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中的女妖们:被惩戒的美色和欲望
当父权观念里的“需要”塑造了女妖的一面形象,那么他们的禁忌和恐惧,便成了女妖的另一面形象。这一点在《西游记》体现更明显。有意思的是,在这部作品里女妖们的形象并不可怖,基本上全部被设定为拥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与此同时,便是她们的身上的动物性,女妖们才不会被封建礼教和妇道绑架,脑袋里只拥有最原始的欲望。
而这样其实也很可爱。因为这些欲望都被女妖们拿来谈恋爱,极其的大胆,不惜突破封建礼教约束,上演了一场场烈女追夫的桥段,还记得非要和唐僧结婚的蝎子精、玉兔精、老鼠精么?细数有一长串这么多。在美丽和欲望加持之下,最邪恶的女妖形象便出现了——她们披着美丽撩人的肉身,不去颠覆人间,杀人掠夺,反而是违背伦理秩序,一心只想搅乱了象征圣洁的唐僧的一池春心。
在一心想要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正人君子心里,这就是男性视角中“最可怕”的女妖形象。像是被反复搬进影视作品的纣王和妲己的故事。纣王本性原本荒淫、残暴,但在历史流传的记载中,就需要怪罪、归咎于狐精妲己。男性话语权一方面塑造了投怀送抱的女妖,但另一方面也将自我无法抑制的欲望推给女妖,认为这是女妖本身的淫乱导致,于是女妖,或者说那些拥有绝世美貌但无法拥有主动权的女性,便成了父权话题体系用来推脱自身责任,并且自圆其说的一种邪恶形象。
既然世俗道德里不被允许女性的欲望存在,作为欲望载体的女妖们自然没必要活着,所以她们结局无一例外都被打死,有人统计了《西游记》中男女妖的结局:主要妖怪共计50个,33个男妖死亡13个,死亡率接近40%;女妖17个死亡14个,女妖死亡率则达到了82%之高。 但其实西游记中的女妖并非都是恋爱脑,也有对唐僧不感兴趣,对唐僧肉感兴趣的,积极追求事业想改变自身处境的女妖,比如想享荣华富贵做皇后的白面狐狸,想长生不老走捷径的的白骨精,但这些同样都是作为女妖主体性的欲望,不被允许存在,所以需要湮灭在道德的牢笼里。
作为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属于鬼志神话小说的鼻祖,它衍生了如今的无数影视作品,但对于女妖甚至说女性的书写都是缺席的,因为你能在各种文艺创作中看见各种对女妖们身材美貌的塑造和凝视以及对“贤妻良母”的大加赞美,但是绝对不会再看见女妖们被允许的主动性。
1800年前,东晋文人干宝在《搜神记》中指出:“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虽消息升降,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妖怪的出现来自于中国古人所信奉的万物有灵,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妖怪能如此渗透到民俗中的祭祀和信仰中,从而不断地流传、演绎。既然是从万物中幻化成的“人”,妖怪这一形象在极端的欲念、邪恶以及人性之间便有了充足的探讨空间。尤其是当它们进入了文学作者的笔下,瞬间就化为一支能剥开人性阴暗面,进行教化和反省的利刃。
然而女妖更像是妖怪里一种特殊的分类,正如“女”的甲骨文是一种跪坐的形象,在男权语境下第二性们生存的状态,女妖们也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出现在男性视角编写中的故事里,并且几千年里没有得到修正。
和恋爱脑、充斥着欲望的女妖们不同,反而是令人羡慕的男妖在各种影视作品中迎来了成长。动画片《大圣归来》解绑了孙悟空惯有的叛逆,蔑视权威形象,让他在经历了五百年的囚禁,逐步褪变成一个现代中年男人的模样:颓废、厌世,对生活不满,遇到人还有些骂骂咧咧。但好在,友情可以救一个男人。
为了搭救长久相处的江流儿,齐天大圣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于是走出迷茫,最终迎来成长。所以男妖怪300多岁还可以成长,发现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而在当代叙事中的女妖还是靠着恋人将自己从雷峰塔救下。
西蒙娜·波伏娃曾说过 “每个创作者在描写女性时,都亮出了她的伦理原则和特有的观念,在她的身上,他往往不自觉地暴露出他的世界观与他的个人梦想之间的裂痕”。几千年过去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思考,为什么女妖们仍然摆脱不了一种传统话本里的设定,哪怕在《中国奇潭》这部动漫里,人类的科技已经足够让我们谈论宇宙、星际、外星人等超前的概念,但仍然无法去谈论一种更超前的女妖形态。
这并不止是女妖们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