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铭：榆林小曲吴春兰与《九连环》的魅力
又迎来了一年里春风的轻吹，心头的激动如波涛汹涌，总是勾起一种莫名的回忆。天气渐暖却又带有丝丝寒意，我紧裹衣襟回到了温馨的家中。春风轻拍着门帘，窗外嫩绿的新叶在风中探头张望，姿姿起舞。
心中的不安让我焦躁，仿佛患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病症。每当心情低落，我总会迫不及待地寻找一首民歌来宽慰心灵。于是，我随手拿起了霍向贵先生编著的《陕北民歌大全》，附赠的碟片中有榆林小曲女艺人吴春兰演唱的《九连环》。
这件事并不算太重要，却一下子唤醒了我尘封已久的二十多年的记忆。大约是在八十年代初，当我回到故乡榆林，在县文化馆的院子里夜晚聆听榆林小曲艺人的演唱。其中，吴春兰的《九连环》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时光如白驹过隙，一切仿佛昨日重现。我一次又一次地重播那首歌，心胸感到无比辽阔。如今虽然有一些女艺人也演唱这首曲子，但却无一人能与吴春兰相媲美。这到底是为何呢？
我经过深思熟虑，觉得吴春兰所唱的歌曲融合了榆林小曲的骨髓，在于情感丰富，能深入人心。如今虽然有一些女性演唱者唱小曲，但感觉听起来并不难听，只是流于表面，只是浮在音符上的东西，并没有用心去演绎曲调内含深度。它们像过眼云烟一样，听完就忘记了。而吴春兰所唱的歌曲却神奇非凡，与任何一首名曲相比毫不逊色。
在灯下翻阅着书籍，我手头有一本1963年版的《中国民间歌曲集成·陕西民间歌曲资料》，其中收录了《九连环》这首曲子。
《九连环》是一个与爱情有关的故事。根据阿英先生的考据，《九连环》是清咸丰年间浙江嘉兴艺人马如飞创作的，可以追溯到江南传入榆林并一直延续至今。而清朝康熙年间的榆林同知谭吉璁正是来自浙江嘉兴。
榆林小曲最初是官署盛行，南方的官员们在异地边境经历了孤寂和苦闷，他们以此来解愁乡思。"一曲琵琶动客心，无非说古与道今"，用音乐来消磨岁月的困顿。旧时的榆林是何等地方，翻开历史书籍和诗词集，"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陈琳《饮马长城窟行》）。宋代范仲淹在延绥守边时有《渔家傲》一词："四面边声连角起，长烟落日孤城闲；浊洒一杯家万里，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这些苦涩的吟唱道尽了千古的伤感，尽了"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悲凉。"春风千里动，榆塞雪未消"（寇准诗），在故乡，季节变化鲜明，人们能明确感受到自然对人生的启示。
榆林小曲最初是由文人编词，艺人配曲并学唱的，充满了书卷气息，原本只供士大夫阶层欣赏。然而，流落民间后，它发生了变化，唱曲的技巧自然地融入了艺人们的生活经历，带有了弦外之音。
吴春兰所唱的《九连环》以急促的管弦乐声中配以缓慢的歌唱，情绪跌宕起伏，哀怨而缠绵，恰到好处地抒发了闲愁之情。曲中纵横交错，紧密地扣住情景，令人陶醉其中。
《九连环》中，吴春兰的演唱妖娆而婉转，声音在高音和低音之间自如转换，恰到好处地把握节奏，每一个音符都唱到了极致，令人着迷。特别是在高音区的扯动和急转技巧上，如同猿落深涧时的长啸和悲鸣，她娴熟而华丽地展现出柔美的力量，就像蜻蜒点水一般动人心弦。她嗓音的磁性和沙哑之处，仿佛风吹草低掠过无垠的平沙。我细细品味她演唱的意境，就像家乡春天的微风，轻轻敲打门窗，虽然寒意尚存，却告诉你春天的脚步即将到来，内心充满了一阵阵的狂喜。
榆林小曲正是如此，借助南方的婉转和粉黛，融入北方的豪放和胭脂。吴春兰所唱的《九连环》让我们了解历史、岁月、时代、社会和人际关系，它如同一缕游丝在晴空中飘荡，只有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交织中，才能发出如此天籁之音。
比如她的唱腔泼辣而坚决，嗓音沙哑却动听，总让人感觉有着曲外之意。当初听她的歌曲时，只觉得好听，但并未深刻理解其中的深意。然而，现在再次聆听，深感震撼。
我对吴春兰的了解实在有限，小时候背井离乡，成为了游子，回到家乡后也没有过多探究她的背景和身世。岁月的冲刷不时地勾起我听小曲时的情景，留下了许多令人不解之谜，让人难以理解和解释。
记得前些年，有一天有客人来访，他是省社科院的牛济先生。在谈论之中，说及家乡的传闻和轶事，其中提到了小曲女艺人吴春兰。他告诉我，吴春兰正是他的姨母，对她的一些情况略知一二。
吴春兰是一位坚强的女性。她的丈夫原本是国民党的起义人员，在解放后返回家乡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但后来被人揭发，被判处了十多年的劳动改造。每逢年节，吴春兰徒步前往给丈夫送去些御寒的衣物和吃食，她必须越过无定河，穿越起伏不断的沙丘。在寒冷的冬天，无定河结冰了，她独自一人，不敢在白天行走，只能利用夜晚月光下赶路。由于疲惫不堪，她在冰河上滑倒，食物罐子摔碎，洒满了整个河滩。她坐在冰河上，直到天亮都在哭泣。
这个故事展现了吴春兰的坚韧和毅力。她不畏严寒和艰难，为了照顾丈夫，勇敢地跋涉几十里。即使面对困境和挫折，她从未放弃，始终坚持着。她的坚强的精神令人钦佩，深深地触动着我的心灵。
在过去的岁月中，吴春兰独自承担起支离破碎的家庭责任，靠着在生产队努力劳动挣取工分来养活孩子。这些年月的细节已经模糊不清，我们无法深入了解。我只知道吴春兰居住在榆林城南40公里的鱼河堡镇。有一年，当我拍电影经过鱼河堡时曾去看望过她。我们在她简陋的土屋旁边小坐片刻，但其他的细节已经模糊记不清楚了。
当时听吴春兰唱榆林小曲时，她大约已经五十多岁了。榆林小曲的老艺人胡英杰先生曾告诉我，在1957年的第二次全国民间艺术汇演上，吴春兰给毛主席献唱了《榆林小曲》。除此之外，我对她所知甚少。
前年我回到故乡，再次听到榆林小曲的演唱时，得知吴春兰已经辞世。这消息让我感到惋惜和无措，心中充满悲戚之情。
如今，我的记忆再次回到那个夜晚，当我聆听吴春兰唱完《九连环》时，大家齐声鼓掌。她默然宁静，脸色微红，如同一位少女，眼中闪烁着秋水般的光芒，在夜晚中展现出宝石般的冷艳。在那一刻，我不禁想到，那满天繁星是否知晓人间的冷暖……
我思念着我的祖母、外婆、母亲、姨妈、表姐，她们都是走过艰难岁月的亲人，虽然她们不擅长唱小曲，但她们的故事与吴春兰一样充满了历史的心酸。我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深深的懊悔，无法将这些故事传达给更多的人。然而，我愿意用我的点滴文字和笔触，尽我所能地记录下这些珍贵的记忆，并分享给那些愿意倾听的人们。
吴春兰假如没有经历过的艰难岁月，又怎能唱出如此令人陶醉、心灵震撼的神曲呢？无情的岁月让她渐渐苍老，世间的冷漠和残酷改变了她的嗓音，但只有那一颗对音乐满怀热情的心使得她能够忍受苦难，坚持不懈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此刻，吴春兰仿佛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呢?
或许，我只需要向她致以默默的敬意和感激之情。她的音乐穿透时光，打动了无数人的心灵。她以自己的才华和坚韧，向世界证明了音乐的力量和生命的意义。即便岁月已经改变了她的容颜和声音，但她依然是那位无畏的艺术家，用她的音乐芬芳为我们带来感动。
或许，在这个时刻，我只需要默默地聆听她的歌声，让音乐在心中流淌，感受她的情感与灵魂的交融。在这寂静的时刻，我希望她能感受到我对她的敬意和赞美，尽管她已在故乡黄沙土岗埋葬了多年，但是她以自己独特的存在和音乐，给世界带来了美好和希望。
她的《九连环》是为了谁而唱呢？
她唱给那些被铁窗囚禁的亲人，唱给那个在无定河谷的冰滩上摔倒过的夜晚，唱给那些渴望破晓曙光的黑暗之中。《九连环》就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卡秋莎》一样，在边城塞上嘹亮回响。
春风依旧吹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耀我归还？
她的歌声穿越时空，传递着对家园的思念和渴望。她的歌曲激发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共鸣，唤起了对希望和自在的追求。无论是在困境中挣扎的人们，还是渴望归乡的流离失所者，都能从她的歌声中找到力量和勇气。
她的歌曲是一抹温暖的春风，吹拂着沧桑的心灵，照亮着前行的夜路。就像明月在黑夜中的照耀，她的歌声为人们指引方向，带来星辰般的希望和光明。
她的《九连环》不仅仅是一首歌曲，更是一段真挚的情感流露和对生活的诠释。通过她的歌声，我们可以感受到人性的美好、坚韧不拔的精神和对幸福爱情的向往。她用音乐传递着对家园和亲人的深深思念，唤起着我们内心最纯粹的情感。
“一闻沟调便开颜，上场先点《九连环》”榆林小曲，被专家研究称为明清俚曲，它蕴含着浓厚的历史、文化，以及那些被深深掩藏的昨天。这首曲调让我们今天的人能够穿越历史的隧道，窥见幽暗与明灭交错的景象。它给予我们插上想象之翼的能力，让我们穿越四百年的时光，尽情享受历史的沧桑。
榆林小曲唤起了游子们对故乡的深情，使他们的心灵在远离家乡的时刻也能飞扬。这首曲调是一种情感的纽带，把游子与故乡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它让我们怀念起家乡的风土人情，回味起故乡的美好时光。无论身处何地，榆林小曲都能让我们心驰神往，回到故乡的怀抱。
榆林小曲是一段跨越时空的音乐旅程，它将我们带入了一个既真实又想象的世界。它将历史的尘封解开，让我们感受到古人的喜怒哀乐，体味到过往岁月的辛酸和欢乐。它唤醒了我们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和珍视，激发了我们对历史的好奇和追求。
榆林小曲是一首经典之作，它不仅仅是一段音乐，更是一段情感的寄托和记忆的延续。它让我们深切感受到历史的温度和文化的厚重，让我们在音符间穿越时空，与过去相遇，与传统对话。榆林小曲唤起了我们内心最深处的情感，让我们更加珍惜和传承历史的宝藏。
吴春兰的《九连环》在听的过程中，我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排山倒海的痛与悲，同时又带来了一种奇特的快慰。这首歌曲犹如一剂心灵的疗愈剂，抚平了我内心的创伤，唤醒了我在近乎麻木的生活中的热情。这种奇异的感觉让我得以畅快地倾诉出心中所想所感。
只是一首曲子，只是一首好歌，却因为吴春兰的演唱而具备了如此的力量，触动了人们的情思，引发了深层次的思考。它让我想起了许多事情，激发了我内心的感慨与共鸣。
这就是音乐的魅力，一个好歌手的才华，以及善良正直的品质，都能在人们心中激发出种种情感。它们打开了我们内心的闸门，让我们感受到情感的涌动和思绪的飞扬。
吴春兰的歌声将我带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让我在音符中寻找到心灵的慰籍。她的演唱让我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好的追求。这首《九连环》如一股清流，滋润了我内心枯渴的土地，让我重新拥有了梦想和希望。
是的，一首曲子，一首好歌，以及一个好人，它们能够如此深深地触动人心，引发人们的思考与情感的宣泄。它们为我们带来了一种愉悦与舒畅，让我们在音乐的翅膀下，释放内心的压抑与忧伤，找到内心的归宿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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