，诚信两个字很重要的。这些道理我们家老爹从小就教过我嘛。唉，可惜他死得早，我都忘得差不多了。”这句对白可以说是这一人物的点睛之笔，也是全片的升华，导演借着年轻人之口，告诉我们，在最贴近大地的中国农村，永远有一些质朴且美好的东西在代代相传，即使这个过程带着伤痛和遗憾。

　　 第三单元：《土贼》，解释为：“品种不全”。到这里故事的脉络终于清晰，张译饰演的业余“五星”杀手董小凤正式亮相。与不露声色、技能一流的职业杀手相比，董小凤则完全是社畜型杀手，大恶之下是普通人的生活底色。他杀人只为了买房，与女友过上幸福生活，弥补之前被欺骗的损失。在杀人过程中，他表现得既决绝又慌乱，笨拙的行为像极了领导下达艰巨任务之后的我们。也正因如此，他的诸多行为才让人不那么害怕，反而可能会生出同情。张译炸裂的演技不但演活了一个二到极致的残忍杀手，也为全片贡献了最密集的笑点。很多场景的妙处难以言说，但就是能让你在爆笑中回味无穷。最后董小凤在被警察围捕时，进行了一段饱含辛酸的独白，讲到买房被骗，讲到被迫抢银行，委屈得像个孩子。尽管过去的倒霉经历不能为他本性的恶开脱，但导演一定希望通过影片引导我们思考，是什么导致他走向罪恶的深渊。联想前面展现的警民隔阂，不难发现，社会的任何一种财力、权力，何者不是高高在上，底层民众难以企及的呢？董小凤被奸商欺骗，冤无处诉，只好另谋生财之道，从而落入深渊。现实中，更多的人，没有在沉默中爆发，而是在沉默中沉默着。固然再好的社会也无法杜绝犯罪，但理想的社会应该尽量不让人因诉告无门而选择犯罪（联想起近期公交司机因报复社会而开车入湖的新闻）。

　　主角之外

　　幕后主使——钱贵兴和马家兄弟，计划买宋老二家坟地建锰矿厂，遭到宋老二反对，于是雇佣董小凤，意图杀人灭口。结尾处，钱贵兴死于董小凤刀下，马家兄弟仍然逍遥法外，且死无对证。

　　两个女人——王友全女友杨淑华和董小凤女友萍姐，一个南方妹子，一个东北大妞，均有情有义，不离不弃，尽管性格不够饱满，却在这个残酷的故事中给人带来一丝温情。

　　龙套角色——大巴上被打的大姐和开三轮的大哥，没有一句台词也能让人爆笑，大概是令人叫绝的情节和演员精准的演绎使然。王友全同村村民在听闻其呼救后合力拦截宋老二；宋老二的战友号召工友为宋老二抓凶手时同样一呼百应，这是最淳朴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