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花束般的恋爱》中有哪些细思极恐的细节?

  影片是《四重奏》导演土井裕泰,编剧坂元裕二的大银幕首部合作作品。故事讲述男女主人公因在东京明大前站错过末班电车而偶然相识,之后展开时代、时间、地点、全部的偶然都像命运一样同步的5年恋爱,展现了他们在既非大人也非孩童的时期里,迷茫前行的模样。

  娟的出轨经历在菜那(纹身女)身上先上演过一遍,菜那后来一手导演了娟的出轨。

  娟第一次认识加持航平(那个长发大叔)在跟菜那的相约饭局上,当时看似是一个比较自然的场景,风和日丽蜜友相约,菜那提到了性生活的情趣,说恋爱四五年的情侣应该是把“小玩具”用得很会了,娟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明面上还是笑着表示诧异,打趣地略过了这个话题,这个时候加持航平出场了,从远处潇洒走来,对娟魅力浅笑,娟当时有一点恍惚、无措、惊讶。

  加持航平从一开始就瞄准了娟,如果不是事先谋划,他这时候应该看向的是菜那,娟是以背影对着加持航平的,一位表面老成持重、风度克制的中年男人看到了旧友,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一个素未谋面的背影?

  他的眼里充满了诱惑的漩涡,爱欲的意味浓厚,并非一个有距离的礼貌的问好

  娟的诧异感不仅是因为加持航平的气质形象很出众,还涉及到符号勾连的层次,娟和麦三个月没有过性生活了,性是欲望电路的短路,在性爱中你得以直接感受到伴侣的意向性,他是在爱,还是在做,娟已经不确定麦是否还爱着她了。性玩具是一个亲密关系之外的异物,菜那提及此,就是往娟和麦之间原本脆弱的亲密关系里插入了“新的语言空间”,原本菜那的话很难影响到这段亲密关系,因为私人语言的象征结构会保护好两个人的想象,正是因为有这份想象,情侣间的互动才会被延迟满足,你的开心会延迟,你的怀疑也会延迟,这就是感情难分难解的秘密所在,语言有着超乎寻常的规范效果。而性具作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指代,让这段感情的意义生成有了新的电路,加持航平的出现恰好跟这个异物—性具合二为一,相互指代,只要性具对娟有触动,加持航平就获得了通往娟内心的路。

  后来蒙太奇镜头显示加持航平和菜那几乎用着同构的话术分别劝导娟和麦解开这段感情的束缚,这就暗示了她跟加持航平的合谋。

  

  

  

  那菜那跟加持航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之前海人师兄(浴缸里死去)跟麦提起过,为了实现艺术家的梦想,女人暂时牺牲一些是必要的,赞叹菜那“很擅长搞定那些银座上的中年男人”,建议麦也效仿,说服娟跟着菜那去银座上挣钱或为男朋友寻找机会,麦受此刺激才觉醒了大男子主义式的责任感,不想让娟替他承受太大压力。而后,她在聚餐时宣布分手的消息,并展示了额头上家暴的痕迹,这位人渣师兄为什么会家暴她?大概可以有三个理由:(1)她受够了,拒绝酒吧卖笑,被他认为不支持自己事业;(2)她“业绩”做得不好,他醉后暴躁易怒把生活的气撒在了她身上;(3)她出轨了。不论是哪种情况,加持航平一定发挥了语言上的引诱者角色,加持航平的形象可谓是深得少女的探究心,一群小女生都争着跟他合影,他说话和做事都在表现着“可靠”“知心”“同情”式的风度。

  

  而我们可以甚至可以进一步推测,加持航平只对别人的女人有兴趣,这是典型的强迫症主体。我们来看著名的拉康研究者布鲁斯·芬克的描述:

  弗洛伊德告诉我们,有相当一部分男人,“在爱的领域有普遍的贬值倾向”。他们不能爱上一个女人,除非她已经和另外一个男人处在一段关系里了。在缺乏一种正式的、结构象征的情境下,这个女人对他而言是乏味的,这种情境显然要追溯到俄狄浦斯三角关系,即从一开始,小男孩就有一个与她争夺妈妈的爱的对手,即他的父亲。(或者兄弟姐妹)。弗洛伊德说这样的男人需要感到嫉妒,并且需要有一个竞争和敌意冲动指向另一个男人,即那个在他出场之前已经和这个女人处在关系里的男人。

  用这种方式去爱的男人通常有一系列的三角关系,这证明了并不是那个他爱上的女人是重要的,而是这个情境结构的本身是重要的:这个情境包含着一个早已经被占据的女人,和一个占据她的男人。这个女人正处在是否应该离开她的男友,未婚夫或者丈夫的难题中。

  当他不能再幻想自己是一个其他男人领地的闯入者或者侵入者时,三角关系就会崩盘并且这个女人对于我们这位情人来说,他不再对她有任何兴趣。仅仅是那持续的不可能性——占有另一个男人的女人的持续的无望,能让他保持兴趣。只要占有这个女人的障碍物消失了,他对她的爱也会消失。

  这就是强迫症的结构,即在这个程度上强迫症的欲望总是指向一些不可能的事:去获得一个不可能获得的地位(比如完美的,全知全能的,不朽的),去完成一个完不成的项目,或者去占有他无法占有之物。在说强迫症被不可能的欲望所标记时,拉康走的更远,他指出强迫症的欲望是不可能本身。和一个女人的关系本身对强迫症来说不是吸引他或者足够让他满足的,它必须要经过一个活生生的第三方让他的追求无法实现,让他能够持续做“不可能的梦”(正如百老汇音乐剧Man of La Mancha呈现的那样)。

  这个第三方可能不比他年纪更大,甚至来说更老的男人是他最喜欢的愤怒和恶作剧的目标。强迫症最感兴趣的时候是当另外一个男人是被清晰指定的时候,比如在社会认可的历史文化领域,作为男朋友,情人,搭档,未婚夫,丈夫的他们有一个官方的地位。或者在任意其他的时间或者地点里(比如,小可爱, 仆人这样的指定身份)。然而,即使当第三方仅仅只是一些偶尔和这个女人厮混的男人(实际上的或者虚拟的),和她处在暧昧的关系里,我们的强迫症通常会想象他比看上去,或者假装的要重要的多,即他是一个真正的父亲般的对手。

  尽管表面上看,强迫症被另外一个男人的女人所迷住,是另一个男人本身才是他投注力比多的核心,因为是强迫症与这个另外一个男人的竞争让他的生命流动起来。意识里他相信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女人让他着迷,无意识中是和另外一个男人的斗争让他着迷。

  我们无法推测加持航平曾经有过什么什么创伤,以至于他对别人的女人异常感兴趣,拉康指出说强迫症追求的是“不可能”本身。如夸父式的雄伟男性形象,神话里的原始父亲图腾,似乎逐日而死(挑战不可能)是开天辟地的男性形象的宿命。加持航平出场就是在“理想追求”上更“成功”的艺术家形象,相比起把女友往别的男人的怀抱推的海人师兄来说,加持航平由内及外地具备一种判定男性弱者的语言霸权地位。但同时,加持航平在整个男权社会的范围中却又是权力阳具的边缘地带,他是做艺术的,但不是功成名就出入上流社会的,主题密室馆不过只是个维持自己理想形象的小世界,一个满足自己的形象的投射的封闭符号空间,游戏本身就是“虚拟”的,以假乱真是游戏的精髓,加持航平就是入戏很深的人,他要去挑战不可能,但他又不能保留胜利品,因为亲密的伴侣终究会看透他的底裤,强迫症想象着自己的权柄是输给了别人,而并不承认自己是真的没有,可女人穿越了幻象后凝视他的目光会真的让他得以看到自己的“没有”,他无法容忍幻象的破灭,所以他不允许女性长久驻留,得到就脱手。

  菜那此前的确是很爱她的男朋友,愿意为他做一切,可是加持航平的诱惑能力在之后娟的故事上显得炉火纯青,一环扣一环的严谨,他是狡猾又耐心的寂寞女性捕猎者,可以推测娟的失足版本更早地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她虽然擅长搞定“中年男性”,但是男女性之间的猫鼠游戏在这个男权社会是有着天然的不公平规则的,你以为你的出轨是你的大胆和自由,而男人更会把你的大胆和自由转化为游戏的刺激和氛围调剂。

  可她为什么要帮加持航平得到娟的身子呢?嫉妒。麦带娟初次与大家见面时,她和海人师兄是模范情侣,手臂上的纹身是一生一世擦不掉的,她还以过来人的口吻称赞麦的眼光好,像是情场得意老大姐对感情新人小师妹的肯定,麦自己平时也会为师兄打零工,尊敬师兄的艺术水平和辈分,在娟面前,菜那必然是把自己姿态放得很高的,她自我感觉自己是周围女性可以用来凝视自身的象征点位,以为自己的语言有着认证和挪移的效力。后来,她被家暴,这直接摧毁了此前她赖以确定自己良好感觉的幻象图式,她不是什么大艺术家深深爱慕的情人,她不是什么握住了一般女性握不住的幸福权柄的幸运女人,她不是这个男权社会中的男人们梦寐以求、愿意珍惜的女人。艺术理想都是男人献祭女人的祭台,而麦为了家庭责任放弃了艺术理想,这时候意义的象征视角就发生转变了,以前她是从不羁放纵爱自由的艺术男视角看男人和女人,现在她是以正经工作稳重奋斗的事业男的视角看男人和女人(可悲的是,这种社会里的女性只能以男人的视角看自己),她跟娟的位置翻转过来了,娟才是那个被男人的事业理想所守护的幸运女子,她只不过是个做傻梦、被人骗的loser,娟才是令女性羡慕的站据着幸福之象征位点女人(尽管这个幸福本身也是被男性定义的)。加持航平并不会跟哪个女子一直蜜下去,所以她也并没有得到加持航平的爱护。根据拉康的“镜像原理”,一个人的“自我”是由他者处反射回来的形象构成的,这个他处的形象被自己当作自己来认知,如同照镜子一般(所以阿谀奉承太多了就真的会让人没B数),而在在日本这个男权至上的国度里,意义的象征结构决定了她的无意识不会把怨恨真的指向加持航平和前男友,她只会把她的嫉妒转向女人,尤其是跟自己有镜像关系的女人。以前是她扮演了一个形象并且娟认可反射了这个形象,她觉得幸福的女人之形象、深握爱情实体和承诺的女人之形象就是自己的,娟就是她的镜子而已,她自己是真实的,可现在娟的现实情况让菜那的这个自我形象解体了,反倒是她成了娟的镜子,基于蜜友关系的社会伦理维度,她不得不表达自己的不幸和称赞娟的幸运,这是语言的身不由己,但是她无意识层面的主体性不允许这个自我解体,她必然有一种争斗的冲动,这种冲动可能不会在表意识里,比如中学时候尝尝可以看见这样的情形:女生A跟B表面亲密,但是B难堪了,A居然会控制不住的有快感,很激动,尽管A的表意识仍会担心、关心。无意识的秘密远比表意识多,菜那的快感并不是从男人那里获得幸福了,而是蜜友的幸福表象也被无情戳破(尽管这个表象对娟本人来说并不是幸福的,可是菜那就是觉得这是一种幸福结构,正如宫斗剧里蛇蝎皇后只会觉得受皇帝宠爱的妃子是心机重重的,跟你单不单纯毫无关系),看着蜜友再经历一遍自己的经历,自己就不再是她的镜子了,自己又可以安慰地重新组织起自己的幻象和欲望了,未曾见过光明,本可忍受黑暗,女性之间的这种别扭的、畸形的对立与需要,根源于这个社会矗立着一根巨型的男性权柄,女性注视女性以及女性从女性的目光中注视自己都绕不开男性的注视。

  ps:这些细节推敲出来的内容本意并不是还原导演的整全剧本,语言总是异于个体的,有其自身的“生命”,个体在运用语言时,语言总会说出比言说者想说的更多的东西,歧义和隐喻让语言象征世界充满了意义的有趣和创造性的偶然,这也是惊喜、意外在一个好的故事里分量不低之所在,当导演制作了电影文本,语言的开放性和流动性也就让这个文本脱离了作者的语义范围,语言作品从来就不是作者本人的后花园,希望我这次的语言探索,对大家有所裨益

  求三连