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动物城》没能解决的两个问题

  继此起彼伏的非裔族群运动,以及围绕大选的撕逼大战后,最近大洋彼岸又整出了一个大新闻——毒品合法化。俄勒冈州在上个月宣布少量持有可卡因、海洛因、致幻蘑菇等硬性毒品将不再视为犯罪,取而代之的是100美元的罚款(还没闯红灯罚得多)。而在这之前,宣布**合法的州早已达到了两位数,也许照此发展下去,距离美国在联邦层面宣布某些毒品的合法已经不远了。

  根据专家的说法,毒品合法化的趋势正是为了解决如今美国日益严峻的毒品问题。美国的毒品问题有多严重?一是致死人数逐年上升。据统计在1999年至2015年期间,美国有超过56万人因吸毒而丧生,甚至成为2015年和2016年美国人预期寿命连续两年下降(半个世纪来首次出现)的主要原因;二是严重影响了公共卫生安全以及社会经济福利。据美国疾控中心估计,滥用处方**类药物的带来的「总负担经济」为每年785亿美元,其中包括医疗保健、公民生产力下降、毒瘾治疗和刑事司法介入的费用。

  那么这些问题是毒品合法化就能解决的吗?支持者的理由是,用一些毒性和成瘾性较低的毒品来满足吸毒者对毒品的依赖,从而降低犯罪和传染病的发生率,而且毒品合法化能为美国各地政府带来额外税收,并将其投入到为吸毒者提供医疗服务上(这逻辑听上去像是鼓励你生病,然后再用你的钱给你治病)。

  但这恐怕只是看上起很美好罢了。毒品是一种进阶性的东西,一旦习惯吸食了低阶的毒品会自然而然地追求更高阶的毒品,并且进了这样一个圈子再想出来就难了。另外,那些竭力宣传与促成合法化的群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制药企业(比如**类药物制造商),这些企业与政府的勾结公众早已心知肚明,他们绝不会出于什么人道主义目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钱包与股价。因此,毒品合法化便如疫情期间的群体免疫一样,事实的惨烈终将给他们一个响亮的耳光。

  开篇说这么一段跟《疯狂动物城》有没有联系?影片倒是没有毒品合法化的问题,但串联起剧情的重要线索之一便是一种名叫「午夜嚎叫」的植物,以这种植物制成的毒药差点造成了影片中那个「动物乌托邦」的分崩离析。既然「动物乌托邦」就是对「美利坚」的隐喻,那么用一个类似毒品的玩意儿影射现实生活中毒品的巨大危害,显然也是编剧的有的放矢。

  《疯狂动物城》是这些年好莱坞最好的动画,也许没有之一,不但体现在票房上(全球票房好像仅落后于《冰雪奇缘》和《玩具总动员4》,前者是现象级的作品,后者整个系列的地位更不必赘言),更体现在了精良的制作、令人惊叹的细节设计、颇具想象力的世界观创意、以及耐人寻味的内涵等各个方面,不是一句「来源于工业化生产体系」能够简单概述的。

  本片从立项到上映历时五年,为了了解每种动物的生活习性和特点,创作团队用了18个月的时间赴肯尼亚做了前期调研。他们研究60多种动物,拜访了许多动物学家,然后又花了两年多进行制作,才得以在影片中精准还原了它们的体态和习性。并且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拟人化的小组,让这些四足动物站起来用双腿走路时既要像人类又能保留原来的特征,无论动作还是说话都看起来没有违和感。另外一点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动物们的毛发,根据官方给出的数据,片中一只老鼠的身上就有40万根毛,而长颈鹿身上更是多达920万根。再如狐狸身上的毛色有渐变的效果,而北极熊的毛则是透明的,会因光线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色泽,这些CG渲染的工作量无疑是非常巨大的。

  在世界观的构建上,《疯狂动物城》的巧妙之处在于四大城市区域的设计不但避免了动物世界中现实生存法则上的冲突(掠食者与猎物的冲突、食草动物与食肉动物的冲突、不同体型动物生活习性的冲突、不同种群对气候环境适应的冲突等),同时又有推动剧情的作用(例如来自二线生活区域兔子镇的朱迪对大都会的向往)。从具有真实感、异质化的生活环境,到整个动物城的物理规划和文明法则,都是符合逻辑且易于让人产生代入感的。

  相比之下,反倒是剧情中兔子朱迪的成长叙事模式显得中规中矩甚至比较陈旧平庸了,无非是弱小而志向远大的主角经过奋斗,以及对社会(外在)和自我(内在)的进一步认知纠错,逆袭成功的俗套故事。在个人观影体验上,还不如那些反讽(名叫「大先生」的黑帮大佬居然是只体型极小的鼩鼱,而那只名叫「闪电」的树懒做事极慢,开车竟然超速了)与戏仿(「大先生」的出场明显模仿了《教父》中的马龙·白兰度,后面几只羊制毒的场景则参照了《绝命毒师》)的桥段来得印象深刻。

  其实,影片最突出的地方在于内涵的层次分明,能够满足各个年龄段的需求。少年儿童看的是角色的成长、正邪的斗争,而成年人看的是对现实社会的多重影射。尤其是后一个层面,从故事的各种设定就能看出编剧的意图:平民、政客、黑帮、金融家、投机分子,都能在其中找到一一对应的角色;牛警长和狮子市长表面威严正义、实则充满了官僚主义,车管部门里的雇员全是树懒,活脱是对政府办事效率低下的嘲讽;更发人深省的是本片对这个动物乌托邦的质疑,动物城的平等、美好和自由只停留在表面,阶层、种族、性别、职业等属性在事实上都成为了身份认同的壁垒,各种偏见和歧视对动物城造成了严重的割裂。与近些年「灯塔国」的种种表现联系起来看,实在是再形象不过了。

  历史告诉我们,偶像在社会结构秩序中往往是专制或者极权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完全有理由推测,朱迪在未来很可能成为另一个权威、独裁者、抑或阴谋家(羊副市长就是个现成的例子),演变成「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因此,如果不能在叙事上解决这个矛盾,乌托邦的审美叙事便将走向反乌托邦叙事之途。当然,《疯狂动物城》究竟是乌托邦叙事还是反乌托邦叙事是另一个话题了,从两者的特征比较而言,本人更倾向于前者,在此不作过多论述。

  因为如今的真实现状就是,在精英主义主导下的美国,阶级固化已经越来越严重,我们老生常谈的「美国梦」所指代的「只要努力,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机会成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或者可以说在发达国家中美国反而是最难实现「美国梦」的地方之一。

  也许,《疯狂动物城》反过来证明了所谓的「乌托邦」、「理想国」是不存在的,所谓「照耀世界的灯塔」也只是个笑话。至于这两个没有解决的问题,动画毕竟是动画,不用太过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