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日本人追求感官的享乐和肉体的快感?
最常见的浴池是一个木桶,下面生着木炭火加热,以保持水温在四十三摄氏度或更高。他们在进浴池前先清洗全身,然后任自己享受浸泡时的温暖和放松。他们在泡澡时会以胎儿的姿势抱膝而坐,水没至下巴。
和美国人一样,他们每天沐浴是为了清洁身体,但他们对泡澡的重视中还带着一种被动放纵的艺术感,这是世界其他地方的沐浴文化都难以模仿的。他们说,一个人年纪越大,就越懂得享受这种艺术。
日本人离不开泡澡,因而有各种各样减少泡澡成本和麻烦的方法。在城镇中有像游泳池一样的公共大浴池,人们在同一个池子里泡澡,也有机会和邻居聊上几句。
在农村,几个女人轮流在院子里准备泡澡水——日本的礼节并不要求人们在沐浴时回避他人的目光,家人们轮流入浴。
日本的任何家庭,哪怕上流社会的家庭,也总是按照严格的次序进入家庭浴池,通常最先入池的是客人,随后是祖父、父亲、长子等,直到家中地位最低的仆人。他们出浴时浑身被泡成了龙虾似的红色,然后全家人聚在一起,享受晚饭前、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
肉体小享受:锻炼
日本人不仅极为享受泡热水澡,也很热衷“锻炼”。传统上“锻炼”包括了最刺激的冲冷水澡习惯,也叫“冬炼”或者“冷水苦行”。至今日本人依旧这么做,只是不再遵照传统的形式。它要求人们黎明之前出门,坐在刺骨的山泉瀑布下面,或者寒冬夜晚在没有暖气的房屋内朝身上倒冰凉的水。这些可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
帕西瓦尔·洛威尔描述了19世纪90年代的这种习惯。渴望获得治愈病患或预测未来的超能力的人——尽管他今后不打算成为祭司——在每天睡觉前都会进行“冷水苦行”;凌晨两点当“神灵都在沐浴”的时候,他又会起床再进行一次。此外,他早上正式起床后、中午和黄昏时分都会分别重复一次。
黎明前冲冷水澡在打算学习弹奏乐器或准备从事其他世俗职业的人们中间特别流行。为了锻炼身体,人们把自己暴露在极度寒冷之中。据说学书法的孩子需要一直练到手指冻僵、长冻疮。这被认为是一种美德。
近代的小学学校内都没有暖气设备,据说这更能锻炼孩子的意志和品格,以便今后能够应对生活中的困难。西方人印象更深刻的是日本人不断地感冒和流鼻涕,而日本人压根儿不想去预防这些。
肉体小享受:睡觉
睡觉是深受日本人喜爱的另一种享乐,也是日本人最有成就的艺术之一。他们不管以什么姿势,且在任何美国人看来完全不可能的环境中,都能完全放松入睡。这令很多研究日本的西方学者感到吃惊。美国人把失眠当作精神紧张的同义词,并且根据美国人的标准,日本人的精神应该是高度紧张的。但日本人总能像孩子一样安然入眠。他们每天晚上就寝时间也很早,很难找到另一个东方国家像他们这么做。在夜幕降临后不久就睡着了的村民们,并不像美国人一样是在为第二天积蓄能量,他们没有这种计算能量的概念。
一个很了解日本人的西方人写道:“去日本后你必须不再相信今晚的睡眠和休息是在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准备。你必须意识到,睡眠和恢复体力、休息以及消遣没有任何关系。”正如同对工作的提议一样,睡眠也是“一个独立事件,无关乎我们已知的生或死”。
美国人习惯于通过睡眠来恢复体力。大多数美国人早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算算昨晚到底睡了几个小时。睡眠时间可以预示今天将拥有多少能量和效率。但日本人睡觉是为了其他原因——他们喜欢睡觉。如果手边没什么事情,他们就高高兴兴地去睡觉了。
出于同样的原因,日本人在牺牲睡眠时意志也是非常坚定的。一个准备考试的学生可以日夜不休地复习,却不想想多一会儿睡眠可能会让他在考试中发挥得更好。
在军队训练中,睡眠是随时可以为纪律牺牲的。都德上尉在1934年至1935年间和日本军队一起工作,他曾讲述了他和手岛上尉的一次交谈。在和平时期的军事训练中,部队“有两次都是连着行军三天两夜,除了十分钟小憩和找机会打个盹儿外,没有其他机会可以睡觉。有时候人们只能边走边睡。一个少尉在熟睡中,撞到了路边的木堆,引起了哄笑”。最终到达兵营后,还是没人可以睡觉;他们全都被分配了站岗或者巡逻的任务。都德上尉问:“那为什么不让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睡觉呢?”“噢,不!”手岛上尉回答,“完全没必要。他们都知道如何睡觉。他们需要训练的是如何保持清醒。”这段话总结了日本人的观点。
肉体小享受:吃
吃和取暖以及睡觉一样,既可作为一种自由享受的放松,也可作为一种锻炼意志的训练。吃对日本人来说如同一种休闲时进行的仪式,他们每一餐都会上无数道菜。上的每一道菜都只有一汤匙那么多,但色味俱全。其实,“吃”更像是一种训练。埃克斯坦引用一个日本农民的话说:“快吃快拉是日本人的美德之一。”“吃本身没那么重要……吃是为了维持生命,因而吃应当尽可能简单快速。我们不鼓励孩子特别是男孩像欧洲孩子一样吃得很慢,而是鼓励他们吃得越快越好。”在训练僧侣的佛教寺院,僧侣们在饭前祈祷中如是告诫自己:食物只是良药。这意味着锻炼意志的人不应当视食物为享受,而只能把它们当作必需品。
根据日本人的逻辑,强制剥夺食物是测试一个人“坚定意志”的好办法。绝食给了人们显示自己有多么坚忍的机会,如同拒绝温暖和睡眠一样。同时,绝食也让人们有机会像武士一样在饥肠辘辘的时候“用牙签剔牙”。如果一个人通过了绝食测试,他不但不会因为缺乏卡路里或维他命而能量降低,反而会因为精神胜利而能量倍增。日本人不像美国人一样觉得身体的养分和身体的能量之间有一一对应的关系。 所以,战时的东京电台会告诉防空洞中的避难者,练健美操可以让饥肠辘辘的人重新变得强壮起来。
性只要不影响重要事宜就是好的
浪漫的爱情是日本人培养的另一种“人情”。尽管爱情常常与婚姻形式以及对家庭的责任相冲突,但爱情在日本依然是人们熟悉的话题。日本的小说中充满了爱情故事,并且和法国文学一样,主人公都是已婚人士。
在平时的阅读和交谈中,殉情是深受喜爱的话题。10世纪的《源氏物语》和其他国家的国民级小说一样,细致描写了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封建时期君主们或者武士们的爱情传说也一样具有浪漫主义色彩。这是日本小说的首要主题。在这方面,日本文学和中国文学之间的差异巨大。中国人刻意淡化浪漫爱情和性欲享受的重要性,以省去不少人和人之间的麻烦,他们的家庭也因此更为和谐平静。
美国人在这一点上当然更能够理解日本人,而不是中国人,但是这种理解不管怎样仍是很肤浅的。美国人在性欲享受的问题上有许多禁忌,日本人却没有这些。在这个方面日本人完全没有道学气,美国人反倒有。日本人觉得性和其他任何的“人情”一样,只要不影响重要事宜就完完全全是好的。“人情”中没有罪恶,因而没必要对“性快感”进行道德说教。
美国人和英国人觉得日本人珍藏的画册很色情,并以猎奇的目光看待吉原(日本艺妓和妓女集中的区域)。日本人经常评论欧美人的这种态度。早在和西方接触的初期,日本人就对来自西方的批评十分敏感。他们试图通过法律让自己的行为习惯更接近西方人的标准。但是,没有任何法律法规能够消除文化上的差异。
受过教育的日本人都十分清楚,某些事情他们自己不觉得淫秽和伤风败俗,美国人和英国人却那么觉得;但是,这些日本人没有意识到,美国人的传统态度和日本人的“人情不应干扰生活正事”的信念之间,横卧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正是这条鸿沟,令美国人无法理解日本人对爱情和性欲享受的态度。
日本人把属于妻子的范畴和属于性欲享受的范畴划分得非常清楚,而这两者是同等公开且坦率的。但它们之间的划分并不像美国那样——男人公开承认妻子的地位,却对性欲享受一事遮遮掩掩。
日本人把两者分开,是因为前者属于一个男人的主要义务领域,而后者则属于次要的消遣领域。日本人一向让各个领域“各就其位”,这令他们把家庭中那个理想的父亲和那个寻花问柳的男人也分得一样清楚。
日本人不像美国人那样,把爱情和婚姻看作是同一件事。美国人越是以选择配偶为目的,就越在意爱情。“相爱”是美国人结婚最好的理由。结婚后,丈夫如果对其他女人动心思,便是对妻子的侮辱,因为他把只应当属于妻子的东西给了别人。
但日本人不这么看。在选择配偶时,年轻人通常都屈从父母的选择,奉命结婚。他必须遵守夫妻关系之间的一套繁文缛节。哪怕在一个和睦相处的家庭中,子女们也丝毫看不到父母之间有什么带性暗示的亲昵举动。如同一个当代日本人在一本杂志中所说:“婚姻的真实目的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任何其他目的都歪曲了婚姻的真正意义。”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个男人只有把自己局限在这样的生活中才是高尚的。如果负担得起,他会养一个情妇。与中国不同的是,他不会把自己迷恋的女人纳为小妾。如果他那么做了,便是把生活中本应分隔的两个领域混在一起了。这个女人可以是个艺妓,精通音乐、舞蹈、按摩及其他消遣技艺;也可以是个妓女。通常,他会和这个女孩的艺馆或者妓院签一份合约。这份合约能够防止女孩被突然抛弃,并保障她得到一份经济回报。他会帮助女孩另觅住所、独自生活。
只在极少数例子中,这女孩生了孩子,只有当男人想要把这孩子和自己其他的孩子一起抚养成人时,他才会把她接回家住。但这女孩在他家里的身份不是妾,而是一个仆人。这孩子会称呼男人的合法妻子为“母亲”。孩子和生母之间的关系是不被承认的。中国人的传统模式是东方式的一夫多妻制,这和日本的习俗完全不同。日本人保证家庭义务和“人情”,哪怕在空间上,也是分隔的。
虽然只有上层阶级才养得起情妇,但大多数日本男性都会不时地招艺妓或妓女。这样的招妓行为通常都是公开的。妻子会为晚上外出消遣的丈夫整理打扮。丈夫光顾的艺妓或者妓院可能会把账单寄给他的妻子,而妻子会付清账单,并视为分内之事。她也许会不高兴,但也只能生生闷气罢了。
尽管光顾艺馆比光顾妓院的花费高很多,但在艺馆里花钱享受的夜晚并不包括性行为。他得到的是一群装扮美丽且举止优雅的女孩们提供的娱乐服务,而这些女孩是专门接受过严格训练的。
为了能够和某个艺妓交往,男人要么成为她的主顾,签下令她成为自己情妇的合约,要么用自己的魅力迷倒她,这样她就会主动献身了。但是,和艺妓女孩们共度的晚上并非毫无性意味。她们的舞蹈、谈笑、歌声、姿态都是带着传统的性暗示的,并且经过精心设计以表现上层阶级的妻子所不能表现的。她们属于“人情的范畴”,并使男人从“孝的范畴”中得以短暂解脱。因而男人没有理由不去纵情享乐,只不过这两个领域是分开的。
妓女住在有许可证的妓院里。在和艺妓消磨了一个晚上后,男人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去光顾妓院。妓院的费用很低,因而没钱的男人可以用这种放松方式使自己得到满足,不再惦记着艺妓。女孩的照片展示在妓院外面,客人通常都会花很长时间公然地站在门口研究这些照片,并做出选择。
妓女的地位很低,并不像艺妓一样被人高高地捧在上面。她们通常都是穷人家的女儿,在家中经济窘迫时被家人卖给妓院,也不会像艺妓那样接受娱乐技艺的训练。在早期,妓女们通常会自己坐在公共场所,像肉体商品一样,表情木然地接受客人们的挑选。当日本意识到西方国家不支持这种习俗后,便不再允许她们坐在街头。如今这种形式已被照片取代了。
男人可能会挑选其中一个女孩,成为她唯一的主顾,并与妓院签订合约。这样的女孩都是受到合约保护的。但是,一个男人也可以不签任何协议,就让一个女佣或者女售货员做自己的情妇。这些“自愿的情妇”是最脆弱、最得不到保障的。她们通常是和男方相爱了,但又被排斥在所有公认的义务范畴外。
美国人的一些故事和诗歌中描述了被爱人抛弃的、“怀抱婴儿”恸哭的年轻女人,日本人读到后,便认为这些生养私生子的母亲就是他们的“自愿的情妇”。
菊与刀
影响全球70年的现代日本学鼻祖
二战后美日国际关系史的关键文献
1944年,二战快要结束,日本败局已定。为了制定战后美国对日本的大政方针,华盛顿委托本尼迪克特对日本进行研究。
本尼迪克特在二战结束后写成《菊与刀》。从对战争的看法讲起,讲到明治维新,再分述日本人风俗习惯、道德观念、一直到怎样“自我训练”(修养)和孩子怎样受教育。
《菊与刀》直接影响了美国对日政策,美国战后对日政策的成功也证明了《菊与刀》对日本人所做研究的成功。从此,西方对日本文化的研究热潮也揭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