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你来得太迟了”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古言现言皆可
“你来的太迟了。”我想把手中的匕首从这具着明黄色龙袍的尸体上抽出来,可上面的鲜血太浓稠,滑溜溜的,我只好擦了擦手,给母妃披上衣服。随即,全身力气都被抽走,我重重跌落在地板上,顾眠山赶紧扶住我的胳膊。“你来迟了,”我盯着他精致深邃的眉眼,“阿兄,父皇已经死了。”
【空山阶】(已完结~)
作者卑微求赞,叮咚!【卷一】
在飘着浓浓血腥味的狱中待了二十一天后,高高的墙上小窗中一点儿光逐渐黯淡,我忽然就不期待能见到阿兄了。
垂下头,转动手腕,响起清脆的铁链碰撞声,狱卒低声的咒骂传来。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无声的笑了笑,现在他们竟然还忌惮着我这个假公主的身份。
闭上眼睛,慢慢的放松呼吸声,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去还是母妃临死前的可怖模样,凌乱不堪的衣裳,细弱脖子上粗暴的勒痕,弯折的手臂上露出的淤青,想到这,脑中像是被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地痛着。
我仿佛坠水之人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想要挣扎着往上爬,可是无论睁开眼还是闭着眼,脑海中的一幕一幕总是母妃的样子。
她朝我温柔笑的凤眼,她为我小憩时打扇的纤细皓腕,每次她在父皇走后流泪的脸庞,最后画面扭转,变成她后脑处的大窟窿,汩汩地往外流着血,眼神空洞无神逐渐消散,连最后的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对我说。
身边的世界仿佛与我无关,无形的黑色大手又把我拉入了噩梦中,我不断发抖,口中呢喃着,“不要,母妃不要,不要!”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阿芜”,顾眠山看着眼前瑟瑟发抖,嘴唇苍白的芜川,着急的拍了拍她的脸,“醒醒,阿芜”。
我渐渐清醒过来,睁眼看到了阿兄依旧精致的侧脸,在他怀中,闻到的是熟悉的气味,我颤颤的伸出手,抚摸他袖口的暗龙纹,真好,阿兄如愿以偿了。
“阿兄,我好累。”身边的一切迅速消散过去,我陷入了万丈深渊中。
“阿芜,阿芜!”顾眠山看着怀里的芜川又一次晕过去,“传太医!传太医!”,他不顾一切的抱着她冲出了大狱。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母妃还在的时候,我在她香香的怀中,听着她为我在入睡前甜甜的唱童谣。
耳边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呼唤我,“阿芜,阿芜”。我皱着眉头,仍不愿醒来。
“太医,为何她还未醒来。”顾眠山暴躁的在殿中走来走去。“扑通”,王太医麻溜的跪下,“陛下,娘娘郁结于心,乃是心病。这会儿又元气大伤,恐沉溺梦境,不愿醒来面对事实。陛下只可静静等待,不可强求。”
顾眠山一瞪眼,王太医缩回了脖子,低下头不敢吱声,“罢了罢了,尔等退下。”
耳边终于清净了,我紧紧的抱住母妃,再次陷入沉睡。
母妃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顾莞尔,莞尔莞尔,莞尔一笑。可是我在后宫却从未见她开心的笑过,总有无尽的忧愁笼罩在她眉间。
我们住在荷泽宫,殿里的宫人寥寥无几,其中多半是老弱残疾之人,能说话的人很少很少。
宫中有个褐衣嬷嬷总是板着脸,不许我出荷泽宫去玩,每次在墙洞中见到刚刚爬过来的我,多半会训斥我一顿,教训的狠了,还不给我饭吃。
我第一次见到阿兄时,他还是一个被小太监们欺负了还会一个人偷偷躲在角落哭的人。
从荷泽宫到御膳房偏房的小路,没有人会比我更熟了。
小径人迹罕至,杂草丛生,当深处传来一阵哭声时,吓得我一激灵。
我把偷来的白芝麻烤鸡紧紧抱怀中,左顾右看,只见一个穿着破绸缎的小男孩躲在一块石头后抹眼泪。
怪可怜的,“喏,我烧鸡给你吃,你别哭了。”
顾眠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抬起头一看,一个布条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正故作大方的把烤鸡给他,手却紧紧的攥住鸡腿,眼神不断地往烤鸡上飘。
“你是谁?”
“我叫芜川,和我的母妃住在荷泽宫,”我看他不馋我的烤鸡,偷摸摸的把烤鸡又缩了回来,“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顾眠山,我是你四哥,应该算是你四哥吧”。
顾眠山看着小女孩的动作,登时被逗乐了,感觉脸上的痛意也消散了许多。
“哦,我没有见过别人。”
确实没有见过,荷泽宫仿佛被与世隔绝了一般,除了父皇偶然会来,带着一张阴沉沉的脸,又阴沉沉的走出去。
听嬷嬷们说,在我一两岁时,珠翠玩物海味珍馐都像是流水一般不要钱似的送入菏泽宫,那会来菏泽宫当差都要托关系。
可父皇得了母妃一次又一次的冷脸之后,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宫人们对荷泽宫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到了我八九岁时,想要吃上一只烤鸡只能避开宫人耳目,偷偷摸摸去御膳房。
“你为何在这哭呀?是不是你也没有饭吃呀?”我好奇的问,难道还有别的皇子也吃不饱饭。
“嗯”,顾眠山看着他这个从未见过的妹妹,他一点也不想承认是被太子的近侍打了。
“那好吧,可以给你分一半烤鸡,喏。”
这话说完,我就不得不把我的挚爱的烤鸡分他一半了,心疼的在滴血。
后来我才知道,阿兄脸上的那些伤痕都是被蛮横无理的太子打的,有时候是太子,有时候是他的近侍。
顾眠山让我只唤他阿兄,他说这样听起来我们俩更像是相依为命。
事实上,之前我从未见过别的几位皇兄们,在偶然遇见他之后,我也还是很少见到别的兄弟姊妹。
我依然是我,是那个背着嬷嬷们去御膳房做偷烤鸡的小芜川,不过现在阿兄每次偷偷来给我送些好吃的小零嘴。
但是哪能遇见其他皇子公主们呢,我兀自摇了摇头,听扫地的小宫女们说,他们都在上书房里。
后来我才知道,若是一辈子都遇不见他们,也算是幸事。【卷二】
又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正当我准备从菏泽宫角落里的狗洞钻出去时,被我的嬷嬷一把揪住,“陛下就要来了,你想跑哪去?”
我顿时蔫了一半,那个一脸阴鸷的人又来了,每次我恭恭敬敬唤他父皇时,他总是用一种又得意又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但这次,他连一个眼角都没给我,我跪着请安后,抬起头看见他飞快的走进母妃的内殿中,脸上神色像一只残忍撕碎了猎物的狼,舔着嘴角,“莞尔,你猜他怎么了?”
“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我看见母妃身子不断地抖着,我想冲进去抱住她,两个嬷嬷一把扯走我,随后便听见了母妃的尖叫声。
“放开,你们放开我!”我使劲挣扎着,嬷嬷们干瘦的胳膊像铁一样箍紧得我动弹不得。
我一张嘴咬了上去,“啊”,一个嬷嬷吃痛放开,我正欲往前跑,另外一个嬷嬷赶紧把整个身躯压倒我。
一个老太监过来给了我一巴掌,阴阳怪气的说,“公主还是省些力气的好些,留着这些劲儿好好劝劝娘娘,不要每次都扫了陛下的兴。”
我狠狠的瞪着他,啐了一口。
“啪”又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让我的脑瓜子嗡嗡响,身旁的嬷嬷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公主何必每次如此不长记性呢?”
嘴角咸咸的液体从嘴角缓缓流下,无助的感觉在四肢漫开,我闭上眼睛,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人扔在地上。
我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把自己身上捯饬了一番,又对着水中倒影咧嘴笑了笑,虽然扯的生疼,可是我更怕母妃难过。
许久过后,我回到母妃的内殿,看着殿中一片狼藉,母妃衣不蔽体,她的娇嫩的皮肤上乌青深紫都有,空洞的眼神再看到我后,眼泪一滴两滴的流了下来。
“母妃。”我慌了神,抱住母妃,把衣服裹住她,“母妃和我说,母妃不要哭。”
顾莞尔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女儿,她本应该快快乐乐拥有所有人的爱,然后嫁给一个好郎君。
可是现在,她们母女俩却在这肮脏,恶臭的皇宫中夹缝求生。
她强打起精神,第一次让女儿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又想到此生都怕是出宫无望了。
风郎不知生死,身在何处,她们母女却还在这狼窝里如此受辱,顾莞尔放声大哭了起来。
自那之后,荷泽宫就不再是禁封之地,然而这对于我们母女俩来说却不是件好事。
人后的贫苦并不算为难,人前的羞辱确是锥心刺骨。
尽管已经在宫中夹起尾巴做人了,刁难与折辱却从未远离过我们。
妃嫔们有意无意,甚至路上遇见都会过来踩我们母女俩一脚才算甘心。她们看见我们的眼神里有厌恶,有恶心却也有嫉妒和疯狂。
唯有她杨嫔,阿兄的母妃,许是身份地位低微,之前也总是被宫中众人嘲笑,平日里会对我们和善些。
杨嫔娘娘会在各个节日里给荷泽宫悄悄送些吃食,还给我缝了一只布老虎作为生辰礼。
在阖宫人厌恶的眼神中,我度过了一个灰沉的童年,但有母妃陪着我,这黑洞洞的后宫生活中总有那么一小盏灯是为我而亮的。
盛亭湖湖底的水腥味,京郊北望山山腰的雪洞,皇家狩猎密林的黑熊嘶吼,这些都不及所谓的“兄弟姐妹们”对我的羞辱,那些恶毒的话语,像锋利的小刀一般,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刀刀的割着身上的肉。
京城的雪大而急,从风中旋落下来,在文人骚客的眼中是纷飞鹅毛,是柳絮梨花。
可是只有真正踩到了这冰凉彻骨的冰块上的人,才能感受到啮心般尖锐的疼痛,这些疼痛如同那些不怀好意的眼光一样,针扎似的落在我穿着轻薄蝉衣舞裙的身上,密密麻麻。
北风一刮,洛星殿中的红衣女子越舞越快,仿佛这样就能让身子暖和一点,薄薄的舞衣下隐隐透出冰雪肌肤,在这冰天雪地里抱着一束红梅,手脚关节处已经冻的通红。
她们是想让母妃上前献舞的。
“父皇,芜川妹妹的舞艺越发精进了,想必是上次落水后调养的不错,身子已然大好了,不若赏她明天随我们一同前去狩猎如何?”
宋淑妃之女明溪公主笑嘻嘻地问,她撩开耳边垂下的发丝,这狐裘领子太厚,热酒一下肚便已微微出汗。
“朕允了,那明儿你们便好好带带她。”主位上的明黄衣衫之人敞怀大笑。
笑声荡入顾眠山的耳中,他只觉得刺耳,遂放下手中酒杯,欲起身进言。
杨嫔一把拉住他的袖口,为难道,“我儿,我们自身难保。”
旁边的何嫔看到杨嫔如此动作,心中冷笑,熟练的为她所出的大皇子顾椿山擦了擦嘴角.。这四皇子顾眠山好好的脑子怕是不记得前些年的教训。
为何席间没有人敢给顾莞尔母女求情?早年间,宫内人不是没有人顾念旧情上言的
可求情之人动辄就被贬入冷宫和内刑司,宫外的大臣们更不敢有一句多嘴。
顾椿海嘟了嘟嘴,正不满他的母亲为何不把他爱喝的葡萄液再给他倒上几杯,他口齿不清地咿咿呀呀着,“要...我要...葡萄..要”,并哗啦一把手掀翻了桌上所有的菜肴。
何嫔急忙出来跪下请罪,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不快,真是扫兴。
“陛下,椿儿这病怕是又犯了,让何嫔带着下去吧,”皇后娘娘刘氏嘴角噙着贤惠的笑容道。
“好,还是诗儿好,为朕生育了两个聪明健康的孩子。”
皇帝伸手握上皇后的柔夷,借着微醺的酒气,心中痒痒起来。
皇后小声娇嗔了一句,为老不尊。
殿中央跪着的何嫔看到金碧辉煌的殿上主座这一幕,双手把木地板上的朱红织金的地毯抓得皱皱巴巴,指甲差一点嵌入了手中。
一旁坐着的梁贵妃借着这个岔口也带着生病的福岭公主走了。
她平日里并不爱这些管竹丝弦之乐,自从她的三皇子顾皓辰死了之后,她在宫中仿佛如一个佛像泥胎,无悲也无喜。
雪停了下来,这场舞也终于停了下来。
皇后的嫡出女儿清河公主兴致勃勃的说想去猎一只火狐来给父皇做大氅围领。
皇帝高兴的赏了她一匹上等的西域宝马,又吩咐禁军副统领照看好她的安全。随即她与明溪公主一起浩浩荡荡一行人,准备出发了。【卷三】
狩猎是她们的欢乐,本与我无关。
我从舞台上走下来,换上自己的破棉锻冬衣,母妃急忙为我端了一杯姜茶,心疼得眼泪直流。
“母妃不哭,”我伸手拂去母妃的泪水,在这个宫中,她哭的太多了。
没有父皇的宠爱,那么过人的美貌便是众人狠狠踩上一脚的原罪。这么多年来,众人对母妃绝世容颜的态度逐渐从羡艳嫉妒到嘲讽讥笑,再到挖苦侮辱。
我们在这场宫宴上已经尽量的缩成一团,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了,希望不要有任何一个人再注意到我们了。
可是,事与愿违。
明溪公主“哟”的一声,转头说“不是还有我们的芜川妹妹吗,不要忘了她。”
她和清河两人的娇俏艳丽的笑容像钢针一般刺入我的脊背,我整个人浑身都在发抖,不,我不想去,我真的怕了。
总有一天,我会被活活折磨死。
我望着阿兄,既希望他能站出来为我说句话,又希望他不要出声,不要在众人面前与我,与荷泽宫挂上勾。
就这样,我看着阿兄整个人的身子都在颤抖,杨嫔娘娘死命拉住他。而我则麻木的被侍从拖走,只是临走前又一次替母亲揩去无声的泪水。
跟在她们的马后,我不得不快步行走。遇上随行的世家贵族公子们,我悄悄地把我的破洞棉锻拉紧了一点。
我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这果然是个假公主,看来我们猜的不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笑声爽朗,可对我来说,这些笑声像是巴掌一样,扇在我的脸上。
我低下头看着沾满泥点的靴子,至少我还活着。这次随行的贵族子弟们众多,但愿顾清河她们这次不会对我太狠。
关节隐隐作痛,像是细细密密的寒冰扎人了骨头,我眯着眼咬紧牙关,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可是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臣可否为公主披上臣的披风?”
我抬眼望去,一个穿着月白锦衣袍的公子正解下他的藏青色披风递给我。
“谢...谢谢。”我小声说道。
“奉之哥哥,你的披风怎能给这种低贱之人。”清河不满道。
平日里顾清河总是缠着何奉之,却总得不到他的一次笑脸。顾明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这边。
“走,你不是想猎火狐吗?”何奉之把清河惯用的弓递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独爱这把弓,奉之哥哥?”清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我的日常刁难瞬间被抛之脑后。
“奉之哥哥他...”顾明溪想抢着回话。
“闭嘴!”清河一把打断明溪的话头,“我和奉之哥哥说话,有你什么事。”
“我们走,奉之哥哥。”清河与何奉之一起并排走在前头,我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顾明溪被呛了话,正是不爽的当头,又不好发作,只能一甩鞭子,骑马跟上。
奉之,何奉之。原来他就是京城何家的嫡子何奉之,我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众人皆道他清风朗月,灿若星辰。今日一见,真如此,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出身高贵,父亲乃礼部尚书,祖父乃太子太傅,母族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
他德才兼备,容貌在京中贵公子里头更是一骑绝尘,俊美无双,一头黑发下的脸如玉雕刻而成,剑眉虽生的凌厉,却在眉毛下的这双桃花眼的柔化下看起来竟也是温和谦逊。高挺的鼻梁下厚薄适中的红唇,微微一笑便让人陷了进去。
身上的藏青披风厚实的触感让手中微微暖了一点,他是在高楼的星辰,可我却在淤泥之中,早已肮脏不堪了。
走至密林深处,事实证明,我出发前的猜测属实太过美好,顾清河与顾明溪的恶毒超乎我的想象。
没有一点防备,我被顾明溪推下了密林中的雪坡。
何奉之早就被顾清河拉走了,没有看到背后一幕。他想起父亲的叮嘱,若非必要时刻,绝不得罪刘氏。默默叹了口气,能得罪君子绝不能得罪小人,千古名言。
北风凄凄地刮着,像是哀嚎又像是哭泣,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挪到一个雪洞中,头晕目眩,发起了高烧,最后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阿兄的怀里,在温暖的马车上。这种次数属实太多,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阿兄,”我喉咙嘶哑的说不出话来,
“别说话,”阿兄食指压在我的嘴唇,“我们现在在回宫的路上,我已经往菏泽宫递了消息,不用担心。”
“好,”我的眼泪怔怔的留了下来。“怎么了?”阿兄手慌脚乱。
“阿兄”
“嗯”
“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良久,阿兄终于回答了我,“好,阿兄以后定不会教你再过这样的生活。”
怀中的人却已沉沉睡去。
顾眠山摸着她滚烫的皮肤,解开了她的领口,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脖颈手臂和肩头,玉白的皮肤上无一不是淤青伤紫,手欲再往下解,顾眠山忽然顿住了,触手的是一团绵软,他的耳朵忽然爆红,手却没有移开。
在马车外冷静了好一会后,他回到车内,继续为这个静静睡着的人儿上药,脑海中依旧是胡思乱想,大家都说芜川是假公主,难道她真的不是父皇亲生的?
“呸”他啐了自己一口,把脑子中那些像小兽一般的想法晃出了脑海中。【卷四】
世人只道争储皇子皆是野心勃勃之人,可只有身处漩涡的人知道,这是身不由己,这早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必杀局。
皇后刘诗涵是太后刘氏的亲侄女,坐稳了中宫皇后的宝座,她的一子一女也备受宠爱,尤其是她的三公主顾清河,哪怕是进陛下的书房都无需通报。
嫡二皇子顾誉寰毫生下来,毫无争议地即被定为太子。
因为何嫔生的大皇子顾椿海是个傻子,这庶长子与嫡子的储位之争毫无悬念。
且更巧的是,在皇后怀上二皇子后,大皇子忽然就傻了。
这里面说是清白的,说出来连御膳房配菜嬷嬷都不信,御膳房的人去各宫去得勤快,经常八卦这些事儿,连带着我也听了不少。
只是何嫔身份不高,说起来还是何奉之的庶姐,一个尴尬的出身,让她不敢去追究这事,甚至还要依附于皇后,才能为家中的小娘和亲弟弟何散之争一些脸面。
梁贵妃是将门所出,生的三皇子顾皓辰与二公主顾福岭是双胞胎,偏偏三皇子却在幼龄之时夭折,梁贵妃至今都不甚与人交往,总在佛堂中日日夜夜的念着经。
我的阿兄顾眠山便是四皇子了,杨嫔娘娘所出,是这几个皇子中最没有靠山之人,也是兄弟姊妹中仪表最出众之人。
杨嫔娘娘乃一介宫女,因容貌出众而被皇帝酒后临幸,气运极佳,一举得子,没少被宫中众嫔妃暗暗嫉妒。
宋淑妃是皇后的小跟班,生了大公主顾明溪与五皇子顾泊林,顾泊林还是个小婴儿,对太子殿下的宝座不构成任何威胁,皇后也乐得拉拢。
我,顾芜川,勉强能算得上是四公主,如果他们愿意把我排上的话,不过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的。她们通常用贱人这个词指代我与我的母妃,而宫外的人一般称呼我为“假公主”。
假公主也好,真公主也罢。只要阿兄能登上大宝之位,我就央了他放我出宫去,带着我的母妃去江南,去大漠,哪儿都能去。到时候,我便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
阿兄啊,登上九五之尊的人一定要是你。
......
“阿芜,阿芜~”阿兄提着手上的芒果糯米团子,到处喊着我的名字。
“阿兄,我在这!”
我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把阿兄吓了一跳。
“近日怎么这么悠闲,进宫来找我?你的课业都完成了没?”我边说边飞快接过糯米团。
“你呀你,倒比我的夫子还严厉。”阿兄宠溺的戳了戳我的额头,“你母妃近日如何了?”
我担忧的说道,“母妃比以前越来越瘦了,郁结于心,近日咳嗽又加重了。”
“拿了这幅药,仔细煎了,下次来我再带给你。”
“好嘞,谢谢阿兄。”
顾眠山见到眼前的女孩眼珠子咕噜的转了几下,“说,有什么好事?”
“好事就是,最近父皇都不太来菏泽宫了,顾清河她们也忙着追心上人去了,没空找我的麻烦了。”
“这么开心?嘴角都快飞出来了。”
“嗯嗯,还有,我听说了有关梁贵妃和何嫔的一些事......”我拉着阿兄,悄咪咪覆在他耳朵旁说道。
顾眠山只觉得不仅耳朵旁温热的气息痒痒的,心也痒痒的,他一把抓住了身边这个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人。
“哎呀,阿兄你别打扰我,”我把阿兄捏着我的手一根根手指头掰开,又讲了起来。
日子还是有盼头了,我在宫内做阿兄的一个小小的眼线,俗称八卦通。阿兄在宫外蛰伏成长,只待有朝一日我们能各得其愿。
可做眼线听八卦吧,宫内往事越扯越多,让我困惑不解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尤其是父皇,起先我是不明白,为何都是他的孩子,即便他不喜欢母妃,可对我却过也太恶毒了吧,甚至像仇人。
不知道是否是天家本就无情,他虽然对他的宫妃们冷漠无情,可打小我常常见着他对顾清河,顾明溪她们十分宠爱,我还曾羡慕过,到现在却只剩下了疑惑。
难道我不是亲生的?
这可是欺君大罪啊,可他又封了我公主之尊,好吧,虽然也没多尊贵。
宫中上下虽然敢对我和母妃辱骂欺凌,却对母妃的身世讳莫如深,且我从未听说过母妃的娘家,甚至也没听她们骂过。
倒不是我脸皮太厚,着实是她们将我和母妃能骂的骂了个遍。如果我还有个舅舅,必然也是要出现在她们鄙夷的话语里的。
“唉,”我叹了口气,摇摇头,对着荷花池中的水洗了把脸。
水中的容貌越来越像顾莞尔,虽未长开,却隐隐能见日后风姿。【卷五】
日子一天天悠悠地过下去,可在元宵那一天忽然传来噩耗。
杨嫔娘娘死了,死在了波澜山的大湖底。
波澜山其实是一片湖泊的名字,只因湖中央有一小群似波澜起伏的小山而被称之为波澜山。
每到元月十五元宵节,皇室之人偕同京中的权贵们登船舫游于湖上。
湖面金光荡漾,倒影之中大红灯笼飘扬,大船之间商贾小贩的货船穿梭,还有每年必赏的烟花和玉清仙子的花船。
好不热闹,可现在这些热闹都与那个为我缝过布老虎的杨嫔娘娘无关了。
她孤独的躺在冰冷的棺木里,甚至没有办一个像样的灵堂,浑身的皮肤已经被冻的发紫,嘴唇也泛起灰白,像一个真正陨落凡间的玉清仙子。
夜里风吹动白幡,我与阿兄身披孝麻跪在火盆旁边,默默地一张一张的把纸钱往里扔。
火焰吞噬了最后一张纸钱,只有盆中的灰烬还有着一丝丝的红热。
“滴答”一滴眼泪掉落在盆沿,响起了滋啦的声音,阿兄拳头紧握,泣不成声,“我一定要让她们血债血还。”
“阿兄,杀了顾清河,凤栖宫和东宫都不会放过你。”我双手握住了他捏的紧紧的拳头,“不要伤了自己的手。”
“那又如何,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阿兄咬牙切齿地说,平日里黑山白水一般隽秀的眼睛里此刻像是白刃冷铁充满杀意。
”阿芜你知道吗,母妃已经怀了两个月身孕了......"阿兄痛苦的蹲下,双手揪住自己的长发,“顾清河怎么能把她推下去呢,波澜山的水那么冷,最后我只能看见母妃的尸首在冰冷的湖水里,我都来不及救她......"
”阿兄,阿兄。”一切话语去都是苍白的,唯有顾清河的血才能偿还这一尸两命。
凤栖宫推出了一个顾清河的随身侍女顶罪,听说人已经在狱中自尽,又有太后与东宫出面做保,此事父皇便草草了事。
嚣张至此,偏袒至此。
凤栖宫和东宫太子那边的人都盯阿兄盯的紧,也趁势把顾清河关在凤栖宫,名义上是禁足反思,背地里却她周全地保护起来。
“阿兄,凤栖宫那边知道杨嫔娘娘有孕吗?”我用随身携带的一块火红色的小石头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刻画着。
杨嫔娘娘是在皇家船舫上被推下去的,而且恰好是在顾清河的寝房外。据说是对公主大不敬,两人争吵推攘之事,杨嫔一个小宫女推下去了。
能去皇家的船舫都是宫中有名号的妃嫔和皇子公主们。
顾清河确实是嚣张跋扈,可杨嫔娘娘在宫中一向与她毫无过节,为人又谨慎伏低。
她们能有什么事吵起来呢?顾清河还下了死手,真是无意?
“她们都不知晓母妃有孕,我都还未来得及告知与你,她们怎么会知道。”阿兄深吸了一口气,摊开手掌,一个小瓷盒中放着一丁点红泥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别碰,”阿兄急忙收回瓷盒,“一种用苗疆的乌金花和着附子轻粉做的毒药,在我母妃的指甲缝里发现的。”
“顾清河要给杨嫔娘娘下毒?然后又把她推下水?“我皱眉思索不解,抬头看向阿兄。
“不,这毒药有解,服用之后一个月内服一次解药,便不会毒发。”
“杨嫔娘娘恰好碰到了顾清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顾清河强迫她服下这毒药,娘娘却因为腹中孩子拼死抵抗,却没想到遭此毒手?”
寒意一寸寸的从爬上背脊,我看着阿兄曾经朝气飞扬的眉皱成了一团,长凤眼蓄满恨意,玉色的脸颊上肌肉控制不住抖动,此时的他就像一把要饮血的长剑,周遭的气息翻涌滚动。
“不,阿兄,你不能动手,”我双手掰正他的脸,“看着我,阿兄。”
“你一时冲动固然是报了仇,可顾清河死了,以你现在之力,与东宫对上必死无疑。到时候呢?人为刀俎,我们为鱼肉。哪怕不是为了你自己,哪怕是为了我,”我紧紧抱住他,“阿兄,你一定要成为这天下之主,阿兄,求求你了,一定要是你。“
顾眠山双眼通红,整个人都在颤抖。可隔着衣料胸口传来的那阵温软的暖意让他冷静了些,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像这样心中的痛苦就能少些。
“我来杀了她,阿兄。“
我来做你手中最锋利的剑刃。
我俯在他耳边道,“外戚势大,父皇未必看上去如表面一般高兴”。
顾眠山看着眼前的阿芜,若他是个男子......【卷六】
这是我暗暗跟着顾清河的第七天,她的宫人侍从颇多,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她转,我根本没有一丁点机会下手。
“你在做什么?”荷泽宫的褐衣嬷嬷看见一片青色裙角从密匝的树叶团中露出来,黛绿色的眉毛皱成了川字型。
“没、没做什么。”我心里一紧,马上蹿了下来。
“别冲撞了什么贵人,不然就是十个你也不够罚的。”
嬷嬷抬头望了一眼金色的夕阳斜斜的洒落下长长的影子,太医院还有一刻钟就要值班轮换了。
从这到太医院的路程还远着,褐衣嬷嬷手中的药方子又攥紧了些,留下了一句“多照顾照顾你母妃吧”,便匆匆走了。
终于,第八天的时候,我在顾清河每日必经的路上捡到了一只坠着粉红宝石的小金簪。
虽做的精致小巧,和宫中的御制品风格极为不同,可这只簪子就是前几日顾清河日日簪在发髻上的簪子,与她一头明艳大气的珠翠格格不入。
......
“阿兄,你看看这个簪子。”
“怎么了?”
顾眠山骨节分明的手接过这支簪子,拿在手中仔细观察,金灿灿的光泽在他指尖闪耀,不知是金簪炫目,还是这只修长的手衬出了这金簪,兰叶葳蕤,四面生姿。
“这是雨青阁的制品,你看这簪子底有个小小的雨字”,顾眠山又用手摸了摸,这字边沿还十分尖锐,仿佛刚刚裁好的宣纸,“是新出的。”
“她素日里又不能出宫,我这几日瞧着也无人去凤栖宫,这是谁送她的?”
顾眠山见着眼前藕尖似的女孩歪了歪头,双髻上的烟青色发带随风飘起,轻灵的像一只蝴蝶。
“我去查查看,你在宫中多加小心。”阿兄揉乱了我的发丝之后,带着这只簪子出宫了。
......
傍晚回到荷泽宫,刚刚跨入殿中,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袭来,院子里嬷嬷正支起一个小砂锅,煎着母妃每日必要调养身子的药。
“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跑,我看你是挨打没埃够。”嬷嬷摇动蒲扇,一阵苦涩的烟雾弥漫。“呀,这砂锅怎么漏了,快快来搭把手,哎,我刚刚去太医院拿的药。”
两人一顿手忙脚乱之后,只能抢救回来砂锅罐子里一点药渣。
“嬷嬷您歇着吧,我去太医院取药,”我叹气道,“您看您,手都烫起绿豆大的泡了,你涂点伤药,我去。”
暮色渐渐降临,我拎着药方,找了条离太医院最近的小径一路狂奔。
这大冬天的,生生跑出一身汗,我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呼着气,活像一条吞云吐雾的龙。
“妹妹,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呢?”
顾明溪的声音,我提气敛声,把自己藏在一棵歪脖子栾叶树后。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嫁给他,我的好姐姐,求你了。”
嘴上说着求人,顾清河的声音却十足十的骄横。
难得她顾清河还有求人的时候,还是被顾明溪水拿住了什么把柄?有趣。
“不,我实在做不来这事。”
细细听来,顾明溪声音染上了一丝怒气。
她挣开顾清河拉着她的手,美目睁圆,“你要嫁他便你自和皇后娘娘说去,把我搅和进来做什么。”
顾清河脸色瞬间变了,刚刚还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妹妹在央求姐姐,现在立马变得趾高气扬了起来。
“给你这个机会帮我是你的福气。不管你帮不帮我,我总归能嫁给奉之哥哥的,你就是嫉妒我。”
顾明溪脸都气白了,她的婢女云雾拉了拉她的衣角,被她一脚踹开在地。
顾清河撇了撇嘴角,白眼一翻,扭头便带着她的大宫女绛珠走了。
我跟着她们,看见她们悄悄走进了太医院,与太医院的那位妇科圣手张太医小声聊了几句后,从后门走出。
而绛珠手中拿着的竟是一包安胎药,她把这服安胎药换了盒子装着,若无其事的提着。【卷七】
“我能帮你。”
“哦?”顾清河第一次正眼瞧这个她从小欺负到大的“妹妹”。
我咽了口口水,用力把脊背挺直,迎上她探究的目光,“我说,我能帮你。”
......
凤栖宫中,绛珠轻手轻脚地为这位蛮横娇艳的嫡公主拆卸妆环。
“殿下,奴婢不明白,您既然已经怀了何将军的子嗣,何苦还要如此筹谋”
收拾好首饰,绛珠又为顾清河打散发髻,边问道,“您现在不是只需坐等何公子来凤栖宫提亲就行了吗?”
“哗啦”,金星紫檀做的珠宝盒被顾清河一下掀翻在地。
“你懂什么?”
顾清河的眼中翻涌着黑色的巨浪,脸色越来越阴沉。
“奴婢知错了。”绛珠赶忙跪下,后面的小宫女们也跪了一地。
顾清河回想起那一晚,她的思绪实在是太混乱了。
漆黑的房间,空中飘荡的异香混合着男人的侵略性的气息将她扑倒在塌上。她暗暗高兴,娇羞问道,“奉之哥哥,是你吗?”
男人急躁的脱下她的衣裳,粗鲁生硬的动作弄得她生疼,她头昏脑涨,只能听到男人低低的喘息声中夹杂着她的名字,她笨拙的配合着,男人却游刃有余。
精疲力竭后,尽管她媚色勾人地央求“奉之哥哥”再陪她一会,可男人却匆匆走了。当时以为是“奉之哥哥”面皮薄,如今细细想来却越想越不对。
何奉之从来不赴她的约,那日却带着一身酒气而来,急急忙忙离去后便再无消息。
她焦躁不安的等着何家上门求亲,可何奉之对她的态度却依旧冷漠无情。她委屈极了,破口大骂何奉之负心汉,又泪声俱下说他明明是喜欢她的,他还送了她簪子,为何如今却不承认。
何奉之红唇微启,淡漠道,公主殿下请自重。
想到这,顾清河的手捏紧了,指甲嵌到了肉里,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你何奉之的。
不是给顾芜川递披风吗?那好,看看她是如何回报你的吧,贱人终归是贱人。
......
凤栖宫中的烛火渐渐地熄灭了。荷泽宫里,一个小房间中的橙黄色灯光却依然随人影摇曳。
我拿起阿兄传入宫中的密信,其上遒劲有力的一行小字:何散之,何氏家主庶子。
夜幕终归宁静,第二天破晓的晨曦升起时,皇后的凤栖宫中炸出来了一个消息:云梦宫的梁贵妃欲收养四皇子顾眠山。
皇帝听到梁贵妃说出此意时,略略吃惊,回过神来之后,却深觉其中利害关系,立刻答应了。
尽管太后与皇后的脸色不甚好看,可皇帝拍板决定的事,谁也不能出声反驳。
......
“阿兄,梁贵妃娘娘对你可好?”我提着手中糕点盒不放心地地问道。
“阿芜,不管阿兄如何,梁母妃如何,你始终做好你的阿芜就好,在宫中保护好自己,知道了吗?”阿兄揉了揉我的脸,接着说道,“下次再混在采买宫人里溜出宫,我可就不帮你了。”
“可阿兄见着我不开心?”我一蹦,两手围着阿兄的脖子,左看右看,阿兄躲来躲去,“你每次见着我可开心了都,我好久没见阿兄了,我想你了。”
顾眠山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眼中星河璀璨,亮晶晶的,像一只出生的小猫,软乎乎,仿佛还有着毛茸茸的脑袋,让人忍不住弹了一下。
“好好好,来,阿兄今日特地备了你最爱吃的佛跳墙,快来净手用膳。”
不大的木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丰盛午膳,顾眠山边给小姑娘夹着菜边说道,”顾清河放着阿兄来,听见了没有?不许把自己置于险境中。“
“阿兄,”我抿着唇眼巴巴的望着他。
“不可以!阿芜。”顾眠山放下筷著正色道,“阿兄希望你能好好的看着阿兄登上皇位”,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阿芜喜欢皇兄做皇帝吗?”
“当然,阿兄的愿望啊,就是阿芜的愿望。”【卷八】
京郊的南阳山上宝相寺中,皇帝皇后同至寺中为立春时节谷物生长,雨水调顺祈福。
而我则在顾清河房中点头哈腰的做她的小跟班,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未曾透露给我一点她的计划,看来又是猝不及防的一个事故了。
这南阳山腰处有一片桃林,盛开时粉蒸雾绕,美不胜收。历经几朝,诗文大家皆在此留下脍炙人口的诗篇,描绘这春光好景。
桃林深处还有一个清澈的活水湖,花瓣随风飘落在湖水上,游来游去的鱼儿张口吞下,在做菜肴炙烤时便也有了桃花香。不过这事呀,需得瞒着寺里的方丈,悄悄的烤。
“顾芜川,近几日奉之哥哥可曾对你说了什么?”顾清河坐在绣墩上,洁白润泽的指甲挑着鹅梨香,状似漫不经心的问。
“何公子对我的态度不算热情也不算冷淡,我也捉摸不透。”手中的帕子被我绞成一团。
顾清河瞥见了皱皱巴巴的帕子,嗤笑了一声,小家子气。
她附在我耳旁,小声说完了她明日的计划后又觉得还是太够便宜我了,“你会得一个媵妾的名头,到时候你若想出京,我会给你一笔钱,你可别和我抢奉之哥哥,不然我必叫你生不如死。”
“喏。”
半夜我悄悄的把两张纸条交给小太监行一。
行一是我与阿兄救下来的一个小太监。当时有个尖嘴猴腮的老太监说他偷了宫里的东西,死命地打他,还是被我和阿兄瞧见了,使了些手段才堪堪保住他一条小命。
行一和我年岁差不多,学过几招功夫,虽说打不过宫中的禁卫,跑的功夫确是一等一的,平日里我与阿兄的信也是他送的。
“千万别告诉阿兄,听见了没?”我再三叮嘱行一,“不然我们俩就都完了。”
“知道了知道了,公主你放心。”行一拍了拍胸脯,“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他咧嘴一笑,模样倒是周正,若是没有进宫,怕也是哪位小娘子的春闺梦里人。
第二日傍晚,何奉之在屋中踱来踱去,不知道是否要赴约。
他的侍从何召进言,“公子您若是相见便去见,不想见她便不去,爱慕您的女子何其多,公子您连清河公主的邀约您一向都推辞了,为何在这位公主面前却犯了难呢?”
何奉之想起了顾芜川那张笑盈盈的脸,嫩生生,能掐出水来,想起她甜甜脆脆的喊着奉之哥哥,又摇了摇头。“你说她喜欢我?”
“难道不是吗?”何召愣了。
“非也,非也”,何奉之摇摇头,“她虽嘴上说着爱慕与我,日日来寻我,可是”,何奉之脸色突变,桃花眼中寒光一闪,“哪有女子如此大方不扭捏,甚至脸都不红。她真是喜欢我?”
何召又一次愣住了。
“公子,这是芜川公主给您的小笺。”一个蓝衣小公公弯腰双手递上一张秋香色的笺纸。“公主说有好戏等您。”
何奉之犹豫了一秒钟,俊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耳边响起了芜川最后的那句话,“我想公子也会喜欢我的。”
“请回公主,在下会赴约的。”何奉之的睫毛浓密,微微低垂便投下了一片阴影。
......
春日夜晚的寒气依旧袭人,何奉之特地系了一件雀青蓝纹披风,身着圆领窄袖裹绒的长衫,金丝腰带一圈,勾勒出欣长的身姿,冷傲孤清,像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
到了约定好的竹林古潭边的长廊亭子处,左等右等不见人,何奉之站起来又坐下,暗暗有些不安。
此时,竹林旁边的桃花湖传来了一声简短的女子尖叫。
“何召你听见什么了吗?”何奉之剑眉紧促。
“属下是隐约听见了一个女声。”
“走”,何奉之疾步走出亭子。
余晖远方入了半边夜色,桃花湖边。
只有顾芜川一个人湿淋淋的坐在岸上,黑色的发丝紧紧贴在身上,往日里狡黠的杏眼中此刻情绪复杂,有不安,有得意,还有一丝让人难以捕捉到的疯狂。
何奉之走近,这个被湖水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子咬着牙站了起来,拎干自己身上的水,似葱段般的手指冻得通红,圆若银盘的脸上却绽开了一抹笑容,像是一朵无辜艳丽的花,
“何公子,你来晚了,她已经死了。”
“谁?”
何奉之虽不安,却有一种奇异的对顾芜川的信任感。
他笃信他看人的第一感觉,他不会为一个心怀叵测之人披上自己的披风。
如果是,那么他算是栽在这个看起来幼小而惹人怜爱的小兽手上了。
“顾清河,”我冷得牙齿咯咯作响,“所以何公子请我吃的烤鱼有没有开始烤?”
何奉之看着面前女子忍着刺骨的湖水之寒,昂起头,倔强地和他周旋着。
不知是欣赏多一些还是心疼泛起,他第二次解下披风围在她不停哆嗦着的身上,“有,公主请移步。”
......
桃花湖的表面依旧波澜不惊,静悄悄的,只有虫鸟的鸣叫声。
顾明溪披着一件黑色斗篷,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条,匆匆赶来。
“你怎么现在约见我,有什么事赶快说。顾清河已经觉察到不对了,说不定她已经私下里开始怀疑我了,咱们俩要少见才是。”
劈头盖脸一顿话让同样急急赶来的何散之一顿,脸上肌肉扭曲,他眼珠子四处转动,额头开始微微冒汗,一种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了他。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顾明溪手一推他,这人这怎么像个榆木桩子似的,
“有什么事快说。”顾明溪四处张望,“等会子被人瞧了多不好。”
“这信不是我给你的。”
何散之张开手掌,手心赫然是同顾明溪一模一样的纸条。
“我们被人算计了,赶快离开此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慌张与心虚,“走!”
“娘娘就快到了,就是前面的那块湖。芜川公主私自约了何公子,又假意跌下水。害得殿下为了救她,也扑了进去,”绛珠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从人,“不过,公主已经被何公子救...”
两道明黄色的身影堵住了顾明溪与何散之的路。
绛珠哑然。
“我清儿呢?”皇后此时眼中顾不了那么多了,焦急问道。
“回娘娘,我并未见到清河妹妹。”顾明溪伏在地上回道。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神色淡淡,缓缓出声问道,“何散之?”
“诺,正是臣下。”何散之手紧紧扣住衣袍一角,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滚下。
皇帝冷声道,“你父亲还曾与朕几次谈到过你,说你天资聪颖不输你嫡亲大哥,想给你某个差事。你的聪明倒用在了这些地方!”
皇帝周围的气息随之凝固了起来,在场之人大气都不敢出。
何散之的肩膀以人看不见的幅度微微颤起来,完了,他绝望的闭上眼。
“陛下,现如今找到清儿才是最重要的,”皇后头上的风穿牡丹双色步摇晃得叮当作响,“绛珠!绛珠!你说公主在这!?”
绛珠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刚刚与芜川公主还有何奉之公子在这...”
“人呢?”皇后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去,快去桃林附近搜。”
宫人将桃林与竹林翻了遍也寻不到人的踪迹,只能见到竹林处一个小亭子里炙烤鱼的灰烬。
“我清儿呢?”皇后厉声责问,“快去搜搜别的地方,去,看看清儿是不是回去了。”
顾明溪、何散之与绛珠依然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皇后的眼光像淬了毒的银针一样,恨不得将她们穿出千疮百孔。
夜色已深,除了宫中禁卫回报竹林灰烬初乃何奉之公子与芜川公主炙烤鱼时留下的,其余无任何消息。
“诗儿,”皇帝伸手揽过皇后,“去捞捞湖底吧。”
“不!不要!清儿不在里面,”皇后眼中的绝望逐渐放大,最后成了一个黑黢黢的空洞,“陛下...啊...我们清儿...”
“都是顾明溪还有他们,都是他们,害了我们的清儿,”皇后无助的泪水纵横流下,冲散了精心细描的妆容,“陛下,你要为我们的清儿报仇,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皇后你先冷静下来,”皇帝轻声安抚道。“陛下让我如何冷静”。“朕...”话头被一阵低低的惊呼声打断。
顾清河的尸体果然被打捞上来,皇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眼直直地朝被水泡肿胀的顾清河奔过去,哀呼一声,“我的清儿”,随后便昏死过去。
皇帝哀戚的看了一眼顾清河,身子微颤。最后带着带着晕倒的皇后起驾回宫了。
望着皇帝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顾明溪的背后被冷汗浸透,头皮发麻,父皇连眼神都未曾给她一个。绛珠早已受不住,吓晕过去,而何散之的手早已经被自己掐出了深深的青紫色於痕。【卷九】
听说凤栖宫的皇后疯了。
宫中上下遍布惨淡愁云,不仅来来往往路过的太监宫女们都小心翼翼不敢出任何差错,甚至连宫墙上的猫都只敢喵呜喵呜的小声嚎叫。
宋淑妃素衣荆钗跪在御书房门外,任由淅淅沥沥的小雨淋着,高声大呼,“臣妾求见陛下,明溪是被冤枉的,跪求陛下......”
大太监李公公一瞅,连五皇子顾泊林也被带了来,被抱在一个宫女的怀中,撑着伞吹着风。
坏了,这五皇子哪里受得住,李公公往门内看了看,陛下正坐在书桌前,轻轻地抚摸着清河公主生前送的一套笔架。
唉!为难差事。
李公公一跺脚,朝书房内走去。“陛下?陛下?”李公公的腰弯得更低,“淑妃娘娘和五皇子在跪着,陛下您......”
皇帝缓缓抬起头来,此刻的他才像一位失去了女儿的父亲,沧桑老态,双目红丝遍布,四处张望着,想要再寻得女儿的一抹身影。
“走,去凤栖宫看看皇后。”皇帝从宋淑妃身旁经过,看了一眼风吹得哇哇大哭的顾泊林,“你这是要朕再折损一个孩子吗?”
“陛下”,宋淑妃惨白的脸上更显得眼睛黑黝黝的,“明溪绝不可能做出弑姊妹之事啊,陛下明鉴”。
她跪伏在地,砰砰的磕着头,原本白皙的额头上瞬间红肿一片,渗出了丝丝血迹。
“朕自有决断。”皇帝阔步远去,宋淑妃爬过去扯住皇帝龙袍一角,“陛下放了明溪吧,她的身子在内狱里受不住啊。”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拽衣袍走了。只留宋淑妃跪坐在地,细细密密的雨飘了下来,沁得人心凉。
金碧辉煌的凤栖宫中,皇后灰白的唇抖动着,不肯喝下婢女端上来的药,“我来”,皇帝掀开帘子从屏风前大步绕了进来。
“陛下”,皇后看到皇帝,眼珠里才有一丝回神,“陛下一定为我们清儿报仇,陛下!”,皇后的声音尖锐而惨厉。
皇帝微微皱眉,把手中这碗黑漆漆的药放下,“皇后,明溪再怎么说也是朕的女儿,虎毒不食子。况且你我也非亲眼所见她把清河推进去。”他的语气弱了几分,“说不定清河是自己不小心掉了进去呢?”
“陛下,陛下!”皇后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绛珠说是为了救芜川,何奉之也在的。”皇后仪态全失,语无伦次,“把他们也一起都抓起来,严刑拷问,一定能知道,是谁害了清儿。”
“皇后,”皇帝皱眉,“你病了,好好休息。朕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他起身,吩咐宫人照顾好皇后,理了理袖口上的折纹,转头出了凤栖宫,全然不顾身后皇后的大喊大叫。
芜川确实也在那个湖泊附近的竹林,可是与何奉之在一块烤鱼?
他沉思片刻,何家暂时还不能与之撕破脸面。上次何攸才为了他那个庶子何散之低了头,若是要把他两个儿子都关押进来,何家怕是不肯罢休。
想到顾芜川,算了,荷泽宫那地方,他不想踏足。
现在他只想与顾莞尔两不相见,他对她曾无限宠爱过,万千喜爱于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她却一点也不为所动。
后来他怒极生恨,有多爱就有多恨,他撤去了所有对她的细心呵护,冷眼旁观别人对她百般折辱,她也只兀自一人抹着眼泪,从未向他低过头。
他难受极了,她心里永远只有那个人,他无论如何折腾,都引不起她半分在意。
还是不要去动她的命根子吧,否则他真怕这宫里留不住她了。
......
此刻,顾芜川正在波澜山上,同何奉之同船游于湖上,一方小竹桌上的两个白裂冰骨瓷盘里错落有致的摆放着精致的糕点,何召与行一均在船外侯着。
“这就是公主说我一定会喜欢的好戏?”何奉之不薄不厚的嘴唇微微上扬,在这寸方天地中沏茶的动作仍优雅贵气,怡然自得。
“何公子不喜欢吗?”我手中的糕点不停地往嘴里送,何氏不愧是世家大族,吃食上的讲究真是无可挑剔。
何奉之默不作声,看着眼前女子粉红的双腮鼓鼓,活像一只小仓鼠。暗自笑道,这糕点当真有这么好吃,他也随着拿起了一块红豆芙蓉糕放入嘴中,甜腻。
“喜欢”,何奉之微微一笑,星眸中仿佛万千颗流星滑一般闪耀,让人不自觉的便沉溺其中。
“那何公子可得感谢我,帮你除了这个你想动手却一直犹豫的庶弟。”
我边说边吃,嗝,被这软糯的糕点噎住了。“咳咳咳”,我痛苦地闭上双眼,果然乐极生悲。
“小心点”,何奉之斯文地递上一盏茶。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像一块上好的玉佩泛着光泽,是一双连女子都自愧不如的手。
果然,止嗝的不是这盏茶,而是这双漂亮的手。
“公主神机妙算,在下佩服佩服”,何奉之顺手递来一方帕子,“擦擦嘴,不过公主如何知道我这庶弟与明溪公主有染呢?”
“不,他们顶多算是狼狈为奸,你庶弟染指的是顾清河”。我又抿了一口茶,“而且,借的还是你的名头”。
何奉之脸上不显,心中却已大骇。
“哦?怎么说?”
“他借了你的名头占了顾清河的身子,而后被杨嫔撞见,顾清河本欲威胁杨嫔服下毒药。可杨嫔为了腹中胎儿不愿饮下此毒,她便推了杨嫔下去”。
我垂眸,放下手中的糕点,接着说道。
“春寒料峭,湖底的水冰冷,杨嫔娘娘是活活被冻死的,一尸两命。可她顾清河呢?好好地待在凤栖宫中,谋划着如何将她与何散之的孽子栽赃到你头上,过她的美日子。”
我眼中迸发出恨意,望向何奉之,“你说我会让她如愿吗?”
何奉之心中一惊,怪不得前段日子顾清河总是不断暗示自己娶她,原来如此。
“那何某要多谢公主了”,何奉之深深一躬。
“那你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就行”,我毫不客气。
噗嗤,何奉之心里嗤笑,蹬鼻子上脸。“公主可是把我也算计得准准的,绑死了我,让陛下和皇后不把矛头对准你,让我父亲只得放弃我这庶弟,厉害。”
“那又如何?”我不以为然,“反正你我二人夙愿得尝,不好吗?”
“公主如此煞费心机,甚至不惜把自己卷入其中,莫非杨嫔娘娘对公主有大恩,还是公主与四皇子走得极近?
他的桃花眼中尽是探究,微微眯起,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何氏,暂时不知是敌是友,这种世家大族心思难以捉摸,通常他们也不会只押一单注。
我故作可爱的笑了笑,甜甜地说道,“因为我喜欢何公子呀。”
何奉之看着这个毫无说谎廉耻心的姑娘笑眯眯地说喜欢自己,“当真?”
“当真,我从小在宫中备受欺凌,我喜欢的每次都被顾清河她们抢走,从未尝过拥有的感觉。我只想知道夺得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我边说边假意流下泪水,趁着用帕子擦眼角的空隙里看他是何表情。
说哭就哭,这是何奉之猝不及防的。
他嘴角牵起,“那既然如此,公主嫁与臣可好?算是如愿以偿。”
他的眼里不带一丝情意,满满的是戏谑。
“这...”
“怎么了,公主喜欢在下又不愿嫁与在下,这是何意?”何奉之讥讽道,这个小骗子当真是满嘴荒唐。
“我舍不得我母妃,我...”
眼泪忽然掉得更快了,不知怎么地,大仇得报,却仔细回想起这些年宫中的不易,我哭的更加真切了。
“好了好了”,何奉之看着眼前的女孩认认真真的哭了起来,反倒是手脚无措了,“是臣的不对,公主别哭啦。”
“你...”,我又开始了打嗝,“嗝,你这人,嗝,你若是能将我,嗝,和母妃都带出宫来,嗝,我就嫁与你也无妨”。
何奉之心田汹涌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他看着眼前的小哭包,奶萌奶萌的,又装作张牙舞爪的样子,真可爱。
他眼睛眯了眯,不知娶了她,在床上欺负起来是什么样子。
忽然口干舌燥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动。【卷十】
在夕阳还未散去时,我回到了菏泽宫。阿兄脸色阴沉的坐在我的房间中,吓我一跳。
“阿兄?”我心虚的舔了舔嘴唇,“你怎么来了?”
“去哪了?”顾眠山冷冰冰的问。
“我...我去了宫外玩去了”,我盯着自己的脚尖。
“行一!”顾眠山脸色越来越黑。
行一“咚”的一声跪下,左顾右顾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说,我是去找何奉之去了。”长痛不如短痛,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哦?找何奉之?”顾眠山心中郁结,“找他商量如何给你的计划收尾去了?”
“阿兄,我...”我垂头丧气,无法狡辩,阿兄什么都知道。
我只能老老实实把过程都说与阿兄听,“我错了,阿兄”,我眼巴巴的望着他,“下次保证不会了,阿兄”,我还像小时候一般晃着他的手,摇来摇去。
“好了好了”,顾眠山无奈道,“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还有什么事,一定要首先告诉阿兄,阿兄来。”
“好”,顾眠山听到面前这个狡猾的小兔子亮声答道,如同珠翠落玉盘一般清脆悦耳。
“这是这次你有了嫌疑,皇后那幅疯癫模样”,顾眠山担忧道,“何奉之她鞭长莫及,可你,她必然不会放过。”
“大不了把我关上几天”,我毫不在意,“阿兄你帮我瞒住母妃就好”。
“唉”,顾眠山长叹一口气。
......
宫中内狱里,顾明溪触目所及之处皆是肮脏污秽,她像个犯人一般被关押在这已经好几天了,无人问津。
“来人!来个人!”她大声尖叫着,可是回答她的只有长长的甬道中传来的回声,“啊~”,崩溃人的心理往往就在一瞬间。
到底是谁,是谁算计了她。等她出狱后,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要原封不动的偿还给他,顾明溪的拳头捏的紧紧的。
“嘭”,门外一阵喧哗,“都让开,否则尔等可以试试看有几条命来阻拦本宫。”
狱官跪在地上,暗道大事不妙,“娘娘,陛下未曾有旨......”
“让开”,皇后撇开狱官,手持一把淬亮的青龙剑,一步一步走至顾明溪的牢房前,“今日本宫要一片片的让你凌迟至死,让你也尝尝这死亡的滋味”。
“娘娘,我是冤枉的,有人陷害我,有人...”顾明溪紧紧贴住牢房墙壁,“不是我,不是我...”
“啊!”
皇后一剑劈开牢房门,“不是你是谁?你还想狡辩,你就是嫉妒我的清儿,你多年来假意与她交好,她如此信任与你,可你呢?”
剑贴上了顾明溪的脸颊。
她一激灵,嘭的跪下,“娘娘,娘娘!”
“溪儿,溪儿”,宋淑妃撞开了守门嬷嬷,闯入牢房中,正见着皇后手中明晃晃的长剑指着顾明溪,“娘娘不要啊!”
她扑了过去,皇后只见身后有人影闪来,她手中的剑回身一刺。
“啊啊啊~”
“啊!!!”
.......
“然后呢?”我边磕着瓜子便问行一,“别卖关子了,快说”。
“然后呀,皇后娘娘的剑直接从宋淑妃眼角下划到了耳根处,宋娘娘这幅清秀的容貌算是毁咯。”
“何散之和顾清河那大宫女咋样了?”
“绛珠当日回宫便被杖责至死,死前一直念叨着要来找您呢。”
“哼,来找我?”我摸了摸腰间的福袋,“她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难道死了就能解气了?”
“是是是,那何散之被他爹何攸力保下一条命,流放西疆去了。”
“自作孽,不可活”,我嗑完瓜子,拍了拍手,“估计皇后娘娘接下来就会找上我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日上午我便被请到凤栖宫喝茶了,阿芜呀阿芜,你可真是个大预言师。
主座上,皇后正襟危坐,我跪的脚都麻了,这个女人还一言不发,看来今天是要好好地磋磨我了,唉,生活不易,阿芜叹气。
“顾芜川我听说你好生爱慕何奉之?”皇后冷冷问道,
“我...有那么一点吧”,我怯生生的回答。
“这就是你害死我清儿的缘由?”皇后怒极,脸色涨红。
“不不不,娘娘您误会了。”
我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芜川自知不受陛下宠爱,何公子是何身份,京中闺中少女们的心仪之人,我怎敢高攀。”
“哦?”
“我知晓清河姐姐深深的爱慕着何公子,灯火如何与日月争辉,我自始至终都只求侍奉于何公子身侧,哪怕做个妾也好”,演到深处,我不由得洒了两滴泪水,“清河姐姐垂怜我,曾说只要她能嫁入何家,便圆了我的心愿。”
“是本宫一直拦着她”,皇后低声垂泪。
“姐姐想让何公子主动上门向陛下求娶,可何公子迟迟未来,姐姐不得不出此下策。可当我找到在竹林中烤鱼的何公子时,绛珠却急匆匆来与我说,明溪姐姐来了,清河姐姐临时改变主意了,让我不要过去了。”
“然后呢?”皇后哀凄问道。
“然后便是如您所见那样”,我跪伏在地。
皇后久久不曾言语。
“清河姐姐还...”我支支吾吾。
“说!”
“姐姐她还有着身孕。”我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
可这个消息就像在皇后心中炸起了一道雷,把她劈得一阵眩晕。
“我儿...一尸两命啊!”皇后又昏了过去。【卷十一】
“顾泊林被皇后抱养,何嫔也恨死了皇后,她的儿子折在她手里,现在亲弟弟又栽在凤栖宫。”顾眠山擦药的手顿了顿,“这就是阿芜说的结果么?”
“嘶”,后背大片大片的伤口疼得我抽气,“最坚固的城池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皇后娘娘如今可是孤掌难鸣。”
“别动别动”,
这些伤痕好似一道道鞭子,抽在顾眠山心口,他轻声说道,
“但是皇后还有太后呢,扳倒她非一日之事,就值得你费这样大的代价?”顾眠山一勺一勺地为她喂着药。
何奉之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幕,他大大方方地把礼盒放在桌上,正经道,“我来看看公主的伤好些了没?”
顾眠山抬头看了一眼他,两人视线交汇之处,隐隐闻得到电光火石之味,慢慢在空气中散开来。
......
皇帝为顾清河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请来得道高僧为她念经祈七七四十九天,又追封其为嘉礼长公主,甚至附属的边境小国都派出了使者前来吊唁。
皇后抱着顾泊林在顾清河的丧礼上招待各方人士,她端正又不失优雅地回礼,脸上的哀戚却像是刻在脸皮上一般,让人无论如何都不敢大声畅快的喘气。
顾泊林哇哇大哭起来,灵堂一刹那安静了下来,只余这哭声嘹亮回荡在白幡中。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皇后身上,她轻轻的晃动着手中的孩子,细长的指甲从婴儿白嫩的皮肤上划过,“不哭了,不哭了,我的儿”,哄孩子的儿歌响起,声线却是颤抖着的,像是诅咒,又像是哀泣,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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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淑妃也疯了?”我轻轻吮吸着多汁的葡萄,西域来的金贵水果,的确甘甜。
“是”,何奉之一撩袍,坐在我面前的小竹椅上,“被皇后吓疯的,而且你猜怎么着?”
“怎么?”
“皇后还明目张胆的杖杀了一位低位嫔妃”
“为何,”
“就因为这美人在侍奉灵前贡品时,呕出来了些脏物,就被斥责不敬公主,当场拖出去赐了五十大板,人就没了。”
何奉之眼里闪过一丝怜悯,“据说还有了一个月身孕,只是太医还未确诊罢了,现在人没了,陛下太后不追究,此事自然这宫中便无人问津。”
皇后皇后,欲先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上面的水珠折射出饱满圆润。
“干嘛?”
“在想什么呢?”何奉之挑眉笑了笑,“在想如何嫁与我么?”
我语塞,最近这翩翩浊世公子何奉之天天在我这荷泽公打转,害得我不得不为他遮遮掩掩,也亏了菏泽宫往日并无多少人踏足,倒也无碍。
“我嫁与你?”
面前的狡黠女子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可他就是爱极了这幅样子,像只小狐狸,明明知道她又想骗你,可却忍不住想去听听她说了什么。若是把耳朵堵起来不听,便好似世界失了颜色一般。
“嫁与我,在下愿迎诺和长公主于何府,好生供奉。”何奉之心里的鼓突突的,生怕狐狸跑了,只能一步步诱之。
“诺和长公主?”
“就是你的母妃。”何奉之静静地看着她,看来无人与她说过真相,在皇帝昔日里的大清洗中说出来的人都死了。
“哦”,我心里木木的,并没有突如其来晴天霹雳的失措感,反倒是验证了我心中的猜想,原来我真的不是亲生的。
可母亲,我的母妃,她是陛下最小的姑姑,先帝的幼妹,却像是禁脔一般被囚禁在宫中,当今的皇帝竟如此罔顾人伦,欺辱宗亲。
心中一阵阵恶寒,金玉镶嵌的皇宫中住的是双眼猩红散发着淫欲的魔鬼。
“芜川,这并不是你的错。”何奉之看着眼前人久久不语,又觉后悔,怕她想不开去。
良久,我问道,“我的父亲是谁?母妃入了宫,他还活着吗?”
印象中的“父亲”这个词还是属于那个穿着黄袍的人。提起这个词,心中还会钝钝的疼,可如今却告诉我,我的父亲不是他,可是却生死不明。
“嫁与我,阿芜”,他紧紧抱住面前蔫巴掉的小狐狸。
“嫁了你,母妃就能出宫?”我勾起嘴角。
“嫁了我,你的阿兄四皇子便会如愿以偿的登上大宝之位。届时,你母妃自然可以出宫修行。”
他闪耀耀的眸子看着我,眼里是少年的势在必得,又带着义无反顾的勇敢,一路向前。
“我的阿兄自然会是皇帝,”我不甘示弱。
何奉之微笑不语。
我知道,如今不仅后宫中各种势力明里暗里在较劲,朝堂之上也开始涌动起滔天巨浪,权位之争,如深渊之上走钢丝,一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
我沉吟片刻,“好,我嫁你”,抬头看着他,“不过我希望,在此之前,你能够把你家里的牛鬼蛇神都清理干净。”
“自是无碍,现在我爹可只有我一个儿子了。”何奉之笑得清风朗月,人畜无害。
“还有,你真的要娶一个不爱你之人吗?”我坚定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何奉之目光闪躲,“我这张脸,公主日日看着,何某不信公主不会动心”。
切,自大鬼。
朝堂与后宫的诡谲云涌都未能撼动世家,毕竟存活了数代之久的世家们都知道,不蹚浑水,扫自家门前雪即可。
何父在何奉之冷着一张冰块脸的注视下,骂骂咧咧的进宫请旨去了。
......
御书房里,何父何攸与顾眠山僵持着。
“不,儿臣以为不妥,芜川妹妹万万不可嫁与何奉之”,顾眠山手中的拳头攥紧了,拼命按捺住立马跑出御书房,提起顾芜川训斥一顿的冲动。
“哦?”皇帝眼中回忆翻涌,终于从记忆的角落中搜刮出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她如今也到了大婚的年龄了么?
“何家何散之品行不端,何氏骄奢淫逸,目无天威,怎可奉主”。
“此事稍后再议吧。”
一旦介入了朝堂,哪怕再小的事都会权衡利弊再三,皇位上的每分每秒都注定永不得安生。
......
“顾芜川!”
阿兄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朝着我大吼道。
“怎么啦?”
阿兄少有朝我如此大发雷霆的时候,哪怕是我擅自杀了顾清河,他也没对我大声过一句。
“你就这么把你自己卖给何家啦?”顾眠山红着眼,死死地瞪着我,双手捏着我的肩膀晃,“你说,你喜不喜欢他?”
“我。。。”
“说啊!”
顾眠山一刻也忍不了,心中的酸胀感简直要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全部撑开,他一想到阿芜脸色潮红,香肩披露着在旖旎的红纱软帐中不情愿地承欢与何奉之身下时,他整个人几乎炸裂开来。
“阿兄!”
我妄想挣开,可是确实徒劳,男子的力气大的惊人。
“我嫁他,以何家为首的世家便都会倒向你,我反正是要嫁人的。”
我忍着疼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阿芜不嫁人,阿芜永远与我在一起好不好,不要离开阿兄,好不好?”
顾眠山手中的力气逐渐卸去,无力的靠在柱子上,“都是阿兄不好,阿兄无能。”
阿兄乌黑的一缕长发飘落下来,遮住了眼睫,也遮住了眼中的一片潋滟水光,高挺的鼻梁遮住光线,半边脸隐匿在黑暗中,日光偏移,阿兄也好像隐入了黑暗之中。
“阿兄,我会经常回宫来看你的”,我蹲下去轻轻抱住他,“等母妃的病好了,我好想带她出去走走,找找我真正的父亲。”
“所以,阿兄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呀。”我像儿时一般,轻轻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湿润润的。
顾眠山慢慢站起,“阿芜想让我当皇帝,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嫁与好郎君,然后与你母妃出宫么?”
“阿兄!”我生气了,“无论嫁与谁,只要能帮到阿兄,我都愿意。况且阿兄当上皇帝不是我们所有人的期盼么?”
“不,你不会嫁给别人”,顾眠山转头走了,未再看她一眼。
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削臂劲腰,明明迈着一双修长的腿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背影却透着一丝狼狈。
......
云梦宫中,梁贵妃召见了她的新儿子,她细细的筛着药粉,清苦得了涩味阵阵飘散,
“坐吧,你如今不是年少不知事的人了,自有自的想法。”
“儿臣只是不想阿芜赔了自己一生的幸福。”顾眠山面不改色道。
“哦?”梁贵妃眼皮都没抬一下,“嫁与何家嫡子,难不成还委屈了她?”
顾眠山心中一紧,沉默不语。
二人像是相互角力一般,云梦宫的气氛渐渐凝固起来,梁贵妃后的绿窈想要出声缓和一下,被梁贵妃制住,“本宫乏了,你且先出宫去吧。”
日出东边西边雨,火烧的红云下淅淅沥沥的雨点不曾停歇,点点滴滴敲在生的娇艳的花骨朵上,像是女子的芙蓉面。
“绿窈,本宫是真的乏了”,清雅高贵的女子徒步走入雨中,折下一枝月季,“他们皇室里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娘娘,您小心身子”,绿窈匆匆取了雨伞出来,“况且四皇子殿下许是与阿芜公主手足情深,舍不得呢。”
“舍不得”,素白纤细的手指悍然折断手中的花杆,“他的眼神可是与当年的皇帝一模一样,本宫瞧的清清楚楚”。
身着云山苍月色宫装的女子浑身忍不住的颤抖,乌黑发髻上坠着的蓝水晶步摇一阵晃动,“她们母女俩真是祸害”。
绿窈不敢出声。
“去吧,这么多年了,也算是做个了断吧”,梁贵妃闭上眼,如出云之月搬皎洁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厉色与决然,“陛下对梁家的兵权早已虎视眈眈了,只怕他还是属意太子的。”
“唉”,飘来一声轻叹,“母亲九泉之下是不会原谅我了”。
一黑甲骑士快马从京城飞出,绕过雄伟的骞河天险,翻过焉山与胡布大草原,到达了西疆,停留两天之后,一封密信被恭敬的呈放在皇帝的书桌上。【卷十二】
命运的车轮扎扎而来,而我还在不知不觉中中就被碾碎了一切。
我眼前的景色飞快的褪去,仿佛被绑在一支离弦的箭上一般,阿兄愤怒离去时的脸庞,被太子绑走时甲士的大刀,被何奉之在护城河里救起时的绊住我的水草腥味,所有一切都在飞快的远离我。
醒来时,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华华丽丽的枯桔粉缎床帐,幽幽的木质香中沁着香甜的果子味。
喉咙像是多日未进水一般干涸,浑身筋骨酸痛,连翻个身的劲儿都没有,阳光又刺眼,我只能闭上眼睛,头昏脑涨地奋力晃动帘子,企图引起注意。
“主儿醒了”
是行一的声音,“行一”,我艰难发声。
“我在,我在”,行一边抹眼泪边问,“您想吃点什么?”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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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先帝最小的公主,是当今天子之亲妹,谁给你们的胆子唤我『娘娘』?”
顾眠山进来便见到这么一幅场景,他的阿芜像一只虚弱却张牙舞爪的猫,靠在桌几上大声呵斥着,地下跪了满满一地的鹅黄色宫装宫女。
“阿芜”他轻声唤道。
“阿兄”,我踉踉跄跄跑过去,迎接我的还是一个温暖而宽容的怀抱。
“她们竟敢如此折辱我,阿兄,还好你来了”,我贪恋的抱紧了阿兄,“在狱中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在那了,呜呜呜...”
“阿兄怎么会舍得让你死呢”,顾眠山轻轻地,近乎贪婪的嗅了嗅怀中软云身上的香味,甜丝丝的,却又不腻人,光滑的皮肤上是温热的触感,叫人不愿离手。
重获光明的我还没有发现一切异样,在这个长生殿中欢欢喜喜的住了两天,宫中的婢子们也被我赶了出去,只余下行一。
直到董美人闯入长生殿,她娇娇叫了我一声“芜妃娘娘”,又阴阳怪气道,“原来是陛下旧时之人,怪不得如此眼熟”。
我抓花了她的脸。
......
晚上阿兄来的时候,我只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阿兄,我想出宫去”,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
“阿芜”,顾眠山手忙脚乱的拭去一滴滴拂落的眼泪,亮晶晶的,一点一点淌在他的心里。
“陪着我好不好?”
“我们自该是在一起的,阿芜”,他抚着我的脸轻轻说道,“我们应当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我不能没有你”。
我的心底里凉透了,“阿兄”,浑身颤抖,坚持说道,“我要出宫”。
“阿芜,你病了”,顾眠山眼底猩红,阿芜一定要留在他身边,“不要说胡话了,阿芜”
我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我冷冷嗤笑一声,“果然是亲父子”。
我抬起头望向他,还是我最熟悉的俊秀玉容,可是曾经那个我视为救赎的阿兄,此刻却只想吞噬我。
“阿兄,不要变成和父皇一样,好吗”,我拼命使自己冷静下来,细细与他周旋,“你知道,我最讨厌父皇了”。
“阿芜,你不是父皇的血脉,我们不是亲兄妹”,顾眠山疯狂地捏着我的肩膀,“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你现在是宫中的芜妃”。
我沉默不语。
太绝望了,我继承了母妃的容貌,也继承了母妃的命运。
我只能为自己筹谋了,我不想待在这个腐烂的,吃人的皇宫,里面让人窒息抓狂。
我要逃。【卷十三】
行一告诉我,何奉之又在大殿上向阿兄求娶我。
“陛下虽未坦言拒绝,可是言行举止中却透露着威胁,随即又挑了许多世家的刺”,行一慢慢的把打听来的消息告知与我,“可何公子下朝后又在御书房外跪了许久呢,被陛下责令出宫了”。
“拿一张丁香紫小笺与我”,我吩咐行一。
“诺”
“宫门下钥之前,找个办法把这个递给何奉之”,我苦笑,多年兄妹一场,到头来真正想救我的还是何奉之。
......
顾眠山恼怒地坐在金龙盘绕的座椅上,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何奉之竟然还对阿芜惦念着,肖想帝王的人。
“陛下,云梦宫的梁太后宣见陛下”。
还未入宫,一股药香味便飘了出来,顾眠山大步跨入云梦宫。
绿窈随即为他沏上一杯上好的云顶雾茶,顾眠山端起细细抿一口,“母后请朕来此,可有事要与朕说?”
“长生殿的事,皇帝是瞒不住前朝大臣的”,如今已经是太后的梁氏缓缓说道,“皇帝既不纳后宫,也不立后,怕是人心惶惶。”
“朕自有决断”,顾眠山生硬说道。
“你们是亲兄妹”,梁贵妃死死盯住皇帝说道,“你难道要比先帝更覆乱纲常吗?”
“母后”,顾眠山眼神凌厉起来,“您明知阿芜不是父皇的血脉”。
“不管她是不是,她都是先帝生前亲赐的公主”,梁太后气极,“你纳了你的亲妹妹,还不够荒淫无度吗?”
显然是被“亲妹妹”一说刺激到了,顾眠山一甩袖子,一言不发的走出了云梦宫。
“娘娘”,绿窈看着梁太后扯断的佛串,“您别气坏了身子,公主还得指望着您呢”。
梁太后闭上眼,风韵犹存的脸庞上尽是疲惫,“我朝气运不堪呐,如此刚愎自用,荒淫无度的君王,这江山怕是摇摇欲坠”。
“娘娘”,绿窈的眼神无奈而心疼。
......
夜逐渐深了,风中夹杂着躁动的蝉鸣,再绕过这条杂草丛生的小径,我就能见到外面广阔的世界啦。仿佛能嗅到自由而新鲜的空气,我向行一招招手,意示他再快点。
出了这面斑驳宫墙,我长长地喘了口气,“行一,我们终于跑出来啦,我们自由啦!”
“嗯嗯,公主我们去前面小路旁的那片小竹林等何公子吧,他那日和奴婢说了那处”。
“好,走”。
等啊等,
一个时辰过去了,何奉之还没有出现。
我焦急的转来转去,时不时的探出头看看,“他是不是放我鸽子了”。
行一不敢吱声。
四周逐渐被夜幕笼罩,虫鸣声逐渐变厚,周围安静的令人害怕,忽然一阵疾风吹过,哗啦啦响起了草摇曳摆动的声响,像是在嘲笑我们俩人。
“行一,我们再等一刻钟”,我沉下心,“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走,离开这在再想办法联系他”。
我背着包袱坐在石凳上,手指依次敲着光滑坚硬的桌面,哒哒哒的声音却更让人心烦了。
行一也急得在我身边转来转去,“这何公子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来不了了?”
“行了行了”,我扶额,“别转了,我们走,到时候再看说,我们......”
脚下的土忽然震动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我和行一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完了”。
“跑!”我和行一齐齐向密林中跑去。
可是没用,我们在宫中待太久了,根本跑不过训练有素的禁军。
轻而易举的,我和行一被捆到了阿兄面前,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可怖。
闪动跳跃着的火苗下,阿兄狠狠地看着我,“为什么要跑呢?阿芜?”
我扬着头,“我想出宫”。
“哦?是吗?”阿兄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既然阿芜执意不肯听我的话,那么阿兄就不能事事如你所愿了”。
“打断他的腿”,顾眠山手中的长鞭一扬,行一立马被压着的禁军闷声打折了一只腿。
“啊!”行一额头上都是绿豆大的汗珠。
“你住手!你个疯子”,我拼命挣扎,可惜一如当年未能挣扎开嬷嬷的手中一般,我护不住母妃,也护不住行一。
“他是行一啊!和我们一起长大的行一!”我大声呵骂他,“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疯子”。
“下次就是他的胳膊了,阿芜”,顾眠山清冷的笑了起来,没有一丝温度。
我的心坠如坠冰窖。
他朝我伸出手,“来,阿芜,同朕一起回宫”。
我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行一,哆哆嗦嗦地把手递给了顾眠山。
曾无数次温暖过我的略干燥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可它现在却像一条蛇一样,黏腻腻地缠了上来。
顾眠山把我放在他怀里,紧紧用披风围住,然后调转马头,“驾!回宫”。
一骑绝尘,守城门将只能看到着明黄龙袍的天子胸前的黑色披风下隐隐露出来的一只豆绿色的小鞋,还有随风飘露出来的几缕秀发。
乾坤宫中,一对绘满五彩龙凤的红烛在缓缓燃烧着,大红的福禄寿喜被刺入眼帘,上面的花生和喜果,而旁边挑杆酒壶等一应俱全。
我被几个手脚麻利的姑姑从头到脚摁住梳洗了一遍,又被按住换上了一套娇艳的大红凤袍,虽未长开,可毕竟承了母妃七分的美貌,一瞥镜中的自己,略施粉黛便已是绝艳娇色,
只是大红唇却勾不起一丝笑容 ,佳人的脸上冷冷的,甚至闭上眼,不愿见到如此打扮的自己。
“阿芜,”顾眠山等福寿嬷嬷念完祝词后,迫不及待调挑开红盖头,饶是眼前的美人一张冰山脸,可也足以让这个年轻的帝王神魂颠倒,“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来,吃个饺子”,顾眠山接过嬷嬷手中的瓷碗,仔细地吹了吹,舀了一个饺子喂至我嘴边。
我斜着眼看他,
“阿芜”,顾眠山依然笑眯眯的,像是在讨好,“不要不听话”。
明明有着最光彩夺目的眼眸,一次次成为我的光,此刻却要将我亲手拖入黑暗。
卸下帝王的威严,他此刻像一个普通的,期待着爱人回应的少年一般,一身大红喜袍更衬出他如玉一般白皙的肌肤,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此时也用红带子成高马尾扎在头顶,噙着笑意充满期盼地望着我,眼里是闪闪星河淌动着。
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不过如此。
可他是我哥哥。
我不情不愿的张了嘴,
“是生的对吧,阿芜?”
他倒是替我答了嬷嬷的问题。
走完了民间普通夫妻的流程之后,宫人尽数退去,大红的百子千孙帐中只余下我和他。
尽管卸去重重的凤冠,这空中黏腻的气息还是让我的汗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
“阿芜”,眼前的少年缓缓褪去衣带,脱去外衫。
“你是我兄长,我的哥哥”,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顾眠山你要乱了伦理纲常纲吗!”
“不”,他的指腹亲亲抚过我的脸颊,引起我一阵战栗,“阿芜早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妹,喝了交杯酒,我们就是夫妻”。
“走开”,我欲打掉他的手,却惊恐地发现我的身子软绵绵的,“顾眠山!”,我咬牙切齿地大喊,“你这禽兽”。
“听话”,他欺身向前,在我额头上轻轻覆上一吻,随手抽出了我藏在衣袖中的刀片,“不要伤了自己”。
屈辱的泪水夹杂的悔恨流了下来,浪费了我一只烧鸡呀......
顾眠山用舌尖一点点的舔去我的眼泪,“不哭了,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他的手在我身上来回游走着,哗啦一声,扯开衣带,我的眼泪决堤而出。
金丝绣成的喜服被一件一件脱下,他的手法虽笨拙却极尽温柔,像是对待世间的珍宝一般。
而我却只能任由他摆弄,浑身发软。
身上的一寸寸肌肤都被反复的抚摸,他不断地游走,从腰间的软肉起,逐渐向上,修长的手指探入胸前的柔软间,他兴奋了起来,跨上身,双手握住两团白皙,眼中情欲迷离,俯下身噙着我的耳垂,湿湿吮吸着。
“阿芜,我们是这是世上彼此最亲密的人好不好?”
我脸色通红,酒效逐渐升温,我的四肢身段仿佛要化成一淌水,甚至在他的挑逗下忍不住嘤咛出声,羞耻极了,泪珠一颗颗地从眼角流下。
可这却大大挑起来他的兴奋,“阿芜,你太美了,美得惊心动魄,让朕无法自拔”。
我恨不得给他一耳光,可是却全然掌控不了自己。
他手下的的力度加大,身子逐渐从我的腰部往下滑,而后又覆在我身上,用膝盖的把我的腿顶开。
坚硬的物什在周围蹭来蹭去,我难受极了,却又说不出话来,整个身子滚烫,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他一只手握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在我平坦的腹部滑来滑去,然后又把我的手举到头顶,用最纯真的眼神望着我,“阿芜是不是也很想要?”
我闭眼,不想看他。
他却折腾得我更狠了,在我的旁边用手指挑逗着,引起我一阵颤抖,又在我的肩头啃上一口,像是玩弄着一个玩具。
少年的眼尾发红,发丝垂下来,粗粗的喘息着,“阿芜可真好玩,可是我忍不住了这么办?就想现在吃了阿芜”。
说罢,又用修长的手指从腹部往下滑,“可惜还不够呢!”,两腿间晶莹白嫩的皮肤微微发抖,可是这条鱼儿却仍然觉得太过于干涩,又往下滑到小腿和脚踝。
粉嫩白润的脚指头蜷起,顾眠山垂下头,轻轻的咬了一口,只见两条均匀的长腿微微弯起,他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