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藩篱:关于女性的情欲,渴望与自由。
无数想要出逃的女性,折戟在这类言论的攻击中。
但对于孤注一掷,决定要走一条僻野孤径的“破网之鱼”来说,在将大多数人亲测过的路线图抛诸脑后,还需要去找自己的地图。
前一阵,在机缘巧合中了解到日本的一位传奇女尼:濑户内寂听。
虽然早为她的人物简述咋舌过,但在查阅资料观看了有关她的影片后,我依然被她波澜壮阔的一生震动心扉。
今年已经99岁高龄的“出家人”濑户内寂听,和德高望重没什么关系。
相反,在她一生中几乎每一个重大抉择,她都准确地踩在了世俗的“禁忌”上。
抛夫弃女,荒唐放荡,
丑闻缠身的前半生。
日本传奇女尼濑户内寂听,原名濑户内晴美,1922年于一家佛坛店中出生。
家有儿女初长成,东京女子大学就读的濑户内晴美,在父母的安排下被许配给一位学者佐野淳,并随丈夫来到中国北京大学教书,并在北京(当时北平)生下女儿。
二战结束后,日本惨败,夫妻俩被遣返回国。
丈夫在异地教书的当口,独自抚育孩子的濑户内晴美陷入一段不“禁忌”的婚外恋。情人比她小4岁,是她丈夫的一个学生:木下凉太。
由父母包办婚姻,和丈夫相敬如宾,从未品尝过爱情滋味的濑户内晴美,对爱情怀揣着一颗赤诚又灼热的芳心,异常耿直地主动向丈夫坦白了。
这种坦白没有得到宽恕,招来的是丈夫的震惊,沉默,逼问,以及气急攻心下的多次家暴。
遍体鳞伤的濑户内晴美无法忍受苟且的生活,依然决定要离开家庭,为爱奔赴。
她带着对孩子的歉意,身无分文地被赶出家门,借款买了火车票与情人汇合。
但显然,开弓没有回头箭。
濑户内晴美这种在爱情里如同飞蛾扑火,奋不顾身的女人,宵小之辈是承受不住的。
木下凉太年纪尚轻,没有能力,也没有担当为一个“有污点”的女人从家庭中独立。
缠绵恩爱之时,也只知道用一堆看似华丽热血,实际上推脱责任的言辞为自己开脱。
别人家的娇妻总是格外甜美些,但从前觊觎的人和物一旦过分地得到满足,瞬间也就寡然无味了。
在现实压力和感情淡去的双重损耗中,这段千夫所指的“不伦恋”戛然中止,濑户内晴美被抛弃了。
眼看抛夫弃女,放弃了一切依然落得如此惨淡的结局,濑户内晴美陷入绝境,甚至企图轻生。
那个女性依然要倚靠丈夫赡养才能生存的时代,日本社会没有给女性留位置。
放弃家庭,为爱私奔,再被抛弃的濑户内晴美根本无法独立生存。
但,自杀未遂后的她,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死扛到底。
拿过大学文凭的她去出版社求职,在百般哀求之下换得一份薪水微薄的工作。能养活自己,濑户内晴美已然觉得心满意足。
濑户内晴美在所有人的冷眼和指点之下回归独身,但也卸下母亲、妻子、情人的身份。
看似名声尽毁,一无所有,但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把绝路走出生机,
把背叛当成命运的养分。
靠给杂志社撰写少女小说,得以维持温饱的濑户内晴美慢慢地从绝境走了出来。
即便她依然是周围街坊邻里闲谈中的浪荡女人,时刻遭受着道德的指责。
但她天性中的自我和混不吝特质,开始逐渐显现。
旁若无人地租房独居,无视邻居的指点,大摇大摆地回家探望家人。
在出版社站稳脚跟后,她不再满足只写幼稚的少女题材,而是立志成为一个真正的小说家。
为了学习写作,她以一介女流之身混迹在全员为男的写作社里。
平时没日没夜地在房子里写作,涂改,兴冲冲地拿去给师傅求指教;晚上和同修的学生一起饮酒嬉笑,被质疑她作为一个女人不可能出版小说。
她这边厢和人家打闹完,喝得醉醺醺地走到大街上,抱着垃圾桶一边吐一边哇哇大哭:
“我要快点成长起来!”
也正是在这个写作社里,她结识了对她的创作生涯尤为重要的一个男人:小衫慎吾。
小衫慎吾是同期学生中,最有才华的一个。
他的风格别具特色,无人可模仿,是写作班师父最得意的弟子。
濑户内晴美与已婚有妻室的小衫慎吾看对眼,成为了秘密同居的情人。
濑户内晴美这种抛夫弃女,为爱出逃的举动,在2021年的国内依然被视作大逆不道,更别提是发生在1950s更为传统的日本社会了。
从出轨,偷情到和“野男人”私奔;
到以情妇身份,与有夫之妇勾搭缠绵……
如果说世俗道德也分层级,那濑户内晴美早已坠入十八层地狱。
而大逆不道的她,早已抛开了一切社会伦理的束缚,随心所欲地游走在不同的男人身边。
在濑户内晴美和小衫慎吾将近10年的密恋里,男方义不容辞地充当起启蒙人的角色。
小衫慎吾在指导濑户内晴美写作上几乎毫无保留,甚至帮忙处理家务,照顾她生活,扫平她在写作道路上的琐碎事务。
带有占有欲和毁灭性的爱太泛滥,但带着澄澈的一颗真心,扶女方上马,送她一程,倾尽全力地帮助她实现梦想——
这种爱的确弥足珍贵。
濑户内晴美以她极其坦然,堪称先锋的形式创作了多部女性向小说。其中不乏偷情、婚外恋、同时与多个男性交往的情节,并配以香艳热烈的描述。
她的一部大尺度作品《花芯》,写的是:
一个被父母包办婚姻的女生园子,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过着寡淡苦闷,要靠意志力方能忍耐的婚姻生活。
却在丈夫工作调动到异地的时候,这个有夫之妇爱上了丈夫的上司……
通篇都在探讨一个传统女性,在婚后随着自我意识的觉醒,在情场和情欲之间探索的过程。
最后女主与丈夫离婚,把孩子和前夫交由觊觎已久的亲妹妹;同时也看透了情人的虚伪和懦弱,清冷又坚决地告别所有人。
她独自一人推开大门,毫不留恋地,迈向自由。
但也由于她在文中毫无节操的描绘,大谈偷情过程的赤裸情节,濑户内晴美也因此被称为“子宫作家”,令她被日本文坛封杀5年。
而另一部著作《夏日终焉》,则堪比她的个人自传,同样是在描述自己在新情人和旧情人之间,反复横跳的经历和心理活动。
小说之外的现实生活里,濑户内晴美再次在情场上栽了个大跟头。
而且栽进了同一个坑内。
年少时因为木下凉太而抛夫弃女,最后反被抛弃;
等濑户内晴美的写作事业步入正轨,在日本文坛开始声名鹊起后,暌别十几年的木下凉太再次找上门来。
重新获取了濑户内晴美信任的他,搅合了原本一对爱侣的关系。
从小衫慎吾身上汲取到足够力量的濑户内晴美,早已羽翼渐丰,可以独立成名成家。
小有名气的濑户内晴美重新与木下凉太复合,让其协助自己创作,并大意地让男方掌管自己的稿费和版税收入。
直到这笔巨款被木下凉太一点一点掏空,据为己有,用来娶妻和创业。
背叛过他人,也被他人背叛过的濑户内晴美痛不欲生。并在重创之下再次自杀未遂,被救回后看破红尘,决意皈依佛门。
51岁的濑户内晴美宣布出家,剃去长发,获得法号“寂听”。
此公告一出,随即在日本社会引发不少震动:
濑户内晴美早已凭借她的风流韵事,和辛辣的文风成为名满天下的女作家,殊不知她竟能在名利双收的时候选择遁入空门。
大口吃肉饮酒,
敲碎一切世俗道法。
2005年,记述了三个传奇女性故事的单元剧《女人一代记》,在富士电视台播出。这部剧的第一集,讲述的就是濑户内晴美(寂听)的前半生。
这部剧还原当时的出家仪式,渲染了一种繁花落尽的氛围,饰演濑户内寂听的演员走到镜头前,勘破世事般落寞地说:
“这,也是我最终的归宿吧。”
但实际上,濑户内寂听风流潇洒的一生,还远远没完。
这部剧播出的时候,濑户内寂听83岁,穿着袈裟,拿着喇叭在学校等公开场合宣传这部作品,她得意洋洋地告诉到场的观众:
“我实际上不止2个情人,这剧拍得还不够全。”
远离红尘?端正严明?肃穆严谨?
你绝对不会在濑户内寂听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气质,即便她已经出家了;即便在她85岁、95岁的时候……
因为看破红尘,濑户内寂听51岁遁入空门,却没有遵循出家人的清规戒律,更没有戒酒吃素,忘却世俗烦忧。
相反,她像从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从不忌口,更不忌讳什么世俗法道,获得放肆又潇洒。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从不拘泥于形式的濑户内寂听,在红尘中修佛。
随着时代观念的改变,从前被视作叛经离道,出格的濑户内寂听却在网络上成为了红人,活成风靡全日本的放浪女尼。
从来不给自己设限的她,在写作上更是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1992年,她的作品《问花》获得谷崎润一郎奖,是日本文坛含金量极高的奖项。
同一时期,濑户内寂听白话文翻译的《源氏物语》也得到广泛的肯定,日本文部科学大臣为她颁发国家级最高荣誉认证的文化勋章,以表彰她对日本文坛做出的贡献。
她笔耕不辍持续写作,她多次公开做演讲,她上电视台做主持人。
在大谈自己的人生经历,传扬佛法以外;濑户内寂听还针砭时事,公开讽刺政客的不作为;甚至还能给予年轻人在人生道路上,和感情生活中予以指导。
她告诫年轻人:“年轻时候想做的事情就去做。要做什么好呢?恋爱和革命!”
她谈到婚姻和择偶,态度依然先锋——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也不是因为想出轨而出轨的。”
“在一起时间长了总会腻的,所以说男人什么的换多少个都无所谓的。”
作为从窒息的妇道窠臼中突围的过来人,濑户内寂听对女性的处境感同身受。
她关心女性的弱势地位,也时常提醒女性粉丝要保持独立和自强。她说:
“作为女性,必须要有追求自己生活的勇气,而不是一辈子听从于丈夫、孩子的需求。”
“作为女性,必须要有追求自己生活的勇气,而不是一辈子听从于丈夫、孩子的需求。”
濑户内寂听在家庭、性缘关系上的看法至少领先时代数十年。特别是她和日本传统思维大相径庭的行为处事,深刻地影响了当代的年轻人。
今年已经99岁,眼看就要跨越一整个世纪的濑户内寂听,依然活跃在公众面前。
她像是一个老顽童一样喜欢玩耍,每天必须吃肉,喝酒是她一天当中最高兴的环节。
甚至在被问到“最理想的死法”时,濑户内寂听也毫不忌讳地表示,希望能持续写作,直到最后一刻倒在书桌上。
生前活得淋漓尽致,足够尽兴,死后才能毫无羁绊,不虚此行。
99岁的濑户内寂听一生荒唐放荡,沉溺男色,耽于享乐,却活成世纪传奇。
这个不按牌理出牌,不听规劝的文坛欲女和荡妇,像是一条生猛的鲶鱼搅浑一汪池水。
无视礼教和纲常伦理,没法让你拿到世俗上“好女人”的牌坊,
但却有可能让你成为一个传奇(笑)。
从描述来看,濑户内寂听任何一段感情都显得“三观不正”,扛不起偶像的大旗,起不了引领读者前进的积极作用。
但我不愿在这样一个传奇女性面前,谈及三观。
尤其是最近几年,在这个对“三观正”愈发推崇,对道德审视日益严苛的文化语境下,但凡谈及不伦和出轨,总有可能沾染上“支持出轨”的嫌疑。
而我只想说,人性复杂而不可揣摩,不该靠非此即彼的二元思维来粗暴区分。
长久以来,女性对情欲的渴求都是被禁止的;
就连她们对性和爱的理解,都是被传统文化设定的。
传统文化中“冰清玉洁”、“从一而终”、“忠贞不二”、“夫唱妇随”、“一女不事二夫”……这些两性关系的紧箍咒,大多扣在了女性的头上。
这也是我对贤惠,居家,矜持,端庄这类词汇深恶痛绝的原因。
这些后天教化带来的,对身体和欲望的羞耻感,如同一个规整但空洞的壳,构建了孝道和父权的藩篱,困住成千上万心有野兽的女性。
真实的欲望并不总是美的。
但比起空有麻痹效果的鸡汤,我更愿意看到或许丑陋,并不够善美的真实世界。
前者是僵化虚伪的“道德正确”,后者是内外如一的坦诚和不撕裂。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情欲是旺盛生命力的象征,也是自由意志的一部分。
承认自己的情欲和渴望,冲破这道文化的藩篱,是女性自我接纳的必经之路。
追求性与爱的自由,意味着亲自敲碎了伦理和世俗加诸在女性身上的枷锁——
不为拿到“纯良女人”的道德牌坊而削足适履,
真实坦荡, 满足自己,活到尽兴。
—END—
你的每次『在看』,都是我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